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盛
涼州城東南隅,祁連山南麓下,有一個叫作古城鎮(zhèn)的地方。
融流分潤六渠寬。涼州區(qū)古城鎮(zhèn)位于石羊河流域上游的雜木河流域,人們從山腳開始繁衍生息,隨著淙淙流水一路向南,于是就有了上古城、下古城。
走過雜木河,走過古城,耳畔一直縈繞著一首歌:
落葉隨風將要去遠方
只留給天地美麗一場
曾飛舞的身影,像天使的翅膀
劃過我幸福的過往
愛曾經(jīng)來到過的地方
依稀留著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溫暖,像天使的翅膀
劃過我無邊的心上
……
靜謐的塔爾灣
塔爾灣,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充滿著溫馨、明凈、空徹和親切。將這樣一個名字和小山村、古遺址聯(lián)系起來,在縱橫的視野里一點兒也不覺得空曠遙遠,宛然在身邊。初見名字,便生向往。
數(shù)年前,第一次走進塔爾灣。那是深秋時節(jié),黃色的山坡前,西夏學研究專家孫壽齡先生指著裸露在外的西夏古民居房屋遺跡文化層,給我們講解著西夏瓷馬頭在這里的問世奇遇。身邊的溝渠里,清流潺潺而過。孫壽齡先生告訴我們,只要低下了頭去看,滿溝渠的西夏瓷瓦殘片都在向著你微笑呢!
回去后,我將帶來的幾塊西夏瓷碗、瓷甕的殘片放在了辦公桌前。每逢困倦的時候,拿起那些殘片凝視,眼前便總是浮現(xiàn)出剽悍的黨項漢子在風塵中揚鞭遠去的情景,總是不由地想起塔爾灣那個小山村。
數(shù)年后,為了業(yè)界一位前輩的囑托,我與攝影藝術家劉忠兄再次前往塔爾灣。
沿著一條曲折的柏油路前行,來到武威城南35公里的古城鄉(xiāng)上河村,忘記了年齡和性別的塔爾灣淡定地迎接著我們的到來。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薄办o聽濤聲遠,心與天籟鳴。”當我再次走進塔爾灣,心中涌起這樣幾句詩。
一直往前行,就會到達位于華銳高原的毛藏,那里是雜木河的發(fā)源地。塔爾灣是雜木河的上游,這里兩岸依山,柏油路的東面至山腳下是農(nóng)家梯田式的耕地。耕地北側,靜靜地坐落著幾十間土砌的房舍,與巍峨的大山相比,顯得低矮而疲憊。聽不到犬吠雞鳴,看不到裊裊炊煙,亦沒有人來人往。
初秋的農(nóng)田里,萬物依然呈現(xiàn)出活潑、成熟的深綠,一點也不造作。在農(nóng)田里,有一個被綠草覆蓋著的土堆,據(jù)當?shù)氐娜藗冋f,這就是塔爾灣寺的故址。沿著土堆邊緣,一位婦女正躬著身子,揮鐮刈割著野草。陽光照耀著她豐腴亦富有線條的身軀,加上嫻熟的勞作,給這片土地增添了一份健康陽光的味道。她的西邊,一位50多歲、比較健壯的農(nóng)家婦女正悠閑地在地里轉悠著,身邊一只可愛的小狗正在奔跑。婦女和狗,又為這片土地注入了一份活力和休閑。
柏油路的西邊是茂密的叢林,從中傳來陣陣濤聲。不知是林間雜木河的水聲,還是清風許過叢林的問候聲,亦或是我們的心聲。
這就是迎接我們的塔爾灣,絕對的靜美、恬淡,沒有都市的浮躁,也沒有鄉(xiāng)野的粗樸。
這里是一片有故事、有文化的土地。上世紀80年代初,塔爾灣的群眾在農(nóng)田基建和農(nóng)舍修建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批新石器時代的文化遺址,同時更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大量西夏瓷器和瓷片。1984年和1987年,人們在此又征集到部分西夏瓷器,采集到多種瓷器標本,并發(fā)現(xiàn)大量的瓷片和灰層堆積物。1992~1993年,經(jīng)國家文物局批準,甘肅省考古研究所又在此地進行了考古發(fā)掘??脊沤Y果告訴世人,塔爾灣為一處西夏人居住的遺址。
日月兩盞燈,從古照到今。昨天,這里成了我國西夏考古史上迄今發(fā)現(xiàn)出土西夏瓷器數(shù)量和種類最多、釉色和花紋多樣的一處遺址,成為目前最有研究價值的西夏瓷窯遺址,成為我國迄今發(fā)現(xiàn)的保存最完整的西夏村落遺址。
面對云來云去,花開花謝,塔爾灣不喜不悲。
靜謐的塔爾灣,若水,若瓷。
正午的上古城
從塔爾灣到達上古城時,已是午間。云,懶洋洋的;風,懶洋洋的;樹,懶洋洋的;心情,隨之也懶洋洋起來。
午間的上古城村,異常清靜。山鄉(xiāng)的日頭無遮無掛地懸在頭頂,團團云彩去留無意,率性而游。沒有一絲風,也聽不到風與樹的交流;安靜的村落靜靜地臥著,總是讓人想起小時候常在鄉(xiāng)間見到的老狗,它伸著長長的舌頭,臥在村頭,毫無目的地等待或張望。
穿過村子,朝著山的方向走,左手邊有一塊空地??盏氐奈鞅苯枪陋毜刈渲粋€造型奇特的建筑,呈圓墩型,像年代久遠的墳包。它的身后矗立著一截不算高的煙囪。圓墩前方開口,像大張著的嘴,里面塞滿了麥草。在那開口的左、右上方又有兩個小小的洞,宛如人的眼睛。遠遠望去,就像一個人瞪著眼睛看著前方,又像一個人張著嘴巴講述著什么,加上后面的煙囪,又像一只動物匍匐在地,靜靜地注視著遠方,并將尾巴高高地翹起。
這兒,就是目前這一帶留下來的唯一一個舊瓷窯。沒錯,就是制造瓷器的窯。
我知道,這決不是西夏的官窯乃至民窯,但至少應該是一個歷經(jīng)百年滄桑的窯。
如果把一部漫長的瓷器史喻作一段旅程的話,這個窯就是一個驛站的一件信物。它讓我們瞻前,讓我們顧后。
穿過村子,向著山的方向走,右手邊亦有一塊空地??盏氐那胺绞且黄麍@,那果園的老墻發(fā)著幽幽的光,在正午烈日造就的空寂時空里,讓人感覺分外幽深而不可測,仿佛這里凝聚著許多千古不解的秘密??盏氐暮蠓绞谴迕竦脑郝浜髩?,依墻曾經(jīng)修建過一些別的房屋。殘破的墻壁、遍地的廢瓦、幾棵孤獨的小樹曝曬在烈日下。在這里,我們見到了幾個不同形制的物件,仔細瞧,應該是燒鑄瓷缸、瓦甕的模具,現(xiàn)在也被廢棄在那里。而那些殘破的墻壁上、墻角上、墻根里,到處都放著大大小小的破瓦片,有的爬著,有的立著,有的躺著,有的斜倚著。而在農(nóng)家的房頂上,到處都有用瓷缸改裝的煙囪、漏雨槽。
無疑,這是一個與瓷有關的村落。
穿過村子,向著山的方向走,在村子與青山分界的水渠旁的大樹下,張壽仁靜靜地坐在一個廢棄的磨盤石上。88歲的張壽仁身體依然硬朗,精神矍鑠。他行走在青山下的村落里,雖然彎著腰,但很讓我們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