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露+阿木
有沒有不分手的校園戀情?我們試試
劉東岳真正引起我的注意,是在大二下學期的一次表演課上。在中央戲劇學院文學系,雖然我們同在一個班,但一年多來彼此說的話不超過十句。這次表演課,老師讓我擔任導演排練名劇《等待戈多》,我在班上挑選了幾個同學出任演員,其中就有劉東岳。
排練一切順利,卻在匯報演出時出了問題。舞臺上,一個同學不小心把道具——裝著半瓶水的開水瓶砸在了地上——我們設計的場景里并沒有這個鏡頭。瓶膽全碎了,水夾雜著瓶渣在舞臺上流淌。場面慘不忍睹,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臺下坐滿了老師和同學,一個老師不停地給我打手勢,示意我叫停別演了??晌枧_上的劉東岳非常投入,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光著腳,在舞臺上繞著場子跑了三圈,直至順利完成演出。
臺下掌聲雷動。劉東岳為這次演出付出的代價是:他腳板上有好幾個地方被瓶渣劃破了,還出了血。我難過不已,劉東岳卻擺著手說:“沒事。我知道一部戲?qū)а菀馕吨裁矗氵x擇了我做演員,我就不可以辜負你。”
劉東岳就這樣走進了我的心里。我們相戀后,劉東岳如實相告:“俞露你知道嗎?其實我暗戀你很久了,因為你的才華早就征服了我。”接著他講起我發(fā)表在一家雜志上的一篇散文,那是一篇我紀念一位在高中時就罹患白血病的同學的文章,劉東岳竟然背出了其中的一句:“整個夏天,學校里所有的墻壁都在哭泣。”我越發(fā)對他刮目相看,這個高大的山東男孩粗獷的外表下,其實包裹著一顆細膩的心。
2004年夏天,我們要畢業(yè)了,畢業(yè)季注定傷感而沉郁,我和劉東岳也面臨著這個問題。我老家在杭州,他老家在山東,而且他是獨子我是獨女,一次約會時我們脫口而出同樣的話:“我爸媽希望我回去,回到他們身邊。”我們愣住了,想笑卻笑不出來……
我們有一千個理由告別北京,回到各自的家鄉(xiāng),回到父母身邊;我們只有一個理由留在這里,那就是因為愛情。我們看過了太多畢業(yè)即勞燕分飛的校園愛情,還沒有哪對畢業(yè)不分手的校園情侶給我們做榜樣,劉東岳問我:“有沒有勇氣畢業(yè)不分手?”我說:“你有我就有?!薄澳窃蹅冊囋嚕 ?/p>
兩個人在一起,抵抗壓力山大的世俗生活
畢業(yè)后我們在北京郊區(qū)通州租了房子,只有十多平方米,很小而且破舊。我們都沒有去找工作,寫作是我們生活的全部內(nèi)容。一年后我決定去考研,我征求劉東岳的意見,他說:“你想考就去考吧,反正讀書也不會耽誤寫作。”
就這樣,我回到母校中央戲劇學院讀研,研究生畢業(yè)后我決定繼續(xù)讀博士,因為我有機會師從黃維若大師,著名導演蘭曉龍就是他的學生。讀博后我和劉東岳開玩笑:“你會不會覺得有壓力?”劉東岳爽朗一笑:“這有什么好害怕的?在我看來,女博士和反動派一樣,都是紙老虎?!?/p>
劉東岳就是這樣,遇到什么事都能沉得住氣,這也是我非常欣賞他的地方。只是我依然能隱隱感受到他的焦慮,那是對明天生活擔憂的最本能的焦慮。我們都沒有工作,稿費收入是我們的唯一來源;我們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不可能指望雙方父母幫助我們。那時的我們沒什么名氣,接的編劇活兒都是“命題作文”:別人給一個主題,我們圍繞這個主題編故事。生活的重壓之下,所有能接到的活兒我們都不會放過,哪怕稿酬低得出奇。
就是極低的稿酬,我們也有拿不到的時候。一次我們?yōu)橐粋€制片人創(chuàng)作了一部25集的電視劇,這是我們第一次接這么大的活兒,我們計算過了,這部戲完成下來能拿到一筆不小的稿酬。制片人只愿意付給我們5000元定金,說其余的稿酬等劇本完工后就給我們。
劇本順利完工,我們卻走上了漫長的討薪之路,就像電視里播的農(nóng)民工討薪那樣,一路艱辛一路汗水,我們曾將那制片人堵在公司門口,使“苦肉計”說對方再不給錢我們兩個大活人明天就會餓死,還放出狠話說找人“弄他”,但這些都沒有用,我們挑燈夜戰(zhàn)辛苦將近一年時間,寫了幾十萬字,最終獲得的報酬只有區(qū)區(qū)5000元。
我樂觀劉東岳悲觀,我們常常吵架,激烈的時候甚至拍桌子動手。劉東岳這個山東爺們曾離家出走過,那次我們吵完后他徑直去了火車站,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手機里傳來“咣當咣當”的鐵軌聲,他說他已經(jīng)在去天津的路上,能不回來就不回來了。我急了,我說你家不是在山東嗎,怎么往天津跑了?再說這架不是已經(jīng)吵完了嗎,我原諒你了,你能不能回來?劉東岳于是在下一站下車,然后乖乖地返回。
我也曾離家出走過。我常常在凌晨兩點摔門而去,隨便登上一輛夜班車,通常這一夜劉東岳也不會睡覺,他熟知我出走的路線,會從通州一直找到學校,這中間要穿越大半個北京城。
年輕氣盛的我們,常常想對對方表達關心,結(jié)果卻變成了傷害。我生病了想去看電影,覺得這樣自己心情會好些,劉東岳堅決不同意,他認為我本來就生病了出去會感染。于是我會發(fā)作:“你的阻攔讓我沒有心情去看電影了,甚至連晚飯都不想吃了,而且我的病只怕更不容易好了。你要知道,好的心情能提升人的免疫力!”劉東岳覺得有些不可理喻:“我是希望你身體好,反而被你罵,弄得我心情也不好了!”
這些小事常常在我們之間上演,但每次我們都能化解。在偌大的北京城,我們來自一南一北的兩個年輕人抱團來適應它,來抵抗世俗而瑣碎的生活。2008年,北京房價稍有回落的時候,我們決定瞅準這個機會買房子,首付不夠,我們找各自的父母借了些,然后月供5000元按揭買了房子。房子讓我們兩個人越發(fā)緊緊地捆綁在一起。
人生就像《西游記》,行路難犯錯易,且行且珍惜
在編劇界,我們是夫妻檔,不少制片人喜歡我們這樣的組合,因為我們的模式是和同事24小時在一起生活,和另一半24小時在一起工作——不光買一送一,而且這兩人吃飯睡覺都可以談工作。但這種模式的弊病就在于,一件事情擱在正常的同事之間很容易分清孰是孰非,而放在我們身上則很難說什么是對什么是錯,遇到了問題沒有緩沖,完全硬著陸。
《嘿,老頭!》就是這樣創(chuàng)作出來的,這部戲最初的靈感來自劉東岳的爺爺,因為他爺爺去世前曾患了十多年的阿爾茨海默癥(俗稱老年癡呆),戲里的“老頭兒”喜歡看《西游記》,這都來自真實的生活。
我們從2010年就開始創(chuàng)作這部戲,沒有合約,也沒有和任何制片人溝通過。這像是一場賭博,賭輸了,我們所有的努力將付諸東流。
同樣未能免俗,我們在這部戲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打得非常厲害。那天白天寫作非常順利,心情大好的我們出去吃火鍋,結(jié)果在火鍋店,我們?yōu)榻酉聛韯∏榈陌l(fā)展產(chǎn)生了嚴重的分歧,探討變成了爭執(zhí),激烈的爭執(zhí),最后劉東岳非常失態(tài)地拍桌子沖我怒吼:“你滾吧!請你退出,這部戲由我一個人來做!”
我們就這樣在不斷的打斗中完成了這部戲的創(chuàng)作,這期間2012年我們登記結(jié)婚,兩個“京漂”在法律上捆綁了在一起。
《嘿,老頭!》幾經(jīng)輾轉(zhuǎn)后終于于2015年上半年播出,并取得了不錯的收視率和反響。面對這個真正屬于我和劉東岳的“孩子”,我們有著無限感慨。我們更感慨生活和愛情,從相識到戀愛到結(jié)婚,我們已經(jīng)整整走過15年,我們在陌生的城市里相依為命,將遠方變?yōu)楣枢l(xiāng),將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變?yōu)檫h方。
世界如此薄情,我們?nèi)绱松钋?。我們吵過鬧過,愛過恨過,最終一路堅持下來,用執(zhí)著而篤定的方式致青春。人生就像一場“西游記”,行路難犯錯易,或許我們還會打架還會流淚,但會一直笑著走下去。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