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娘
【前情回顧】
林越深對我說:“夏果,你最好不要讓我覺得,娶你,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失敗的一次投資!”然后,我就三個月沒再見過他。
得罪林越深,我只試過一次,而那一次教訓(xùn)就足以讓我一輩子記憶猶新,從此再也不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那還是我們剛結(jié)婚的時候,林越深那會兒對我那股新鮮勁兒還沒過去,什么都寵著我。我那時候脾氣特別壞,根本就不是真的想嫁給他,所以看林家什么都不順眼。林越深有一條叫Cloud的狗,聽說是養(yǎng)了很多年的,感情很好,一有空就帶它出去溜。我這人最討厭這種毛茸茸的東西,覺得惡心,偏偏那只狗喜歡纏著我。有一次,它死活要來舔我的腳,又癢又惡心,我一生氣,就把它一腳踹水池里去了。
這一踹就出了問題,那只狗嬌氣得不行,又是感冒又是發(fā)燒的。林越深心疼得不得了,拖著我就往游泳池里扔。我壓根兒就不會游泳,在水池里撲騰了半天,一度覺得自己快死了。而林越深就站在岸上,不伸手,也不說話,抿著他好看的唇冷冷地看著我,那種眼神,我真覺得,他是想把我弄死。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林越深和那些跟我打架的人不一樣,他要是氣極了,真的可能殺了我!
我裹在被子里哆嗦個不停,心想:我只是踹了他的狗一腳,他都差點兒把我丟進(jìn)池子里淹死,我要是踹他一腳,還有命在嗎?
林越深才不管我哆不哆嗦,害不害怕呢。他直接把我從被子里拖出來,額頭上青筋暴跳,真像是要殺了我似的,他說:“夏果,你抽什么風(fēng)!”
我真是嚇壞了,想都沒想,摟著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唇。這招還是蘇珊珊教我的,她說:“男人嘛,你給他點兒甜頭,他就什么都依你了?!?/p>
我心里想著林越深你可千萬別把我弄死,一邊兒胡亂地吻著,吻得亂七八糟的,一點兒章法都沒有。林越深顯然僵住了,沒有反應(yīng),任我哆嗦著身體,顫顫巍巍地吻著。
等他反應(yīng)過來,立馬把我推開了。他推得特別狠,要不是我身后是床,估計撞在墻上都得出血,我心想:遭了,他是真想把我弄死了。
我嚇得心臟差點兒沒停了,誰知林越深只整理了一下睡衣,冷冷地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誰的電話,怎么不接?”氣息還有點兒不穩(wěn)。
我估計嚇傻了,不知道怎么反應(yīng),等看見他視線落在枕頭邊被我掰了電池的手機上時,立刻明白了。
我想:該死,都是這部手機惹的禍。
我趕緊狗腿地將罪魁禍?zhǔn)壮噬?,心想:您就發(fā)落它吧。我說話還有點兒哆嗦:“沒……沒電話,就是設(shè)了個鬧鐘。”
林越深無語,嘴角抽了抽,表情特別不自然,很生氣:“大半夜,你設(shè)什么鬧鐘!”
我覺得他沒把事情往我踹他那一腳上扯,就挺安全的,但是怎么回答呢,總不能說我設(shè)了鬧鐘想跟他生個娃吧?
于是我答道:“大概是調(diào)錯時間了。”又?jǐn)蒯斀罔F地保證,“我下次再也不調(diào)鬧鐘了!”
林越深終于不再追問,關(guān)燈睡覺。我自覺地把自己裹進(jìn)被子縮在角落里,離林越深遠(yuǎn)遠(yuǎn)的。
我特別害怕他要是想起剛才我踹他的一腳,會不會半夜起來把我掐死。所以這一覺,我睡得一點兒都不踏實,以至于早晨起來,枕頭上全是細(xì)細(xì)密密的汗。
我牽著夏雨下樓吃早飯的時候,林越深還沒走,他的助理Crystal正拿著筆記跟他匯報今天一天的行程,老太太坐在首席,用餐的動作幾乎跟林越深一樣優(yōu)雅而安靜,于是整個客廳里,就只有Crystal清脆而嚴(yán)肅的嗓音緩緩流動。
我輕輕拉了凳子坐在林越深對面,夏雨見林越深的次數(shù)不多,對他還有點兒好奇,爬上凳子的時候偷偷瞥了他一眼,又詢問似的看著我。我摸摸他的頭,安撫地笑笑,他就垂下腦袋安安靜靜地喝牛奶了。
顯然,老太太并不打算放過我,用人端上來的照例是一份藥膳,只要林越深在家里過夜,第二天早上我的早餐必定是這個。
老太太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方子,說是事后吃了能提高懷孕的概率。大清早就看見這種烏七八糟的東西,我有點兒反胃,何況昨晚林越深壓根兒就沒碰我。我用勺子在碗里攪拌,就是不想往嘴里送。
我其實特想吐!
等Crystal匯報完,老太太也吃得差不多了,見我一口也沒動,臉色立刻沉下來。我被她那么一嚇,手就抖了,藥膳從勺里噴濺而出,瓷器與瓷器之間的碰撞,在忽然靜下來的空間里發(fā)出異常尖銳的聲響。
林越深看了我一眼。
“你媽連你基本的吃飯禮儀都沒教過?”老太太將叉子往碟子上一擱,臉特別臭。
我急忙拿了餐巾紙將桌子擦干凈。這個時候,林越深已經(jīng)吃完,他將擦拭過嘴唇的餐巾紙優(yōu)雅地放在碟子右側(cè),看也沒看一眼,起身,一言不發(fā)地出了客廳,Crystal立即緊隨其后。
在老太太陰沉的臉色下,那碗藥膳最終還是一滴不剩地進(jìn)了我胃里,等老太太一走,我到底沒忍住,跑到洗手間吐了個昏天暗地,差點兒沒吐暈過去。我想林越深要是多回來幾次,總有一天我會吐死在這個衛(wèi)生間,到時候肯定是報紙頭版頭條。我的尸體躺在一堆污穢物里,肯定不能像蘇珊珊口中的車禍現(xiàn)場開出一朵蓮花那般美,我被自己的想法惡心到了,又想吐,但實在沒什么可吐的了,就只能干嘔。
等我覺得舒服了,才發(fā)現(xiàn)夏雨站在門口,胖胖的小手扶在門框上,抿著唇,一雙漆黑的眼睛憂傷地望著我。
我覺得我絕對是吐暈了,不然怎么會覺得一個孩子的眼神憂傷呢?我突然記起我已經(jīng)很久沒帶夏雨去看心理醫(yī)生了,他最近狀態(tài)很好,我過幾天得帶他去復(fù)診,聽聽主治醫(yī)生怎么說。
被一個小孩子那樣望著,挺尷尬的,于是我對他露出一個特別燦爛的笑容,把他放在房間的沙發(fā)上,哄他:“你先在這兒乖乖坐著,等姐姐找完東西,就帶你去花園玩兒,好不好?”
他點頭。
我想:這么乖的孩子,他親媽當(dāng)初怎么舍得下那么重的手的?
我其實也不是特意要帶夏雨去花園,老太太不喜歡夏雨,除了吃飯的時間,我都盡量避免讓老太太看見他,所以我們倆的空間一般就局限在這間房里。但是那枚戒指丟了,我昨天除了酒店,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花園,我得在老太太發(fā)現(xiàn)之前把它找回來。
一個小時后,我煩躁得差點兒沒把整個花園翻過來,一條路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也沒找著。我這人其實挺后知后覺的,昨天沒找到也不覺得急,想著還有花園沒找過呢,現(xiàn)在把花園翻了一遍也沒見著,才突然有了把那枚戒指丟了的真實感。
我急得真恨不得有個時光機能讓我穿越回去,讓我看看它什么時候丟的,丟哪兒了
我絕望地將手搭在夏雨肩上:“夏雨,你幫姐姐想想,那枚戒指,就是姐姐常戴的,粉紅色的那一個,姐姐丟哪兒了?”
夏雨眨巴著眼睛迷茫地看著我。
得,我真是病急亂投醫(yī)了!
丟了!難道我真把它丟了?
“夫人,您在找東西?”
我嚇了一跳,想著都盡量挑老太太出去的時間找戒指了,難道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我轉(zhuǎn)頭一看,才知道是Bartholomew,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要是讓Bartholomew幫忙,說不定能找到,他那樣細(xì)心妥帖的一個人,一定比我辦法多。但轉(zhuǎn)念一想,Bartholomew要是知道我丟了戒指,不就等于林越深也知道了?想到這兒,我立馬將這個想法踢出去。
Bartholomew見我欲言又止,忍不住微微一笑。我可真喜歡他的笑容,又溫暖又包容,好像什么事情都能交給他。他微微彎了腰,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英式管家服務(wù)姿態(tài):“夫人,Bartholomew很樂意為您效勞?!?/p>
我忙打著哈哈,擺擺手:“沒什么,沒什么,我就是出來曬曬太陽?!比缓罄挠昊胤块g。
Bartholomew那副聰明謹(jǐn)慎的狐貍樣兒,我得多傻才留在那兒讓他察覺我把林越深給的婚戒丟了??!
一到房間我就給蘇珊珊打電話,那邊兒好像還沒睡醒的樣子,迷迷糊糊地“喂”了一聲。我立馬就羨慕嫉妒恨了,想著大家明明都是嫁豪門,但她的命真好,居然能睡覺睡到自然醒,真是奢侈。
我說:“蘇珊珊,你昨兒看見我戒指沒?婚戒,粉鉆那個?”
“鬼才看見你戒指了!夏果,你真討厭,別吵我,累死了,老娘還沒睡夠?!闭f完就想掛電話。
我忙說:“別別別,蘇珊珊你再想想,我昨兒到底有沒有把戒指戴出去?”
“不知道!誰有空注意你戴什么啊!”
那邊說完便掛斷了,我順勢倒在沙發(fā)上,一時萬念俱灰,想著:完了,我真把林越深給的婚戒給丟了!
世界末日??!
要是實在找不著,不知道能不能做個假的,可是這玩意兒怎么做假呢?
我正想著呢,手機響了,我一看是蘇珊珊,一下子心臟都縮緊了,難道蘇珊珊想起來了?
“夏果,你剛才說什么?你把那枚價值上千萬的婚戒給弄丟了?”蘇珊珊尖銳的女聲從手機那端傳來,差點兒沒把我耳膜刺破。
得,有人比我還后知后覺,這才反應(yīng)過來呢!
“你那么大聲干嗎,真是告訴你就等于告訴全世界,早知道,我就不問你了?!蔽乙宦犓菢诱f,就知道準(zhǔn)沒戲,她那個人比我還粗心,一定不記得了。
蘇珊珊顯然還沒緩過勁兒來,特別震驚:“真丟了???”
我捂著話筒說:“你小聲點兒?!?/p>
“我的天哪,你丟了一千萬,還真是鎮(zhèn)定,我佩服,膜拜!”
我想鎮(zhèn)定個屁,沒見我都愁死了嗎?恨不得自殺!
“你再幫我想想,我昨兒見你的時候戴沒戴那枚戒指?”
“我真沒注意,何況我們倆又只待了一會兒,我還真想不起你戴了還是沒戴。好像戴了吧,又好像沒有?!?/p>
“廢話!我就不該給你打這個電話!”
“那你們家老太太不是知道了?你沒什么事兒吧?”
“我敢跟她說嗎?我要說了,還不知道怎么死呢。蘇姍姍,我這回可真的出事兒了,大事兒!”說著說著,我怎么特別想哭呢……
蘇珊珊立即附和:“是大事兒!是大事兒!那你現(xiàn)在怎么辦啊?”
“你說我能不能找人做個假的出來?”
“你當(dāng)你們家老太太傻??!她可從小就在真金白銀里混,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p>
我想著也是,老太太貴族出生,見過的好東西說不定比我們吃的飯還多,不可能分辨不出一只鉆戒的真假。況且那顆粉鉆,無論是純度還是大小,都是特別稀有的,多難忽悠啊!
這樣一想,我可真想哭。
蘇珊珊也在那頭長吁短嘆,說什么我可真是視金錢如糞土,上千萬的東西都敢到處亂扔,顧肖要是能給她買枚上千萬的戒指,她肯定當(dāng)祖宗一樣供起來,還要每天三炷香。
我聽著不是滋味兒,怎么聽怎么覺得她那語氣有點兒幸災(zāi)樂禍,于是我說:“蘇珊珊,你那什么破比喻啊,不就一枚戒指嗎,還每天三炷香呢!我本來也想把它鎖保險柜來著,可那是婚戒,能不戴著嗎?”
“所以你丟得很沒道理嘛,不說那戒指是不是值千萬,婚戒啊,那可是婚戒!要是被你老公知道了,準(zhǔn)得收拾你?!?/p>
我想,這戒指丟了這么久,我還真沒想過它是婚戒的意義,我就想著它太值錢了,把我賣了都抵不上。
“現(xiàn)在怎么辦,丟都丟了,我都愁死了。老太太天天看著我,怎么瞞都瞞不過去?!?/p>
蘇珊珊出餿主意:“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招唄?!?/p>
能招我早就招了,還用得著在這兒跟她廢話?
我懶得再跟她貧嘴,只叮囑她別大嘴巴,就掛了電話。
我開始認(rèn)真嚴(yán)肅地思考這件事,招是死都不能招的,只能再找找,可我把房間、花園都翻遍了,還能在哪兒呢!
酒店!只可能落在酒店了,可我要是真明目張膽地這么去酒店找,老太太肯定得知道。
算了,我還是先把這幾天應(yīng)付過去,再想想怎么個找法吧。
我心一狠,去廚房要了一把水果刀,借口說要吃水果。用人正在收拾廚房,要幫我削,我說沒事兒,我自己來。
然后那把刀就“不小心”割到無名指上了,血順著手指流得特別暢快。
我心想:遭了,傷口劃得深了,真疼!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受過傷了,真是疼。以前比這還嚴(yán)重的傷口,我都不覺得痛,可現(xiàn)在輕輕一割,就痛得我心尖兒開始顫了似的。
用人是個小姑娘,一看流這么多血,嚇得臉都白了,“咚咚咚”地跑著去拿急救箱。
我沒想到這么疼,疼得讓我忽然就想起傅靖痕了。
我想,我怎么又想起傅靖痕了,我明明已經(jīng)很久都沒想起他,久得我以為自己早就戒掉了。
可是,傅靖痕,真疼……
最后還是Bartholomew替我包扎的傷口,我琢磨著林越深這個管家請得真是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偶爾有點兒意外,還能很專業(yè)地處理,而且包得還挺漂亮的,要是換了我自己來,肯定得包成粽子,多丑??!
“這只是暫時的處理,夫人待會兒還是要去醫(yī)院做個檢查,我馬上去吩咐司機?!?/p>
盡管Bartholomew的中文發(fā)音聽起來特別有磁性,但是我還是對“檢查”倆字兒十分反感,每周老太太都逼我上醫(yī)院做檢查,聞到醫(yī)院那味兒我就想吐。
何況我巴不得它最好永遠(yuǎn)別好了呢!
所以我立馬否決了這個提議,我說:“小傷而已,又沒傷筋動骨,你看,你包得多好啊,一點兒都不疼了?!?/p>
Bartholomew皺了皺眉頭,顯然對我不去醫(yī)院不放心,有錢人都是這毛病,什么小病都要找專家掛個號,也不嫌折騰得慌。于是我決定轉(zhuǎn)移Bartholomew的注意力:“要不,你看,我手傷了,什么都做不了,怪無聊的,你教我煮咖啡好不好?”
Bartholomew聽到這個要求愣了一下,然后棕色的眼睛微微瞇起,輪廓深刻而清晰的臉上露出又溫暖又高興的笑容,他大概對一切能為林越深服務(wù)的事情都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如果夫人想學(xué),Bartholomew樂意為您效勞。”
我偷偷翻了個白眼兒,心想:鬼才想學(xué)那玩意兒呢,要不是為了讓你別糾結(jié)我的傷口,要不是,我又想起傅靖痕,得快點兒把他從我腦子里刪除……
“咖啡豆,一定要選色澤飽滿的,聞一聞,香味芬芳。煮咖啡,就像你們中國人泡茶一樣,得用最純凈的水。磨豆機、濾壓壺、壓粉器這些器皿要用得非常熟練,就像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步驟很多,而且每一個步驟都要嚴(yán)格控制時間,多一秒少一秒都會影響最后的味道……”
顯然,整個過程中Bartholomew這個老師表現(xiàn)得比他的學(xué)生認(rèn)真、興奮得多,他用他聽起來又別扭又有磁性的中文講解得非常詳細(xì),而我的樂趣大大地體現(xiàn)在最后,我說:“Bartholomew,你看單這樣多沒意思啊,我以前看過別人弄的花式咖啡,挺好玩兒的,我們弄那個好不好?”
于是我決定用打過的奶泡和巧克力醬將Bartholomew鼻梁上的那副眼鏡畫出來,幾次磨煉終于成功了,雖然是以Bartholomew那件制服沾上巧克力醬從而報廢作為一個不大不小的代價。
夏雨在一旁看得很歡喜,我把花式咖啡遞給他的時候,他還舍不得喝,而Bartholomew,我只能說,他一直笑得很包容。
總之,我們玩得很開心!
但一到晚上,我就開心不起來了,老太太對我在家里都能出些幺蛾子,將手割傷的事情表示出極大的不屑,她用她那獨有的高貴而又陰陽怪氣的腔調(diào)將我損得一無是處,并且花了大量詞匯反復(fù)就我唯一的能傳宗接代的用處都沒能發(fā)揮出來這一點做出了高調(diào)的諷刺。
我想著她只要不提戒指就好,于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扮低眉順眼狀。
我開心不起來的原因當(dāng)然不止這一個,讓我驚悚的是,林越深居然回來了。要知道,即便禽獸沒有出差,他能回家的次數(shù)依然屈指可數(shù),估計跟古代皇帝臨幸自個兒皇后的次數(shù)差不多,只見過皇帝往寵妃那兒跑,誰見皇帝沒事兒朝皇后宮里奔?
說實話,我很惶恐,尤其吃飯時,林越深的視線落在被Bartholomew包得整整齊齊、又好看又實用的紗布上時,立馬,我是手也抽筋,胃也抽筋。
他的眼神,怎么說呢,特別意味深長,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一心一意解決面前的食物,動作優(yōu)雅而又慢條斯理,好像他壓根兒沒看過我,那一眼只是我的幻覺似的。
我內(nèi)心真是驚濤駭浪,越想越覺得詭異,但又實在想不出這事除了蘇珊珊,漏洞在哪兒,禽獸不可能那么神通廣大地察覺出來吧?
所以一吃完飯,我就飛快給蘇珊珊打了電話。蘇珊珊在電話里跟我賭咒發(fā)誓絕對沒有說出去,她連“要是大嘴巴,胸部立刻長膿瘡爛掉”這種誓言都發(fā)出來了,我自然表示信服。
一打完電話,我就拍拍自己快跳出來的小心肝兒,安慰自己:林越深肯定就是隨便盯了我一眼,人也沒啥意思,一定是我自個兒心虛給鬧的。
我還沒自我安慰完呢,Bartholomew便跟鬼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飄到了我身后,恭敬地提議:“夫人,今晚的咖啡您來煮吧?!?/p>
那種情況下,我能做出的反應(yīng)……你們懂的。
我差點兒沒直接從樓梯上摔下去!
我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Bartholomew,不帶你這么嚇人的!”又朝他晃了晃手上的紗布,帶著那么點兒惋惜而又得意揚揚的腔調(diào),“不方便,改天吧,何況我還沒學(xué)會呢,再多學(xué)學(xué)。”
Bartholomew:“……”
結(jié)果在Bartholomew不懈努力的游說下,我還是妥協(xié)了,花式咖啡這種最能發(fā)揮我特長的咖啡被他無情地禁止了,因為他實在不能夠想象禽獸會喝下一杯面上充滿了奶泡與巧克力醬的東西。我能做的,就只有把咖啡豆扔進(jìn)磨豆機這種打雜跑腿的活兒。
但就是看我做這種活兒,Bartholomew都表現(xiàn)得很欣慰。
一弄完我就想拍拍屁股準(zhǔn)備走人,可是Bartholomew既然能游說我跟他一起煮咖啡,自然就能幾句話將我拿下,讓我主動將咖啡給禽獸呈上去。
我端著咖啡路過走廊的時候還在想,林越深要是皇帝,Bartholomew肯定就是他身邊的心腹太監(jiān),現(xiàn)在心腹太監(jiān)一看就是要撮合皇帝跟皇后,如果這是宮斗戲的話,我勝算很大??!
我正胡思亂想著呢,不知不覺就到了林越深書房門口,我急忙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掉,一心一意準(zhǔn)備對付禽獸。
林越深連姿勢都跟昨天的一樣,正襟危坐,顯得十分挺拔,書房里亮堂的燈光將他面部的皮膚映得滑不溜秋的,我覺得××護(hù)膚品的代言沒找他去,真是可惜了。
禽獸一看又是我,有點兒驚訝,但他輕輕挑了挑眉,纖長的睫毛在燈光下微微一扇,漆黑的眼睛露出一種我捉摸不透的光芒。
我突然就有一股拔腿而跑的沖動,奈何腳下一軟,動不了。
林越深朝我勾勾手指:“過來?!彼樕弦稽c兒表情都沒有,漆黑的眉,高挺的鼻梁,薄的唇,線條明朗的下巴繃得有些緊,面部姣好的膚色在燈光下泛著一種不可褻瀆的冷光。
我突然有點兒理解蘇珊珊當(dāng)初對這個男人的描述,她說:“夏果,你有沒有覺得那個男人身上有一種禁欲的味道。偏偏,那種味道在他身上就形成了不可思議的誘惑力?!?/p>
我一步一步地挪過去,有點兒緊張,因為林越深目光微微一轉(zhuǎn),就落在了我左手指的傷口上,然后,就像叢林里兇猛的野獸盯上了自己的獵物那樣,再也沒有移開視線。
我心突地一跳,下意識覺得危險,可是還沒等我身體做出反應(yīng),林越深長臂一伸,我便被他輕輕巧巧地抱著擱在腿上。
他把托盤從我手上抽走,放在書桌上,然后抬起我的左手,節(jié)骨分明的手指在紗布上緩緩摩挲著。
我覺得恐懼,林越深此刻的表情冷峻而嚴(yán)肅,睫毛微微下垂,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下一秒,他就動手,開始拆我手上的紗布,仿佛醫(yī)院里拿著手術(shù)刀對病人開膛剖腹的醫(yī)生。
我下意識地掙了掙,卻沒能把手抽出來。他抿著唇,一言不發(fā),動作緩慢而優(yōu)雅,仿佛在做一件極其重要而認(rèn)真的事。
我大氣都不敢出,身體抖得厲害,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看出什么了?他一定看出什么了!偏偏他始終不動聲色。
紗布拆完,一條長長的傷口露出來,又紅又腫,可我哪里有閑心關(guān)心傷口的事,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著林越深的表情。
可是他沒有任何表情!
“怎么弄的?”良久,林越深問。
我只看著他兩片薄薄的嘴唇在我面前一張一合,濃密的睫毛下,眼睛漆黑而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緒。
“就是……那個……削水果?!蔽揖o張得結(jié)結(jié)巴巴,覺得自己呼吸都不順暢了。
而林越深只是用他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我,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嚇得幾乎要向他全招了,跟他說我把戒指弄丟了,手是我自己故意弄傷的。
還沒等我開口,林越深卻忽然笑起來,嘴角微微浮現(xiàn)出一個小小的、溫柔的弧度,寵溺地低聲一嘆:“怎么這么不小心?”然后,他低頭將那根手指含住了。
他呼吸均勻地伏在我脖頸處,又癢又麻,手指被他含在嘴里吮吸,明明是溫柔至極的動作,可我就是覺得,也許,下一刻……
下一刻,他就會伸出尖銳的獠牙,往我脖子最脆弱的地方狠狠咬下去。
那一晚,林越深什么都沒做,他平穩(wěn)的呼吸證實了他并沒有因為一時的興起而意亂情迷。幾分鐘后,他找來Bartholomew幫我重新處理好了傷口。然后,他拍拍我的腦袋,將我“趕”出了書房。自始至終,他嘴角都掛著那種若有若無的微笑,仿佛真是一個安慰妻子的好丈夫。
只是他的眼睛,我抬頭無意間看見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在書房亮晃晃的光線里,看上去沒有絲毫溫度。
我在浴室里泡了很久,直到皮膚泡出褶皺,才恍恍惚惚地從浴缸里踏出來,然后我躺在床上,膽戰(zhàn)心驚地等著林越深。
我以為我們會有什么,我下意識地覺得林越深是生氣了,甚至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承受他的怒火了。我破罐子破摔地想:被他折騰也沒什么不好,如果能順便折騰一個娃出來的話。
可是林越深那晚沒有回臥室,他在客房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聽說他又去出差了。
我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我想:在林越深回來之前,我得把那枚戒指找到。
蘇珊珊主動承擔(dān)這個使命,要求是等戒指找到了,我得借她戴一次。她表姐最近嫁給一個意大利人,婚禮在國外舉行,她還沒找到合適的首飾去參加婚禮。
我想蘇珊珊人脈到底比我廣,那家酒店又是她約我去的,自然比我熟,而且這事兒由她出面肯定比有我出面好,我立刻就同意了。
結(jié)果過了好幾天,蘇珊珊都沒有送來好消息,她無精打采地說:“夏果,沒法了,要不咱報警吧?!?/p>
我在電話里急得都快哭了,我說:“蘇珊珊,你再幫我找找吧,不然我可真的沒命了。現(xiàn)在報警不等于自殺嗎,我寧愿我的手一輩子都好不了了,也不愿意報警讓老太太知道?!?/p>
大概我從來沒在她面前這么低聲下氣過,她立馬豪邁地表示,會再幫我找找,如果實在找不到,她都會考慮幫我做只假的應(yīng)付過去再說。
我一下子覺得蘇珊珊可真是個好人,并對那天在酒店里沒有對她掏心掏肺感到十分羞愧。
又過了幾天,我?guī)挠耆ヒ患宜饺诵睦碓\所復(fù)診,那家診所是夏云介紹的,醫(yī)生是夏云的大學(xué)校友,年紀(jì)輕輕的,在兒童心理研究方面很有心得。
我跟夏云的關(guān)系,在我爸媽被關(guān)進(jìn)局里以后,處于一種微妙的和諧狀態(tài),不再像以往那樣針鋒相對,但是也絕不會像真的親姐妹那樣親密無間。夏云雖然對夏雨的身份表現(xiàn)出極端地憎恨與厭惡,但是她跟我一樣,在看見夏雨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后就沒什么抵觸了,她連我都能接受,更何況一個安安靜靜、看起來乖乖巧巧的小不點兒。
當(dāng)然,她不會像我一樣養(yǎng)著夏雨。
夏雨今天表現(xiàn)得很好,他跟莫醫(yī)生做著簡單的交談,主動表現(xiàn)自己的一些情緒,甚至在做游戲的時候,他還拉著我的手,要求我加入,三個人配合完成了幾個簡單的智力游戲。
復(fù)診完后,莫醫(yī)生跟我提了一條建議,他說夏雨正在慢慢恢復(fù),需要接觸人,需要伙伴,需要很多方式表達(dá)自己。他還說最好能把夏雨送到幼兒園去。
我差點兒忘了,夏雨四歲多了,正是上幼兒園的年紀(jì),以前他狀況不好,只能待在我身邊,現(xiàn)在只有上幼兒園對他的恢復(fù)才是最好的。
可是這一條,我怎么跟老太太商量呢?一提起夏雨,老太太要么建議把夏雨送孤兒院,要么說直接送到國外去,我要跟她提夏雨上幼兒園的事,估計她能直接在國外找個學(xué)校,把夏雨送過去。
我恍恍惚惚地想著夏雨上幼兒園的問題,牽著夏雨進(jìn)了電梯。電梯里一個人都沒有,我剛要按下關(guān)門鍵,一只手便伸過來擋住了即將合上的電梯門。
那個人喊:“夏果。”
下一瞬,一張熟悉的臉帶著急切的表情映入眼簾。
【下期精彩預(yù)告】“知道我為什么不想要你生孩子嗎?”林越深含住我耳垂,聲音低沉而纏綿,仿佛情人間的囈語,可是下一句,就徹底將我推入深淵,“因為我怕他生下來,就是個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