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雄文
夏末秋初的京都夜晚,與南方無二致,清風徐來,沁人心脾。蘭州老馬拉面館門前的坪上,挨挨擠擠地擺滿了塑料制的小白色圓桌,旁邊配四張小靠背椅子。接近晚上七點,前來就餐的人尚絡繹不絕。每張桌子邊都坐滿了人,男男女女的青年學生居多。兩位年輕男招待穿梭其問,忙得不亦樂乎。嘴里不停地答應著:“好咧,哥們,您稍等!”“行,哥們,就好!”“來咧,哥們,您請!”
起初尚不能確信他們真的是西北人,自稱“正宗蘭州拉面”的小餐館全國各地都有,株洲即見過幾家。然而它們的招待以至老板,十有八九是冒牌貨。但聽到這家“蘭州老馬拉面館”招待的吆喝,再瞧瞧他們的臉型長相,則不能不相信是真的蘭州人了。
餐館是平房,蓋著淡紅色的瓦,典型的北方民居樣式。從外表看,絕不起眼,里面卻裝飾的頗為精致。這也是這個城市中央民居的特點。屋檐下,擺著一個燒烤爐。幾米的范圍內煙霧繚繞,不時有烤肉的香味鉆進鼻孔,算是一種免費的美味品嘗了。
一位個子不高但有唯吾爾民族典型特征的小伙子雙手并用,左手使勁煽動一塊硬紙板,右手不時地翻動手中的羊肉串。動作十分麻利干脆。令人難忘的是他的臉,長年累月的熏烤,已經(jīng)仿佛農(nóng)家臘肉的顏色了。羊肉串好了后,他又飛快地穿梭在桌椅之間。那種親切可愛的吆喝聲一多半是他發(fā)出來的。
我要了一份拉面,5塊錢。這是近幾天來正餐最便宜的了。想了想,又要了瓶啤酒。全部端上來時,不禁驚訝于拉面分量之足。一個大的不銹鋼碗,比南方盛湯食的大海碗還大,碗沿挺深,而拉面與碗沿齊平。在南方,是完全可以裝兩份的。這也是與北方人的忠厚相似的地方。
我一邊吃著飯,一邊很有興趣地觀察周圍人群。他們大多點的是羊肉串,外加啤酒。也有點米飯炒菜的。只有個別桌子同我一樣,點的是拉面。
隔壁桌上的兩名男子吃完了,吆喝招待過去。招待忙不迭地跑過來,說:“哥們,什么事?”“好事!多少錢?”其中一個年齡稍大者便掏出了錢包,抽出了一張鈔票,準備結帳。
“25,您稍等!”招待疾步走回餐館里面去找零錢。很快他出來了,卻將鈔票還給了年齡稍大者,說:“請您換一張,行嗎?”顯然,招待收到的是假鈔。
“這張錢是他昨天晚上給我的,他能給我,你卻不要?你要他過來,我跟他說。”他指著燒烤爐邊忙著的維吾爾小伙子。
這個招待將信將疑,但還是走了過去,并在那小伙子耳邊說著話。小伙子手中正忙著燒烤一大串羊肉,只是將往這邊看了一眼。招待就在那邊吆喝:“請稍等!”小伙子忙完后,毫不慌亂地將肉串送給客人后,才走到結帳的兩個人身邊來詢問情況。
這兩人炒地道的北京方言,說著昨天如何被找了50元的假鈔。小伙子顯然不相信,一旁的我也不相信。昨天找了,當時就應該說。既然離開了這么久,即便真的有這回事,也沒有叫人家再認帳的道理。但小伙子很溫和,說話也很藝術:“我不記得昨天的事了,但假錢肯定不是我給您的。這樣吧,不管有沒有這么回事,今天算我請客,錢請您拿走,行嗎?”
那兩人還說了不少不依不饒的話,其中一個說:“合著我就該虧錢了?”雙方都是一臉的認真,我也弄不明白到底是誰出了錯了。此時,燒烤爐那邊似乎是大堂經(jīng)理在暫時頂替,點羊肉串的客人有增無減,他不時朝這邊張望,顯然希望小伙計快點過去。小伙計也靈泛,不再同那兩位客人理論是非曲直,說:“哥們,您坐會兒。”隨即便過去忙燒烤的活了。
這邊的兩位坐了不多久,輕聲地嘀咕了幾句,起身離開。自然,他們沒有給自己的晚飯買單。年齡稍大者離去時,不忘收起桌上的假鈔。在燒烤爐那邊,小伙計雖然裝著忙碌,但分明以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兩人的離去,身心松懈下來。
我起身時,周圍桌上人聲依然鼎沸。
選自《新散文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