周正乙
傻瓜似乎是一個貶義詞,而在我看來,它也可以看作褒義詞,因為有些人并不是真傻,而是傻得可愛。我覺得我爹就是這樣的人,總是傻傻的,但卻很可愛。
我爹這個人,脾氣隨和不發(fā)火,為人忠厚不瞎掰,性格溫順惹人愛,沒事還能逗你玩。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正像他的網(wǎng)名一樣,是個十足的“老頑童”。老爹的頭上頂著幾縷稀疏卻不花白的頭發(fā),鼻尖上時常架著一副老花鏡,給人一種要掉卻又掉不下來的感覺。他總是面帶微笑,一副傻傻的、憨厚的樣子。
我爹是我們的班主任,也是我們的語文老師。
我爹教育學(xué)生的方式別具一格。他很少對學(xué)生發(fā)火。學(xué)生犯了錯誤后,在他面前永遠都是以和藹的態(tài)度和和平的方式解決,給人的感覺,他似乎是一個傻乎乎的老好人,辦事好像沒有什么原則,以致一些年輕的班主任都覺得他傻,但他這種似乎“傻拉吧嘰”的做法卻非常奏效。有一次,班里幾個同學(xué)課間打牌,被我爹逮了個正著,他們嚇得惶惶不可終日,因為按照學(xué)校規(guī)定,要給他們被家長帶回家并停課一周的處罰。我爹卻面帶微笑,不動聲色地將這幾個同學(xué)叫到辦公室,沒有硝煙,沒有戰(zhàn)火,也不知給他們施了什么魔法,一會兒就讓他們乖乖地低下了頭,臉上沒有了驚恐,卻多了幾分慚愧。從此之后,班里再也沒有類似的事件發(fā)生。
他經(jīng)常飄忽不定,行蹤難尋,不知什么時候便會趴在教室的窗臺上,用一種淡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你。我總覺得這個表情有些傻傻的感覺,但看到后卻又感覺十分親切。
他老人家講課也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上課時,他時常會微微低下頭,目光跳過老花鏡,望向窗外。這樣子似乎有些傻,頗有一番喜感,但那威嚴的目光收回來,掃視坐在底下的每一個人時,我們都不敢做聲。他讀課文時,眼珠便“骨碌”轉(zhuǎn)到了下面,居高臨下地斜視著課本。他讀課文的聲音讓我們“陶醉”,忽高忽低,時而氣勢宏大,時而輕柔細微,只要幾秒鐘,便可將我們帶入云霧般的仙境,就連那些上課時而打瞌睡的同學(xué)也挺直了身子,隨我爹的聲音一起在語文的世界里漫游。當然,他老人家最大的毛病就是語文老師卻說不好普通話,濃重的家鄉(xiāng)土話的口音,也可以說是唯美至極的淳樸。你若讓他說普通話,那可了不得,會聽得你雞皮疙瘩掉一地。
我爹講課還有一個“毛病”,喜歡東拉西扯,用他的話說就是“老鴰叼著個蒜臼子——云里霧里碏(quē,動詞,搗)”。他一會兒從唐朝扯到宋朝,一會兒從北京扯到南京。有時候一節(jié)課講不了幾個題,經(jīng)常是本來一節(jié)課能講完的練習(xí)題講一個星期,甚至兩個星期還不算完。不過,這看似廢話的“扯皮”,往往都包含了許多考試重點,也使得一向枯燥無味的語文課變得精彩紛呈,連那些一向喜歡在課堂上補覺的同學(xué)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津津有味地聽我爹在講臺上“扯皮”。
平時生活中,我爹似乎很麻木,很健忘。有學(xué)生從他那里借了錢,去還錢的時候,他常常一臉茫然和無辜地問:“你給我錢干什么?”弄得還錢的同學(xué)回到教室就后悔地說:“早知道就不還老周的錢了……”
在家里更是麻煩,處處被我媽“欺負”,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做盤菜,鹽放多了,弄得齁咸,我媽嘗后,就嘰里咕嚕地嘮叨起來,縱然我爹是高中語文教師,也無法抵御我媽凌厲的攻勢。我媽說我爹是個傻瓜,我爹無可奈何,只得認了:“好,好,我是傻瓜?!蔽业呛┖窭蠈嵉男愿褡⒍怂荒苡肋h地被我媽控制,當個受氣的“小媳婦”,當個傻瓜。
唉,有個這樣的傻瓜老爹,我將來會不會也變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