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雷

知道鳳凰，是因為《邊城》。在湖南湘西一個有山有水的小城里，曾經(jīng)有一個美麗的故事，那個叫翠翠的女孩子，在一條小河邊，等待著，守望著或許永遠不會來的一個人……

終于，去年秋日，來到湘西，和鳳凰邂逅。

清晨是鳳凰古城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刻。早上六點，天色微明，我們來到了沱江邊。城墻上的射燈尚未熄滅，在斑駁的墻壁上映射出金色的光芒。沱江上彌散著若有若無的霧氣，如夢似幻。周圍一片靜謐，只有潺潺的水聲，輕輕闖進你的耳朵。過了一會兒，竹篙蕩開的水紋叫醒了平靜的江面，小城漸漸醒來。早起的釣客，擺弄著魚竿，在江畔靜靜守候著魚兒。江邊有幾個洗衣的婦女，用棒槌捶打著衣服。漫步在沱江岸邊，聽著有節(jié)奏的搗衣聲，看著古老的吊腳樓，想起李白“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的詩句，仿佛有種夢回唐朝的時空穿越之感。

清晨一過，鳳凰城的大街小巷開始熱鬧起來。到處是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多是各地來的游客，偶爾也有背著背簍的苗族老奶奶蹣跚著從你身邊經(jīng)過，走進古老的小巷。鳳凰的巷子很多，大巷套小巷，長巷連短巷，四通八達，幽深古樸。如果碰上雨天，撐一把油紙傘隨意獨行，走在小巷的青石板上，偶爾有清麗的女子裊裊婷婷地走過，便和戴望舒《雨巷》中的意蘊不謀而合。

沱江泛舟，別有風味。一葉小舟，可容七八人，船家撐一支長篙立在船尾，唿哨一聲，竹篙一點，撐開一江碧水，小舟便輕捷地向前行去，不疾不徐，正好可以飽覽兩岸風光。古老的吊腳樓，藻井浮雕，飛檐翹閣，與現(xiàn)代各種名號的茶肆酒樓在眼前交替出現(xiàn)，頗有移步換景之妙趣，加之遠處傳來的苗家阿妹清亮的歌謠，讓人沉醉，不知今夕何夕。

來到鳳凰，當然不能不去沈從文先生的故居看一看。先生故居坐落在一個小巷深處，簡單古樸。正屋里有先生的塑像和簡介，兩側(cè)是書房和臥室，其中一間臥房里掛有沈從文和夫人張兆和的相片，相片上的他們還很年輕。“我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蹦菚r候沈從文剛從鳳凰走出來，他遇見的正當最好年紀的人便是張兆和。這樁愛情在當時雖不算驚世駭俗，卻也是歷經(jīng)風雨。張兆和發(fā)給沈從文的那份電報“鄉(xiāng)下人喝一杯甜酒吧”成了一段佳話?！班l(xiāng)下人”終于喝到了至愛的人兒的“甜酒”，從此開始了“二哥”與“三三”的美好人生。

鳳凰當?shù)厝苏f起沈從文，總是充滿敬意和感激。有人甚至說，沒有沈從文，就沒有鳳凰。是啊，一座城池之所以成為一處風景，并不在于他的山川多么秀美，而在于其人文內(nèi)涵。人，才是一個地方最獨特的風景。沈從文、黃永玉等一個個從鳳凰走出去的鄉(xiāng)下人，構(gòu)筑了中國文化史上一道獨特的風景。

“一個戰(zhàn)士不是戰(zhàn)死沙場，便要回到故鄉(xiāng)。”在沈從文筆下，故鄉(xiāng)是永遠的家園。所謂故鄉(xiāng)，就是你不管身在何處，魂歸哪里，都魂牽夢縈的地方。不管是嘗遍“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羈旅愁緒的他鄉(xiāng)游子，還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榮耀新貴，只有故鄉(xiāng)，才能無條件收納你落魄的憂傷，見證你成功的輝煌。沈從文先生一生顛沛流離，最終長眠于沱江之畔的聽濤山，終于和故鄉(xiāng)不離不棄，相伴終老。

離別時是清晨，回望鳳凰古城，煙雨迷蒙中依然靜美。短暫的相遇并不能讓我窺見你的全部容顏，那就讓我們揮手作別，將下一次相逢的喜悅放在未來某個時光。

本欄責任編輯 周錦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