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他一個唿哨,在積雪的曠野打著旋子,遠遠傳開。隨著口哨聲,遠處一個紅點跳動著,跌跌撞撞滾來,越滾越近,是只小小的狐貍。
小狐貍毛茸茸的,如一個小小的紅線團,額頭有指蛋大一塊白毛,珍珠一樣。
這是只才出生不久的狐貍。它胖乎乎的,蹲在他面前,一雙亮亮的眼睛望著他,眼睛里跳躍著喜悅、快樂,和頑皮。
它知道,他拿了可口的食物。
因為,從第一次遇見他,直到現(xiàn)在,他都這樣,從未斷絕。果然,他笑笑的,手一揚,竟然是它最愛吃的雞肉。
它跳起來去搶,他呵呵笑著,摸著它的頭道:“別鬧別鬧,放好了吃。”
為了避免被雪弄臟,他拿塊油紙鋪在地上,放好雞肉。肉一放下,小狐貍就撲過來,使勁嗅著,流著哈喇子,回頭望他一眼。他在旁邊吸著煙,向它揮下手,小狐貍呱嘰呱嘰吃起來。
半只雞吃完,它小小的肚皮脹得鼓鼓的,更像個毛茸茸的線團了。
接著,它抬起頭,亮亮的眼睛期待地看著他。
它知道,接下來,他會逗它玩,帶著它跑,這些,從相遇到現(xiàn)在,也從沒斷絕過。也因為如此,它從一只生性膽小的小狐,變成了只愛親近人的小狐。
果然,他拍拍它的頭,在雪地跑起來,快活笑著。它跟著跑,一路翻著跟頭,發(fā)出稚嫩清脆的叫聲。
兩個點,一紅一黑,在雪地翻滾著。
玩得差不多了,他喊一聲:“回了!”一揮手,走了。小狐貍舍不得,跟著他,輕輕叫著撒嬌,好像沒玩夠似的。一直到他走遠了,不見了,小狐貍才回過頭,回到山林,回到自己隱秘的洞穴里,偎依著母親,做起一個個香甜的夢。
一直這樣,大概兩個月吧。
那天,雪特別大,四野一白,小狐貍沒吃的,餓得嘰嘰溜溜叫。老狐貍也餓得渾身發(fā)軟,幾乎斷了奶水。
幾次,小狐貍跑出洞,又失望地哼哼嘰嘰跑回來。
上午時,雪地響起一聲唿哨。小狐貍一聽,乍了下耳朵,跌跌撞撞,跑了出來,球一樣滾到他面前,扯他的褲腳,跳起來,搶他手中的雞肉。
他笑罵:“饞東西,餓壞了。”
他把肉放好,很大一只烤雞。
小狐貍撲過去,流著口水,搖擺著腦袋撕咬著。
這時,那邊土坎上,一只狐貍露出頭,是那只老狐貍。它小心地看看,小狐貍正在大快朵頤。肉的香味,遠遠飄來,它也流出了口水。
它小心地爬上土坎,一步一步靠過來。
它可能清楚,自己一身火紅的皮毛太珍貴了,會引來無數(shù)的貪婪和陰謀,所以不得不小心??墒?,這次它仍上當了。
剛走幾步,它踏著一個機關,是個鋼夾,“哐”的一聲夾住它的脖子。鋼夾力道很大,傳來骨頭碎裂聲,還有老狐貍慘叫翻滾聲。
這夾子,是他下的。
夾子必須有一定重量,機關才能絆動:小狐貍不行,老狐貍恰好。
他要的,是老狐貍的皮子。這樣的皮子,想要獵到,勢如登天。因此,市場價忒好,幾萬元一張。小狐貍的太嫩,沒人要。
因此,他想了這么個辦法。
小狐貍停住了,抬起頭,眼光中,一片迷蒙疑惑。
他扔了煙頭,撲過去,一把抓住被夾的老狐貍,再回頭,小狐貍已不見了。
那只老狐貍的皮,他賣了三萬多。
他笑笑,數(shù)著票子。他知道,還有一個三萬元在山林里等著他:一年后,小狐貍長大,他會想法獵來的。
一年一晃就過去了。
他上了山,果然看到了那只長大的小狐貍,皮毛比它母親的還紅還凈,額頭那塊白毛,仍珍珠一樣;但眼光變了,不再純藍,而是閃著白白的光。顯然,它也認識他,蹲在那兒,長長叫了一聲。
他已跟蹤它幾天,辦法用盡,也無法到手。
他舉起獵槍。
它一躍跑了,雪地里一條紅線,彎彎曲曲,彈彈停停。他打不中,就追。
雪很厚,狐跑起來有些艱難,他看看就要追上,猛撲過去。那只狐一拐,轉了個彎。他撲空了,只聽“咵”的一聲,接著一聲慘叫,他暈了過去。
醒來時,他的一只手已斷。
這山里,下夾子的人很多,他中了別人的一個夾子。
手好后,他再也不敢打獵了。
山中,也再不見了那只紅狐。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