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衛(wèi)
凌晨一點,巴黎。一小時前巴黎鐵塔的夜景燈光已經(jīng)停息,那時塔下依偎仰望的戀人們也各自回到了愛巢。塔底的拱頂空間黑幽幽的,像一個哥特教堂。塞納河面上的兩岸倒影輕輕晃動,像躺在搖籃里一般安然。突然,兩部警車沖破了這份寧靜,平行飛馳在河的兩岸,警燈閃爍著在河面上劃出兩道紅線。一瞬間,鐵塔想起了這里早已不是中世紀的巴黎,而是經(jīng)過奧斯曼重新規(guī)劃的嚴密機器,華麗的外表下隱藏著無情的效率和點與點之間最近的距離。
凌晨三點,首爾。這是他最迷惘的一刻,他是城市還是山村?白天的CBD成了夜晚的照明燈;白天筆挺的Armani西裝褲在晚上被卷起來灌燒酒。什么是真實的他?過了此刻,他又要戴上職業(yè)的面孔,以效率和速度取勝。但是玻璃高樓下的小巷里,依然點點紅燈醉意未休。據(jù)說燒酒的味道是根據(jù)飲酒者的心情而變的,苦時亦苦,甜時更甜。但是在三點,最好的燒酒卻淡如清水。
黎明前夕,蘇州河。天空泛白之前最黑暗。蘇州河水靜靜地流入黃浦江。外白渡橋不見了,不知道是江上的霧太大,還是見鬼了?;蛟S有流言,經(jīng)過百年滄桑,她卻用美容術(shù)遮掩了年齡。
日出,新德里。這個城市的鳥瞰圖多么像一張臉。一張共有的臉。一張由千千萬萬個居民所組成的臉。每一條皺紋,都是多年的努力與堅持。城市的面貌不都是時間+空間的濃縮之面嗎?
清晨,舊金山。濃霧從金門橋翻滾而過,像棉被一樣覆蓋著整個城市。她每天的使命就是提醒舊金山她是一個白色的城市。
九點,馬德里 Piazza Mayor 廣場。陽光仿佛360度全方位環(huán)繞著這個廣場,從每一個拱門中穿射而入。照亮了地上的每一塊磚。于是廣場像重新蘇醒的心臟一樣跳動起來,又把能量從每一個門洞傳輸出去,抵達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這個高原上疲憊的文明便重新煥發(fā)出活力。
正午,Lucca,意大利下不了決心的人們,都來到了Lucca。在這里最好的建筑既不在城墻內(nèi),也不在城墻外。而是在城墻之上。每家的客廳朝向城外,臥室朝向城內(nèi)。永遠也說不清,這城墻究竟防護的是城外還是城內(nèi)。
午后,Seville,西班牙大雨過后,馬路上散落著被風(fēng)雨打落的小桔子。很多桔子滾到了人行道旁的水溝里,隨著水流的方向快樂地奔跑著。在拐角處它們呼的一下都不見了。
睡醒了的黃昏,羅馬。Trevi Fountain的泉水涌流不止,涌出了大理石的護欄,漸漸地淹沒了周遭所有的街道。里面的各國硬幣隨著泉水涌了出來,幾百年前的已經(jīng)生了銹、剛鑄成的亮晶晶,它們爭先恐后,一涌而出。它們順著街道的方向,涌向城市的各個角落。
日落,紐約。曼哈頓的夕陽映照在時代大廈的立面上,把她銀色的皮膚照得彤紅。在曼哈頓所有的高樓里,她不是最婀娜的,也不是最高貴的,但她是最謙遜的,她的外表永遠反映著那一刻城市的顏色。與其說她亭亭玉立,不如說是柔化了曼哈頓剛硬的表情。
月升,西貢。成千上萬的雙人電動車、機動車、摩托車、自行車像熱帶魚群一樣,自由又有秩序地浮游于街道上,每一輛車頭上都點著昏暗的燈。偶爾的汽車緩慢笨拙得像喝 醉了的海豚。市中心的老歌劇院,金碧輝煌的漆皮下已是腐木,但還是像一個中年的巴黎女人,舉手投足間散發(fā)著傲氣和自認的時尚。她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城市在她身邊改變了:戀愛的男女不再并排坐在歌劇院里,悄悄握著手;他們是一前一后在機動車上擁抱著,川流過城市與記憶……
深夜,北京。中軸線上,鼓樓與鐘樓之間的小廣場。街邊燒烤的桌凳懶散地靠在鼓樓紅墻邊,拿著啤酒抱著吉他的外國小青年們也不見了。月光下,鼓樓在廣場上投下幽暗的影子。鐘樓的瞳孔漆黑深邃,望著兩樓之間的150米,那是一萬年的距離。150米和一萬年,是他們倆的默契:相依相視,永不合,永不離……
編輯后序:美國物理學(xué)家利用物理原則分析了全球的幾百個城市,以及城市的發(fā)展過程,由此得出結(jié)論,認為城市是人類最大的發(fā)明,特別是大城市,給予了人類超越自然萬物成長規(guī)律的能力。 他得出的公式是:每當城市擴大一倍,它所包容的一切,金融,文化,物流,教育,交通,犯罪率,都會更大倍數(shù)地增加。 如果人有能力造就城市,那么城市則有能力把人造就成“超人”。
在城市,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