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劍文
疼痛來自腳趾末端,也來自廣闊大地。
一棵樹,用根須傾聽。
眾草以花、葉、根、莖,在大雨中熬制湯藥。白的露珠、白的骨骼是最后的藥引。
一場大雪焐出春的汗珠。
春天蘇醒。
月亮是一只眼。
太陽,是另一只,依舊病著發(fā)著燒,燙手。紅!
犁鏵,割開皮肉,祖父說大地要來一場外科手術(shù)。
大地,空腹服下:紅豆、綠豆、玉米、紅薯、葵花……大小不等的藥丸。村莊瘦弱稀疏的胡須在大地的胃里是放射狀的銀針,扎疼。
是醫(yī)治?還是疼痛的一種?
祖父以身軀在土地上樹立起一個移動的大問號。他的嘆息,再一次敲疼村莊和大地的神經(jīng)。
疼痛來自廣闊而荒蕪的大地。
疼痛來自強壯而稀疏的莊稼。
沖咖啡的程序
一支速溶咖啡在等待黃昏臨近,又走遠。
白開水,以沸騰為舞。白色玻璃杯學(xué)會佛端坐的姿勢。等待。
水先于時間抵達杯中。
咖啡粉沫以山崩的速度,俯沖下來,似一尾魚深潛于水,尋找沉沒多年的船及記憶。
記憶也是沉沒的船。
殘。碎。亂。
似火山爆發(fā)。似洪水沖堤。
咖啡粉沫浸于水中。
水滴包裹咖啡粉沫。
二者合二為一?看不到水的清澈,看不到咖啡粉沫的細碎。是消失。是重生。多像記憶中的一些事。漸漸向一種無言的空白靠攏。
水是什么味道?咖啡是什么味道?夜色是什么味道?記憶是什么味道?加入一滴眼淚又會是什么味道?
咖啡粉沫四散開來。
腦海中再次出現(xiàn)沖咖啡的過程,像一次次重播的電影,光束劃開黑暗一樣的記憶味道,在心頭俯沖下來,
似魚潛水。似船沉沒。
漸漸,知道記憶的味道。
等待屠刀的狗
屠刀比牙齒更亮白。
屠刀比牙齒更鋒利。
陽光亦很白很鋒利。
一條黑韁索,牽絆住張牙舞爪青面獠牙。
它已經(jīng)預(yù)料到: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結(jié)局。眼睛發(fā)射著流星。爪子緊緊收縮。那些黃土地樣的黃色皮毛,在風(fēng)中搖擺。
驚恐,但沉默。
吠叫聲在昨夜都寄予了月亮,可月亮轉(zhuǎn)交給了誰?
月亮比屠刀更白。
月亮比屠刀更冷。
村莊沉默,等待埋葬祖父。被城市攻陷的村莊,容不下一條狗的身影?村莊即將空空如也。空空如也,似冬天的月亮。
月亮很白。
月亮很冷。
還有一種白,會是什么呢?
還有一種冷,會是什么呢?
等待屠刀的黃狗,沉默。
等待祖父的村莊,沉默。
責(zé)任編輯:馬慧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