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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故事新編

2016-05-14 16:55李黎
青春 2016年9期
關(guān)鍵詞:王英李逵大伙

李黎,男,1980年生。2001年畢業(yè)于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現(xiàn)居南京。1998年開始發(fā)表作品,以詩歌、小說寫作為主。曾獲“第四屆紅巖文學(xué)獎”“第九屆金陵文學(xué)獎”等。

林沖努力了三次

那幾年,林沖好幾次調(diào)戲扈三娘,非常不得體。幸虧過程短暫輕微,沒有出多大的紕漏。不過誰知道呢,如果林教頭調(diào)戲成功,扈三娘那小妞成了林教頭的娘子,王英當然會很不爽,宋江自然也要整死林沖,但我覺得這也挺不錯的,我會先和林教頭打一頓,很久沒有跟人好好打一場了,然后呢,我還得喝他們的喜酒。

第一次調(diào)戲扈三娘是幾個人在大雨天喝酒,眼前的雨像是從地上往上噴,直奔蒼天,讓人心慌。我、林教頭、扈三娘、武松、張青夫婦幾個一起喝酒。我們幾個怎么坐到一起的我搞不清楚了,反正我跟武松常常一起喝酒,他是個好酒友,每次都是唉聲嘆氣,喝多了就要找個東西舉過頭頂,跟他喝酒真是太好玩了。其他還有誰我一般不管,只要沒有我不喜歡的人就行。扈三娘能跟我們一起喝酒確實不常見。

林沖很快喝得有點大,紅著臉對三娘說,三娘,都知道我叫豹子頭。頭,你看過,豹子你想不想看看。

他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句,讓人防不勝防,像獵豹出擊,可是他又說得這么猥瑣,完全不像好漢約姑娘的架勢。我都沒敢看三娘什么表情,趕緊拉起林沖就往外面走。林沖太重了,像一坨鐵疙瘩,我覺得我力氣夠大的了,但還是弄了一身虛汗。我沒什么衣服,最害怕出汗。身后大伙一陣哄笑,我有點不好意思,只得回頭看看。三娘臉色通紅地坐在那里,似乎對我很失望。我不該把林教頭拖走,我應(yīng)該把扈三娘拖走,她不會有多重??涩F(xiàn)在都拖到一半了,只能繼續(xù)往前拖。

武松在我后面大喊道,來,兄弟們喝酒。大伙附和著,喝喝喝。我總覺得這幫人會喝死的。不過可以反過來想,就當他們已經(jīng)死了,死了之后又在一起喝酒喝了了好幾年。這么一想,事情就好受多了。

我把林沖推靠在一棵大樹上,他仰面朝天,兩眼無神,我按著他的肩膀,對他喊道,大哥,你怎么這么對三娘說話呢。

林沖不作聲,打了個酒嗝。我說,人家已婚,你不要胡思亂想,不然怎么算得上好漢。

林沖說,我不要當好漢,我要女人。

我愣了一下,我太熟悉林沖了,一貫以含蓄著稱,現(xiàn)在怎么了。我只得說,要女人哪天我們下山找一個,未婚的,人家也愿意的,三娘她跟王英完過婚了,又是宋黑子的妹妹,你還是算了吧。

林沖沒說話。我看看他,擔(dān)心他一頭倒在地上,他以前就這么干過,喝多了咣當一聲倒了,頭朝下,不愧是豹子頭。沉默了許久后,林沖大吼一聲:算啦!然后咣當一聲倒了,頭朝下,不愧是豹子頭。

我舍不得離開酒席,但就讓林沖倒在大雨里也不是行,我只得一路小跑,找來幾個小卒把他扛回去休息。我特地叫了四個人,害怕扛不動林沖。確實扛不動,他們一共來了十二個人才把林沖弄回去,真感覺林教頭是一堆純鋼打造的,多好的漢子,當世利器,就這么不省人事了。一個小卒問我,大師,要給林教頭洗澡嗎?我說,洗,你們得把他洗得干干凈凈的。他們笑嘻嘻地扛著林教頭走開了,看來他們有機會看到豹子了,一個個歡天喜地的,還互相擠眉弄眼。

林沖第二次調(diào)戲三娘,是因為紋身的事。一群矬鳥沒事做,天天比紋身。每次不是燕青就是史進勝出。阮小五每次都湊熱鬧,他胸前刺著一個豹子,太小了,想再紋幾個豹子,別人都勸他別紋成豹子頭了,他想想也就作罷。解寶兩只腿上刺著兩個飛天夜叉,不知道他當時怎么想的,大冬天的也得露出個白花花的大腿。楊雄倒是一身花繡,可惜手藝太差,看得眼睛累。龔?fù)鷾喩砩洗讨?,脖項上吞著虎頭,也算不錯,但是他每次見到武松就把自己裹得很嚴實,搞得武松都挺不好意思的。總有人跑到我面前,讓我去跟史進和燕青比一比,我懶得理他們,一巴掌把他們轟走了事。紋身是給人看的,不是給人說的,他們不懂。

除了這幾個人,其他的人也開始紋身,但全是小打小鬧,這邊加一塊那邊補一點,沒人敢來個大活。山上也沒有手藝的好的師傅。李應(yīng)倒是開了家紋身店,但那就是一個黑店,坑蒙拐騙,用的是以前莊里縫衣服的大頭針。小卒們常去紋身,被欺負了也是敢怒不敢言,頭領(lǐng)們基本都不去,一是不屑去那種鳥地方消費,覺得丟人,二是他們本來就不希望有紋身,將來還是要當官的,有紋身不太合適。

林沖有一天居然去紋身了。然后興沖沖地喊上幾個人喝酒,酒桌上他對三娘說,三娘,借一步說話。對這樣的要求三娘很是吃驚,一時間她覺得林沖太坦蕩了,高大無比。她跟著林沖來到后面的屋檐下,林沖脫下長衫,又解開短衫,露出胸膛和肚皮說,我剛剛紋身了!三娘一陣臉紅,嗯嗯嚶嚶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她的意思大概是,林教頭你干嘛在這里給我看你的紋身呢,你到底是太實在呢還是太混蛋。就當三娘不知所措的時候,林沖突然把衣服一裹,貓腰飛奔而去。這下三娘更尷尬了,因為她也把自己肚兜解開了,那里面也有紋身,打算給林沖也看看。不過,她身上紋的是宋江的頭像,王英帶她一起去紋的。后來林沖說,當時,猛然想起,自己紋的是嫂子的頭像,我把自己脫光了給三娘看嫂子的頭像非常不合適。

我應(yīng)該在嫂子的頭像邊上再紋一個小兔子圖像,讓三娘看小兔子??吹叫⊥米訒r肯定會看到你嫂子的頭像,她會問我這是誰,我告訴她是嫂子,不能忘懷,所以紋在身上。這樣是不是好一點?

林沖這么問我,我也無話可說。我從來沒碰過女人,不知道此中到底有什么美景和美味,但我也知道大嫂是好人,我很想念她。我讓林沖解開衣裳讓我看看嫂子,緩解思念之情。我一看那紋身,嚇了一跳,就是幾條黑乎乎的線,哪里像嫂嫂,更像兔子。那天晚上我就偷偷跑出來把李應(yīng)的紋身店給燒了。大伙都喊,走水了走水了,我聽著特別舒服,又喝了一壇酒。

經(jīng)歷了兩次調(diào)戲事件,林教頭和扈三娘距離拉得很近,偶爾一起并肩騎馬,在開戰(zhàn)之前和得勝之后說幾句,三娘最近可好,三娘武藝真好,教頭別來無恙之類的話??伤麄儍H限于此,正是因為經(jīng)歷了兩次調(diào)戲事件,每次喝酒,林教頭都不敢和扈三娘同桌,雖然他會在酒后去一個三娘無論如何也不會路過的地方等三娘路過。

本來,事情就要過去了,大伙走在談?wù)撜邪驳氖?,都在談?wù)撐渌蓧粢娕私鹕彸嗦阒仙韥碚宜氖拢務(wù)搮怯密妿煹昧四_氣每天只能光著腳的事,都快把林教頭的事甚至他這個人給忘記了。可王英有天突然在忠義廳前大哭。大伙問他怎么了,他說,哥哥們到齊了我才能說,然后繼續(xù)嚶嚶嚶嚶地哭。

召集齊頭領(lǐng)們不是難事,大伙都窩在一處,一群雞鴨一樣一趕就到齊了。王英只得說了。他說,三娘行房之時,喊林教頭的名字。

宋江問,怎么喊的。王英就說,她一邊喊啊,一邊喊林教頭。然后他模仿說:啊,林教頭,啊,林教頭,啊,林教頭,啊,林教頭。

吳用幾位面面相覷,三娘也坐在那里,滿臉通紅,額頭上都是汗水。盧俊義是見過世面的人,他咳嗽一聲問王英,以前呢,以前她怎么喊。

一言不發(fā)。王英說。

武松大喊道,那你哭個鳥啊,她進步了啊,她出聲了,你還哭什么哭,害得我們都坐在這里沒鳥事做。

王英沖武松喊道,二爺你不通人情就不要說話了,如果你老婆在你耳邊喊其他人名字,你怎么辦。

武松騰地站起來說,那就殺了她。又厲聲問王英:你為何不殺了三娘!

王英一想,絕無可能,又嚶嚶地哭了起來。大伙一起笑了起來,一百來位一起笑,聲音差點把忠義廳撐破了。宋江咳嗽幾聲,大家安靜下來。他看著王英,再看看林沖,武松,也看看我,笑著說,王英,三娘那天可能是喝多了。你看,這事不大,你也不要計較?;蛟S三娘醉意之中在擔(dān)心林教頭的安危,或許哪天她也擔(dān)心我的安危,也喊我?guī)茁暷?。你以后不要在醉酒之時行事就是了。

沒有喝醉,王英喊了聲,她沒有喝醉。

宋江咳嗽一聲說,喝醉了,她肯定喝醉了。王英兄弟,這件事也值得大伙一起商議嗎?

王英大哭起來,哥哥啊,我不想被人欺負啊。

林沖騰地站起來說,王英兄弟,這件事全是你一家之言,誰也沒有看見,我更是沒有耳聞目睹,任憑你怎么說。我要親眼看到,再行決定!

每個人都哄笑起來,幾十人跌倒在椅子下面,幾十人滿臉是淚,一眾人搖頭晃腦走開了,幾位水軍頭領(lǐng)帶頭走開了,也不問問宋大哥是不是散會了。一片混亂之中,王英不見了,大伙也不擔(dān)心他,他不會自殺,不會離山出走,不會叛變,不會苦練神功,大概是酗酒去了,然后拿小卒撒氣。漸漸地大廳里只剩下幾個人,宋江,吳用,盧員外,武松,林教頭和扈三娘。吳用見人少,就問三娘,你真的這么喊了?

三娘紅著臉說,是王英讓我喊的。

什么意思?王英讓你喊林教頭?幾個人一起問。

三娘說,是的,他見我每次都一言不發(fā),有天就對我說,你不要這樣什么都不說,一聲不吭,讓人覺得你是個死人,我像是在奸尸。你想說什么就說吧,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啊……幾個人一陣輕呼。

但我還是什么話都不說,王英就急了,溫柔地對我說,要不你喊林教頭吧,他以前是有家有口,也算是曠世英豪,你就喊林教頭,喊別人不合適,你總不至于喊花和尚,喊武松更不合適,只要你喊,我就高興,就說明你是可以喊出來的。

宋江等幾個人張大了嘴聽三娘說。最后三娘說,我于是就喊了,他開始哈哈大笑,但沒一會,就翻身下去,大哭起來,還要到這里來告狀。幾位哥哥說說,他是不是有???

大伙沉默不語。最后,林沖上前說,三娘,這件事本該不為人知,但王英卻讓每個兄弟都知道了,我要給你出口氣。要不你現(xiàn)在再喊幾聲我聽聽,我也好去找王英算賬啊。

三娘一陣扭捏,在林沖的胸口捶了一拳,跑開了。武松說,教頭,你又調(diào)戲三娘!大伙一陣哄笑,散了,準備晚上酒席去了。

這就是林教頭三次調(diào)戲扈三娘的事。幾年后我問他,大哥,你為什么調(diào)戲三娘三次就沒有下文了,她叫三娘你就調(diào)戲人家三次啊,那你遇到十娘什么的是不是得調(diào)戲人家十來次。你怎么不能把話說得再清楚一點。林沖勉強抬頭看了看我,用盡力氣長嘆一聲。沒有聲音,他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但我知道他想說的是,唉。

然后,林沖死了。我很奇怪,我一點都不難過,大概我覺得他早就死了吧,死了之后我又陪他這么些年,這么一想,事情就好受多了。

居然敢說我不是男人

灑家喜歡熱鬧,喝酒要十個八個人一起才好,三五個人也行。但是有時候我想想,這么多年來一起喝酒的人都記不得了,有趣的不多,武松算一個,史進算一個,楊志不算,這個矬鳥天天說自己是楊家后人,不幸落草,他那意思是入朝才算有幸,簡直就是大傻逼。有天我又看到了一段話,是一個叫曹寇的人寫的:我所看到的是,一個人是與生俱來獨立的,他唯有信任孤獨才能接近真實。與此有關(guān),一切試圖擺脫平庸的念頭又是如此平庸。

這段話看得我特別感慨,特別孤獨。是啊,那么多一起喝酒的人都來了又去,蹤影皆無,我太孤獨了。大伙瓜分星座的時候,我說我叫天孤星得了,其他人一聽都挺高興的,一起大笑。我又發(fā)現(xiàn),一群大笑的人當中不笑的那個人確實孤單。

漸漸地我習(xí)慣一個人喝酒了。那天晚上,下著大雨,眼前的雨像是從地上往上噴,直奔蒼天,讓人心慌。我弄了一麻袋花生,十壇好酒,左手抓一把花生塞到嘴里,右手拎著壇子來一大口,實在痛快。沒一會一個小卒跑來說,武松瘋了,對著空氣砍殺了半個時辰了,誰也不敢過去。

我趕緊跑過去,武松確實瘋了,眼前明明沒有人,但是他喊打喊殺,閃轉(zhuǎn)騰挪,招招斃命。我看了一會,手癢,想上去跟他打一場。但他這次使的武功非同尋常,很多招式很慢,一招使出,方圓幾丈地面都干了,天上也干了。我扭頭問小卒,沒有其他人去勸勸武頭領(lǐng)嗎?

小卒說,施恩頭領(lǐng)過去的。

他人呢?

小卒憂郁地看著漆黑的天空說,被打飛了。

另一個小卒說,這么久了,還沒下來。

說話間,施恩大喊著從天上往下落,手刨腳蹬,凄慘之極。我只得一揮袖子,把他接住。他全身赤裸,身上到處都是劃痕和燙傷,像穿過大氣層而來。小卒們連忙把施恩弄走。

大師,去把武都頭降住吧,他會把他自己累死的。

我再看看武松,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武功,出手慢,可雷霆之勢一目了然,我不敢跟打他。

一道閃電嘩啦落在空地上,我看見武松表情悲傷,流著眼淚,從兩只眼睛的外側(cè)嘩啦嘩啦流出來。難得見到武松這樣大哭。黯然銷魂掌,我猛然想起這個名字,就是黯然銷魂掌。武松居然也會這種武林絕學(xué),冷酷如武松也會傷心欲絕,我實在忍不住,一陣大笑。

武松聽到了笑聲,看了看我,但身手不停。

我對小卒說,我制服不了他,他神功已成,再也沒有對手了。

幾個小卒面面相覷,一個叫做彭飛的小卒說,那把林教頭喊來,你們聯(lián)手行不行。我想了想說,十個魯智深加十個林沖應(yīng)該可以。他們嚇了一跳,閉嘴不說話,張大嘴吧看著武松,像看著泰山日出、錢塘漲潮一樣。

我讓小卒快點把酒菜搬過來,我得看著武松把這套黯然銷魂掌打完。小卒照辦,我坐在屋檐下看著武松,直到天亮他才歇手,然后癱坐在地上,人也清醒了,不黯然也不消魂了。他看到我,膝行幾步過來,一把抱住我,我覺得他全身冰涼,趕緊給他灌酒。武松喝了半壇酒,突然大哭起來。

我問他,怎么啦兄弟。

武松舉著雙手說,我一夜之間,把陽谷縣的人都給殺了。

不會吧,你說說,都有誰?

武松一一說出人名,西門慶潘金蓮自然在其中,還有趙仲銘姚文卿胡正卿王婆等等。我知道王婆被凌遲處死了,武松卻說,還有鄆哥何九叔。我只得由著他說,說完了他大概會好一點。哪知道他越說越來勁,不僅說了幾百個人名,還一一說出他是如何把那人殺死了的。比如鄆哥吧,武松說,我一把抓住他的小脖子,使勁往左一擰,再往右一擰,然后連脖子帶人一起扔出去,他一聲不吭,死了,脖子斷了,掛在背后。

武松就這么說啊說啊,一天過去了。我讓小卒把昨夜的花生和酒都搬了過來,武松也邊說邊吃喝,我們把所有的酒都喝了,花生最后省著吃,一顆顆吃,等全吃完了,他才說完。這時天又黑了,武松連打帶說,折騰了十來個時辰。

我對他說,兄弟,你為什么要殺這么多人呢。

因為他們一起殺了我大哥啊,武松齜牙咧嘴地望著我,似乎連我也得殺了。

殺你大哥的仇人你不是早就給殺了嗎,怎么會在昨晚動手。

武松說,昨晚我本來在參禪打坐,但是想念哥哥,心煩意亂,嫂嫂潘金蓮帶著一干人沖了進來,說我不是男人!我一聽氣壞了,居然敢說我不是男人,跳起來就跟他們打,嫌屋里小,就在跳到外面打。他們哪里是我的對手,我心一橫,把他們?nèi)o殺了。

說著說著武松看看四周,大概是想看看尸首在哪。我趕緊說,兄弟啊,你這是心事太重了,你看看,哪有尸首,都是你在妄想。這些人怎么會聚到一起去跟你過不去呢,他們本來是一盤散沙而已,你非要說他們一齊來害你,完全是無中生有啊。武松看了看我,不信,站起來一看,確實院子里空空如也,原來的一些花花草草壇壇罐罐也被他折騰得無影無蹤了。只見他哎呀一聲,栽倒在地。

等武松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四五天,他整個人瘦了一圈。醒來后武松覺得站立不穩(wěn),搖搖欲墜。武松也很奇怪,連連怪叫,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小卒們也沒什么辦法,后來武松看到我的禪杖,奪過去,一舉,就穩(wěn)當了。

我說這樣不行,我的禪杖可不能給你玩,得另外找樣?xùn)|西讓你舉。一個小卒找來一個鐵膽,不知道從哪打家劫舍給弄來的,遞給武松,武松拿在手里,怒吼道,太輕了,你看不起我打虎武松!說著他一揮手,我們看到了一道黑影直奔天際,沒入烏云。

一個小卒找來一壇沒開封的酒,武松一舉,大叫太輕太輕,扔了,酒水撒了一地。

小卒又找來一個石凳,大約五六十斤,武松一舉,大叫太輕太輕,扔了,凳子戳進地里面,露出可憐的一小截。

小卒又找來一塊磨刀石,大約百十斤重,武松一舉,大叫太輕太輕,扔了,石頭砸在剛才的石凳上,一聲悶響,像墓碑矗在那里。

最后一大群小卒弄來了一個石獅子,比真人寬厚,沒真人高,估計七八百斤,武松一舉,放了一個屁,然后說,不錯,就是它了。

從此,武松走到哪里都舉著這個石獅子,遠遠看著,一個灰溜溜的獅子搖搖晃晃過來了,我們都知道那是武松,果然,獅子屁股下面就是武松的腦袋,然后他邁著大步過來。即使坐著,他也舉著這個獅子,好像獅子是從他肩上長出來的。只有一次,武松剛坐下,木凳折了,武松摔了一個大跟頭,獅子脫手了。除了這一次,武松無論到哪里都舉著這個獅子,如廁也不例外,只見武松單臂扶著獅子,一只手忙活半天。睡覺也不例外,武松單臂扶著獅子,另一只手做出合十的架勢,打坐一宿。

很多兄弟嘲笑武松,說這個哥們有意思,沒有東西舉著人就會飄走,他還是別叫什么打虎武松行者武松,不如叫賤者武松算了。說著話的是阮小七,大家都知道這人沒心沒肺,也不計較,奇怪的是武松自己,不僅不計較,還哈哈一笑,似乎說的是其他人。

或者叫獅面人武松。不知道誰說了句,不過大家反對,因為石獅子顯然不如武松來得結(jié)實,不遠的將來,武松肯定會換一個什么東西舉在身上,比如貔貅,那還得跟著改名號。

有人說,叫力大無窮武松,太沒文化。有人說叫獅虎獸武松,這個有點繞人,得跟人解釋說,武松打過虎,現(xiàn)在有每天舉著獅子。否定!有人說叫雙頭武松,也不行;還有人,叫石頭僧吧,這也不行,武松不是僧人。

公孫勝冷笑著對大伙說,你們這群人,武松兄弟無時無刻都扛著石獅子,這不就是修行嗎,這不就是行者武松嗎,還改來改去的,全他媽的給我滾!

大伙呼啦全散了,武松沒走,他眼巴巴看著公孫勝說,大哥,幫幫我,每天舉著它我實在是累死了,不舉著,我感覺兩條胳膊都要飛走了,要去殺人啊。

公孫勝說,殺誰?

殺每個人!

為什么每個人都要殺?

武松咬牙切齒,臉上幾道肌肉來來回回拉扯,似乎也要飛走。他張口,想說,又嘆口氣,咽回去。

公孫勝說,都頭,這件事我?guī)筒涣四惆?,你要知道,佛道殊途,你還是去找魯智深去,他可以帶你走出人生的困境,到達或者無限接近極樂的世界……武松嚇跑了。

但武松還是來找我,公孫勝不說他也得找我,因為我們一道負責(zé)梁山步兵。我也沒有辦法,想來想去,唯有喝酒??紤]到武松會黯然銷魂掌,酒量可能也高了很多倍,我就召集一大群人陪武松喝酒。

武松皺皺眉說,怎么喝個酒要這么多人。

我說,那邊喝邊淘汰吧,不能喝的滾蛋。

武松挺高興,說這個辦法好。

于是,一人一壇,喝完不行的就走,能喝第二壇的留下,走了兩三成。一人再來一壇,喝完不行的就走,能喝第三壇的留下,走了兩三成。一人再來一壇,喝完不行的就走,能喝第四壇的留下,走了兩三成。一人再來一壇,喝完不行的就走,能喝第五壇的留下,走了兩三成。最后一大群人就剩下五個人,武松和我,還有那個叫彭飛的小卒,還有扈三娘和林沖。三娘真是能喝,跟喝水一樣。林教頭則是作弊才留下的,我早跟他說好,讓他別走,萬一武松動手殺人,我們一個抱住他一只胳膊還是可以的,再不濟,我們可以把他胳膊咬下來。彭飛則是憑實力勝出,我們都挺奇怪的。

因為一直舉著一個七八百斤的石獅子,武松有點體力不支,開始胡言亂語。他指著彭飛說,兄弟,我好像不怎么認識你啊。

彭飛說,小弟一直后來才山上,只是個小頭目。宋大哥要青史留名,我是梁山的史官,人送綽號“閱書無數(shù)”。

我看看左右,很奇怪這件事。林沖說,無他,宋大哥腦子有屎。

什么鳥名號,喝酒!武松怪叫一聲,大伙一起舉壇,喝一大口。

彭飛大概也是喝多了,借著酒勁突然說,武都頭,我知道你為什么要舉著石獅子,因為你不能控制兩只胳膊。

武松說,嗯哼?意思是你接著說啊。

彭飛說,你天生神力,現(xiàn)在又有點失心瘋、迫害癥,所以你得弄個石獅子壓著自己,害怕自己逢人就殺。

武松漲紅了臉,這次沒有嗯哼了。彭飛說,其實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大嫂在死之前貼著你的耳朵說,你不是男人,在你的刀刺進她胸口到她咽氣之間的那一小會,連聲說了三五遍,你對這句話一直耿耿于懷。

我有些詫異,這事我怎么不知道,難怪他們說我不男不女,超越男女呢。本來,我想說,沒有女人不代表不是男人,追逐權(quán)力把自己性子閹割了才不是男人。但林沖在旁邊,更多的兄弟在山上,這話我沒說出口。

武松已經(jīng)怒了,瞪著彭飛,彭飛哧溜一下,醉倒了,躺在扈三娘身后。三娘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武松,一陣大笑,然后說,是的,武松兄弟,你確實不是男人哈哈哈。

武松勃然大怒,騰的一聲站起來,對著三娘罵道,你還不是女人呢。說著,他掄起石獅子砸向三娘。三娘一陣錯愕,不躲不閃,好在還有林沖在,他沖過去撲在三娘身上,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下,哇的一聲,吐出了很多酒,酒后面是血。

我趕緊拽著武松出來,幾個小卒聽到聲響紛紛涌進來,屋里屋外一陣大亂。我嘆口氣,還是把剛才的話對武松說了:你我都是出家人了,不男不女,也無所謂男女,那幫孫子才不是男人。武松詫異地看著我問,你是說宋……我趕緊伸手捂住武松的嘴巴,武松一緊張,伸出舌頭戳我手心,還轉(zhuǎn)了幾圈,一陣惡心,我吐了一地。

后來,武松好了,不必再舉著什么東西了,他大喜過望,打了一套拳,但黯然銷魂掌再也不會打了,他倒也無所謂。武松也跟三娘隆重道歉了。最倒霉的是林沖,他從此留下了舊傷,用力過猛或者心頭悲傷時會隱隱作痛。

武松的字自成一體

一天宋江無所事事地站在“替天行道”的杏黃旗下愣了半天,不斷翻白眼。隨著旗桿的陰影一點點挪動,大伙都知道宋江站在這里發(fā)呆,似乎在醞釀著一大股奔騰不止的眼淚或者忠義之心。

魯智深對武松等人說,“什么鳥人,有話就說,不要擺造型嘛?!闭f完他喝酒去了,一干人隨他走向后街酒鋪,但都有點壓抑。他們在想,萬一宋大哥裸奔了我們該怎么辦呢,酒肯定是喝不好了。

吳用邁著纖細的腿一路跑來,氣喘吁吁地問:“大哥,大哥,您為什么一直矗立在這里?”

“賢弟,賢弟,這幾個字不好??!”

吳用雙腿一緊,皺著眉說,“大哥,大哥,這幾個字怎么不好了,替天行道,這可是高度凝練的幾個字啊,難道還有更好的?”

“賢弟,賢弟,我是說這幾個字寫得不好,毫無特點,不能代表我梁山武力卓越又飽含夢想的氣勢啊?!?/p>

吳用臉頰兩片肉一抽搐,隨即大笑道,“大哥,大哥,原來你是覺得這四個字書法不行,那簡單啊,我大宋書法名家眾多,蘇黃米蔡,都是千載之下的名家。而山上蕭讓會寫諸家字體,人稱圣手書生?!?/p>

“讓他寫一幅瘦金體的替天行道吧?!彼谓f完,轉(zhuǎn)身,但因為站得太久,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吳用及時送上雙臂和懷抱,宋江依偎在吳用懷里干笑幾聲說,“賢弟,賢弟,我這是想到我梁山就要掛上今上手跡,激動得有點暈啊。你暈嗎?”

吳用聽了,奮力推開宋江,用手捂著額頭說:“哎呀呀,我也暈,是真的?!?/p>

一面嶄新的杏黃旗被重新升了上去,但這件事沒有人在意,因為所有的好漢都不看那面旗子,更不看上面的字,他們的眼光選擇性地繞過了旗子直奔天上,看看云,哇,像牛像羊又像酒。

只有武松心細如麻,每天到處看看,找找不同。愕然發(fā)現(xiàn)杏黃旗的字體變了之后他覺得渾身不舒服,但是他不知道這就是當今官家的字體,他的不舒服也就是生活中細微的變化帶來的不舒服而已。

多看了幾眼之后,武松覺得這四個字應(yīng)該是個姑娘寫的,比如扈三娘啊,花榮妹妹誰的,對此他極其不服氣,認為自己也可以寫,憑什么讓娘們寫幾個大字天天掛在自己腦門上。

于是武松開始練書法,但是他會寫的字很少,一共兩句,“殺人者打虎武松也”“替天行道”,兩句一共十二個字。武松每天寫啊寫啊,連酒也不喝了,拿著一把巨大無比的毛筆往一口滿是墨水的水缸里一戳,拎出來在紙上寫啊寫啊,寫完捏起宣紙一角往后一扔,繼續(xù)寫第二張。一天大概能寫三五百張紙,到了晌午時武松就被散發(fā)出濃濃臭味的宣紙給包圍了,只露個腦袋和一條胳膊,還在那里奮筆疾書。他還一邊寫一邊喊,給自己打氣:“殺耶人耶者耶打耶虎耶武耶松耶也耶……哈,哈哈哈……”

“啊替嚯天嚯行嚯道耶!”

武松還在那里“啊替嚯天嚯行嚯道,哦,哈哈哈……”魯智深邁大步走過來,一進門愣住了,眼前的一大片紙對他而言好似千軍萬馬,一時間他腿肚子開始哆嗦。確定只是沾滿了墨水的宣紙后,魯智深大喊,“武松兄弟,武二!你人呢?”

武松答應(yīng)一聲,繼續(xù)寫。魯智深朝聲音方向走去,讓自己十分小心,不要碰到那些紙。于是從聽到身武松聲音到安然無恙地站在武松面前,魯智深花了將近半個時辰。等他到了武松近前,武松說,“大哥,我們吃飯去吧?!?/p>

說完武松全然不顧周圍的紙,一掀一撥一踩,魯智深張大了嘴看著武松把這些紙張墨跡踩得亂七八糟,連忙撅著屁股撿起來一張說:“可惜可惜,都被你踩了!”

“大哥,我寫得很差,沒什么可惜的啊。”

魯智深一邊對著宣紙吹氣起一邊說:“你寫得很差那為什么還要寫呢?”

“我想寫好啊?!?/p>

魯智深興趣更濃了,問武松:“你想把字寫好?你不是除了喝酒吃肉就是揮著雙刀哼哼哈嘿嗎?怎么有這種追求了?要當官了嗎武都頭?要官復(fù)原職嗎?”

武松被魯智深問得有點惱火,又不便發(fā)作,白了魯智深一眼說,“大和尚你別啰嗦了,喝酒去!”

一天宋江在忠義廳里議事,在場的人不多,其他人都三三兩兩在水泊沙灘邊曬日光浴,不愿意來。武松突然沖到大廳里對大伙喊:“各位,我覺得大旗上的那幾個字寫得太娘娘腔了,看我寫的這一副!”

說完不等大伙有所反應(yīng),武松攤開一副字,一尺高四尺長,白中帶黃的宣紙,黑乎乎的四個大字,“替天行道”。

吳用哎呀一聲,這會他才知道自己珍藏的幾十尺宣紙是被武松給弄走了。他氣急敗壞地對武松喊道,“都頭,都頭!”

吳用的聲音太纖細,而且水靈,被其他的聲音淹沒了。其他的聲音主要就是笑聲,一群頭領(lǐng)哈哈哈哈大笑起來,連武松自己也哈哈哈哈大笑起來。這么一來,大家不得不重視,于是走到字的近前,上下左右打量。僅僅打量是不夠的,大家還評論了起來。

“霸氣!霸氣外露!”李逵大喊。

“字如其人!這四個字,猶如四把純鋼打造的戒刀,殺氣逼人!”劉唐也隨著大喊,羨慕不已。

“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都頭這四把鋼刀可謂大殺四方,四把鋼刀在手,都頭足以馳騁沙場,飛龍在天。”公孫勝饒有興致地評論,李逵白了他一眼,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字有氣勢,有魄力,完全可以和蘇黃米蔡四家并列,武體,武體!”林沖滿臉帶笑說。

“如果武都頭這字叫做武體,那么宋大哥的字是不是應(yīng)該叫做宋體才對呢?”呂方突然冒出了一句,還看了看郭盛。郭盛連聲說,“是啊是啊,宋大哥的字那一定是宋體,吳軍師的字呢那就是吳體,吳體武體,都是自成一體!”

“花大哥的字就是花體!”一個人遠遠喊了一聲,大伙哈哈哈笑了起來。

“柴大哥的字呢就是柴體!”又有人喊了聲,大伙哈哈哈笑個不停,“花體柴體”,回味無窮。

宋江突然站起來,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還好阮氏三兄弟不愛寫字,不然那就是阮體啊哈哈,阮體。”

大伙全都狂笑不已。可誰也不知道這他媽的到底怎么了,但是宋江在笑,大伙就不能停,這相當于宋江不笑大伙就不能笑一樣。最后宋江突然一個急剎車,對大廳外面的嘍啰喊道:“來人,按照武都頭的這幅字給好好繡一幅杏黃旗,再找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掛出去?!?/p>

大伙還在笑,很多人沒聽清楚,武松聽清楚了,騰的一下蹦起來說,“這件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他們幫我打下手就可以?!?/p>

宋江嘿嘿一笑,默認了。

幾天后,天氣陰沉沉的,一坨坨遠道而來的烏云在梁山上空不愿意走了,大概覺得這里挺好玩的。武松一看,反正沒下雨,就上去把旗子給換了,那幾個字正是自己手書的“替天行道”幾個大字。

和上次一樣,還是沒有人發(fā)覺旗子被換過了,大家壓根不看大旗。但吳用心痛自己的宣紙,一眼發(fā)現(xiàn)了武松的字被掛在大旗上,獵獵作響。他邁開纖細的雙腿朝宋江住處跑去,一進門就喊,“宋大哥,宋大哥,武松真的把他的字給掛了上去?!?/p>

“很好?!?/p>

吳用愣住了,咽了一口纖細的唾沫,接著說,“這怎么能很好呢,連他都能寫幾個字掛在大旗上面,其他頭領(lǐng)也要掛自己的字怎么辦?”

“也掛啊?!?/p>

吳用這次沒有愣,而是直視宋江的瞳孔。兩個人對視好一會,宋江突然笑盈盈地說,“軍師啊,將來大伙都得去招安,都得去當個兵馬統(tǒng)領(lǐng)都監(jiān)之類的,不會寫一手好字那混不開啊,也有損我梁山威名。你看,要不你就組織大家都來寫寫書法吧,說不定兄弟們中間有誰天賦高,練一練就能寫得一手好字,這在圣上面前也是一件美事,今上如此酷愛書法,造詣非凡,萬世典范。梁山必須人人皆書家啊。你要知道,如果能讓圣心大悅,幾個書法高手就抵得上無數(shù)場征伐廝殺啊?!?/p>

吳用雙腿一緊,嚴肅地聽宋江闡述。宋江接著說:“所以軍師,你得想辦法把大伙都組織起來,勤學(xué)書法,兼學(xué)工筆,務(wù)必讓每個頭領(lǐng)都上馬能殺敵,下馬能字畫。”

吳用雙腿繼續(xù)夾緊,臉頰上的肉也噗噗噗抖了幾下,惱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想到這樣的好主意,如果是自己想到的,就算被宋江否定了,那也是在強化智多星美名啊。

宋江說,“最好辦一個書館來忙這件事吧。”

吳用以飛快的速度辦成了“水泊梁山書道館暨梁山書畫篆刻協(xié)會”。在人員安排上是這樣:終生名譽主席及學(xué)術(shù)總顧問:宋江、盧俊義;主席:吳用、公孫勝。

常務(wù)副主席:蕭讓、金大堅。

副主席包括關(guān)勝、林沖、秦明、呼延灼、花榮、柴進、李應(yīng)、朱仝、魯智深、武松、董平、張清、楊志、徐寧、索超、戴宗,共16人。魯智深知道這個結(jié)果之后,居然一言不發(fā),默默地舉起粗大的手指在同樣粗大的大腿外側(cè)寫啊寫啊,不知道寫的什么東西。

除了16位副主席之外,還有16名常務(wù)理事,分別是劉唐、李逵、史進、穆弘、雷橫、李俊、阮小二、張橫、阮小五、張順、阮小七、楊雄、石秀、解珍、解寶、燕青。

所有108名頭領(lǐng)那自然都是理事,成員也只局限這108名,吳用給“水泊梁山書道館暨梁山書畫篆刻協(xié)會”找了一個固定的場所,這個場所不大,只能容納一百多人,名字就叫“宋齋”。至于一般兵士,吳用決定不管了,他實在找不到可以讓梁山所有兵士都來練習(xí)書法的場地--水里水面地方確實大,總不能在水里寫字吧。

有一天,大家打完仗回山,紛紛吵著要去喝酒,吳用大聲吆喝道:“各位兄弟,大家分頭去洗澡更衣,穿上寬松的內(nèi)衣和白袍,然后我們?nèi)ニ锡S練書法啊。”

李逵說:“去你媽逼的,老子要去喝酒?!?/p>

武松哈哈哈大笑說,“逵,你這就是書畫練得不夠啊,你看你出口成臟,這個樣子以后怎么能獨當一面呢?!?/p>

李逵說,“你媽逼,我就是這樣,你不服氣啊,不服氣你打死我啊,反正我不怕。”

武松瞪了李逵一眼,確實,除了直接打死他,真拿他沒什么辦法。但燕青突然冒了出來,抓著李逵一背一摔,不等李逵起來又是一背一摔,再來一背一摔,李逵哭著喊道,“小乙饒命,我去練書法,我去我去,我他媽的書之寫之畫之繪之?!?/p>

宋江等人笑瞇瞇地看著他們胡鬧。盧俊義突然說:“這個協(xié)會,其實缺一個關(guān)鍵的人,那就是秘書長。我看小乙就非常合適?!?/p>

大伙一陣沉默。

結(jié)果幾天后出來了,戴宗兼任“水泊梁山書道觀暨梁山書畫篆刻協(xié)會”秘書長,宋清是常務(wù)副秘書長,燕青和扈三娘、孫二娘、顧大嫂四人為副秘書長。

燕青沒有什么不開心,每天還是笑瞇瞇的。他是一個事情多到忙不完的人,那會他正在琢磨一種樂曲,叫做“吉他”,是一種有六條弦的彈撥樂器。燕青已經(jīng)搗鼓出來一個,抱在懷里,還專門為“吉他”寫了一首歌,歌名叫做《新長征路上的大哥們》,歌詞大意是:

聽說過沒見過,兩萬五千里;有的說沒的做,怎知不容易。埋著頭向前走,尋找我自己;走過來走過去,沒有根據(jù)地……哦哦哦哦哦哦哦,一二三四五六七……

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

最近秦明、林沖和魯智深幾個,打戰(zhàn)都有些懈怠,不愿意出力,一遇到高手就輸。

大伙都很奇怪,這些兄弟怎么突然之間就不經(jīng)打了,原來都是煞星,現(xiàn)在都成了瘟雞。

就連這幾位自己也很奇怪,夜深人靜的時候會自問,我他媽的怎么不能打了呢?渾身無力,就像人生失去了希望。

如果說大伙的懈怠是因為人生沒有希望,因為人生太苦,因為冤屈太多,這些都不對,因為大伙本來如此,可以往還不是照樣生龍活虎的?,F(xiàn)在肯定是發(fā)生了其他的事。

林沖特別不想動,什么都不想。兩軍陣前不想沖上去,一不留神被大伙簇擁著上去了,也不想大罵對方將領(lǐng),對方開口罵了他,他只得罵回去,但還是不想動,不愿意舉手投足。他感覺自己得了拖延癥,一招一式都往后拖,不愿施展--這也太危險了,會死人的。但確實是無力啊,怎么辦呢。一貫善于忍耐的林沖也沒有好辦法,忍者唄,這倒符合林沖的性格。他甚至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還是黃信穩(wěn)重,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第一時間告訴大伙說,食堂,是食堂,食堂太難吃,我們一直都在挨餓!

大伙恍然大悟,確實如此,食堂太差了。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

原來,各位兄弟上山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但第二天和第四天怎么吃成了問題。宋清于是搞了個食堂,叫做“鳳凰大食堂”,這個名字寓意著大伙都是人中龍鳳。

但這個食堂實在是太差了。一經(jīng)黃信指明是食堂影響了各位的武力和人身安全,大伙就紛紛批判起食堂來。

首先是食堂里的座位太惡心人,按照忠義廳的位置排列,而且座位很少,一人一個座位。這表面上看很合理,其實很不合理,因為梁山上的地方還是有的,食堂理應(yīng)大一點。但建造食堂的錢大概是被宋清貪墨了,他制造了一個擁擠不堪的食堂,很多次有些頭領(lǐng)打算帶喜歡的小卒一起吃飯,然后搞定人家,都不能得逞,因為沒有座位啊。那時候還沒有排名,但距離宋江大哥的遠近距離都固定下來,你想湊到宋大哥身邊邊吃邊聊都不現(xiàn)實,連裝作巧合都裝不出來。

其次是,食堂里盛菜的方式太愚蠢了?!傍P凰大食堂”怎么盛菜呢?首先,是廚師把做好的菜用一個粗大的勺子打在小碗里,砰的一聲把碗扔在幾案上。打菜時廚師用臟兮兮的、上面或早或晚都會沾滿了屎尿鼻涕眼淚還有口水的手,捏著小碗的邊緣,把菜裝好,放在幾案上,供頭領(lǐng)選擇。這個碗可想而知有多臟。而頭領(lǐng)們又是怎么選擇菜的呢,他們當中有的人會把碗捏起來,湊到鼻子前看看,甚至聞聞,還有偷偷舔一口,然后因為一個說不出來的原因又給放了回去。幾次下來,這些碗的邊緣就什么都有,而這些都被其他人吃下去。流行病來了怎么辦?梁山各位兄弟可是常常見血的啊,艾滋病傳染怎么辦?這么干的人大概有選擇困難,有的人還非常之困難,不拿起放下若干次,完全邁不動腿。這就是有病了,食堂這種盛菜的方式讓這種病無可逃避。食堂里也確實為了這樣的事打過架。有一天,吳用拿了一盤菜,放下,換了一盤,然后用第三盤換了第二盤,第三盤好歹是待在了托盤里,隨后他拿起了第二盤菜,也就是第四次拿菜,但當看到第五盤菜的時候,又發(fā)病了,把托盤里的兩盤菜都給放了回去,只留兩份一樣的第五盤……后面的武松憤怒不已,噌的一聲拔出刀說,軍師,把你剛才摸過的菜全給端走,不然的話明天的今年就是你的祭日!

明年的今天,不是明天的今年!你說明天跟今年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武松比劃著刀說:軍師你不要強顏歡笑了,我的刀要殺盡虛偽之人!

吳用嚇壞了,連連答應(yīng),于是伸出他纖細的手指把臺面上所有的菜都捏了一遍,一遍捏一遍喃喃自語:“這個我剛才碰過的是吧……”“這盤我剛才拿過的……”武松哭著走出了食堂,餓肚子去了。

為什么會餓肚子呢,因為除了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和“鳳凰大食堂”之外,山上沒有吃的,都充公了。好在酒還有,武松想想,那就再放縱一次吧,空腹喝酒。

食堂的第三個問題是太矮,完全按照宋清宋江的身高建造的,他們站在里面挺合適,但一群大個子的兄弟進來之后就感覺很難受,苦悶、焦躁、寒冷、悲傷、幻滅……各種感覺紛至沓來,飯都不想吃了。

第四個問題是食堂里貼滿了宋江的手跡。這些字寫得實在不怎么樣,但確實是字,于是識字的兄弟看了惡心,不識字的兄弟看了著急。墻上分別貼著“精忠報國”“替天行道”“兄弟萬歲”“鳳凰是個好食堂”“前程似錦”“南無阿彌陀佛”“奧媽咪媽咪紅”之類的話,密密麻麻,讓人喘不過氣來。

最后就是,“鳳凰大食堂”的菜太難吃了。這或許是因為兄弟太多,而且食量極大,小灶不現(xiàn)實,只能大火燒大鍋煮大勺子翻拍,然后居然還用小碗給裝好。

總結(jié)就是,這是一個難吃又愚蠢的食堂,或者說是一個愚蠢又難吃的食堂。或者說這是一個因為難吃而愚蠢的食堂,再或者就是這是一個因為愚蠢而難吃的食堂。它的結(jié)果就是影響了梁山的戰(zhàn)斗力。

大伙擼清楚了事實,紛紛建議找宋江談一談。吳用被推舉出來。

但吳用死活不愿意去。他說:我不能去,武松兄弟是宋大哥的好兄弟,我去找宋大哥,武松兄弟會不答應(yīng)的。就算他答應(yīng),他的刀也不答應(yīng)啊。

大伙一陣錯愕,然后哈哈哈大笑起來。

但吳用不愧是智多星,他對大家說,還是別找宋大哥吧,找了事情就沒有退路了,先找宋清吧。

找宋清有鳥用!李逵問。

大伙又是一陣哄笑,充滿了對李逵的無視和對自己智慧的得意。

武松有點不忍心,悄悄對李逵說:黑牛,你太天真的,像個傻逼一樣。這件事不都是宋清一手操辦的嗎。他搞食堂,又把其他的事物都收繳起來。然后再把食堂弄得不堪下咽,可伴食堂的錢財一點都沒少。宋清實在是可恨,大哥本來同意他搞個食堂是為了方便我們大家別讓我們成天喝酒,吃一點健康美食,大蔥大蒜小麥魚片??赡憧此吻澹喼辈幌裨挕?/p>

李逵突然地武松說:武二哥,你這是反高俅不反皇帝啊,宋清干這么干不就是因為那個黑子支持嗎。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了。很多人甚至留下了熱淚,原來李逵如此犀利,人如其斧,無所畏懼。

秦明問李逵:黑牛,你怎么這么說呢?

李逵說,我說錯了嗎,我不能說嗎,我這么說有什么問題,有什么不能說嗎?你他媽的說??!

大伙呆掉了,不知道該怎么說。

還是吳用機智,他悠悠地說: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李逵兄弟威猛,各位兄弟不要強求,我們就要打關(guān)勝了,大伙還是多吃一點,好把關(guān)勝給捉過來!

大伙沉默不已。林沖悠悠地說,為什么一定要捉關(guān)勝呢,一刀殺了不就完了。

大伙沉默不已。黃信笑了笑說,為什么不能把他捉來呢,讓他也吃吃我們的“鳳凰大食堂”。

大伙還是沉默,似乎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事而是死人的事情,活著的人顯得多么無能力為?;蛘?,大伙都已經(jīng)死了,遙望人世和大刀關(guān)勝,無論干什么看上去都像是沉默的。

吳用說,大伙不用這么消沉,我們兵分三路吧。武松兄弟你跟宋江大哥關(guān)系很好,打關(guān)勝這種馬上的將領(lǐng)你也不出戰(zhàn),你就負責(zé)跟宋大哥說說吧。武松兄弟你心思細膩,適合好好談一下。

李逵呢,你口無遮擋,你就負責(zé)跟宋清去說說,讓他適可而止,兄弟們總要吃好,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呢。他不不聽,你就盡管打。

至于秦明兄弟,你馬上就要去捉拿關(guān)勝了,有一件事情倒可以如此如此……一陣北風(fēng)呼呼吹過,大伙看著吳用,突然間覺得很心酸。多么堅強的一個人,餓得半死,又毫無智慧和能力,但偏偏要裝出很飽的樣子,再裝出很有智慧的樣子。既然大家沒有這么能裝,就只能聽裝得好的人,也就是吳用的了。

兩天后,秦明帶著一隊人把關(guān)勝給捉了回來。在押上忠義廳之前,秦明把關(guān)勝帶到了自己營帳,然后對幾個小兄弟說:來,我們把關(guān)勝將軍的衣服全給脫了,大伙開開葷,你們平時都憋得慌,沒女人啊,現(xiàn)在我們把關(guān)勝將軍翻過來當一次女人吧。

關(guān)勝哇哇哇叫了起來。

秦明說,你叫什么叫,如果我們殺你,你可以叫大丈夫生又何苦死又何哀,大丈夫精忠報國,大丈夫為國捐軀馬革裹尸,大丈夫萬世流芳。但是我們不殺你啊,你讓你做大丈夫。你還是好好做一回女人吧。

關(guān)勝大哭,小雞啄米一樣給秦明磕頭說,秦將軍,你說,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別讓我做女人啊啊啊……

秦明說,那你真的要聽我的,不然我饒不了你。就算宋江大哥饒了你,你還是逃不過我的手掌心,我可是很厲害的,我的小舅子花榮更厲害,百步之外都可以讓你做女人!

關(guān)勝答應(yīng)。

秦明說,你假裝不投降,然后要很感動地投向,但是你要跟宋江大哥提一個要求。

關(guān)勝愁眉苦臉地看著秦明,意思是我都要投降了還有什么要求呢。

秦明知道他想什么,哈哈一笑說,關(guān)將軍,讓你提的要求,宋江大哥一定會答應(yīng)下來的,因為是一個小要求,他會做順水人情的。

關(guān)勝點點頭。秦明說:你就說,宋大哥,我關(guān)勝投降可以,但我一貫錦衣玉食,對吃的要求很高,有一米多高。聽說梁山的食堂,那個“鳳凰大食堂”實在很差,我害怕我因為食物而思念在朝為官的日子,久而久之出現(xiàn)懈怠,不能跟兄弟們替天行道。所以我要求宋大哥把食堂撤了,重新開一處飯?zhí)?,由張青、曹正和解珍解寶來負?zé)飯?zhí)谩?/p>

關(guān)勝點點頭。

秦明接著說,宋江大哥一聽就知道,大伙這是對宋清搞食堂不滿意。如果他一定要問為什么讓這四個人來負責(zé)飯?zhí)?,你就說,他們四個人,對應(yīng)著蔬菜、豬肉和野味,搭配合理,肯定會讓大伙吃得滿意。

關(guān)勝點點頭,怯生生地問,秦將軍,你就讓我做這件事?

秦明說,是啊,這件事其實很難的,事關(guān)大筆的錢財,宋江大哥未必同意。如果他口是心非地答應(yīng)下來,你就黏著他,讓他務(wù)必答應(yīng)為止。

關(guān)勝說,我一個新來的人,怎么好意思黏著宋大哥呢。你們?yōu)槭裁床火ぶ?/p>

就是因為你是出來的,裝也要裝出愣頭愣腦無所畏懼的樣子,死活把這件事辦成。至于其他的人,不瞞關(guān)將軍說,臉皮都薄了,沒有辦法黏著宋大哥了。

關(guān)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想到黏著宋江可以避免當起碼一次以上的女人,他也只得答應(yīng)。

于是,在歸降梁山后大約一個月的時間里,關(guān)勝對宋江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大哥,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

當關(guān)勝和宋江私下聊天時,關(guān)勝的開場白和結(jié)束語都是,大哥,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當關(guān)勝躍馬揚鞭帶隊出征時,他會對宋江抱歉說,大哥,小弟一定殺他個片甲不留,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當宋江問關(guān)勝招安的意見時,關(guān)勝說,大哥,我聽你的,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當關(guān)勝向宋江介紹朝廷情形和天下大勢時,他說,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大哥,我們水陸兩路都要有精兵強將啊,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大哥,缺一不可啊。

咋關(guān)勝這里,食堂都搞不好還怎么替天行道這句話,已經(jīng)成了語氣助詞,相當于嗯……或者哈哈哈,或者這個……

宋江幾乎要瘋了,他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語氣助詞這么長的人,而且這個助詞內(nèi)涵實在太豐富。最后,看在關(guān)勝是大將的份上,宋江勒令宋清把“鳳凰大食堂”給關(guān)了,專心負責(zé)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還有其他重要的宴請。

宋清不服氣,哇哇哇找宋江爭辯。

宋江說,呆子,只做高端餐飲,你有什么不滿足的。

不能走量啊大哥,宋清苦著臉說。

走什么量,幾十號兄弟,怎么吃就這么多。你是不能克扣吧。

宋清不說話。于是食堂歸了張青等人,共同管理,更名為“京華大食堂”,宋江的手跡也都被撕了,整個食堂只有一句話:吃京華大食堂,去東京當大官。

菜也不這么裝好了,而是盛在大桶里,兄弟們要吃就讓廚師往自己的盤里裝,一到吃飯時間,食堂里充斥著再來一點、再多一點、我還要……再來再來……

搞定食堂后,關(guān)勝在梁山的地位變得挺高的。由于他用的是堅持不懈的方式,關(guān)勝一度被兄弟們稱為“不懈大將”。

只有武松和李逵知道,這事其實不是關(guān)勝的功勞,而是他們兩個的功勞,只是他們不在乎而已。

在吳用安排下,武松去找宋江聊聊,李逵去找宋清講理。但武松沒去找宋江,李逵沒有去找宋清。兩個人湊到一起喝酒,武松說,李逵兄弟,我不敢去找宋大哥。

你都不敢?

我自己一個人去,當然無所謂。但我去了,宋大哥會以為是別人讓我來的。

確實是吳軍師讓你去的啊。李逵蹬著喊起來。

武松說,他不會這么想,他會那樣想。

李逵不太明白,也不管。

武松說,這樣吧,既然宋清是宋江弟弟,那食堂的一干人等,也就是宋清的小弟了,我們這么這么干。

李逵哈哈哈大笑,連聲叫好。他甚至忍不住喊,能一口氣殺這么多人,太好啦。

于是武松去找宋清喝酒,宋清有些疑惑,但又不敢不喝。他心想的是,你武松最多把我灌醉,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毫毛,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都,我讓大哥把你們的酒全部沒收。

但武松只是喝酒,甚至不灌宋清,隨意隨意。

李逵把“鳳凰大食堂”的一干人等全給綁了起來,對著大伙喊,你們弄得飯菜太難吃了,今天砍死你們。

一些小伙計小廚師都嚇壞了,鬼哭狼嚎。其中一個膽大的對李逵喊道:李逵大哥,你饒了我們吧,只要能饒了我們,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可以干我們啊,所有人!

其他人紛紛符合說,是啊是啊,李逵大哥,你干了我們吧,別砍死我們啊嗚嗚嗚……

李逵一想,對啊,這太便宜了。于是他脫光了把十來個人都給干了。正在興起,武松在外面冷冷地喊了一聲,李逵,你別忘了你是一個好漢!

李逵激靈靈一下,心想,是啊,我是好漢,英雄漢好,女色都不能近,怎么能干這種豬狗不如的事呢。他看了看躺在地上啜泣、傻笑和懵懂的一群人,一狠心,拿起斧子說,我是好漢,不能讓人知道我干過這事,你們都得死。

那群人崩潰了,大喊冤枉。一個人大喊道,李逵大哥,你要么砍了我們,要么干了我們,你不能先干了我們還要砍了我們啊。

自從他把你們綁起來,你們就死活是死了。武松站在外面說。

李逵說,只有如此啦。于是光著屁股,甩著血淋淋的下身,把十來個人都給砍了。

他一邊砍一邊說:誰讓你們遇到好漢了呢,唉……

不過,有一個人沒死,因為李逵消耗太大,手上沒力氣了。他等武松李逵走遠,裹上身子去見宋江,把事情都說了一遍。宋江大驚失色,咬牙道:武松啊李逵,你們居然敢聯(lián)手欺負宋清,你們兩個竟敢聯(lián)手合作!看來,你們兩個只能活一個。

人人都知道我是一個隱士

晁蓋死掉、宋江坐上頭把交椅后,大家全都喜氣洋洋。因為有人悄悄地互相轉(zhuǎn)告說,必須喜慶,不然宋大哥太悲傷了;必須非常喜慶,不然宋大哥還是難掩悲傷;必須極其喜慶,不然宋大哥會覺得你有什么悲傷的事……

因為大伙都喜氣洋洋,走路都載歌載舞、扭著壯碩的屁股,宋江也很開心。他專門約公孫勝出來談一談。

公孫勝以為面談會選在一個隱蔽的場合,只有一束光高高垂下來的那種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宋江牽著他的手,走上了梁上中央的林蔭大道。

這條路目前還沒有名字。有人建議叫做“天王大道”,這不行;有人建議叫做“凱旋大道”,也不合適;有人建議叫做“大宋大道”,不行不行;有人建議叫做“公明大道”,還行,但不夠好;有人建議叫做“香榭麗舍大道”,太土鱉。

總之,這條大道有待冠名,濃蔭蔽日,風(fēng)景如畫。

宋江牽著公孫勝熱乎乎的手,表揚說,道兄功力深厚,這么涼的天,手還這么熱,相比身上更熱吧哈哈哈……

公孫勝笑而不語。宋江又笑了一陣,哈哈哈哈。然后正色道,道兄,現(xiàn)在大事初定,接下來怎么辦,還請你多多幫忙啊。

說著,宋江扭頭,對著公孫勝的臉,似乎想感受一下公孫勝的熱量,也給公孫勝帶來了熱量。

公孫勝說,我要走了。我要隱居。

宋江大驚失色,道兄,這是為什么呢?

這是功成身退啊,宋大哥。

可是我們還沒有成功啊,眼下百廢待興,我們摸著石頭過河,在到達對岸之前只感受到了河的第三條岸的悲傷……

大哥,我要隱居,但可以隨時回來。我不想跟大伙在一起,我喜歡清靜,但是如果大伙需要我,我隨時可以回來。每一位兄弟都知道我沒有走遠,但是每一位兄弟都知道我隱居了。

按理說,公孫勝粗魯?shù)卮驍嘧约旱氖闱?,宋江?yīng)該生氣,但他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被公孫勝這番話繞住了,有些發(fā)懵。

他帶著弱智的表情思考了一會,哈哈哈大笑說,道兄,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做一個人人皆知的隱士,是不是?是不是??!

公孫勝哈哈哈一陣大笑。

宋江也笑了,為自己的智力而縱聲大笑。

然后他驟然停下來,質(zhì)問道:一個人是隱士,或者他自稱是隱士,但是又人人都知道,而且他會不斷地做一些事讓人人都知道他是隱士,這他媽的不就是一個傻逼嗎,這不就是一個賤貨嗎。道兄,難道你想做一個傻逼賤貨?

公孫勝沉痛地笑笑說,宋大哥,人言可畏,我等出家人也就管不了這些了,但我清修的心是真摯的,我向往無欲、無求、無愛、無恨、無影、無蹤、無聲、無息、無我、無心,我想要在這個渾濁的世上隱居起來。

宋江沉默了好一會,扭頭,對著原地不動的但手臂已經(jīng)被自己牽直了的公孫勝說:

且不說我們兄弟情深,光說聚義大業(yè),我憑什么答應(yīng)你這么一走了之呢?如果我答應(yīng)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其他人怎么辦?

公孫勝長嘆一聲說,宋大哥,談錢傷感情,但是現(xiàn)在我也不得不談。我就是希望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西登高山東渡大海,北方放牧南方喝茶,我這么做當然是有條件的,那就是我能給你帶來錢。

宋江問,錢,怎么來,說說。

很簡答啊,造房子。各位頭領(lǐng)上山之前,各有千秋,很多都是朝廷官員,或者一方豪強,次一點的那也是朝廷官員和一方豪強的手下,大家住著豪宅大院,或者在豪宅大院里待著,誤以為這里就是自己的家。那么現(xiàn)在上山來了,這里的房子都是王倫那個時期造的,一股濃濃的落地秀才的氣息,完全不能適應(yīng)各位頭領(lǐng)的需求。還有一些頭領(lǐng),雖然在鄉(xiāng)野邊關(guān)摸爬滾打多年,但恰恰是他們,對房子要求極高,因為他們認為山上了就是翻身了。所以我的意思,是請一個有威望的頭領(lǐng)出面,網(wǎng)絡(luò)一批有經(jīng)驗的頭領(lǐng),一起搞一個梁山地產(chǎn),造房子,然后賣給各位頭領(lǐng),可以定制,可以自己買地,但必須由梁山地產(chǎn)負責(zé)造房子。每一塊地和每一幢房子,都給一個極高的價格,高到什么程度,高到一萬年也還不起這個債,對,一萬年!不叫梁山地產(chǎn),叫萬年地產(chǎn)。各位頭領(lǐng)買了萬年地產(chǎn)的房子,住進去,就要花一萬年來還債,而且對萬年地產(chǎn)要言聽計從。萬年地產(chǎn)既然是你我二人在這條大道上商議決定的,那么自然要由我們來負責(zé),各位頭領(lǐng)對萬年地產(chǎn)言聽計從,豈不是對你我,當然主要是你,我要隱居,言聽計從了嗎。對了,這條大道既然孕育了萬年地產(chǎn),那就叫做萬年大道。

萬年大道?

對,萬年大道,預(yù)示我梁山大業(yè)萬年長青。

會不會有人反對?

反對的人就繼續(xù)住在營房里好了,沒有廚房,沒有廁所,沒有洗浴的地方,沒有后花園,愿意的就繼續(xù)住著,我們千萬不要阻攔。

宋江沉吟了片刻說,道兄,萬年地產(chǎn)歸你我所有,其他兄弟會不會有意見?

大家都是兄弟,歸宋大哥所有,不就等于歸大伙所有嗎?

歸大伙所有,那為什么大伙還要出錢呢?

公孫勝哈哈哈笑了幾聲說,出錢是為了讓房子更好,不出錢大伙全都住營房,萬年地產(chǎn)有什么意義呢。出錢了,萬年地產(chǎn)還是大伙的,宋大哥你只是暫時把控一下而已,何況出面的人一定不是你我,是另有其人。

宋江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有些明白地說,這么說來,萬年地產(chǎn),是為了讓大伙能住得更好,大伙住得更好,萬年地產(chǎn)就是屬于大家的,既然屬于大家的,就是為了讓大家住得越來越好……

是的是的,萬年地產(chǎn)要非常好,超越東京的繁華鬧市,因為幾位兄弟入伙之前都是大官,既然是大官,上山之后住得要比原來住的好,不能差了。如果確實是好,還會有更多人的慕名而來,不惜重金,所以萬年地產(chǎn)不僅面對現(xiàn)在,更是面向未來。

宋江連連點頭,承認公孫勝這個辦法不錯。他總結(jié)說,道兄,你看,朗朗乾坤,光天化日,日月可鑒,我們這都是為了兄弟們在一萬年后還能過得很好啊。

公孫勝思考了一天,決定讓柴進做萬年地產(chǎn)的負責(zé)人。

柴進威望高,人緣好,資金足,有他負責(zé),自己就可以西登高山東渡大海北方放牧南方喝茶。

公孫勝又花了一天的時間把萬年地產(chǎn)的來龍去脈說給柴進聽,雖然柴進智力極為低下,但是一天的課程還是夠了,他懂了。公孫勝最后強調(diào)說,一定要把有占山為王經(jīng)歷的兄弟們聚集起來,一起負責(zé)。

柴進于是讓杜遷、宋萬、朱貴、鄒淵、鄒潤、燕順、王英、鄭天壽、李忠、周通、孔明、孔亮、裴宣、鄧飛、樊瑞、項充、李袞、鮑旭、焦挺、歐鵬、蔣敬、馬麟、陶宗旺這23人加入進來,成立了一個龐大的隊伍,一部分人負責(zé)山上山下到處選址,一部分人負責(zé)造房子,一部分人負責(zé)游說其他頭領(lǐng)買房子,可以預(yù)定,可以看效果圖,可以等房子好了再買,可以選一塊地而且自己給圖紙。總之都可以,只要給錢就可以。

一幢巴掌大小的房子要一兩白銀,那么一幢能住人的房子,有五十萬個巴掌那么大,要五十萬兩白銀。

很多人嚇壞了,說怎么這么貴!

這個時候,公孫勝就通過柴進告訴大家,不要嫌貴,不要擔(dān)心,可以分期付錢,期限是一萬年,因為我們叫萬年地產(chǎn)。五十萬兩銀子平攤到一萬年,一年不過才五十兩啊。

很多人一聽,不多,才五十兩,那何苦賣五十萬兩那么貴呢。

不過加上9999年的利息,平均一年還是要1999兩。

很多人一聽,這么多!

這個時候,公孫勝通過柴進告訴大家,可以不買,繼續(xù)住營房,別人買了你不要眼紅,當然了,大家都是兄弟。

公孫勝單獨找到王英,讓他買一個大宅子,因為你有老婆啊,你忍心看著你老婆跟幾十幾百個軍兵一起擠在營房嗎,沒錢不要緊,我借給你。你要給大伙一個示范。我借給你的錢當然要利息的,一年999兩利息吧。

王英想到扈三娘的胴體,咬咬牙答應(yīng)了,沒房子連洞房都不行啊,而且萬一哪天宋大哥要日一把扈三娘,還是在自己家里比較合適,宋大哥黑,移動起來不那么引人注目。不過王英想的更多的是時間,時間啊時間,時間的灰,還一萬年呢,一百年都看不到啦。

王英一帶頭,其他人紛紛效仿,因為誰也不愿意讓別人覺得自己連王英都不如。

徐寧、花榮、呼延灼等人都買了一百萬個巴掌那么大的豪宅。

萬年地產(chǎn)的人常常聚在一起商議大事。

有人沉痛地指出,梁山太小了,就這么點頭領(lǐng),就算是人人都買兩套房子,也不過兩百來套。附近的有錢人,不是被我們搶了就是跑遠了,根本不會來買房子。而山上的一萬多軍士,不僅大多數(shù)沒錢,而且買房子也不合適,紀律部隊嘛……

王英打斷說,要跟宋大哥爭取,讓軍士們也買房子,哪怕次一點。不用銀子用銅錢也行,不給現(xiàn)金出勞力也可以。

大家都點頭,讓王英去找宋江說說去,這件事要以往年地產(chǎn)的名義讓宋大哥認可。

周通罵罵咧咧地說,還有一件事要去找宋大哥說說里,我和李忠兄弟看中了湖邊的一大塊空地,打算拿下來,搞一個高檔的湖景花園,朝著湖泊全是落地窗,房子和水面之間種滿玉蘭花,鋪上鵝卵石,修幾座漁人碼頭,樹幾面酒旗,隔幾米就放一個宋大哥的雕塑,有仰天長嘯的,有躍馬橫槊的,還有胳膊撐著腦袋沉思的。但李俊那幫人就是不同意,帶著手下跟我們對峙。說實話他們根本打不過我們,但是他們說寧愿死也不把地給我們。我不想兄弟之間搞得太難看,還是請宋大哥給說說吧,誰不知道他才是地產(chǎn)的老大呢……

王英厲聲說,扯淡吧你,你怎么可能是李俊那幫人的對手!

王英頹唐地說,不是就不是吧,重點不是誰厲害,是讓宋大哥出面調(diào)解一下,湖邊那塊地我是拿定了,造一個湖景花園,專門賣給南方來的兄弟。

北方出生的兄弟難道不能住湖景花園了嗎!有人反駁說。

王英頹唐地說,能住就能住吧,重點不是誰能住,是讓宋大哥出面調(diào)解一下,湖邊那塊地我是拿定了,造一個湖景花園……

但是,宋江那邊已經(jīng)取締萬年地產(chǎn)了,原因是宋江和吳用談了一次。吳用一句話,宋江汗如雨下,尿如泉涌:公孫先生有可能活到一萬年,宋大哥你無論如何不會再活五百年。

吳用盯著宋江襠部的小噴泉看了會,不噴水了才接著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生,我看還是不要把眾兄弟得罪了才是最重要的。

宋江等了好一陣,適應(yīng)了上上下下的潮濕后,嘆口氣說,可公孫道長確實是給我弄了十幾萬兩白銀啊。

吳用嘿嘿一笑說,第一,本來這些銀子都兄弟的,關(guān)鍵時刻大哥也可以用,平日里就攥在手里有些不明智,大哥你不知道藏富于民的道理嗎。而第二呢,這些銀子誰都能掙來,因為,誰干這件事都是打著你的旗號。

宋江看著吳用,覺得非常怪異,為什么一旦有了對手他的智力就直線上升呢。這個課題以后再研究研究吧,他拍案而起,宣布取締千年地產(chǎn),轉(zhuǎn)交李應(yīng)負責(zé),帶著本家李云和一些群軍士一起干就可以了。只做普通住宅,不許鋪張浪費。

萬年大道上,宋江極為委婉地告訴公孫勝,因為諸多原因,事關(guān)理想與和諧,要收回萬年地產(chǎn)。

沒有預(yù)想中的不高興,公孫勝非常高興,他呵呵呵笑著說,一切聽宋大哥安排,但我連萬年地產(chǎn)的事都沒有了,還是隱居比較好,我是一個散人,境界也很高,我還是喜歡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西登高山東渡大海,北方放牧南方喝茶,大哥需要我的時候,站在這條萬年大道上對著青天呼喚我三聲即可。

宋江嗯嗯啊啊。他想的是,這條路不能叫萬年大道了,應(yīng)該叫做忠孝大道。但是他沒敢說出來,公孫勝就在眼前,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請他幫忙呢。

很久之后,這條大道也沒能叫成忠孝大道,但同時絕對禁止叫作萬年大道。于是,這條道路就變得非常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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