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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

2016-05-14 15:12孫艷梅
小小說大世界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新曲二泉映月良方

孫艷梅

李二原先并不是乞丐。盡管他海拔偏低,個頭不到一米六。精瘦,體重不到一百斤??桑芍粭l柱,豎著一根梁,也算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總是找不到自食其力的路。第一,他無學(xué)歷。這年頭名牌大學(xué)生都找不到工作,何況他這個小初中。第二,他力氣小,他曾應(yīng)聘過搬運(yùn)工,可老板一見他那矮小瘦弱的樣子,就連連搖頭。

李二掙不來錢,只好厚著臉皮在家蹭吃蹭喝,別說哥嫂冷眼相加,就連親爹親娘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不屑。吃飯的時候,李二恨不得整張臉都埋進(jìn)碗里。

煤礦招收礦工,李二去應(yīng)聘。礦主丑話說頭里,我這里雖說薪水不拖欠,可有危險性。

李二說,俺不怕。

李二就順理成章成了煤礦工。當(dāng)煤黑子辛苦,井下黑暗潮濕,每次李二坐在罐籠里升到地面,看到太陽東起,都有種重生的感覺。可李二無怨言,他珍惜來之不易的工作。但就該著他倒霉似的,第一個月薪水沒發(fā)下來,煤礦就出事了。

當(dāng)李二被找出來時,雙腿已是血肉模糊。眾人趕緊把他抬進(jìn)醫(yī)院,醫(yī)生連連搖頭:命能保住,腿是不行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節(jié)骨眼,礦主那個混蛋卻跑了。李二的家人恨恨地把李二抬家里,看都不看他一眼,權(quán)當(dāng)他廢了。

李二也當(dāng)自己廢了。像條狗一樣茍且偷生起來。不,狗還能夾著尾巴四處活動呢,李二卻整天躺在床上,實(shí)在悶極了,就以手當(dāng)腳,爬到大門外看看外面的風(fēng)景。

一日李二歪在路旁,目光呆滯地看車來車往。忽然,有人往他的身邊扔了一枚硬幣。弄得李二愣了半天。然后他像想起什么,趕緊撿起來,放在衣服上擦了擦,眼睛亮起來,一塊錢。

晚上李二把一塊錢放在床頭上盯著又盯,看了又看,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第二天一大早,李二讓娘把掛在墻上的二胡取下來。二胡破舊,有些地方都掉了漆。李二腿沒斷時候最愛拉二胡了,雖說他拉得并不動聽,“二泉映月”被他拉得像垃圾袋在大風(fēng)中撕扯,可畢竟能排解生活的苦悶不是。自從腿斷后,李二再沒摸過二胡,二胡都蒙了一層灰。

李二擦拭完二胡的塵灰,換了新衣,往懷里揣了一只碗,讓哥哥抱他去鎮(zhèn)上。李大把他安置在人流密集的商場門口。待李大走后,李二掏出碗,放在身旁,然后拉起了二泉映月。

李二在商場門口拉了一天的二泉映月。天很冷,風(fēng)尖利,傍晚,李二的雙手僵硬得不像自己的。他數(shù)了數(shù)碗里竟然有了18塊錢。

回家,嫂子把盛滿飯的碗端到他跟前,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的李二捧著碗哭了。李二累得很,很想把自己扔在床上,美美地睡一覺??墒撬X得不能那么做,那么做對不起那18塊錢,對不起送給他18塊錢的聽眾。吃完飯,李二靠在床頭,認(rèn)真練起新曲。

一個月之后,李二已經(jīng)會拉不少新曲,并且拉得如訴如泣。晚上回家,李二把一天所掙的錢交給娘,然后往椅上一靠,家人就趕緊端上熱菜熱飯。有時候,菜差了點(diǎn),李二會哼一鼻子,就吃這?有著建功立業(yè)之后特有的放肆。家人低眉順眼,將就吃吧,攢點(diǎn)錢,給你說個媳婦。

慢慢的,李二越來越喜歡這樣的生活,一開始有人給錢,他低聲說謝謝,感激得很。后來,竟也能厚了臉皮勇敢地向路人展示殘缺的雙腿以博同情。

這時候,混蛋礦主因不堪在外流浪的艱辛,回來了。他回來后第一件事就是給李二磕頭謝罪。

李二說,我早已不怪你。

李二的寬宏大量更讓礦主羞愧。他說,他砸鍋賣鐵也要治李二的腿。果然開始四處打聽治腿良方,還動員李二安假肢,李二坐立不安。終于攔住礦主說,你別費(fèi)工夫了,假肢我不安,治腿良方我也不治。

礦主問,為什么?

李二說,當(dāng)初我健步如飛,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如今沒了雙腿,每月能掙一千多塊。換了你,你會怎么做?

礦主半張著嘴半天愣是沒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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