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龍
把要洗的臟衣服放進洗衣筒內(nèi),添適量的洗衣粉,一按按鈕,注水、浸泡、漂洗、脫干,不費一點力氣,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嗑著瓜籽,一邊嘮著閑嗑,用不了一小時,臟衣服就洗得干干凈凈了。將其拿出來抻平,晾在衣架上,這些剛剛洗過的衣服,還留有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
在我小時候,洗衣服不要說用洗衣機洗了,就連洗衣粉都舍不得用,更不要說洗衣液、透明皂了。為了省錢,母親用農(nóng)村最土的方法:積攢一些草木灰放在大筐里,壓實后架在大缸的上面,然后把筐里的草木灰扒出一個小坑,拎來一桶水,澆在坑里,水就一點一點地瀝到缸里。
兩三桶水瀝過灰筐,大缸滿了一大半。瀝下來的水的色彩比豆油的色彩要淺一點,黏稠,有些像食用醋。伸手撩起一捧,兩手一搓,滑溜溜的,跟洗衣粉水差不多,只是不像洗衣粉水那樣會起很多泡泡。
那些年,我們一家六口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灰水洗滌,一年下來也用不上一袋洗衣粉。冬天,大缸放在屋里瀝水,不過因為灰水溫度太低,洗的過程中要加適量的開水。夏天,大缸挪到菜園門口的老井旁,旁邊放一個大洗衣盆,臟衣服隨時洗滌,隨時漂凈,隨時晾曬。
夏天,我們總是先曬上一大桶水,躲在園子里的隱蔽處洗澡。那時還沒有沐浴露,灰水就是天然的沐浴露。我們每次都是用灰水先洗一遍頭發(fā)和身子,然后舀起曬好的清水一瓢一瓢地沖,直到?jīng)_干凈為止。
那些年,洗衣服的總是母親和大姐兩個人。她們總是在晌午別人都午睡的時候洗衣。有時候,母親洗衣服,父親則坐在旁邊抽著旱煙。午后的天空蔚藍如洗,陽光熱辣無比,菜園里的黃瓜、豆角、茄子的葉子都蔫了下來,小黃狗蜷在大洗衣盆前瞇著眼睛。
母親和大姐把小板凳立在大缸旁,將大洗衣盆放在上面,頂在大缸側(cè)面,舀上半盆灰水,將衣服浸泡在灰水中,然后先去干別的活。半個小時后,她們又回到這里,搓衣板抵在洗衣盆與大缸的交接處,搗衣的聲音在菜園里回響。搓洗、漂凈,等我們午睡醒來,就看到晾衣繩上搭滿了衣服。
棉線的粗布衣服經(jīng)過灰水的洗滌,一點兒靜電也不起。不管到哪個地方,隨便坐下站起,從來沒有被靜電刺激到激棱一顫的時候。靜電不起了,衣服也不太粘灰。只是因為農(nóng)民常常和泥土打交道,衣服常沾上東西,不過放在灰水里一泡,經(jīng)過母親雙手的搗搓,又干凈如初。
盡管那時家里很窮,但我們每到別人家串門,他們都說我們姐弟幾個穿得干凈,對此,我們很是自豪?,F(xiàn)在盡管給母親買了洗衣機,但她還是不用,依然用手去搓,只是她的雙手不再像從前那樣有力,手背上的褶子,也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