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
一、你愛我像誰
眼前是海,二月冷峻而又淡漠的海??粗xB疲倦地往返起落,面頰被東南來的海風吹得失去了知覺,同樣僵硬的還有裹在手套里的雙手,以及不緊不慢跳動著的心。
在海邊站久了思維也跟著飄忽空洞,心似乎也裝滿了藍綠色冰冷的海水。以至于黎生在身后站了那么久也未察覺。直到我轉身,四目相遇,看到的是彼此眼神透露出極為相似的游移不定。原來,彼此都是不確定的。我笑一下,雙唇輕啟卻不知該說些什么。終于,到了語塞的境地。于是,只好彼此相視尷尬地笑。那笑容在海風吹拂下干澀得讓人難以忍受。
從什么時候?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和黎生之間橫著如此深而廣的鴻溝?近在眼前,卻又觸不可及。欲說但卻無言,這恐怕是最心酸的困窘。
曾經我問過黎生,你愛我像誰?我期待的回答是他會說,我愛你像你,你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然而他卻只是苦澀而敷衍地笑了一笑。我也笑了笑,不然還能怎樣。
很多人告訴我,我跟黎生其實并不適合。但關于此,我是固執(zhí)己見的??赡苁锹牭降囊?guī)勸太多,所以我總是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錯誤的,所以總是時常到黎生那里祈求一個確信的答案。
正因如此,黎生總是笑著說我是太過患得患失,說我整天想著那些有的沒的。我能看得出來他的笑里帶著些許不耐煩。在遇到我之前黎生有過三個她,而黎生和她們每一個的故事都比和我的要精彩。最主要的原因要歸結于我跟黎生之間實在乏善可陳。一個飄雪的日子他笑著,左手試探性地觸碰了我的右手,然后就牽在了一起。
沒有一點起伏波折,就算寫成故事都不會吸引讀者。畢竟,沒人喜歡看到開頭就能猜到結尾的庸常愛情。我也時常因為這樣的開始暗自譴責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
原本還只是帶著這樣滑稽而幼稚的自我懷疑,然而見了黎生的同事,聽到那句,這姑娘還真像之前那個白羽……話說一半就被黎生的眼神終止了。我佯裝什么都沒聽到,喜笑顏開地應承著各類玩笑,直到后來聚會快要結束,我差點兒就騙過了自己:我什么都沒聽到也什么都不明白。
然而,自欺欺人是很難修煉的一種功力,我資歷尚淺,終究無法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在回去的車上,我看著坐在身旁的黎生,他的臉頰在一束束快速后退的燈光下模糊不清,甚至有光怪陸離的錯覺。
驀然間,心中升騰起難以壓抑的悲傷以及恐懼。我們怎么可以如此親近而又陌生?黎生,我很像那個白羽嗎?問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不知是出于畏懼即將到來的回答還是其他。
我屏住呼吸,耳朵和心都等待著回答。然而,黎生只是沉默,仿佛是沉默了一整個冬天,整個世界都跟著死寂了,陰冷地死寂。后來,黎生喉嚨劃動了一下,艱難而干澀。
二、誰對誰錯
關于白羽的問題就那樣不了了之。不是不想深究是沒有深究的勇氣,畢竟真相大白的時刻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情人節(jié)到了!黎生似乎對這個日子并無特殊的感覺。如此,我便克制住內心的期待以及激動,生怕會被他看穿。像個滿懷期待的孩子,怕因在節(jié)日里任性的索要,而被大人數落一番。黎生說今天情人節(jié),怎么過呢?當然是上班。說完,他狡黠地笑。我也附和著笑,失落感卻占據整個心臟。
索然無味地度過漫長的一天,完全被落寞侵占。
擠了公車回到住所,卻只看到黎生無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玩著手機。收起疲倦,努力擠出笑容,黎生,可不可以給我做點吃的呢?我牽起他的手,帶著祈求。然而,他只是孩子氣地掙脫,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做飯。他聲音不大,但卻拒絕得無比堅定。
我知道有些東西就算爭取也是無法得到的,比如你想要的一頓熱飯,或者一顆愛你的心。雖然,一直努力克制著,但眼淚還是一顆顆崩落,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散落了一地。黎生驚詫地看著我,嘴巴張張合合,一邊拿來紙巾為我擦拭眼淚,一邊喃喃自語似的,這到底是怎么了呢?這到底是怎么了呢?
如果換做是白羽,你會做飯的吧?黎生愣住了,繼而憤怒地睜大了眼睛,我是真的不喜歡做飯,你讓我做別的什么都行……我今天很累,真的公司很多事情……
黎生一直不停地說,不停地說。我似乎可以看到一串串文字從他嘴巴排著隊跑出來,然后四處散開,充斥整個房間,直到屬于我倆的空間擁擠不堪。我掙脫他的臂膀,黎生,松開我。我想出去透透氣……一個人,就我一個人。
當我終于走出了這棟樓,這棟屬于我和黎生的樓,才發(fā)現自己原來那么脆弱,像是秋風里的一片落葉,不知飄零何處。走了幾步,回頭,身后是緊閉的單元門以及空無一人的街道。我的黎生并沒有尾隨身后。
冷空氣一絲絲竄入鼻腔,然后入侵整個身體。僵硬地前行,一直思考著該如何面對黎生。我愛他嗎?他愛我嗎?我們在一起適合嗎?三個問題像是荒野里的三女巫,而我則是迷失的可憐人,拼盡全力卻仍舊無法逃脫致命的詛咒。
分不清走了多久,只記得身心俱疲,冷得打哆嗦,恍恍惚惚地走啊走,停下來的時候還是那扇緊閉的單元門。手指不聽使喚地哆嗦著按了門鈴,黎生開了門。去哪兒了?冷不冷?怎么沒帶手機?
他認真地看著我,他緊握著我的手,他不停地問我。我只是哭得像個孩子。他說他錯了,這件事情是他做得不對。但又說我也有錯,不該太小心眼……其實,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上了他。最終,只能無奈地選擇原諒。正因如此,是不是被愛的那一個就能夠有恃無恐?
三、落荒而逃
黎生說我倆是要結婚生子的。最開始聽到我被嚇了一跳,繼而是一種愉悅,后來卻演變成了惶恐。
黎生說要帶我回他家。我半推半就,一邊安慰自己見了父母也沒什么,一邊卻又暗自喜悅終究塵埃落定。事實上,這都是我自以為的。我并不十分了解自己。其實,更深層次我是惶恐而又懷疑的。
見了黎生所有的親朋與好友,禮貌周到又不失親切,笑容剛好,穿著剛好,似乎全票通過。黎生臉上也因此更有光彩。
若是一切順利,你們也要早些辦婚禮。黎生的母親熱絡地拉著我,說出這沒有詢問意思的話。我一時發(fā)懵。望向黎生,他回敬我篤定的眼神兒。
話真挑明了,我反倒被驚到了。而黎生卻是一副“你早知如此”的神情。一日黎生醉酒,回來瘋言瘋語說了很多。理順了邏輯大概就是:最開始接觸只因我長得跟白羽有幾分神似,卻并不怎么喜歡我,只是沒有厭惡罷了。誰料接觸久了竟然還越來越喜歡了。大齡未婚,父母又催得緊,反正合得來,干脆結婚算了。
整晚未眠,安置好黎生,端詳著他的眉眼,確實我是喜歡他的。愛情總是不由人的,愛與被愛似乎無法選擇。那么,我們真的就這樣結婚嗎?那么黎生是因為愛情想要結婚的嗎?
似乎這是自尋煩惱,反正你喜歡黎生,反正他愿意跟你結婚,又有什么不妥呢?幾乎所有的人都這么勸我。
是,我這樣確實是自尋煩惱了。笑一笑,甩開所有不確定。那就這樣吧。那就結婚吧。
以為就這樣我們可以執(zhí)手偕老,然而事情總是有另外不為人知的發(fā)展趨勢,無法預測。
天氣不錯,我說,黎生我們去公園逛逛吧!黎生拿著手機慵懶地靠在沙發(fā)上,用搖頭拒絕。我撒嬌,然而他并不買賬。他說他根本不吃這套,讓我以后少來。我一時氣惱,眼淚竟嘩啦啦地傾瀉而出。
黎生慌亂地拿紙巾給我,當他把手機放在沙發(fā)上時,我無意間瞥見了屏幕上他微信聊天的界面赫然顯示著對方是白羽。原來,白羽從來都不是過去式,而我也未必就是將來式。
眼淚突然就止住了。大腦出奇的冷靜。黎生,你跟白羽怎么回事?我看到彎腰拿紙巾的黎生僵在那里。那個僵硬了軀體的黎生非常陌生,陌生到我無法靠近。
時間像是凝固了,同樣凝固的還有這個房間的空氣。呼吸異常困難,缺氧,心肺、身體所有的細胞都叫囂著疼痛。我看到自己胸腔劇烈地起伏著,拼命地想要吸入空氣,凝固了的灰色空氣。
徒勞。一切都是徒勞,身體得不到氧氣,心也得不到回應。
直到身處馬路的正中間,周圍堵滿了拼命打著喇叭的車輛,空白的大腦才開始運作。被協警拉到路邊,看他嘴巴張張合合,淚腺突然開始運作。讓正在批評教育的協警不知所措。
后來,黎生說他跟白羽真的沒什么,只是禮貌性的問候。后來,黎生說他真的想跟我共度余生。可,我真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后來……
人流如織的大街,我回眸看到黎生,他遠在人群。如果能夠重新來過,我們是不是會有不同的結局?正神游之際,黎生笑著朝我走來。
責編/劉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