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馬克思主義民族史書寫,從抗戰(zhàn)開始至建國后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因中國國內社會背景和思想狀況的變化而呈現(xiàn)不同的形態(tài)。以呂振羽為例,他運用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來書寫中國民族史,從抗戰(zhàn)開始,經(jīng)歷了三個時期,第一時期是抗戰(zhàn)初到其去延安前,此一時期,注重民族矛盾高于階級矛盾;第二時期是1942年至建國初期。此階段呂振羽注重階級矛盾與民族矛盾相結合,來分析民族之間的斗爭和同化問題;第三時期是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呂振羽傾向用民族融合觀念,來分析中國歷史。造成這樣的不同,一方面是因為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內部的不同,更重要的是中國的現(xiàn)實和中共的民族政策。
關鍵詞:呂振羽;馬克思主義民族史觀念;書寫;轉變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3-0074-03
抗戰(zhàn)爆發(fā),隨著民族危機的加劇,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下的中國民族史研究的序幕也悄悄拉開。在其誕生之初,馬克思主義中國民族史學就在一個復雜的社會和思想環(huán)境下,諸如抗戰(zhàn)的國內環(huán)境、中共的民族政策以及國外馬克思主義民族史理論等。本文將馬克思主義知識分子、中共中央及馬克思主義民族史家作為一個互動的系統(tǒng),將其放置于抗戰(zhàn)至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不同語境下,來考察民族史書寫的形態(tài)和轉變。
之所以選擇呂振羽的民族史研究為考察的線索,不僅因為其率先進行民族史研究,而且其研究還與時代思潮緊密結合。實際上,從抗戰(zhàn)開始,呂振羽的民族史書寫經(jīng)過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抗戰(zhàn)到1941年,即呂振羽去延安之前;第二階段從1942年到建國時期;第三階段主要是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到文革前。以下將此三個階段分別進行探討,來看呂振羽民族史書寫的轉變。
一、去延安前的民族史書寫
抗戰(zhàn)爆發(fā),至1941年呂振羽到延安,呂振羽對民族史書寫,已經(jīng)形成了獨特的認識。應該指出的是,在此一時期,呂振羽確立了學術與政治之間關系,注重以政治為基礎,文化工作要配合著政治工作,去擔負起倡導和設計的責任。[1]這是因為,“表現(xiàn)在敵我戰(zhàn)爭中的矛盾諸契機、諸關系,在全面斗爭的過程中,也同樣延長到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斗爭、文化的斗爭——這首先表現(xiàn)在不同的宇宙觀,特別是歷史觀”。[2]此后,呂振羽將這種學術與政治的關系奉為圭臬。
由此,在探討其民族史書寫之前,應對他對抗戰(zhàn)時期的民族思想的看法有所認識。對于這次戰(zhàn)爭的實質,呂振羽指出,是帝國主義之間,及帝國主義與蘇聯(lián)的矛盾轉嫁到帝國主義與弱小民族之間的矛盾中。[3]而對中國國內的抗戰(zhàn),呂振羽從社會構成、國際的影響及軍事技術等三個因素,分析中國必勝。[4]
不過,在對于抗戰(zhàn)的路線上,呂振羽與延安地區(qū)的毛澤東思想有所不同。毛澤東認為在抗戰(zhàn)時期,民族斗爭和階級斗爭一致,階級斗爭是以民族斗爭的形式出現(xiàn)的。革命的性質是新民主主義革命。[5]而在呂振羽看來,隨著抗戰(zhàn)的爆發(fā),引起中國政治形勢變化,國內資產階級由于被日寇的侵略,他們的革命性會壓倒反動性。由此,民族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而階級矛盾已經(jīng)成為了次要的矛盾。[6]同時,呂振羽認為當時是革命的三民主義性的社會,是各個階級的聯(lián)合。在抗戰(zhàn)后,各個階級也不會分裂,因為抗戰(zhàn)的作用,就會解決許多內部的糾紛,而且也不會迅速實行共產主義。[7]
基于對抗戰(zhàn)時期的民族矛盾和國內情況的認識,呂振羽在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書寫中國民族史時,有以下幾個特征。
首先是確立了將馬克思唯物史觀理論與中國實際相結合,來研究中華民族史的原則,具體研究中最為突出的一個表現(xiàn)是革命的動力問題。他分析了外力和內力的作用及不同,指出“革命史從社會內在矛盾的基礎上發(fā)生和發(fā)展起來的,是廣大人民群眾的巨大的暴力行動和創(chuàng)舉?!倍饬﹄m然有影響,但是不是社會變革的主力。[8]具體到中國的歷史,他將中國社會發(fā)展的動力分為階級斗爭和民族矛盾。然而,正是基于抗戰(zhàn)時期民族矛盾要高于階級矛盾的認識,在呂振羽的民族史的研究中,只要民族矛盾存在的時候,階級矛盾就屈居次要的地位。[9]
另外,在民族關系方面,他還批判了民族史書寫中的大漢民族主義。在他看來,在中國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雖然“漢族文化是中國歷史發(fā)展的主導成分”,但是“以整個中華民族為對象的中國史,便不應作為單純的漢族史去把握”。要解決這個問題,首先在民族問題的原則上堅持馬克思主義民族原則,應該整理中國各個民族的歷史。[10]
二、從抗戰(zhàn)至建國初期的民族史書寫
1942年3月,呂振羽任劉少奇政治秘書,并與劉少奇一同由蘇北經(jīng)山東、山西,12月抵達延安。此后,相對于此前較多的政策方面的宣傳工作,呂振羽更加側重于學術方面的研究,并率先運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撰寫中國民族史。
在分析呂振羽的民族史書寫之前,應該指出,他的民族思想發(fā)生了變化,而且形成了完整的體系,這要歸因于毛澤東對其思想的影響及呂振羽對于西方馬克思主義民族思想的選擇性吸收。
(一)呂振羽民族思想的淵源和形成
1.毛澤東的民族思想的影響。
在1942年至其跟隨劉少奇,呂振羽更加深入的閱讀和研究毛澤東的著作,[11]而且與毛澤東有了學術的交往。如其在中共中央的指示下,撰寫了《國共兩黨和中國之命運——(駁蔣介石<中國之命運>)》,其文的副標題還是由毛澤東添加的,[12]而且以后的《中國政治思想史》的寫作,也征求了毛澤東的意見。[13]
在民族史研究上,毛澤東的民族思想也影響呂振羽。在抗戰(zhàn)到建國前,毛澤東多次提到對于中國民族的看法。例如,在1939年《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一文中就提到,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少數(shù)民族,雖然文化發(fā)展程度不同,但是都已有長久的歷史“中華民族的各族人民都反對外來民族的壓迫,都要用反抗的手段接觸這種壓迫。他們贊成平等的聯(lián)合,而不贊成相互壓迫。”[14]并且對于中國民族革命的性質、任務、對象、動力及領導者和前途都有了規(guī)定。而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毛澤東對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的現(xiàn)狀和未來路線,做了全面系統(tǒng)的評論。整體上,在當時,中國社會是新民主主義性質、帝國主義和封建剝削性質并存的社會,中國革命的性質是由無產階級領導的新民主主義性質,它的前途是社會主義性質的革命。在此文中,對于中國文化的發(fā)展也進行了歷史和現(xiàn)實的分析。大體上,以“五四”為分期,之前是舊民主主義革命,之后是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文化,并且將此后的文化分為四個階段,第四個階段就是抗戰(zhàn)以后,此一時期的文化就是人民大眾反帝反封建的文化,是科學的大眾的文化。 [15]
毛澤東的這種民族思想,影響了呂振羽的民族史的書寫。首先是在民族史的發(fā)展階段和框架上,從呂振羽的民族史的時間框架結構和毛澤東的是一樣的,尤其是對于近代以來的中國民族的發(fā)展各個階段,呂振羽與毛澤東完全相同。其次,對現(xiàn)代民族的關系上,呂振羽也是依據(jù)毛澤東的民族思想。更重要的是,由于對中華民族革命性質和領導權的看法發(fā)生變化,呂振羽此一時期也強調了階級斗爭和民族斗爭相結合的看法。
當然,毛澤東對于中華民族的看法主要是在鴉片戰(zhàn)爭之后的認識上,而對于中國內部各民族發(fā)展歷史的研究,是呂振羽率先進行全面系統(tǒng)研究的。
2.呂振羽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創(chuàng)造性應用。
大體上講,呂振羽吸收的國外民族史理論主要來自于恩格斯和斯大林。然而,恩格斯和斯大林在對民族的敘述,是有所不同的,其中在“民族”內涵方面的差異最為突出。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起源》中有一個被中國學者廣泛引用的論述——民族的產生是在部落產生聯(lián)盟以后產生的,在此后不同的時期依然會產生新的民族,“從中世紀早期的各族人民混合中,逐漸發(fā)展起新的民族?!?[16]而對民族的形成,斯大林則認為,“民族不是普通的歷史范疇,而是資本主義上升的歷史范疇,封建制度消滅和資本主義發(fā)展的過程同時就是人們形成民族的過程。例如西歐的情形就是如此,英吉利人、法蘭西人、德意志人、意大利人等都是在資本主義打破封建割據(jù)而勝利前進時形成為民族的?!盵17]這是因為,“在封建主義時期,既然國家分裂為各個獨立的公國,這些公國不僅沒有用民族的紐帶彼此聯(lián)系起來,而且根本否認這種紐帶的必要性”,因此民族不能產生,而且在資本主義前期根本沒有民族的經(jīng)濟、文化中心,因此上,不能產生民族。[18]就是說,在民族的起源問題上,恩格斯強調民族在原始社會已經(jīng)產生,而斯大林則指出,民族的出現(xiàn)是在資本主義時期。
對于恩格斯和斯大林的不同,呂振羽有鑒別的吸收。呂振羽吸收了對于恩格斯的民族形成說。他指出,在種族——部落——部落聯(lián)盟或部族的發(fā)展體系中,可以看出,部落、部落聯(lián)盟或部族,“基本上都是具備著人種學內容的”。因此上,從人種學的范疇上,“部族”和“種族”是同義的,[19]而民族的形成,則是在進入階級社會之后的事情[20]。而對于斯大林的關于民族性質的論述,呂振羽在吸收的基礎上,有所改變。他將列寧和斯大林所謂的民族,稱之為“現(xiàn)代民族”?!艾F(xiàn)代民族”是資本主義性質的,隨后將進入社會主義性質的民族,而蘇聯(lián)正是社會主義性質的民族,中國在新民主主義時期的民族則是帶有社會主義性質的民族。[21]
在民族內涵方面,呂振羽在吸收斯大林民族定義同時,也有相異之處。斯大林總結民族的一切特征后,將民族定義為“是人們在歷史上形成的一個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jīng)濟生活,以及表現(xiàn)共同文化的共同心理素質的穩(wěn)定的共同體?!边@四個特征是必備的要素,各個要素又是相互結合的。[22]斯大林的理論強調的是四個要素的統(tǒng)一,而且只要有一個要素不一樣,那么他們就不是一個民族了。但是呂振羽在處理民族問題的時候,雖然依照民族的四個要素,卻與之不同。呂振羽在判斷一個民族的時候,關注它是否具有四個因素,而不是關注它們之間的不同之處。
之所以會有這些不同,是因為在呂振羽看來,對于“中國境內有些過去曾屬于一個民族或部落,由于長期的分離,至今仍保有共同語言及其他一些共同特點的各個部分的人們,究竟是把他們合起來,看作一個少數(shù)民族?還是分別地看待的問題”,是“首先應以怎樣才有利于無產階級的革命事業(yè),亦即有利于這些人們自身的發(fā)展為依據(jù),第二應從其絕大多數(shù)勞動人民及其領袖人物的自愿去決定”。[23]
綜上所述,呂振羽在創(chuàng)造性的運用馬克思主義民族史學原理。在此民族思想的基礎上,呂振羽撰寫了首部馬克思主義民族通史——《中國民族簡史》。[24]
(二)呂振羽的民族史書寫。
本書共九章,分別介紹了中國人種起源、漢族、滿族、蒙、回、藏以及其他一些少數(shù)民族的歷史。其寫作是因政治和學術兩方面的需要:在政治上是因為當前中國民族問題需要解決,另外蔣介石集團大肆宣揚大漢民族主義,不利于現(xiàn)實的需要;在學術上,考古發(fā)掘的材料與實際不相符,而且作者對于民族的認識也發(fā)生了變化。[25]本書的主要特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在論證模式上將民族斗爭和階級斗爭結合,來觀察中國民族史的發(fā)展狀況。如上文所述,之前呂振羽將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結合,但是兩者中民族矛盾是高于階級矛盾的,當民族矛盾發(fā)生時,階級矛盾就成了次要的地位。而在此一時期,他將兩者結合來觀察中國民族史的發(fā)展及性質。具體可以分為三種形態(tài)。第一種是沒有進入國家時代的部落之間的斗爭。這時期的斗爭,不像在階級社會那樣具有侵略性的,而是基于兩者的平等和完全自愿,形成了聯(lián)盟部落間的同化。第二種是一方進入到國家時代的民族,與另一方還沒有進到國家時代的民族之間的斗爭。與第一種民族斗爭不同的是,這一時期,進入國家時代的民族戰(zhàn)爭有了統(tǒng)治階級需要的因素,而以往的都是因為自然條件的原因。第三種是,彼此都進到階級社會時代的民族間的斗爭。這些斗爭的形式和原因表現(xiàn)為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侵略、人民對民族生存權利的保衛(wèi)。[26]
其二,呂振羽創(chuàng)造性運用唯物史觀,這表現(xiàn)在研究少數(shù)民族的起源及社會的發(fā)展。在他看來,少數(shù)民族的發(fā)展階段依然按照從原始社會—奴隸制社會——封建社會的過程,然而這些社會形態(tài)的劃分,主要是根據(jù)“社會生產基礎”來的,即生產力來劃分的。例如,金國奴隸主貴族在占領中原以后,猛安謀克式的社會組織便轉化為軍事性質的組織,這使得他們脫離了生產,由此金國原來的社會生產基礎遭到了破壞。等到中原喪失,退回本土時候,因為喪失了祖先的實際生產知識,就退回到原始社會。同時,在社會發(fā)展的動力方面,民族也成為了一個重要的因素。對于金國奴隸社會又回到原始社會,在呂振羽看來,這樣的社會發(fā)展的形式,并“不是歷史走回頭路”,而是由于金國奴隸主貴族的對外侵略,使自己的社會基礎根本被破壞,自己民族的發(fā)展的歷史被中斷。[27]
其三,在歷史敘事的主題上,關注了民族之間的同化作用。在民族同化方面,呂振羽根據(jù)同化的性質分為兩種,一種是自然的同化,一種是強迫的同化。自然同化的發(fā)生,是社會發(fā)展的結果。在這一過程中,漢族吸收了他族的不少文化,同化了他族的不少人口,同樣漢族的文化成分也被他族所吸收,人口被他族同化的也不少。而強制的同化,則往往是由于統(tǒng)治政策的結果。
由上可以看出,呂振羽在民族關系上承認了民族之間的相互侵略和壓迫,同時也承認了民族之間的同化。然而到了社會主義時期,呂振羽的史學觀念發(fā)生了變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變化,為什么發(fā)生這樣的變化,且這種變化又對呂振羽民族史的書寫有什么影響呢?這是以下要討論的。
三、社會主義時期民族融合視野下的民族史書寫
1956年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在社會主義改造期間,由于蘇聯(lián)和其他東歐國家的形勢變化,以及中國國內矛盾的情況,毛澤東發(fā)表了著名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文中一個重要的觀點就是正確的分清不同性質的兩種矛盾,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的矛盾,兩者是不同的,前者是對抗性的,后者是非對抗性質的。[28]此后中共中央要求各級黨組織和知識分子學習這一講話的精神。
對于毛澤東的這篇文章,呂振羽也有深刻的認識。在他看來,關于“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馬克思和恩格斯沒能接觸,列寧也還沒有來得及給予系統(tǒng)的全面的論斷”,而毛澤東正是將“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來和中國實際相結合,用新的結論代替了舊結論和在某些方面必須從新做出結論”的。因此,他建議“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在我國,目前就是為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服務的歷史科學,必須履行黨在每個時期的政治任務,構成為革命和建設而斗爭的文化思想戰(zhàn)線的組成部分?!盵29]由上可以看出毛澤東對呂振羽的影響主要有兩個方面,首先是確立了呂振羽歷史科學的具體任務,為目前的社會主義建設服務。從此觀點出發(fā),使其對之前的立場所思考的問題進行了反思,“在過去的民族民主革命時期,為著對群眾進行反侵略的宣傳教育,連我在內,每每為佳深思地把這種戰(zhàn)爭渲染為侵略、反侵略戰(zhàn)爭,這是不確切的”。[30]其次是運用了《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中的一些民族關系和發(fā)展的概念來評價歷史上的民族問題,例如民族戰(zhàn)爭的性質問題“對抗”和“非對抗”,“進步的”和“落后的”的等概念來評價歷史上的民族斗爭。
毛澤東的文章給呂振羽看民族問題設定了立場和標準,但是對于社會主義的民族性質、形成過程及實現(xiàn)的條件等的論證策略,呂振羽是從列寧和斯大林的民族問題思想中找到,并以此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學說。具體可以簡述為,社會主義的目的是實現(xiàn)民族之間的融合,而這種融合,不是一蹴而就,是“幾個各自包括一批民族的、具有這一批民族的共同語言的區(qū)域經(jīng)濟中心”。[31]但是民族融合的徹底實現(xiàn)是在民族完全解放的基礎上的,當然,在社會主義之前的各個時期也是存在民族融合的。[32]由此看出,呂振羽對于列寧,尤其是斯大林的民族思想的選擇性吸收,主要是吸收了斯大林的民族的融合觀念。
由上研究可以看出,在所謂“社會主義民族范疇”的情況下,呂振羽關注的是民族之間的融合問題,而在解放前或新民主義時期,他更加關注民族之間的斗爭和矛盾。在這種融合觀念下,呂振羽對中國民族的書寫有了不同以前的特征。
其一,中國民族的建構以及發(fā)展脈絡書寫的變化。在民族關系發(fā)展史上主要是以兩種形式:一種是各族勞動人民在平等基礎上相互聯(lián)系的發(fā)展史,這種發(fā)展屬于自然地融合,有利于落后的民族接受先進民族的影響。這是主流;另一方面是各王朝對各族人民實行階級制度的統(tǒng)治的歷史,他們大都是阻礙和違反了自然融合的歷史前進趨勢,但有的也促進了這種趨勢。[33]
其二,對民族史的具體問題看法也發(fā)生了變化。在對民族的統(tǒng)治和壓迫問題的方面,在此之前,呂振羽認為不同民族之間是有壓迫的,但此時,他已經(jīng)認為在歷史上的任何民族的統(tǒng)治之中,各個民族統(tǒng)治階級都是包括其境內各族的成分在內的,其基礎并非部族而是階級,其所施行的民族壓迫也是以階級壓迫為基礎的。同時,在各族人民所進行的反民族壓迫或階級壓迫的斗爭,都是一起反對統(tǒng)治階級的。[34]這樣界限分明的民族之間的壓迫就不是主流了。
對于民族之間的戰(zhàn)爭問題,在之前的新民主主義時期,呂振羽認為民族之間是存在侵略的,但是在社會主義時期,“各部族的統(tǒng)治集團間,即作為敵對政權間進行的戰(zhàn)爭,一般說來,都是國內性質的,而不帶有侵略或反侵略的性質”。不過,在進行戰(zhàn)爭的敵對方面,“卻有進步或帶進步性的方面、正義或帶正義性的方面、非正義或帶非正義性的方面的區(qū)別”。這些正義和非正義的標準是按照人民群眾的利益而評判的。如果雙方都只是為了統(tǒng)治集團間的爭權奪利,便是都違反了人民群眾的利益和要求,阻礙了歷史的前進,因而就都是非正義的。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人民群眾的利益和要求,因而能對歷史前進起促進作用,便屬于正義或帶正義性的一面。[35]
參考文獻
①呂振羽:《呂振羽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
②毛澤東:《毛澤東文選》,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
③[美] 德里克著,翁賀凱譯:《革命與歷史——中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的起源1919—1937》,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3年。
④斯大林著,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史研究所編:《斯大林論民族問題》,北京:民族出版社,1990年。
⑤列寧著,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史研究所編:《列寧論民族問題》,北京:民族出版社,1990年。
注釋
[1]呂振羽:《二期抗戰(zhàn)中文化工作應有的任務》,《文化批判》,1939年4月。
[2]呂振羽:《偉大的歷史時代與史學創(chuàng)作》,《中蘇文華》,1940年7月。
[3][4] 呂振羽:《弱小民族與帝國主義的戰(zhàn)爭》,《國華半月刊》,1936年第1卷第1期。
[5]毛澤東:《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的獨立自主問題》,《毛澤東選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469頁。
[6][9][10] 呂振羽:《中國民族解放運動史教程》,《呂振羽全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91、324、327頁。
[7]呂振羽:《抗戰(zhàn)的前途》,《呂振羽全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41-342頁。
[8]呂振羽:《怎樣研究歷史》,《呂振羽全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42—343頁。
[11]呂振羽:《跟隨少奇同志回延安》,《呂振羽全集》(第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4-35頁。
[12]呂振羽:《致毛主席的信》,《呂振羽全集》(第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626頁。
[13][14]毛澤東:《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毛澤東文選》(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22、622—623頁。
[15]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毛澤東文選》(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465頁。
[16]恩格斯:《家庭、國家和私有制的起源》,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編:《馬克思恩格斯論民族問題》,北京:民族出版社,1987年,第8頁。
[17][22]斯大林:《馬克思主義和民族問題》,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史研究所編:《斯大林論民族問題》,北京:民族出版社,1990年,第33—34、28頁。
[18][31]斯大林:《民族問題和列寧主義》,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史研究所編:《斯大林論民族問題》,北京:民族出版社,第395、29頁。
[19][21][23]呂振羽:《關于“怎樣學習中國歷史”等問題》,《呂振羽全集》(第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47、355、348頁。
[20]在《中國民族簡史》中,呂振羽對于民族的形成都是一句是否進入階級社會,建立國家而作為依據(jù)的。
[24]據(jù)朱政惠考證,最早的是1947年的有大眾書店發(fā)行的,而之后人們常見的是1948年版本,兩者在內容上沒有差異,只是“大連版排版的印刷字體比光華版大一號,所以整書頁數(shù)比光華版增十八頁”。
[25]呂振羽:《中國民族簡史.序》,上海:光華書店,1948年。
[26][27]呂振羽:《中國民族簡史》,上海:光華書店,1948年,第161—168、32頁。
[28]毛澤東:《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毛澤東文集》(第七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05頁。
[29]呂振羽:《歷史科學必須在毛澤東思想的基礎上前進》——紀念《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呂振羽全集》(第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580頁。
[30]呂振羽:《中國歷史上民族關系的幾個問題》,《學術月刊》,1963年。
[32]列寧:《關于民族問題的批評意見》,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史研究所編:《列寧論民族問題》(上冊),北京:民族出版社,1990年,第324頁。
[33]呂振羽:《關于歷史上的民族融合問題》,《呂振羽全集》(第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535-536 頁。
[34][35]呂振羽:《中國民族關系發(fā)展的歷史特點》,《呂振羽全集》(第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528、529頁。
作者簡介:楊天通,男,1985年10月,河南南陽人,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近代史、中國近代史學史及馬克思主義史學中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