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受鵬+孫和軍

前言

“里斯本丸”事件已越來越得到國內(nèi)外專家友人眾多的關(guān)注和支持，舟山市普陀區(qū)東極鎮(zhèn)已成為全球矚目的焦點。

“四面大洋。上有虎豹龍蛇，人跡罕至。耆老相傳，古有仙者隱于此?！彼巍肚浪拿髦尽げ龂h》對東極這一方水土的描述，涂抹了濃濃的神秘色彩。

東極本是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相傳很久很久以前，舟山群島幾個漁民駕著木帆船在茫茫的大海上向著東方駛?cè)?。突然，碧波萬頃之中，現(xiàn)出一簇小黑點，駛近一看，是幾個小島。漁民登島望著這水天一色浩淼無際的大海，以為已經(jīng)到了天的盡頭，于是，他們就把腳下的土地稱為“東極”。

東極的巖礁上叢生的貽貝一層又一層，產(chǎn)卵的目魚一蓬又一蓬，用鏟子一鏟，用網(wǎng)兜一撈，就是一簍一袋。于是上島的漁民就在那里扎根落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代又一代，薪火相傳，無聲無息地生活著。誰知這片遠離紅塵、漁家世代耕海牧魚謀生的海域上，“二戰(zhàn)”時卻發(fā)生了一件震驚世界的大事——押運英俘的日船“里斯本丸”在此沉沒。

2014年10月，我們向中國作協(xié)申報：深入東極鎮(zhèn)所管轄的島嶼生活，采訪當年滿載1816名英國戰(zhàn)俘的日本船只“里斯本丸”在此海域遭美國潛艇魚雷攻擊而沉沒時，當?shù)貪O民怎樣冒著生命危險在驚濤中救出384名英國軍人，并斗智斗勇，在日軍的大規(guī)模搜查中保護并轉(zhuǎn)移三名英國軍官，黑夜偷渡至大陸的故事。同時，在東極生活一段時間，學(xué)習(xí)人民，學(xué)習(xí)生活，從人民和生活中經(jīng)受體驗和鍛煉，吸取營養(yǎng)，完成報告文學(xué)《歷史的呼喚》——“里斯本丸”東極沉沒事件紀實，向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獻禮。舟山作家的生活與創(chuàng)作跟中國作協(xié)直接掛鉤例子很少，當時，我們是抱著試一試心態(tài)申報這一項目的。也許是時代有意要讓作家深入基層，也許寫“里斯本丸”沉沒后東極漁民對落海英兵大營救有特殊意義，此申報由浙江省作協(xié)推薦后，中國作家協(xié)會定點深入生活評審委員會竟然評審?fù)ㄟ^，并獲得中國作家協(xié)會書記處批準。2015年6月22日，我們與中國作協(xié)簽訂了協(xié)議后，深感肩頭擔子分量之沉重，心頭不免惴惴。我們要珍惜這一寶貴機會，鍛煉自己體驗生活的能力，因而一簽完協(xié)議，便迫不及待到東極來。

東極鎮(zhèn)女干部梁銀娣陪我們登上廟子湖島山頭，指著東霍洋面說，眼前這片大海風(fēng)景秀麗，碧波粼粼，一艘艘小釣船正悠悠然垂釣，一幅寧靜怡然的海鄉(xiāng)風(fēng)光。然而，1942年10月2日，這里是800多名英軍戰(zhàn)俘和僑民溺亡的海面?。∵@里是日軍血腥屠殺英俘的獸道與東極漁民舍生忘死救人于危難的人道相交織的海面??！。

當全世界人民奏響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的凱歌時，這個73年前，發(fā)生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東方主戰(zhàn)場——中國疆域里的無法從地圖上找到標識的小島上的故事，被人們拭去了歷史的塵封，清晰地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沉沒的“里斯本丸”，因為幸存者英國老兵佐敦的感恩東極之行與漢彌爾登中校的回憶錄出版，引起了世界的凝眸?，F(xiàn)在，就讓我們再次翻開這本史冊，回憶那段血色的歷史，展示“二戰(zhàn)”時中英美日四國之間正義與非正義、侵略與反侵略、善與惡、人道主義與法西斯斗爭，反思戰(zhàn)爭的災(zāi)難，呼喚人類的和平良知。

第一章 英俘押上“里斯本丸”

古希臘歷史學(xué)家希羅多德有句名言：“神欲使之滅亡，必先使之瘋狂?！?/p>

“二戰(zhàn)”的日本，是瘋狂的日本。

戰(zhàn)爭惡魔的掌心牢牢攥住了日本。法西斯戰(zhàn)犯們驅(qū)趕著一個民族，走上了血與火的不歸路。

1941年12月7日，日本抱著“舉國玉碎”的決心，挑戰(zhàn)國力強于自己數(shù)十倍的美國，襲擊珍珠港，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

同時，日軍攻占了香港。

不幸的1816名英俘被日軍押上了吹噓為樂園的武裝運輸船“里斯本丸”，走向人間地獄，走向鬼門關(guān)，走向幸存者一生中最可怕的夢魘。

“里斯本丸”至東霍海面沉沒，浩瀚的大海上演繹了一場滄海為之變色的悲壯之劇。

溫度與色彩迥然不同的兩種東西在劇中彌漫：一種是日軍獸類般的冷酷的血腥氣息，一種是東極漁民溫馨的人性光輝……

1、香港淪陷

歐美列強本來不想與日本干仗，是日本發(fā)瘋了，狠狠地咬了他們一口，弄得他們皮破肉綻，流血了，痛了，才狠下心動手打這只法西斯惡狼的。

日本是“二戰(zhàn)”最早形成的戰(zhàn)爭發(fā)源地，它點燃了法西斯對外侵略戰(zhàn)爭的第一場戰(zhàn)火，中國人民打響了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第一槍，中國東北抗戰(zhàn)揭開了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序幕。

當時中日兩國的國力相差懸殊，日本已有好幾艘航空母艦，而中國連一輛卡車也不會制造。裝備的差距使中國軍民的抗戰(zhàn)分外慘烈艱苦。然而，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前，中華民族以血肉筑長城硬生生抵抗日本侵略已整整十年。毛澤東的《論持久戰(zhàn)》一直放在蔣介石的案頭，從“七七”事變到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中國單獨牽制日軍百萬，極大地消耗了日軍力量，為蘇、美、英等反法西斯國家贏得了寶貴的戰(zhàn)略準備時間。

太平洋戰(zhàn)爭的爆發(fā)，給中國的抗戰(zhàn)帶來了轉(zhuǎn)機。從此，中國的抗戰(zhàn)作為全世界反侵略同盟的一分子，同侵略集團進行了同仇敵愾的作戰(zhàn)。盡管極為艱難，從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大局出發(fā)，中國派出了精銳部隊組成遠征軍出境作戰(zhàn)。

當時，日本在中國戰(zhàn)場已深深陷入泥潭，主力被牽制。何去何從，日本有兩派：一派主張北上，配合德國清剿蘇聯(lián)。一派主張南下，和英法美爭搶亞洲殖民地。日本北上，難以與強大的蘇聯(lián)抗衡，屢屢受挫，諾門坎戰(zhàn)役更是一敗涂地，于是決定放棄北上戰(zhàn)略而南下。豺狼扮外婆，叫喊著“大東亞共榮”，宣傳自己是驅(qū)逐西方殖民勢力的“亞洲解放者”，是引導(dǎo)東亞落后國家開化、傳播現(xiàn)代文明的使者，搶奪已被希特勒打得焦頭爛額的西方各國在亞洲的殖民地來補充自己的元氣。這一行為，遭到歐美列強的一致反對，然而，他們?nèi)栽噲D以溫和的禁運、制裁等政治經(jīng)濟手段脅迫日本就范，重新回到列強之間互相尊重各自領(lǐng)地的秩序中去，并要求日本從中國撤軍。

哈哈，太天真了，狼豈能吐出吞進嘴里的肉，它還想獲取更多的獵物呢，除非你把它擊斃。中國這塊肥肉在日本野心狼看來是用無數(shù)“皇軍將士”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多少年垂涎欲滴的東西擺到了餐盆里，怎能丟棄。西方國家沒想到日本會變本加厲南下，猝不及防。日本采取閃電戰(zhàn)，速戰(zhàn)速決，妄圖在最短時間內(nèi)占領(lǐng)所有目標，摧毀太平洋地區(qū)盟軍的作戰(zhàn)力量，迫使美國等西方列強與日本議和，承認既成事實。在這一戰(zhàn)略思想的指導(dǎo)下，日本于1941年12月7日襲擊了美國太平洋艦隊基地珍珠港，重創(chuàng)了美軍主力戰(zhàn)艦數(shù)艘，但沒能殲滅美軍航母編隊，也沒有徹底摧毀珍珠港基地。

與此同時，日軍開始大舉進軍東南亞。菲律賓美軍在麥克阿瑟調(diào)走之后退守巴丹半島，苦戰(zhàn)數(shù)月，不得不投降。

戰(zhàn)爭的機器一旦啟動，日本這只狼一股勁向前猛沖，再也無法回頭。太平洋戰(zhàn)場是二戰(zhàn)中最后形成的一個戰(zhàn)場，日本的瘋狂迫使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美國，加入了反日本法西斯陣營。

日軍的閃電戰(zhàn)猶如秋風(fēng)掃落葉，掃蕩著歐美列強東南亞的殖民地。

1940年9月27日，日本與納粹德國、意大利結(jié)盟。此時，英國仍沒有向日本宣戰(zhàn)，對日本仍抱幻想。然而日本并不因為英國的溫柔而領(lǐng)情，1941年10月18日，東條英機出任日本首相，他積極籌備太平洋戰(zhàn)爭，更于11月6日下令擬訂攻擊香港的計劃。1941年12月8日香港時間早上8時，即在日本海軍偷襲美國太平洋上的珍珠港數(shù)小時后，由酒井隆中將所統(tǒng)率的日軍華南派遣軍（第23軍）之下陸軍司令佐野忠義大佐指揮，日軍從大陸一側(cè)向香港發(fā)起了猛烈攻擊。

根據(jù)1922年《華盛頓海軍條約》規(guī)定，英國不能在太平洋范圍內(nèi)部署軍事設(shè)施，使香港的設(shè)防工作受到限制?！熬乓话恕笔伦兒螅嚅_始擔心香港長遠也會受到牽連，在1933年的倫敦海軍會議中通過廢棄《華盛頓海軍條約》。于是由1935年起，香港便開始展開其預(yù)算高達五百萬英鎊的防御計劃。1937年底，當時剛上任的港督羅富國認為香港難以防守，曾建議香港列為中立的不設(shè)防城市，停止所有防御計劃，但遭反對。而當時擔任英國海軍大臣的邱吉爾也曾表示“香港雖不能堅守，但一定要保衛(wèi)”。所以，香港的防御計劃繼續(xù)進行。

然而，早在1938年10月29日，日軍已占領(lǐng)廣州并完全控制廣州周圍地區(qū)。廣州失守，使中國失去了一條重要的國際運輸線，也意味著毗鄰的香港成了“孤島”。英國出于整個帝國的戰(zhàn)略考慮沒有撤退，但兵力薄弱。至1941年底，駐港英軍兵力約為1萬人（含部分加拿大部隊），僅有8門野戰(zhàn)炮，另有海軍陳舊的驅(qū)逐艦一艘、魚雷炮艇八艘。英國政府見日軍“南進“作戰(zhàn)的意圖越來越明顯，決定不再死守香港，指示駐港英軍司令莫爾特比少將“盡可能地”堅守待命。

敵我力量懸殊，香港英軍確實作過一番艱苦的抗爭，但無法扭轉(zhuǎn)局勢。

日軍主力在炮兵、空軍、海軍配合下，向香港發(fā)起猛烈進攻。首先出動35架轟炸機空襲九龍、轟炸香港仁德機場，炸毀英軍5架飛機以及泛美航空公司的“香港快航號”，摧毀了香港英軍有限的海軍、空軍力量。

1941年12月11日，日軍步兵向九龍要塞發(fā)起攻擊，英軍瓦利斯準將指揮的大陸旅疏于防守，沒有想到日軍這么快到來，慌亂中拿起武器，日軍已沖入陣地，九龍要塞被日軍輕易攻占。橋頭堡丟失，英軍的處境更加艱難，被壓縮至維多利亞港口附近及香港本島。12日，日軍向英軍發(fā)出通牒，要英軍投降，遭到拒絕。

18日深夜，經(jīng)過5天炮擊，日軍分別在港島北角、不萊瑪、水牛灣完成了登陸。19日，英軍西部旅旅長羅松準將甘愿揚眉吐氣地去壯烈犧牲，不愿做屈膝投降的茍活者，他勇敢地率領(lǐng)士卒反攻，誓與香港共存亡，不幸戰(zhàn)死。20日，英軍被日軍完全分割在東、西兩個地區(qū)。21日，東部和西部旅反攻均未能成功。24日，日軍相繼占領(lǐng)了發(fā)電廠，切斷了淡水供應(yīng)，守軍被逼到島嶼的盡頭，此時再次對英軍勸降，但仍遭拒絕。

25日，日軍飛機及炮兵集中火力對倉庫山峽、灣仔山峽、歌賦山、扯旗山、西高山的英軍陣地狂轟濫炸，部隊最后潰散，喪失了抵抗能力。下午3時30分，英軍掛出了白色降旗。當晚在九龍半島飯店里，英國殖民總督馬克·楊爵士，向日本第23軍司令佐木中將簽署了正式投降書，香港至此全部淪陷，1200余名英國人死亡，大批英軍包括澳大利亞籍官兵以及眷屬被俘。而對日本來說，標志著首次占領(lǐng)一個歐洲國家的海外殖民地。

26日，日軍奏起了軍樂，昂著腦袋，趾高氣揚地舉行了占領(lǐng)香港的入城式。

此后，日軍開始對香港三年零八個月的占領(lǐng)。

然而，日本在東南亞的頻頻得手并沒有帶來他們所期望的“停戰(zhàn)”，相反，被卷入太平洋戰(zhàn)爭的各國聯(lián)合作戰(zhàn)。中國與美、英、蘇領(lǐng)銜簽署26國《聯(lián)合國家宣言》，決心徹底擊垮日本這只法西斯惡狼。

日本是一個資源緊缺的島國，國力難以支撐長期戰(zhàn)爭的巨大消耗，因此，一直采取“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野蠻手段。凡是所到之處，當?shù)馗鞣N自然資源、社會財富以至勞動力，都在日軍的掠奪范圍之內(nèi)。為了彌補侵略戰(zhàn)爭和軍隊不斷擴大造成的勞動力短缺，日軍“充分利用”戰(zhàn)俘和當?shù)仄矫裨趦?nèi)的勞力。比如1942年修筑著名的“死亡鐵路”——泰緬鐵路時，日軍驅(qū)使6萬盟軍戰(zhàn)俘和20多萬當?shù)仄矫裰?；菲律賓的美軍戰(zhàn)俘被遣往日本國內(nèi)，在三菱公司的礦山、企業(yè)做苦力；日軍占領(lǐng)香港后，4000多平民被屠殺，1萬多名士兵變成了戰(zhàn)俘。其中英國戰(zhàn)俘5000余人。

日軍將香港所有的大公司、倉庫全部貼上封條，用輪船將大批物資運往日本，也同樣利用英軍戰(zhàn)俘，以刺刀抵著他們脊梁，將1816名的年輕人趕上“里斯本丸”運輸船，押往日本作為勞動力來使用。

2、日軍將地獄吹噓為樂園

“里斯本丸”慘劇幸存者英軍漢彌爾登中校，二戰(zhàn)后不久就寫《“里斯本丸”的沉沒》，腦子里還保留了鮮活的記憶。他的回憶材料成為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審判日軍戰(zhàn)爭罪行的證詞。1988年，英國作家阿瑟·雷尼采訪了哈爾曼、利雷等數(shù)十名幸存者，寫了《“里斯本丸”沉船事件》。根據(jù)漢彌爾登與雷尼的記述：日軍在香港深水埗設(shè)立規(guī)模最大的戰(zhàn)俘營，大批英國俘虜住在這里。戰(zhàn)俘營好比難民營，污水橫流，疾病蔓延。醫(yī)療設(shè)施很缺乏，白喉流行的比例達到了驚人的地步，死亡很常見?！坝⒎懿涣苏勰ハ胍优?，一些勇敢的人逃脫了，但對那些沒有逃跑的人來說處罰非常嚴酷，日軍抓住一個打死一個，以致后來想逃跑也成了疑問，甚至那些仍有充足精力的人都不想做嘗試?！遍_始，英俘還保持紳士風(fēng)度，不到幾個星期風(fēng)度全沒了，為了能活下去，他們把漂亮的軍靴換成了煙和食物。這就是戰(zhàn)爭，失敗者沒有尊嚴。不少俘虜，缺食而死，他們一天天地消瘦和虛弱下去。1942年9月25日，日本帝國軍隊海軍上尉華爾達下令，送更多的戰(zhàn)俘搭乘“里斯本丸”去日本做苦力。

香港深水埗營地的閱兵場，黑壓壓站著1816名英軍戰(zhàn)俘，等待著日軍安排他們的命運。

魔鬼折磨人時往往玩弄欺騙的招術(shù)，要人們乖乖地聽任其擺布。

英軍戰(zhàn)俘在香港深水埗集中營登上“里斯本丸”之前，押解他們的日軍少尉和田英男，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振振有辭地向戰(zhàn)俘們宣布：

“你們將被帶離香港，去一個你們將被好好照顧和善待的美麗國家。我將親自率領(lǐng)這個隊伍照顧你們的健康，記住我的臉?！保ń芨ダ铩·漢彌爾登回憶）

戰(zhàn)俘們立即明白了自己將被送往日本國。和田英男蠱惑人心的話確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戰(zhàn)俘中有一些人對日本開始抱有種種幻想，認為日本是個愛面子的國家，應(yīng)該不會在自己的國家對戰(zhàn)俘做出不人道的對待。所以，期待被遣送日本后會得到更好待遇。他們不知道戰(zhàn)爭已使日本整個民族陷入了瘋狂的狀態(tài)。

美國研究日本的專家賴肖爾評價那些熱衷戰(zhàn)爭的日本人是“一群中毒的工蜂?！敝卸镜墓し涫遣灰?，只想螫死人。當前日本某些政客已露出了不軌的野心，我們對日本軍國主義復(fù)活必須百倍警惕。這個島國資源缺，那些野心的政治家日夜夢想著掠奪別人的土地、資源?！岸?zhàn)”的經(jīng)歷證明：戰(zhàn)爭機器一旦開動，表面看起來說一句話，哈一下腰，彬彬有禮的日本人，都會以瘋狂的狀態(tài)投入戰(zhàn)爭而不顧粉身碎骨。

“二戰(zhàn)”中瘋了的日本，豈能善待戰(zhàn)俘？當時，更多的戰(zhàn)俘對押運至日本有利的想法報以冷嘲熱諷，傾向于留在香港，這樣，也許日后獲救或者脫逃的機會能更多一些。但這種討論對戰(zhàn)俘來說是實在毫無意義，因為他們的命運已掌握在別人手中，沒有選擇的余地，一切只能聽任安排。

和田英男用一副日本人慣裝的禮貌樣子，指著停泊在海面的7152噸級的“里斯本丸”說：“你們就是乘著那艘龐大的輪船去照顧你們的樂園”。

日軍的醫(yī)生，簡單地檢查了戰(zhàn)俘身體后，戰(zhàn)俘們每50人為一組，每組由1名軍官帶領(lǐng)，由深水埗營地附近碼頭乘駁船，登上“里斯本丸”。

整個隊伍由英軍密特薩拉軍團第一大隊司令官斯圖爾特上校負責，一些軍官協(xié)助其領(lǐng)導(dǎo)。另有日海軍上尉率領(lǐng)的25人衛(wèi)隊，負責監(jiān)控全體戰(zhàn)俘。登船的英軍戰(zhàn)俘來自各個戰(zhàn)斗單位，包括皇家海軍陸戰(zhàn)隊、炮兵部隊、信號軍團、陸軍工兵、密特薩拉軍團、海軍防衛(wèi)團，以及陸軍醫(yī)療隊的官兵。此外，還有一些英國平民（含眷屬）也被驅(qū)趕上船。

所有戰(zhàn)俘及其眷屬被關(guān)進3個貨艙：由波洛克上校指揮的皇家海軍被關(guān)押在距船首最近的前艙；由斯圖爾特上校指揮的皇家蘇格蘭隊和密特薩拉第一大隊及其他小隊及散兵，則在船橋首部的2號艙內(nèi)；由彼特上校指揮的皇家炮兵團，位于船橋首部第3貨艙。大約半數(shù)人有木柿制的逃生帶，可是在國際法庭審問戰(zhàn)犯翻譯官新盛嚴一郎時，他聲稱他點名時每個戰(zhàn)俘都有逃生帶。船艙內(nèi)空間狹窄，空氣悶熱，人如擱在蒸籠里的魚，肩挨著肩地擁擠著直立在一起，坐下時連腳也無法伸直，更甭想同時躺下來休息，睡覺得輪著來。船上水少，一人一天喝不上一小杯，戰(zhàn)俘們聲聲叫苦。

船上有778名的日本士兵，還有上尉華爾達統(tǒng)率的衛(wèi)兵隊25人。他們占據(jù)了船前部甲板的大部分好位置。與底層的英俘環(huán)境有天壤之別，即將歸國的興奮與英軍俘虜?shù)木趩市纬闪缩r明的對比。

“里斯本丸”自9月27日拂曉啟航北上，朝著公海方向駛往日本。在前4天航行中平安無事，天氣也很好，但關(guān)押戰(zhàn)俘的船艙成了人間地獄，異常污穢，混濁的汗臭味和排泄物，成為一個令人難以忍受的負擔，日軍不得不允許戰(zhàn)俘們以小組為單位，輪流到甲板上放風(fēng)，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成了最美好的享受。更糟的是，船行次日，許多人患上痢疾，腹瀉嚴重，更使人無法入睡。其命運之悲慘程度以致于多年后，幸存下來的英軍官兵對船上生活記憶猶新。

特別要注意的是，“里斯本丸”雖然是一艘運輸船，但無論是從歷史檔案還是一生記得二戰(zhàn)沉船后被中國人救上島的當事人查爾斯·佐敦回憶與漢彌爾登《“里斯本丸”的沉沒》記述（1966年出版——境外網(wǎng)站親歷者回憶資料），及當時東極參與大營救的漁民目擊，其承運航行使命與一般運輸船至少存在三點差異：一是那艘船已經(jīng)過改裝，前后甲板上安上了小口徑火炮，不同于普通商船或是客船，頗有幾分炮艦氣勢，后來遇襲時的事實證明，這種看似薄弱的船載火力配備，在與美軍潛艇“鱸魚”號對峙中，盡管發(fā)揮戰(zhàn)斗作用有限，卻最大程度地降低了“鱸魚”號連續(xù)攻擊能力，為己方飛機和炮艦先后趕來增援獲得了時間；二是既然用來運載戰(zhàn)俘，在戰(zhàn)時情況下，理應(yīng)懸掛相關(guān)旗幟或者明顯標志，以提醒處于交戰(zhàn)狀況下的敵方不要傷害它，并表示自己不會參戰(zhàn)?？蛇@艘長了狼牙的“里斯本丸”，不知出于何意，沒有懸掛任何表明身份的標志，也沒有通知國際紅十字會，這種做法本身就已違反了日內(nèi)瓦協(xié)定，他們在中國海岸選擇了一條自以為安全的路線回日本，導(dǎo)致數(shù)天后遇襲沉船慘劇發(fā)生；三是該船竟然用來運兵，搭載了700多名日軍，具有鮮明的軍事用途，使其遭到軍事攻擊的危險性大為增加，這就必然連累到大批無辜的戰(zhàn)俘們。這些因素足以說明“里斯本丸”此次航程充滿兇險，如果以后連續(xù)賦予該船同樣的使命，覆滅是早晚的事。

就這樣，不幸的1816名英國戰(zhàn)俘被關(guān)在“里斯本丸”這座人間地獄，一步步走向鬼門關(guān)，走向幸存者魂飛魄散的一生所不愿提及的最可怕的夢魘。

3、“鱸魚”號的獵物

“里斯本丸”最初緊貼海岸航行，1942年9月30日晚8點左右，“里斯本丸”通過了北漁山島燈塔，遇上了暴風(fēng)雨，海浪和能見度使得繼續(xù)靠岸航行變得十分困難和危險，而且船長經(jīng)田茂發(fā)高燒，值班人員視力較差，無法掌舵，為確保航行安全，船長決定讓“里斯本丸”做短暫的離岸航行，向外駛出將近9海里?？删褪沁@個深思熟慮的決定，給美軍伏擊潛艇發(fā)起攻擊提供了條件，結(jié)束了“里斯本丸”近20年的航海生涯，與眾多英俘們一起葬身海底。（日本郵船株式會社：《日本郵船戰(zhàn)時戰(zhàn)史》，1971年出版）

1942年10月1日凌晨，“里斯本丸”駛?cè)肓苏憬《ê？h東經(jīng)122°38′11.5″，北緯30°12′48.4″的中街山列島。

此時，潛伏在海底的美國潛艇“鱸魚”號早已等待著它的到來。

1942年8月28日，“鱸魚”號便離開珍珠港基地執(zhí)行第二次海上巡邏任務(wù)?！镑|魚”號是1941年10月7日正式下水的，使用電力發(fā)動機，由卡提倫·迪克指揮，隸屬于美國太平洋艦隊潛艇部隊第81分隊。該潛艇的基本參數(shù)是：排水量，水面1526噸、水底2424噸；吃水16.10；航速，水面20節(jié)、水底9節(jié)；尾部裝備4個锃亮的魚雷管，攜帶24枚魚雷。

海上風(fēng)云變幻莫測，1942年9月30日風(fēng)狂雨驟，10月1日，天色轉(zhuǎn)好。是夜，月白風(fēng)清，海面銀波粼粼，水流平緩，十分便于觀察分辨海上一切動靜?！镑|魚”號靜悄悄潛伏在上海南部海域偵察，尋找著獵物。凌晨“鱸魚”號發(fā)現(xiàn)了“里斯本丸”及9只小舢板，迅即判明對方為敵國船只，艇員們作好了戰(zhàn)斗準備。然而潛艇指揮官卡提倫·迪克經(jīng)過一番冷靜思索，認為月光實在太亮，立即攻擊，對己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后果。于是，減慢航行速度，似貓捉老鼠地鎖定目標，與其保持一定距離，全神貫注監(jiān)控“里斯本丸”動向?！镑|魚”號潛入深海，以4000碼的低速航行，超過了兩艘漁船，駛往“里斯本丸”前方水域守候，等待天明。

漢彌爾登《“里斯本丸”的沉沒》記述：“在二號艙，當天值班的官員皇家蘇格蘭隊的費爾貝恩中校，在6：30到下層甲板艙叫醒同伴，并檢查他們是否整理好鋪蓋，要求他們穿好衣服以應(yīng)付7：00的點名，和往常一樣，一些人上了甲板急急忙忙奔向數(shù)量不多的廁所”。

天亮了，“里斯本丸”轉(zhuǎn)了50度，并改變了航線，打算重新靠岸航行，這使“鱸魚”號很吃驚，敵船一靠岸，將失去戰(zhàn)機。因此立即潛入水下實施攻擊。7：04分，“鱸魚”號在它最近的320度的位置，發(fā)射了3枚魚雷，沒有反應(yīng)，“鱸魚”號指揮官海軍上尉C·E杜克判斷魚雷沒有擊中目標，命令“鱸魚”號繼續(xù)開近并用潛望鏡觀察，發(fā)現(xiàn)“里斯本丸”正在轉(zhuǎn)向，向右轉(zhuǎn)了50度停了下來。接著“鱸魚”號將正舷轉(zhuǎn)向“里斯本丸”的右舷，并向船前攻擊，發(fā)射出第4枚魚雷，2分10秒之后，聽到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里斯本丸”船體水下的燃料艙被擊中，隨即癱瘓?！镑|魚”號當即將正舷轉(zhuǎn)向，調(diào)整至“里斯本丸”的右舷，準備再次攻擊。

此時，“里斯本丸”上的日軍從懵懂中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一邊裝可憐，掛出一面類似不要傷害它的旗幟，卻仍沒有懸掛任何表示載有戰(zhàn)俘的旗號，一邊卻暗藏殺機，甲板上的日軍向潛艇的方向開炮射擊98次，雖然沒有對美國潛艇構(gòu)成重大威脅，但至少表明日軍開戰(zhàn)了。

上午8時45分，“鱸魚”號0度回轉(zhuǎn)、80度軌跡，在1000碼之間作好了進攻的準備。正當“鱸魚”號在水下6英尺處調(diào)整好位置，準備發(fā)射第5枚魚雷時，“里斯本丸”恰好向右邊輕微地傾斜了一下，就是這一“傾斜”，躲過了“鱸魚”號魚雷預(yù)定的攻擊路線，使船上生命不致全部覆沒?！镑|魚”號再次調(diào)整位置，開到“里斯本丸”的舷窗邊。9時38分，“鱸魚”號在180度回轉(zhuǎn)、80度軌跡、1000碼之間的水平面開火，發(fā)射出第6枚魚雷，擊中了“里斯本丸”的尾部。此時，日本一架輕型轟炸機趕到出事地點上空，接連投擲深水炸彈，迫使“鱸魚”號遁形，躲入100英尺深海處隱藏，但未遠離。

“里斯本丸”出事后，日軍艦和飛機相繼趕到事發(fā)地點增援，“鱸魚”號便靜靜地潛藏海底，一整天等待觀望，苦苦地尋覓脫身機會，無奈日?？哲姳P旋不停，只能耐心地蟄伏不動。直至19時05分，趁海面能見度降低，“鱸魚”號驟然浮出海面，急速地遁離這片海域。

4、日軍封艙

“當船只遭難時，我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要援救這些英軍戰(zhàn)俘?！边@是《日本時代周刊》1942年10月20日報導(dǎo)。

我們來看一看日軍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就知道說這話的人臉皮有多厚。

幸存者佐敦與漢彌爾登回憶，“里斯本丸”遇襲之際，正是戰(zhàn)俘們?nèi)嘀殊斓乃墼诖撜牐却绯奎c名的時刻。突然在沒有警告的情況下“轟隆”一聲驚雷般的悶響，船體便劇烈晃動起來，戰(zhàn)俘們踉踉蹌蹌，七斜八倒，貨艙響起一片乒乒乓乓的碰撞聲。貨船顫抖著慢慢停了下來。漢彌爾登《“里斯本丸”的沉沒》記述：“不知道引起爆炸的是發(fā)動機中止還是動力失靈等內(nèi)部故障還是外部攻擊，日本人粗野地大叫著，看上去十分激動，把甲板上的包括長期隔離在甲板上的病人在內(nèi)的戰(zhàn)俘推進貨艙，接著‘里斯本丸開始著火?！?/p>

日軍少尉和田英男揮舞著臂膀說：“別亂動，我們向敵人潛水艇投下了深水炸彈！”

此時，戰(zhàn)俘們知道“里斯本丸”被魚雷擊中了。日軍一面聲稱已經(jīng)破壞了“鱸魚”號的魚雷，一面兇神惡煞般把守住每一個貨艙的入口處，嚴防艙里戰(zhàn)俘出來。

和田英男少尉命士兵將“里斯本丸”上所有艙口嚴密封閉，并釘上木條，蓋上防水布，用繩索捆住。

“里斯本丸”與“鱸魚”號對峙期間，正是艙內(nèi)所有戰(zhàn)俘飽受煎熬之時，時間越長，戰(zhàn)俘們的境況就越差。沒有早餐供應(yīng)，早餐早已變成了惡臭的污物。最難耐的是病員，一再提出到甲板上透透氣，全被日本人拒絕，無一例外。在接下來的七八小時內(nèi)沒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可以上甲板，在令人昏暈的熱氣下，再也沒有人去和日本人進行任何交涉。同時，停止了飲食與照明電的供應(yīng)。

艙里一片膝黑，又隔斷了新鮮空氣的流通，令人感到異常悶熱與窒息，戰(zhàn)俘們只能相互偎依保持體力和意識。

漢·彌爾登回憶：三個艙的戰(zhàn)俘們想盡各種辦法互通情況，甚至于模仿“莫爾斯電碼”，通過敲擊管道來傳遞信息。當?shù)弥舜颂幘骋粯樱麄円岩庾R到處境的危險，船只可能被魚雷擊中即將下沉，但還是保持著冷靜，寄希望于日軍能及早解救他們。情況最糟糕的是3號艙，由于貨船尾部進水，加之停電，3號艙里的戰(zhàn)俘們組織起來自救，人工操作水泵排水。在極度悶熱缺氧的環(huán)境下，很多人昏厥過去，但在失去意識之前，每個人都盡力去踩6下水泵，以盡可能維持生命之旅。然而，似乎這一切都是無助的掙扎，船尾在逐漸地下沉，3號艙里數(shù)百名戰(zhàn)俘命懸一線，會隨時喪失，日軍卻無任何救助行為。“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皇家蘇格蘭的漢得森正在鼓勵像他一樣不會游泳的人，說現(xiàn)在是他們學(xué)習(xí)游泳的機會了?！保ń芨ダ铩·漢彌爾登回憶）

當天午后時分，日本帝國海軍驅(qū)逐艦“栗”（Kuroshio，又名酷兒，英譯黑潮）號趕到出事海域。17：00許，“里斯本丸”上搭載的778名日本軍人，先行轉(zhuǎn)移到驅(qū)逐艦上。此時，另三艘日本特設(shè)炮艦“豐國丸”“百福丸”和“第十云海丸”也趕到。

四艦的指揮官們齊集在“里斯本丸”上，開會商議，最后決定將剩余的日軍官兵轉(zhuǎn)移到運輸船上，留下25名衛(wèi)兵及船員押送俘虜，并計劃將“里斯本丸”拖到淺水區(qū)等待援救。

戰(zhàn)俘所在的船艙里既無照明，又隔斷了新鮮空氣，令人窒息。當時，戰(zhàn)俘代表斯圖爾特上校提出抗議，請求至少拿掉一塊木條，使船艙里能有一點空氣流通?！袄锼贡就琛苯?jīng)田茂船長表示了一定的同情心，他對和田英男說：“我要負責將俘虜安全送到國內(nèi)，你封閉船艙，悶死人咋辦？”

和田英男少尉瞪圓雙眼，怒沖沖說：“蠢豬！那么多俘虜只有25名衛(wèi)兵，壓得住嗎？只有封死所有艙蓋口，讓俘虜動彈不得才安全呀！”

“留一個通氣孔，給俘虜透透氣，不能全封死呀！”

“笨蛋，透什么氣，俘虜多一分力氣，皇軍多一分危險，知道嗎？蠢貨！”

經(jīng)田茂還想爭一下，和田英男怒不可遏，大聲呵斥：“滾開！這是軍事行動，船長無權(quán)干涉。再鬧，我就不客氣了，把你綁起來！蠢豬！”

經(jīng)田茂船長見和田英男堅持封艙，搖搖頭，無可奈何回到駕駛臺。

日軍這一極端野蠻行為，完全不顧被囚禁在船艙里的蕓蕓眾生，喪失了起碼的人道主義基本準則，將1800多名苦難生靈推向死亡的深淵。封閉船艙使艙內(nèi)伸手不見五指，徹底地杜塞了新鮮空氣的流通，情況愈來愈惡化。

封閉在艙里的戰(zhàn)俘和僑民十分恐懼，我們看一下幾位幸存者親歷的片段，便知艙內(nèi)人們當時處于何種狀態(tài)。

時任皇家蘇格蘭團第二營軍官的漢密爾頓回憶：“日本人用防水油布包著的木條封住船艙并用繩子捆住，我們被困在艙內(nèi)，整整24小時，沒有食物、水、光亮或廁所設(shè)備?！蓖瑢僭摖I的詹姆斯·麥克哈格·米勒回憶：“日本人在船艙口釘上木板，上面還用帆布蓋住。他們的企圖很明顯，沒人可以活下來。我們堅信日本人是不會讓我們淹死的，他們不會無情到會讓1800多個無助的人死去。船從尾部開始慢慢地下沉，我們等了又等，等待日本人派人來救我們。我們沒有進行什么嘗試讓光亮或者新鮮空氣進入沉悶的船艙……我們現(xiàn)在處于絕望了，船只成了一具漂浮的遺棄物，載著一船正逼近大限的人?！?/p>

5、日軍殘殺英俘

盡管命在旦夕，戰(zhàn)俘們始終保持安靜與服從，沒有任何騷亂行為。

漢彌爾登的回憶錄《“里斯本丸”的沉沒》記述著當時的情景：10月2日上午，“‘里斯本丸已經(jīng)遭受魚雷襲擊24小時，貨艙內(nèi)空氣變得極度污濁，船體開始東搖西晃，很明顯船要下沉了，已經(jīng)沒有生存的希望了。”船已不可能到達安全區(qū)，沉沒不可避免。危急關(guān)頭，求生的欲望迫使斯圖爾特上校決定不再等待下去，遂組織一小隊開始行動，豪威爾中校領(lǐng)先持刀奮力向上切割艙蓋口木條和防水布，但因缺氧而體力不支，第一次行動失敗。豪威爾喘息片刻，一手攀著，一手用刀使勁地割，終于成功了。

上午8時10分，因船體即將下沉，京田船長打出旗語，要求允許棄船，“豐國丸”隨即派出救生艇，帶走了大部分衛(wèi)兵和船員，留下六七個衛(wèi)兵仍在甲板上監(jiān)視艙底戰(zhàn)俘，嚴密封艙而不管戰(zhàn)俘死活。9時許，船體又大幅度搖擺起來，沉船危險步步緊逼。這時，豪威爾中校等4人爬上甲板，看到一些英軍戰(zhàn)俘正盡力地從三號艙的舷窗擠到甲板上來，豪威爾和波特取下艙壁門讓他們出來，接著他們緩步走向船橋，要與船長對話。和田英男少尉瘋狂吼叫：“不準上來！回到艙里去！”

和田英男少尉立即命令船上的日軍衛(wèi)兵開槍射擊，打死了一個人，并且打傷了漢彌爾登中校。日軍再次開火，打中了波特中校和其他一兩個爬上甲板的軍官，波特中校隨后就死亡了，迫使其余人逃回船艙，向斯圖爾特上校報告外面的情況，特別是注意到該船在海水中的位置已經(jīng)很低，意味著逃生時間不多了。救生艇正在接走最后留置船上的日本衛(wèi)兵和船員，日軍打算徹底放棄“里斯本丸”，讓戰(zhàn)俘全部淹死。

船尾下沉，“里斯本丸”最后一次晃動后，海水便涌入下艙，3號艙的數(shù)百名戰(zhàn)俘來不及呼喊一聲，便集體遇難。

1號、2號艙的戰(zhàn)俘們不甘坐以待斃，斯圖爾特上校下令離開船艙，戰(zhàn)俘們不顧一切地沖上甲板。正要跳向救生艇的和田英男少尉一見，便立即轉(zhuǎn)身，命令士兵：“射擊！”

求生的欲望使戰(zhàn)俘們勇往直前與日本衛(wèi)兵展開拼搏，一名英兵從后面沖上去緊緊抱住和田英男少尉后腰，將他摔倒，混戰(zhàn)中和田英男和幾名衛(wèi)兵被打死，戰(zhàn)俘們紛紛跳入大海逃生。經(jīng)田茂船長和其他船員也跳入海中，“短時間在海中漂流后，不久全體船員被救助船救起”。（日本郵船株式會社：《日本郵船戰(zhàn)時戰(zhàn)史》，1971年出版。）戰(zhàn)俘們沒有救生圈，香港上船時僅半數(shù)人配置了救生帶。周圍大大小小船上的日軍非但不出手相救，且使用機槍、步槍屠殺落水的戰(zhàn)俘，染紅了海水。還殘忍地駕著船兒，像碾死螞蟻一樣將掙扎在水中的戰(zhàn)俘壓入海底。一些盡力爬上了日船垂掛的繩索戰(zhàn)俘，一個個被日本人踢回到海里，許多原本能生還的英俘，又被日軍弄死在海中，侵略者再次制造了一場慘無人道的虐殺弱勢群體的人間悲劇。

此時，天色晴朗，正值東風(fēng)漲潮，大批布匹等財物和落水人員順著潮流涌向青浜、廟子湖、西福山諸島。戰(zhàn)俘們或獨自游行逃生，或緊抱著漂浮物隨波逐流，竭力“在狂風(fēng)怒潮中掙扎”，其狀甚為悲慘。（《舟山市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第713頁）

青浜、廟子湖島吹起了緊急的螺號聲，揚起了號召救海難的大旗，漁民傾島出動，一隊隊漁船穿風(fēng)破浪、蜂擁而來，東霍洋面展開了一場空前絕后的大營救，將掙扎在驚濤駭浪中的英浮一個個撈上船頭。（閻受鵬采訪青浜島參與營救的漁民王阿武、郭阿德、唐阿全、張如品等記錄）

這場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大營救，震驚了日軍，粉碎了他們?nèi)珰炗⒎跂|霍洋面的罪惡企圖，煥發(fā)出東極漁家燭照海天的人性光輝。

第二章 東霍洋面大營救

一聲聲螺號響徹了小島，

一面面旗幟映紅了大海，

一道道赭帆飄滿了云濤。

東霍洋面展開了史無前例大營救，東極諸島的青壯年男丁幾乎全都動手了，一個個撐船下海，不懼海面上日軍艦艇的威脅，不顧怒潮洶涌的撞擊?；蚋缸?、或兄弟、或船伙駕駛著一艘艘木船沖向英俘掙扎的海面，置自身生死于度外，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將命懸一線的遇難者一個個救起來。

浙江省檔案館《定海縣東極鄉(xiāng)三十一年十月二日參加救護英俘居民登記名冊》記錄了這個驚天動地的壯舉業(yè)績：救護英俘384人。

這場大營救，震驚了日軍，粉碎了他們?nèi)珰炗⒎跂|霍洋面的罪惡企圖。

這場大營救，東極漁民與英俘怒?？駷懝采?，不僅是人性光輝的自然流露，也是中國在“二戰(zhàn)”中和其他反法西斯盟國共同對敵，互援互救的生動范例。

這場大營救，譜寫了一章輝煌的國際主義史詩！

6、傾島出動

“里斯本丸”遇襲、曳航直到沉船，都在浙江省定海縣東極鄉(xiāng)青浜島東北的東霍洋面，今屬舟山市普陀區(qū)東極鎮(zhèn)管轄。

青浜的老漁民清晰地記得這一天。

1942年10月2日，農(nóng)歷壬午年八月廿三，天色晴好。島民們似覺那天有稀罕事發(fā)生，昨夜隱約聽到海底響起沉悶的雷聲，震得島子微微顫動。1996年5月，我們來青浜島找到10多位參與營救英俘的老漁民座談時，郭阿德、王阿武記憶猶新：大清早，一些人便爬上老黃胖山、南田灣和石柱山頂上眺望，究竟海上發(fā)生了什么事？上午七時許，幾個眼尖的后生大聲叫喚起來：“船，介大船！”人們順著他們指點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條巨輪從東霍洋面跌跌撞撞地向青浜島晃過來。隨著那條巨輪在人們視野里越來越大，人們心臟的跳動也越來越激烈，聚集在山頂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半y道東洋鬼子要來青浜？”人們一邊猜度著那艘巨輪的來意，一邊驚恐地睜大眼晴，緊緊地盯著它。

這艘巨輪的動態(tài)有點異樣，究竟怎么回事，青浜人疑惑地注視著。

這便是日軍武裝運輸船“里斯本丸”沉沒前的情景，它猶如一頭即將倒斃的老牛，航速越來越慢，船頭高高翹起，船尾深深陷落海中，顯得十分沉重。大約距青浜島三四海里之處，它再也無力動彈。那根高高的桅桿已經(jīng)明顯地傾斜，船舷周圍潮流回旋沖蕩，激濺起一叢叢白色的浪花。一群鷗鳥圍著大船不停地盤旋，四艘小火輪在旁邊忙碌地打轉(zhuǎn)。但視野所及，還是一片微茫，而且根本聽不到聲音，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漁婆陳阿蓮回憶，當年她18歲，正在籌備結(jié)婚。10月2日那天早上，她去海邊撿馬蹄螺、小娘螺，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海上漂來很多花花綠綠的布匹，不禁喜出望外，遂大聲叫喊：“布！布！”青浜島地無三尺平，島上沒有農(nóng)耕地，島民四季以撈魚蝦為生，日子過得非常貧苦，看到海龍王送來了這么一份厚禮，沒人會拒絕，于是，一些漁民立即駕船去海上撈布。

時近中午，出現(xiàn)了驚心動魄的一幕，“轟——”的一聲，“里斯本丸”船頭沖天而起，一下子沉入海中，巨大的水柱直射云天，發(fā)出耀眼的光芒。無數(shù)個物件在沉船處擴散，還隱約傳來一陣陣槍聲，無數(shù)個生命螞蟻一般在水面飄浮，隨著奔騰的潮流，涌向就近的青浜、西福山島與相鄰的廟子湖島。好在10月初的天氣還暖和，海水不是很涼，落水的人手腳不致凍僵?？伞皷|極無風(fēng)三尺浪”，而兀立于海面的青浜、廟子湖島巖崖陡峭如壁，周邊林立的礁石尖利如刀，海潮在礁巖間咆哮翻滾，一些泅水的戰(zhàn)俘好不容易接近島足，又被浪潮卷走喪命。青浜的漁民從未見過這般場景，這才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

救人要緊，船裝不下了，青浜漁民就把撈起的布匹等財物都扔入海中，將落水者一個個拉上船?？墒乔胺胶Ｃ鎾暝鵁o數(shù)的落水者，猶如一鍋蝦皮湯，少量漁船根本無濟于事，而且附近又停泊著幾艘日艦，日軍還不時舉槍射殺水中沉浮的生命，威懾著救護者的自身安全。咋辦？

是時，定?？h本島及高亭（岱山縣境內(nèi)）等周圍一些主要島嶼雖已淪陷，但遠海外島仍活躍著地方抗日武裝力量。據(jù)記載，定海本島于1939年6月23日淪陷，縣政府轉(zhuǎn)移至南面的象山縣橋頭湖辦公，各級地方政府停止運作（《舟山市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東極鄉(xiāng)公所也不例外，鄉(xiāng)長陳順甫自行到寧波經(jīng)商。唯有鄉(xiāng)公所總干事趙筱如因是安徽省籍，家鄉(xiāng)淪陷，一路都是敵占區(qū)，有家難歸，遂滯留東極，依靠做小商販謀生，與當?shù)厝罕姶虺闪艘黄?，并與抗日游擊第四大隊有聯(lián)系。雖然東極偏遠，畢竟時有信息相通。此人系青年知識分子，對“二戰(zhàn)”形勢略知一二。當他看到洋面上日軍的兇殘行徑，已意識到落水者屬于反法西斯陣營，情勢緊急，便急忙去找一向行俠好義的漁行老板唐如良商討對策。

那天，唐如良跳上木帆船，正要揚帆啟航去沈家門的漁行，忽見東極鄉(xiāng)鄉(xiāng)公所總干事汗流浹背地跑來，知有急事，連忙喊：“停！停！”

“快，快，唐老板快救人！”趙筱如氣喘吁吁說。

唐如良性格豪爽，敢于擔當，他聽了趙筱如海面上有許多人急待拯救的話，將手一揮，對他的小舅子王邦榮和朋友許毓嵩斬釘截鐵地說：“情勢嚴重，人命關(guān)天，快把直肋船開出去，救人！”

許毓嵩略一思索：“靠儂一條船，咋救介多人？”

“青浜有五十多條船，統(tǒng)統(tǒng)搖出去呀！”

“船分散在各個岙口，咋通知呀？！”

唐如良對王邦榮說：“你馬上去保安隊（青浜防匪的隊伍），叫他們吹號；另外，叫人把漁行的大旗扯起來?！?/p>

石柱山頂響起了嘹亮的螺號聲，海灣里揚起了漁行醒目的大旗，緊急召喚全島漁民行動起來，去應(yīng)對突發(fā)性的海難。

救助遭遇海難的任何人，是祖祖輩輩依靠大海為生的漁民千百年來傳承的美德?！扒噤簭R子湖，菩薩穿龍褲”，相傳廟子湖島有個叫陳財伯的漁民（當時漁民都穿著寬大龍褲），在風(fēng)暴黑夜，上山頭點火為漁船指路，使無數(shù)人絕處逢生，人稱菩薩顯靈的“神火”，直到生命終止，火才熄滅。毛澤東贊美過這位漁民。1801期《作家文摘》有謝靜宜的回憶錄《毛澤東身邊工作瑣憶》，毛澤東贊美老漁翁陳財伯的批語赫然在目：“1959年，我擔任了毛主席的機要員……在一次從北京到杭州的旅途中，主席推薦給我183本小人書看。其中有的是革命故事，有的是歷史故事，還有神話故事……書的封面或扉頁上均有主席的親筆批語。比如，一本是《廟子湖上的神火》（1959年7月河北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出版，張錫武繪畫），說的是一位忘我助人的老漁翁的故事。主席的批語是：‘小謝，你要學(xué)這個人。

青南、青東、青岙、沙灣的漁民一聽螺號，一見大旗，所有的男子都駕著各家各戶的漁船穿風(fēng)破浪、蜂踴出海，婦女們則在岸上忙碌接應(yīng)，青霍洋面展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營救。

參與營救的老漁民沈阿貴對當時情景記憶猶新：“只聽見當時村里有人大喊，海上出事啦，快去救人呀！”

那年，他19歲，與阿爹、阿伯一起心急火燎地搖著舢板沖向出事處：“開始，日本人的船還在邊上，我們不敢靠過去，等他們的船開走了，我們才過去救人?？裳竺嫔弦延泻枚啻活櫧阱氤摺⒑蓸寣崗椀娜毡颈?，冒著生命危險把戰(zhàn)俘們一個個從水中拉上船。阿拉全村人都去救人了！”沈阿貴描述：英國人塊頭大，大多1.7米以上個頭，衣衫襤褸，有的只穿短褲，拼命掙扎在浪濤中，“我家的船太破了，救上了7個英國人，舢板吃水重了，船艙的一個洞，咕嚕咕嚕直冒水，只好一邊舀水，一邊救人?！?/p>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青浜漁民舍生忘死的救援，深深地感動了英國人。王阿武老大說，當年他20歲，與3位漁民駕馭的舢板穿過燕子灣，便見許多穿著藍色救生背心的碧眼金發(fā)外國人半沉半浮而來。他便使勁把他們一個個從海里拉上舢板。死里逃生的外國人驚魂甫定，便向他討香煙吸。他們面露感激之情，以手勢和生硬的中國話告訴王阿武，他們是與中國人并肩作戰(zhàn)，打擊日本鬼子的英國官兵。青浜漁民聽到他們是打鬼子的，更是舍命搶救，不管風(fēng)急浪大。王阿武與3位伙伴正要將13名英兵送上島去，忽見一名英兵在礁邊懸崖下怒濤里掙扎，頃刻便要葬身大海?？赡抢锸墙笌r密布的禁船區(qū)，舢板進不去，咋弄？王阿武與伙伴們躍入海中，游過去救人。浪頭沖過來拽著人直往礁巖上摔，稍不留神便斷筋折骨。好在王阿武與伙伴們年輕力壯，又熟諳水性，避開浪頭的猛沖，還借助它的余波，順勢而游，可手臂被礁巖劃開了一道道血口子，染紅了海水，終于你推我扯，合力把這名英兵從死神魔掌拉過來，馱著他游回舢板。那位英兵死里逃生，在胸口連劃著十字，兩眼望著救命恩人，淚水淌滿了臉頰……

當唐如良的船由島子南端經(jīng)白霧門至東霍洋面，他放眼一望，海上已有三四十條船投入救援，有的船上，已經(jīng)裝滿了“紅毛人”。唐如良便與伙計們立即投入了救援，用竹篙勾，放繩子牽，將命懸一線的英俘一個個拉上來。有個英俘攀住船舷爬上來，一個浪頭撲過來又將他打入海中，如此反復(fù)了二三次，再也沒力氣再游近船，眼見他要沉入海底，唐如良便縱身入海，托住他身子游至船舷，硬生生將他拖上船頭。他的船大，穿梭來往于浪頭里，尋覓著英兵，救起了33人。

王寶榮和他的姐夫駕著大船，救上了10多個英國人?！拔壹业拇?，一次就救了20人。救上來的英國人真可憐，有的沒穿褲子，有的沒穿上衣，有的一絲不掛。還好，當時天熱，要是冬天，泡在海里一個鐘頭，就凍死了?！?/p>

青浜漁民傾島出動救援英兵之際，相鄰的廟子湖島也成了大營救主戰(zhàn)場。

時年71歲的沈萬壽，是廟子湖村最受尊敬的老人。他望見東霍洋面上大量布匹財物順著潮流漂來，無數(shù)落水人員“在狂風(fēng)怒濤中掙扎”，急待救援。便急忙找來沈品生、吳其生、呂德仁、沈元興、沈阿明等，叫他們火速組織船只救人。沈萬壽站在村口大聲疾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積德的時刻到了，快去救人呀！”

呂其生、呂德仁等奔走相告，家家熱烈響應(yīng)，立即從海灣駛出了一支救援隊伍——出動船只16艘，救助21船次，營救起英俘106人。

深夜12點，還有村民將獲救者送來，島上的廟堂擠滿了。四保保長沈品生和五保保長吳其生，就將一部分英俘安排到漁民家。漁民王謁表很會生好心，救人上岸后，不僅拉了2名英兵到自家住，還拿了衣服和一桶粥送到廟堂。沈萬壽老人也煮好一大鍋米飯，擔來給廟里的英國人吃。英國人都餓煞了，捧起碗就喝，不會用筷子，手抓著就吃，島民趕緊拿來湯匙給他們舀。

任月梅今年85歲，“里斯本丸”沉沒那年，她還是個12歲的小姑娘。他的親人在救英兵同時也從浪里撈了一疋洋布。那時任月梅還不知道，“里斯本丸”的布料將成為她一生中最珍貴的紀念品——新婚嫁衣。這件由洋布裁縫的嫁衣，把“里斯本丸”的故事編織進東極人的生命里。

7、驚濤里的口琴聲

生死關(guān)頭，英兵臨危不懼，堅強的精神意志脹滿了整個身體，支撐著他們在狂風(fēng)巨浪中保持鎮(zhèn)靜，給東極漁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青浜島海域潮急水深，舢板過度超載，便會傾覆。參與營救的張福慶之子張定康對筆者口述：福慶老大駕著打角船，凡看見人漂的地方，他便和伙計們使勁把船搖過去。只見許多英國人，順著東北方向潮水漂過來，他們一邊劃水，一邊揮著手，“哇哇”地叫。半個時辰后，就撈起了20多個英國人，擠滿了艙，船的吃水已經(jīng)很深了。此時，東北方向的浪濤中，隱隱傳來了一縷縷樂聲。船員們驚異地抬頭一望，只見三個英國人爬在一塊圓形的礁巖上，挨在一起，挽著臂膀，一人吹口琴，另兩人高聲歌唱。潮水已漲至他們半腰，再過片刻，便會淹沒他們的頭頂。雖然船已滿載，但張福慶老大被英俘身陷困境猶鎮(zhèn)定自若的精神所感動，拉動帆篷，調(diào)轉(zhuǎn)船頭駛向那三位英國人。臨近礁石，三個英國人興高采烈地歡呼起來，淚眼中閃耀著激動的光芒。但福慶指指船艙，接著伸出一個手指，又指指嘴巴。英國人領(lǐng)會了福慶老大的意思，其余兩人微笑著叫那位吹口琴者離開礁石到船上去。那個英國人告別伙伴，向帶角船游過來，船員們便把他拉上了艙。臨走，張福慶又向礁巖上的另二位英國人劃了一個圈。英國人立即明白了船還會再來，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歸途中，又聞浪濤里傳來了口琴聲，只見一名英兵，穿著醒目的橙色救生衣，一邊劃著浪，一邊還若無其事地吹琴。船上已無法載人，如果任其漂流，到了外洋，后果不堪設(shè)想。張福慶略一思索，將船駛到他的身邊，指一指船尾，叫他攀著上島。他點點頭，將口琴扔上船，雙手拉住尾舷。上了島，那個英國人把口琴送給福慶作紀念品，福慶也笑著點頭收下了。以后，那支口琴就放在福慶老大家的抽屜里，他不時拿出來撫摸著锃亮的琴身，想念著救人的那個日子和那位英國朋友。幾年以后，福慶病逝，由于家里窮，上頓不接下頓，也沒啥東西可賣，出于無奈，福慶老婆把口琴拿到上海，換來了一石米。

瀕臨絕境，英俘們個個勇敢堅定。魏阿滿的妻子陳阿月說：“那天，老公搖著小舢板去救人，回來對我說，那些外國人都很硬氣，叫上幾個就是幾個，一點不搶著上船?！?/p>

張祥慶的兒子張正友口述：“聽阿爹說，船出事那天，阿爹與陳阿寧一道去救英國人，救了2船，有30來人。外國人硬氣，叫他們上船幾個就上船幾個?！?/p>

陳來法老人回憶：“我和楊通生、曾忠厚一道救了3個人，送到廟里去了。外國人都很硬氣，救的辰光，阿拉船小，叫上3個就上3個。”

救助者后代邱永年回憶：“那時我只有8歲，阿爹（邱阿信已故）那天救了4個人，也撈了一些布。阿爹說，外國人很硬，叫他上就上，不讓上就不上，一點也不爭。4個外國人在我家吃飯。有1個外國人非常幽默樂觀，他看到伙伴們悶悶不樂，就一手揪著自己的耳朵，一手抓腮幫，搖著頭皮裝猴子，逗大家發(fā)笑。”

戰(zhàn)爭給“里斯本丸”的英俘們帶來了太多的苦難，以致在生死之間淡然自若?！叭绨謇锸悄锓?，三寸板外見閻王?！鄙洗湍塬@生，漂在浪頭就九死一生，在此命懸一線之際，英俘有序無爭，使東極漁民一輩子難忘。老漁民郭阿德、唐阿大記憶猶新：“我倆舢板搖過白蓬門，只聽“轟”地一聲，巨輪的頭沉入海面，激起的海濤將木質(zhì)駕駛臺撞落，英兵像螞蟻一般攀附臺上，搖搖晃晃地漂蕩于狂瀾之中，時刻有傾覆的危險。我倆小心謹慎將船靠攏，打手勢讓他們下來20人，英兵不說二話，依次而下，沒有一人相爭，其余的聽任潮水漂向遠處。還見前方一名英兵，挾著塊木板半沉半浮，隱隱傳來口琴聲……”

采訪時，聽到的這些出自淳樸漁民之口的話語，我不禁流淚了，至今想起那些年輕人在生命垂危之際所表現(xiàn)的鎮(zhèn)定，極其慘烈悲壯之情景，心中涌起的酸楚猶難以言喻。

8、有探照燈就好了

“有探照燈就好了，好多救幾個人，實在看不見，只好返回?！睆R子湖村老漁民林萬良說到當時救英國人至夜色籠罩，海路難辨，無奈只好返航，至今還心痛不已，傷感的淚花模糊了他的兩眼。林萬良與三位漁民去救人時，已是下午，近處的海面已有不少船只忙著救人，他們就把船搖向遠處。搖了二三小時，天色逐漸昏暗，只聽得前方巖礁邊發(fā)出一聲叫喊，他們終于找到了一個高大的英國人，把他從浪濤里救上了船。他們還想搖著船去別的角落找一下，但八月廿三月不圓，海面一片漆黑，再挨下去就回不了島子呀！

青浜、廟子湖兩島漁民從上午10時至夜幕降臨，一直都在搖著小船，往返不停，爭分奪秒地搶救英國人。

廟子湖老漁民吳蘭舫回憶，當時他家正在蓋房子，聽說有很多人落水了，大家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奔向海灘，各自把自家的船只推下海，有的扯起了帆，有的搖起了櫓，全村數(shù)十艘船火速往青浜方向趕。海面上先看到的是五顏六色的布匹，后來見到了很多人和尸體，“不撈東西只救人，我們漁民有一條不成文的守則，人落水，不管好人壞人，都要救上來?！眳翘m舫下午一時搖著小舢板出海，來來去去，連救3船，至天黑救上了10人。

所有出海的漁船都盡全力救助落水的人，能裝多少人就裝多少人，甚至不惜因超載而翻船。當年參與營救的陳信定老人回憶：我與陳根華、張宏德等6人，救了53個人，船太重了，中途翻了。危急關(guān)頭，我叫落水的英俘扶住船身，不讓漂散。然后，我們抓住船舷“一、二、三——嗨！”大吼一聲，齊心協(xié)力把船翻過來，終于將英俘安全地送上了島。

救助者后代吳尚信口述：“我父親（吳其元）活著有100多歲了，與趙祥其一道去救人，乘的人太多，半路翻了船，費了不少功夫，本來還想去救第二船，可天色暗攏了?！?/p>

青浜三雄李朝洪和阿哥朝祿、堂兄朝良，在救人中大顯身手。他們搖著一艘大舢板，穿過燕子灣，尋覓著落水者，見一落水者伏在一塊木頭上，奄奄一息，已無力呼救。朝洪急忙跳入海中，快速地游過去，扶著他的身子靠近舢板。朝祿在船上拉，朝洪在下面推，硬生生將他救上船。三兄弟見人就救，第一船救了12人。送上島后，他們立即調(diào)轉(zhuǎn)船頭，再次來到汪洋，又救了12人上島。此時，太陽即將西沉。朝洪對兩位阿哥說：“再去救一次吧！”

三兄弟又將舢板搖向暮色蒼茫的大海，四處尋找著落水者，一個又一個救上來，船上已載了9人。夜幕沉沉地降臨了，返航時，朝洪模糊地看到浪濤有個人影在動：“朝梁，把船靠上去看看！”

到了人影旁，朝洪彎下腰一摸，果然是人，他一把抓住了那個人的臂膀。搖櫓的朝梁提醒說：“夜里路黑，再上人，船就搖不回去了！”

“已經(jīng)抓在我手里了，再放手，心太狠了！”朝洪咬咬牙緊緊拉住那個英國人不松手，可那人已疲憊不堪，無力攀爬，個子又大，一下子難以上來。

此時，朝祿一個箭步跳過來，兩人合力將這個人拉上了船。

好在三兄弟從小泡在這片海域里，熟悉每一塊礁石，縱然夜色如墨，仍能穿過礁林，安全地將這一船人又送上了島。

救助人郭阿德回憶：“當時漁船小，一次只能裝七八人，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漂浮在海面上的英俘沒有出現(xiàn)爭搶上船的情況，即使已抓住船沿的英俘，發(fā)現(xiàn)船已滿員，就主動松手放棄，等待下一批救援。我們就拼命劃船，回頭再去救第二批、第三批……可是天色黑下來了，很多英俘體力不支，等不到漁船再次出現(xiàn)，就永遠沉入了海底！……”

夜幕沉沉地垂掛下來，嚴密地蒙住了海面，實在太黑了，無法再出海去救英俘了。

那時，漁船夜間掛的是一盞昏黃的油紙燈籠，或玻璃罩的煤油燈，微弱的光芒僅能照見二三米的海面，五六米外就黑洞洞一片。廿三月黑夜，漁船無法穿越礁巖去救人。而海上還有英俘沉浮于波濤，正翹首盼望救援……一些當年參與救助的老漁民想到這里，連聲嘆息：“有探照燈就好了……”說著說著，眼眶涌出了一汪淚水……

出生在青浜島，后來在青浜島、東福山、廟子湖當過鄉(xiāng)干部的李忠才回憶：“里斯本丸”出事那會，我才10歲，我在大糯米團礁和黃胖山麓礁巖之間“弄汰橫”時，在烏老篷兩塊巖礁的夾縫里，忽然看見一具赤身裸體的尸體，一只腳翹在外面礁石上。黃頭發(fā)，高鼻子，顯然就是前兩天在“里斯本丸”沉沒遇難的英國兵。當時，李忠才嚇得連忙向家里跑，路遇幾個漁民，就把英國兵尸體的事告訴了他們。漁民們立即拿來了一條涼席，在李忠才的指引下找到了那具尸體，裹扎起來，扛到離礁石稍高一點的山坡，刨了個坑，把那個英國兵葬了，做了個1米多高的墳包，朝向西方，遙望著遠隔重洋的家鄉(xiāng)。這樣的墳包青浜附近的葫蘆島等地都有呀！

“有探照燈就好了！”當年參與營救的老漁民，說到這些好不容易跳海求生的英俘，浮近了島子，因天黑得不到救助而喪命，心頭便涌起無限悲痛。

9、迫使日軍放棄滅俘

漢彌爾登的《“里斯本丸”的沉沒》對東極漁民的救援，予以高度的評價：“日本人的本意是讓戰(zhàn)俘全部淹死，這樣他們能說船是被美國人擊沉的，他們沒有機會實施救援。后來，他們在海上看到中國人救了如此多的戰(zhàn)俘后，才明白他們的計劃不可能被實現(xiàn)，所以他們改變了策略?！?/p>

幸存者佐敦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刻：“里斯本丸”全面下沉，3號艙里的求救聲越來越弱，最后，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我知道，3號艙的800名士兵已經(jīng)全部溺亡。”與此同時，1號、2號艙內(nèi)的英兵成功地砸開了舷窗，鉆出逃生，海面上充斥著1000多英軍士兵的呼救聲，以及甲板上日軍向海面開槍的射擊聲。

眼見“里斯本丸”沉沒已經(jīng)無法挽回，日軍棄船，撤回了全部留守人員，而仍不肯打開艙門給戰(zhàn)俘們一條生路。

幸存者佐敦抱著一塊木板，逃入海中后，曾幾次試圖爬上日軍救生艇，但都被日軍踢了下來，他這時才明白，日軍想要把這些戰(zhàn)俘全部殺死，“他們不愿意我們活下來，怕今后我們會公布他們對待戰(zhàn)俘的方式?！?/p>

英俘縱身離開“里斯本丸”時，把船上的木板、梯子、凳子、桌椅盡可能挾帶入海，作為救生的器具。東風(fēng)猛潮，戰(zhàn)俘入海后頓四處漂散，一下子浮滿了東霍洋面。東極的四五十艘舢板，從四面八方駛過來，在洋面上穿梭往來，反復(fù)搶救英俘。此時，日軍虐殺戰(zhàn)俘的慘絕人寰惡行才開始收斂。眼見不少戰(zhàn)俘已救上了附近的島嶼，無法殲滅殆盡，虐俘的消息難以封鎖，日軍才開始改變態(tài)度，勉強地打撈戰(zhàn)俘，卻一直不肯放下救生艇。

佐敦命大，他不會游泳，緊緊地抱著木板，漂近了青浜，有幸被漁民救上了島，“當我從海里往島上漂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象過可以逃離那些殺了我同胞的日本兵?！薄爱斘遗R近死亡邊緣的時候，我其實不記得被那些中國漁民怎樣拯救上島的?！?/p>

據(jù)浙江省檔案館保留的當時定?？h東極鄉(xiāng)鄉(xiāng)公所資料記載，東極漁民出動漁船46艘，救助65航次，使384多名身陷滔滔大海的苦難英俘們絕處逢生。

從事態(tài)發(fā)展來看，中國淳樸漁民的這一壯舉，不僅從駭浪中撈起數(shù)百人，還迫使日軍放棄全殲英俘，拯救了近千名英軍官兵。

這些世世代代偏居天涯、遠離大陸的島民，不管頭上日軍的子彈飛，不管怒海的驚濤吼，置個人生死于度外，干出了驚天動地的壯舉，贏得了人類社會普世贊嘆！

今天，舟山漁民每當駕船駛過這一海域，心中便對前輩這一神圣的舉止肅然起敬。

1946年，“里斯本丸”船長經(jīng)田茂受國際法庭審判時，將封艙、虐俘、殺俘都推到死亡的和田少尉身上?！袄锼贡就琛背链录囊恍┭芯繉W(xué)者指出，造成“里斯本丸”巨大災(zāi)難的責任應(yīng)該不只是由一個小小的和田少尉來承擔，從日軍一連串的行動來看，從拋棄戰(zhàn)俘、射殺戰(zhàn)俘到撈救戰(zhàn)俘，他們的動作是非常迅速而統(tǒng)一的，顯然處在集中而有效的指揮之下，這個指揮者是誰？學(xué)者們還在追究。

漢彌爾登悲憤地說：“所有的戰(zhàn)俘原本是能得救的，在日本人轉(zhuǎn)移自己隊伍的同時，可將他們一起轉(zhuǎn)移?！?/p>

“在現(xiàn)代戰(zhàn)爭編年史中，沉沒導(dǎo)致1000多名官兵喪生的‘里斯本丸，作為恐怖事故可能死亡所占的比例并不很高，很多的事故可能有更多的人以更殘酷的方式喪生，但很明顯在‘里斯本丸沉船事件中，這是不必要的犧牲，本可以獲救的戰(zhàn)俘，由于日軍不救導(dǎo)致1000多名官兵喪生，這是泯滅人性的日軍對生命的漠視?！?/p>

“里斯本丸”輪上未及逃離及落水后遭日軍殺害和怒濤吞噬者達843人。

回望歷史，生命在某種時刻是如此的痛楚易碎，不由不讓我們悲傷。

10、她就是天使

“她就是天使！當我從昏迷中蘇醒時，她看到我背上有被太陽灼傷的痕跡，就找出油脂親手為我敷上，還喂我綠茶、紅薯，味道真香甜！”沉船事件的一位幸存者，清楚地對英國作家托尼描述了一位島上老婆婆慈祥地像關(guān)愛自己兒子一樣照料他。托尼于1988年首次聽說“里斯本丸”海難事件，當即決定為這一“不能忘卻”的記憶著書立說。他先后走訪了數(shù)十名沉船事件的幸存者，異口同聲：“我們記不得‘里斯本丸下沉?xí)r的具體細節(jié)，但全部人都清楚地記得在小島上如何被照顧。”

青浜、廟子湖島瀕臨公海，兩島相加面積僅5.1平方公里。當時，散落小島峽谷間的漁家300余戶，島周圍盛產(chǎn)魚蝦、淡菜等海鮮，無一分稻田，山岙只種少許蕃薯，日寇侵華，島子與外地隔絕，島民少糧，生活極端困苦。安置384名英國戰(zhàn)俘是一個天大問題?？墒?，大家在救人的時候，沒有時間考慮。救上英俘后，大家才想到怎么妥善安置。

青浜島有座天后宮，是島上最大的建筑。里面有個寬敞的大殿，塑著救苦救難的天后娘娘。每當魚汛，漁民出海時都要向天后娘娘祈求平安，此時，這里成了英兵的庇護所。

漁民把天后宮打掃得纖塵不染，從家中拿來了被褥席子，大殿里鋪起了一排排整齊的床。英俘墜海時大多只穿貼身的短衣褲，漁民給這些身心冰冷的戰(zhàn)俘們拿來了自己的衣服給他們穿。當英兵穿上對襟布衫、系上寬大的龍褲后，儼然成了中國漁民，一個個忘卻了劫后余生的驚險：“ok！ok！”

此時，戰(zhàn)俘中有人以“香港英國人”五個中國字出示，漁民們知道了海難事件的梗概，“知彼等均系盟國戰(zhàn)俘，應(yīng)速送往內(nèi)府援助歸國?！睄u上的一些頭面人物開始籌劃送英國人出島的計策。

東極漁民聞知這些英軍士兵是打日本鬼子才落得這般模樣的，因此格外關(guān)懷。家家慷慨大方地拿出全部大米、蕃薯干、魚干制品、雞蛋、熱茶等食物給英俘吃喝。對此一真實感人的情景，當時定?？h政府在事后調(diào)查時描述：“兩山（青浜、廟子湖）居民目睹被難英人不惟單衣淋濕，甚有赤體者多人慘狀，自動分贈衣衫、棉襖，供獻滾水飯食，并為之安宿?！保ā抖êＣ駡蟆?948年5月16日）

天后宮住不下了，青浜的漁家把救上島的英軍官兵往家里拉。島上本來就缺糧，驟然多了380多人口，出現(xiàn)糧食危機，可青浜島漁民情愿自己勒緊褲帶，讓英國朋友吃飽吃好。幸存者佐敦回憶“盡管我對如何逃命的記憶很模糊了，但是有一件事記得很清楚，在漁民家里，淳樸友善的漁民像兄弟一樣對待我，煮紅薯給我吃，泡了綠茶，這使我恢復(fù)了體力?！弊舳卣f，他和戰(zhàn)友被日本兵押進“里斯本丸”的罐頭艙后，環(huán)境惡劣如地獄，“甚至好幾天沒東西吃”。

佐敦說“這是我被俘后第一次感覺自由了。如果沒有漁民的幫助，我根本逃不出日軍的魔掌。所以我真心感謝那些勇敢的漁民，他們冒著被日軍懲罰的危險救助我們?！?/p>

再苦也不能苦客人，島民向拉到家里的英國朋友端出海蜇、貽貝、角螺、魚蝦等海鮮招待，可英國人聞不慣海鮮味，又煮紅薯、玉米給他們吃。英兵奧尼斯十分感激漁民邊德云的盛情接待，捋下戴在中指上的一枚白金戒指作為紀念品相贈。后來，邊德云一直把它帶在手指。

陳阿蓮清晰地記得有5個英俘在她家吃飯，歲數(shù)都不大，他們到了東極漁民家猶如到了自己家，悲痛地流著淚水，其中有一個人哭泣著說，他的姐姐在這次海難中死了。他們對陳阿蓮一家人患難中幫助，表示深深的感謝。

英軍在東極島過了一夜，與中國漁民建立了友好的關(guān)系。那一夜，這些被救的384名英國年輕人在青浜、廟子湖兩個小島上放心地睡著了。而在同一時間846名英俘與僑民卻長眠在東極海域。

那一夜，是所有救上島的英國人終生難忘的一夜，是和睦、溫馨的一夜，是在東極漁家天使般的關(guān)愛里度過的一夜。平安地寄宿一夜，本是極平常的事，但是在戰(zhàn)爭年代，這樣的情意顯得尤為奢侈。知道戰(zhàn)俘被中國人救下的日本軍隊，豈肯如此輕易放棄？

讓我們看一下東極漁民面對兇惡的日本侵略者，怎樣保護英軍官兵。

第三章“東方漁父島”

“里斯本丸”沉沒后，幸運地被東極漁家救上島的英軍官兵，在島上度過的時光終生難忘。

漁父，在許多故事和傳說中是善良、慈祥和勇敢的代名詞。19世紀40年代鴉片戰(zhàn)爭時期，英軍統(tǒng)治舟山，曾改名東極的青浜島為東漁人島，廟子湖為中漁人島。100年后，那些英國殖民者的后裔親身領(lǐng)略了青浜島民的善良、慈祥和勇敢。此刻，同樣是軍人，他們的身份已不再是殖民者，而是國際反法西斯聯(lián)盟的成員之一，受到了島民慈父般的關(guān)愛和庇護。

島民們竭慮殫精苦思著護送救上島的英軍官兵出島回國之計。面對兇悍的日本侵略者，沒有一個島民彎下他們的脊梁，成為可恥的告密者或者漢奸。在大是大非面前，島民們選擇了道義；在險象環(huán)生時刻，漁父們選擇了冒險。

這是一出可歌可泣、義無反顧地人性大救贖，被碧海濯洗得身心淳樸、被清波洗滌得連靈魂都無一絲污垢的東極漁民，人性的光華至今仍懸在溝通東西方的道德之門上熠熠閃耀。

“二戰(zhàn)”后，英國友人尊稱青浜島為“東方漁父島”。

11、籌劃出島之計

貧瘠的小島驟增384人，要吃要喝要穿要住，實在難以為繼。更為嚴重的是駐在沈家門的日軍艦艇二個多小時便可至東極，救上島的英軍官兵有時刻重新落入日軍魔掌的危險。“英國盟軍是我友邦，應(yīng)速送往內(nèi)府援助歸國?！边@是漁民們的共識。

怎樣躲過日本人的耳目，盡快把英軍官兵偷渡出去呢？

2日當夜，青浜島的頭面人物趙筱如、唐品根和他的弟弟唐如良、許毓嵩等便聚集到南田灣翁阿川家里，商議對策。

唐如良，即唐阿大。唐品根和唐如良、三保保長唐阿如、唐阿慶、唐如福、唐阿良、唐阿寶等唐氏叔伯兄弟九人，號稱青浜“九老虎”。他們中有人專做販魚貨生意，稱為“蕩客”。在沈家門等地開設(shè)漁行，并有直肋船在海上收購魚貨，販銷外地，多年闖蕩五湖四海，世面見得多，信息也靈通，上下活絡(luò)，甚得人緣，因此在當?shù)卣f話、辦事頗有影響。

許毓嵩、翁阿川，在青浜島頗有“素抱熱忱之心”口碑。

“形勢緊急！”主持會議的趙筱如心情沉重地說，“夜長夢多，英軍官兵在這里不宜久留，要乘日本鬼子來不及回過頭之際，將他們迅速護送至內(nèi)陸，大家有何良策？”

“漁行的直肋大船可裝六七十人，叫島上的所有大小漁船都幫下忙，大的乘十多個，小的乘六七個，再向廟子湖弄幾條大船來，四五十條船都出手，差不多能將英國人都送過海了?！碧迫缌紦]動著臂膀，滿懷豪情地說。

“選擇哪條路線出去好呢？”唐品根沉思片刻，說“出兩兄弟嶼，從外洋鞍去象山登陸，能避開內(nèi)港日軍巡邏艦艇，但外海風(fēng)浪太大，小船去不了，路線也太長，兇多吉少。經(jīng)葫蘆島，過普陀山，繞里洋鞍去內(nèi)陸，路線也太長，而且可能遭遇日軍艦艇攔路盤查。風(fēng)浪最小，路線最短的是過葫蘆島，從沈家門港的魯家峙外側(cè)越登步、桃花、六橫至象山，但這條路有日艦封鎖水道，難過關(guān)呀！”

“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乘今夜月黑，偷渡沈家門港，我?guī)ш?，立即動身吧！”唐如良豁地站起來，拍著胸脯說。

“這弄不來！”唐阿如皺著眉頭說，“夜間偷渡，一二條船還好碰碰運氣。四五十條船動靜太大，浩浩蕩蕩一個長隊，海面再黑也沒用，日本鬼子探照燈掃來掃去，能避過他們的眼睛嗎？”

“一動不動拖著，等日本鬼子再將英國人抓回去嗎？”唐如良心一急，“咚”地一拳，把桌面上幾只茶盞都震翻了。

“別急，想法子嘛！”許毓嵩說，“分散吧！把英國人分到南田灣、青南、青東、沙灣、西風(fēng)岙各個村落，請品根、阿如兩位保長落實到船頭，伺機偷渡。”

翁阿川點點頭說：“毓嵩哥說得對，分散好，一二條船矯裝捕魚偷渡，容易過關(guān)?！?/p>

唐品根、唐阿如也都表示許毓嵩說得對：“三百多英國人，一次送出去是不可能的，分散好！再說，廟子湖也救上了不少英國人，咱們還得同廟子湖那邊的頭面人物溝通一下，要行動也得統(tǒng)一行動。”

會上，大家翻來覆去地議論著走那條路線？分散，還是集中？把船只和英兵裝扮成什么樣子？整整想了一夜，仔細地揣摩著每個細節(jié)，越是想得細，越覺得困難多，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最后決定分散開來，看著辦。

“喔喔嗡——”院子里傳來了公雞的啼叫聲，不知不覺到了五更天。

二保保長、青浜島鄉(xiāng)民代表會主席唐品根趕緊說：“有三個英國人（伊文思、詹姆斯頓、法倫斯），樣子像‘上等兵，可能是英軍頭目，要保護好，我想安排到阿川家。南田灣偏僻，萬一有什么情況，可就近讓他們?nèi)嗽诤＿吺炊惚?，將來伺機送出去?！?/p>

翁阿川連連點頭：“好！好！”

“我去把他們帶過來?！碧破犯f完就出了屋子。

趙筱如說：“我與定?？h國民兵團抗日自衛(wèi)第四大隊聯(lián)系一下，看看他們會給我們什么幫助。”

天麻麻亮，開會的人便離開了翁阿川的家，各自忙著去做救助英俘的后續(xù)事宜。

東極漁民緊鑼密鼓地籌劃護送英軍官兵出島之際，日軍也調(diào)集力量，做好了重返東極海域，將漏網(wǎng)的英俘全部抓回來的部署。

12.鬼子搜島

10月3日清晨，青浜島南田灣東北，有人看見一塊被朝霞染紅的石崖比平時更充滿血色。那塊石崖叫獅子頭。遠看像一只兇猛的雄獅，口、眼、鼻、耳樣樣齊全，面朝東海，眼望日出。這頭獅子的巖石是紅色的，名為紅眼石獅。

島民說，這個獅子頭有靈性。解放前漁民捕魚，沒有氣象臺，就把獅子頭當作大風(fēng)警報站，老漁民出海攏洋之前都要看一看獅子頭上的天空。如果一碧如洗，即可平安出海；如有烏云相遮，便要速急回港。

那天，青浜人的記憶中的獅子頭，石崖上的血色格外醒目。

早半晌，幾架日軍轟炸機自西飛來，在東極上空盤旋，找尋“里斯本丸”下落。一根孤零零的桅桿還蠟燭般地插在海面，日軍轟炸機很快找到了目標，投下不知數(shù)量的炸彈，“轟隆，轟隆——”一陣陣巨大的爆炸聲，震撼得一座座島子都搖晃起來，一股股巨大的水柱沖天而起，又“嘩”地傾瀉在海面上，激起山岳般的浪頭。

對一只沉沒的船舶進行集中滅絕性轟炸，島上所有親見者都目瞪口呆了，他們害怕日軍飛機的炸彈忽然扭轉(zhuǎn)頭扔向他們，所以大多躲的躲、藏的藏，只有少數(shù)幾個在光禿禿山頭上干種植的無處可躲的島民，他們停下了手中的話，大氣都不敢喘，眼睛像被什么繩牽住了，隨著在空中盤旋的飛機，機械地轉(zhuǎn)過來掃過去，在驚訝和恐怖中，第一次近距離目睹來自空中的鐵家伙及其火力打擊。

但同時，猜疑也驟然而升。日本人目的何在？船上需轉(zhuǎn)移的人轉(zhuǎn)移了，來得及救的人已救了，海上的浮尸早已漂走，沒救的也已經(jīng)悶死在緊閉的船艙內(nèi)了。為什么還要讓沉船粉身碎骨、永沉大海？除了徹底毀滅尚在船內(nèi)的800多名英俘尸體、抹去罪證外，是不是沉船上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東西？日本人要將這份不可告人的陰謀徹底沉在海底？

歷史被人為地制造了許多懸案、許多懸迷，也難怪人們要懷疑、要猜測，要將同時段發(fā)生的其它事件聯(lián)系起來，比如有人披露日軍侵占南京期間曾將搶掠的45箱文物偷運香港，這些文物后在香港失蹤，會不會這45箱文物被裝運上“里斯本丸”了呢？還有神秘失蹤的北京人頭蓋骨？營救戰(zhàn)俘期間，海面上漂浮出大量的紡織品，大量的漂浮物之下，是不是還有更大量漂浮不起來的貴重物品呢？那些死里逃生的英俘曾以打手勢和在沙灘上畫圖的方式訴說，船里還有大量金銀財物……也許，所有的猜疑，只有待日后條件成熟時進行沉船打撈，才能揭示其“廬山真面目”。

自然，這一切引起了島上英兵的警惕，日本鬼子想干什么？此時，需要有人來指揮他們該怎么行動？于是，他們忙著尋覓自己的上級，發(fā)現(xiàn)伊文思、詹姆斯頓、法倫斯三人失蹤了。這下，引起了他們的疑慮，聚集到青浜島南岙“天后宮”內(nèi)，向照料他們的漁民唐阿蕩等打手勢，劃了三個圈，咿咿呀呀叫喊著，示意要人。唐阿蕩等人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吃力、耐心地解釋了半天，英國人仍是將信將疑。晚飯后，唐阿蕩估計不會有什么意外事，就悄悄地領(lǐng)著外國人選派的代表去南田灣翁阿川家，與伊文思等三人見了面，并帶回了三位領(lǐng)導(dǎo)對全體幸存者的指令。英國人此刻才完全明白，島上的中國漁民正在設(shè)法與外界抗日游擊部隊聯(lián)系，讓全體幸存者上大陸回國，分開居住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他們。

正當青浜島上的鄉(xiāng)總干事趙筱如等與抗日自衛(wèi)第四大隊聯(lián)系救護英軍幸存者時，日軍5艘軍艦已包圍了東極諸島。

4日午后時分，當時10余歲的王寶榮在青浜島南山上玩耍，看到有5艘軍艦遠遠的駛來，有兩艘正在向廟子湖島靠攏，還有三艘也快靠近青浜島了。日本鬼子來了！王寶榮小腦袋一激靈，他們一定是來抓捕那些英國軍人的，便飛快地跑回家報信。

從青浜島南到島北1公里有余，要穿過山路、民居前后的弄堂、石蛋路、沙塘路，王寶榮三步并兩步，一邊跑，一邊喊“小鬼子來了！小鬼子來了！”

“里斯本丸”數(shù)百名落水戰(zhàn)俘被東極漁民救上了島，日本軍隊豈會善罷甘休。所以，當首批在青浜島出事海域完成救護和接應(yīng)的日艦回到舟山島日本警備司令部時，司令佐藤慶藏海軍大佐又從定海、岱山、沈家門等港糾集了5艘軍艦，并派出兩三百人搜島部隊，從沈家門港出發(fā)，氣勢洶洶地抵達東極。日艦靠岸后，200多個荷槍實彈的日軍，兵分多路，對青浜和廟子湖兩島有目的地進行了大清剿。

日軍一上島就鳴槍示威，首先控制了青浜、廟子湖島的所有通道，繼而挨家挨戶進行地毯式搜查。

日本兵的暴行，島民們都有所耳聞，人心惶惶的島民們都想躲一下，可偏偏島小，無處可逃，跳下海更是死路一條，只好聽天由命。

日軍把路上碰到的、正在躲避的，或是隨意從民宅中搜出來的所謂有嫌疑的島民抓起來，稍有點抵觸情緒，便“打夯子”“摔翻天跤”，任意戲弄、捆綁、吊打，要求他們把戰(zhàn)俘和所有打撈上來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地交出來，否則，死啦死啦的，統(tǒng)統(tǒng)殺光。

島上，頓時充斥了從未有過的緊張氣氛。散居各處的英國官兵們知道不可能再拖下去了，沒有任何強迫，也沒有任何怨言。為了不連累島上善良的漁民，住在廟房和散居漁民家中的英軍官兵，聽到了同伴的吹哨聲，便主動集合，排好隊，舉起雙手，高昂著頭顱，一起從容地向外走去。

劫后余生又禍不單行，這就是“里斯本丸”上英國戰(zhàn)俘的宿命，也是戰(zhàn)爭中人命運的總結(jié)。勢單力薄的老百姓有善良勇敢的心，卻沒有反抗槍炮刺刀的能力。在殘暴的武力之下，日本軍隊抓走了東極青浜島和廟子湖島上的英國戰(zhàn)俘。381名英國官兵重新被日軍押上日艦，他們含淚回首向島上漁民揮手致意，有的還喊叫著，致意道別。

一夜加半天，時間雖然短暫，但是這場生死救贖讓英國軍人與東極島民已經(jīng)結(jié)下了深情厚誼?；茧y見真情，走出漁民宅居前，很多英國軍人知道自己生死叵測，前路渺茫，紛紛含淚與漁民道別。一份獨特的眼神，一份戀戀不舍的情懷，更有不少軍人將隨身攜帶的小物件，送給了他們的救命恩人，沒有東西好送的，便紛紛以叩頭的方式表達可能是他們生命中的最后一份感動。

陳阿蓮家曾收過一名英軍贈送的一只中間鑲彩珠金戒指，后不知所蹤。劉竹定家里收藏了一枚金戒指，上面刻有“J.N.W”和“9375”字樣。這枚金戒指是當年一個英國人塞到劉竹定奶奶手上的，奶奶臨終前，一再叮囑，將來有機會，一定要把它還給英國的朋友。任福仁、莊華龍家各有一把英兵送的銀色西餐刀；吳蘭舫保存著一個前圓后方的古硯臺（25cm×15cm×3cm）數(shù)年前被人借去寫字未見歸還；徐國權(quán)保留著西洋手表、蛤皮等。這些都是英國軍人臨行前贈送給東極人的。

嚴全民家有兩塊當年英國人留贈的磚狀物。一塊放在廟子湖的東極歷史文化博物館里，另一塊在嚴家保存。這是兩塊16厘米見方、2厘米厚、1公斤重的灰色磚塊。磚面正方形框內(nèi)依次套著三個遞小的實線圓周，最內(nèi)是一個直徑為7厘米的由69個小點組成的虛線圓周。虛線圓周內(nèi)有五行法文字母。分別寫著CARRELAGES（磚）、PAVAGES（鋪路）、CERAM（瓷）IOUES、PONT（橋）、STH NAXENCE OISE（圣·馬克桑斯 瓦茲河）等字樣。

瓦茲河，發(fā)源于比利時埃諾省希邁以南的阿登山脈，向南流入法國境內(nèi)貢比涅，最終在巴黎附近的孔夫朗—圣奧諾里訥注入塞納河，全長302公里。1747年曾任剛創(chuàng)辦的法國歷史最悠久的高等工科學(xué)?！屠铇蚵穼W(xué)校校長的佩羅內(nèi)，有一個代表作就是跨越瓦茲河的圣馬克桑斯橋，該橋共3孔，跨度各21.8米，矢高1.98米，墩厚對拱跨比是1：8，橋墩各由兩對石柱構(gòu)成。已在1870年毀于戰(zhàn)爭。

嚴全明介紹，當年他的媽媽林阿南在家里接待過一個英國士兵，給他送衣送吃。日本兵上島搜捕之際，英國兵流淚了，林阿南菩薩心腸，也忍不住流淚。英國人用手勢示意林阿南打開家里的一個箱子，待他放入了兩塊方磚后，又示意林阿南把箱子蓋好。

英國人在跳海逃命之際為什么還要攜帶著這兩塊磚？是不是這兩塊磚對那個英國人來說意義特殊，甚至等同于生命？洋瓷磚字母所顯示的關(guān)于巴黎瓦茲河上的圣·馬克桑斯橋的信息，與這位留贈磚頭的英國士兵之間會不會存在著某種關(guān)聯(lián)呢？將兩塊磚放在林阿南家的箱子里是贈送呢，還是委托林家妥善珍藏保管？如果是贈送，直接交到林阿南手里即可，為何要藏到箱子里頭去？這一系列的疑問至今仍讓人費解。

不過，見到這些英軍官兵在臨行前贈送或委托給東極漁民的物件，誰都會明白，拂去其表層的塵垢，每一件都足以揭示面對暴行的人性感動與對生命的尊崇。

381名英國戰(zhàn)俘從容地從廟子湖島和青浜島走了出來，被押上了日艦。日軍又在島上經(jīng)過反復(fù)搜捕，磨蹭到傍晚，仍一無所獲，日軍指揮官發(fā)狠：“八嘎，青浜！膽敢偷藏英軍，統(tǒng)統(tǒng)死啦死啦的！”

即將屠島的危急關(guān)頭，幸虧一名翻譯官出面說情：“這里漁民篤信觀音菩薩和媽祖娘娘，見人落海，誰都會去救的。這是這里的風(fēng)俗，他們事先也不知道落海的都是英國佬，并非存心要與威武的皇軍作對。何況，這些漁民土鱉哪里知道英國佬來這里是干啥的？英國佬又不是他親爹親媽。他們對英國人沒好感的，皇軍您的知道這些人的祖輩都跟英國人有深仇大恨?。　?/p>

“跟英國人有深仇大恨？”日本指揮官奸邪地表現(xiàn)出好奇。

翻譯官哈著腰說：“千真萬確呀，太君。一百年前，英國人兩次發(fā)動鴉片戰(zhàn)爭，占領(lǐng)舟山，統(tǒng)治舟山五年。鴉片可毒害了不少人呀?！?/p>

“哈哈哈哈，東亞病夫！”日本指揮官猙獰著狂傲地笑著。

“呵呵，就是就是。在這個彈丸大小的地方，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找人容易藏人難呀?；受娔?，廟子湖后山黃巖岙藏著的那2個英國佬，不也乖乖地被皇軍捉出來了嗎？這里呀，根本就藏不住人。借十個膽子給他們，我諒他們也不敢！”

“吆西——”日本指揮官又得意地獰笑幾聲，離島上船，揚長地復(fù)命去了。

青浜、廟子湖等幾個小島總算相安無事。島上的百姓相繼出來，眼見辛辛苦苦救上來的英國軍人又被日本兵抓走，大家心里都空落落的。落入日本法西斯魔爪，他們會去哪兒？命運會如何？這份擔憂和牽掛久久地縈繞在東極島民的心里，一輩子揮之不去。

狡猾的日本鬼子，擔心還有漏網(wǎng)之魚，便從4日至7日，連續(xù)派遣軍艦，在東極海面巡邏，盤查過往船只。

李忠才說，他在日本兵上島搜捕英國人當晚，看見幾個日本兵抬著兩具尸體，放在青浜沙角底崗墩，擱在一塊鐵板上，用二聽火油燒了大半夜。放火的崗墩離他家只有百米遠。這樣看來，日本兵在青浜島上搜捕英軍俘虜后，并沒當天撤走，而是在青浜島過了一夜。更不知道這兩具尸體是誰？是不是被押入日艦的英俘反抗時在船上被日軍殺了，因而焚尸毀跡。

而根據(jù)資料記載，經(jīng)東極漁民冒死救起又重為日軍戰(zhàn)俘的381名英國官兵，送到上海集中后，與“里斯本丸”沉沒期間被轉(zhuǎn)移到日艦上的589名英俘，共970名。除留下35名重病號外，余者935名搭載“第一真盛丸”輪，被押送至日本本土戰(zhàn)俘集中營，途中由于痢疾和白喉盛行，5人死亡被拋入大海喂魚。1942年10月10日，輪船在日本九州門司港靠岸，又有36名白喉重癥者被送往醫(yī)院，剩下的約500人被運往神戶，其余被運往大阪。

經(jīng)過這些殘酷的經(jīng)歷，九死一生的英俘們已經(jīng)非常虛弱。抵日不久，陸軍上校斯圖爾特和中尉科伯森相繼死去。在日的第一年里，114人死于神戶，55人死于大阪，21人死于小倉，24人死于門司港，還有30人死于其他地方，總共死了244人。

這樣算來，最初香港上船的1816名英軍戰(zhàn)俘中，843人在沉船中溺水或被殺害，5人在去日本途中喪生，244人后來陸續(xù)死亡，一共死亡1092人，只有724人幸存。這些幸存者迎來了日本法西斯的無條件投降，并在日本戰(zhàn)敗后大都回到英國與親人團聚。

13.隱身巖穴的三名英俘

日本人擔心，但是日本人萬萬想不到的事情終于還是發(fā)生了。

在日軍的淫威和刺刀下，當時東極漁民竟然冒著被屠島的瘋狂報復(fù)風(fēng)險，敢于虎口救人，實在令人震撼。

就在日軍將英國戰(zhàn)俘重新押上船運走時，有3個英國人被青浜島上的漁民藏在了山洞里，他們是伊文斯、法倫斯和詹姆斯敦。

英國商人伊文斯，“二戰(zhàn)”前是英美煙草公司高級職員；“二戰(zhàn)”后擔任英美煙草公司香港煙草總監(jiān)。

英軍尉官法倫斯，“二戰(zhàn)”前任天津市英租界工部局警務(wù)處總監(jiān)；“二戰(zhàn)”后效力皇家海軍艦隊。戰(zhàn)后繼續(xù)在英國皇家海軍艦隊服役。

外交官詹姆斯頓，“二戰(zhàn)”前上海市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wù)處會計師；“二戰(zhàn)”后在英國駐華使館九龍辦事處工作。

“二戰(zhàn)”開始，三個人在香港皇家海軍預(yù)備中隊服役，被俘后關(guān)押在九龍戰(zhàn)俘營。伊文斯在廣東做過生意，會說幾句夾生的粵語。法倫斯和詹姆斯頓兩人戰(zhàn)前均在中國供職，有可能會點中文。根據(jù)當年見過伊文斯等三人的陳永華老人描述，那3個英國人中，有兩個不大說話，可能因為語言障礙，沒辦法溝通，因為即便如法倫斯會講中國普通話，但青浜島人也是很難聽得懂的，即使會寫漢字，青浜島人也沒幾人識得。這兩個不大講話的人很有可能是伊文斯和法倫斯。還有個大塊頭，30來歲，比較開心、豁達，講得比較多，還帶點上海口腔。他應(yīng)該就是外交官詹姆斯頓，只有外交官會講中國話的可能性最大。

10月4日，當日本軍艦封鎖青浜島的消息傳到南田灣，借住在翁阿川和陳大寶家里的三名英國人馬上忐忑起來：如果被日軍再次抓捕，生還的希望極其渺茫。三個人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心急如焚。雖然語言不通，但此刻守護在翁阿川家的唐如良、唐品根等還是從表情和動作上看出，他們?nèi)硕枷Ｍ氵^此劫。于是，唐如良、唐品根等決心冒著丟掉身家性命的危險，再施援手。可是，這簡陋的茅草屋，哪有藏身之所？鬼子的一把刺刀就可以戳穿整個屋頂。米缸？水缸？火缸？都太明顯。藏紅薯的地窖也不夠大，難以容下英國人的身軀。

怎么辦？日軍的槍聲一陣緊過一陣，越來越響。唐如良、唐品根知道日本人很快就會搜捕到南田灣來，他叫翁阿川在村頭的小崗墩守望，一旦有日軍闖入視線，馬上回來報警。他知道，這是轉(zhuǎn)移英國人的時間極限，否則就會來不及。唐如良與唐品根、趙筱如、許毓嵩八眼對視，過分緊迫，一時想不到何處去藏匿三個英國人。

此時，正在翁家院子里玩耍的十余歲小頑郎梁亦卷，語出驚人：“有個洞，可以藏人?！?/p>

梁奕卷，祖籍溫州，4歲時隨家人遷至青浜四村南田灣。這個梁亦卷，是村里有名的調(diào)皮鬼，天性貪玩，哪里有洞窟就往哪里鉆。青浜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沒有他不鉆過的洞眼。一天，他與幾個小伙伴在南田灣海邊灘頭玩耍，偶然發(fā)現(xiàn)懸崖邊有一個小洞。小時候聽慣了海盜在石洞里藏寶的故事，好奇心促使小家伙掏掉了洞邊緣的碎石塊，里面的空間大了一些，可以容納一個小孩子。他不怕危險，藏寶的故事誘引他繼續(xù)往里鉆。哇！原來這是一個海蝕洞穴，口小腹大，進洞之后，又分左右兩條路，左邊一路直通海面，右邊一路沿斜坡向上，延伸十幾米，又有一個大洞，可以容納十來個人。他發(fā)現(xiàn)，一旦漲潮，海水就會淹沒海邊的洞口，卻無法抵達身在高處的大洞。梁奕卷心中一直藏著這個秘密，沒透露過。自己倒是有事沒事常鉆進那個洞去玩，結(jié)果石洞口的亂石碎石也被他一點點的掏空，連大人都可以進入了。

一聽說有可藏身的石洞，唐如良便叫梁奕卷帶路，去小彎洞。梁奕卷74歲時在接受有關(guān)部門調(diào)查時“里斯本丸”事件時回憶說，當時他和玩伴王連水、陳阿妹一道引路，把三個英國人藏到小灣洞。我先下去，然后在下面頂著，讓他們一個接一個下來，一連上下爬了六次。三個人有兩人赤著腳，一人只穿了一只靴子。

藏好了三個英國人，唐如良、趙筱如、唐品根等人心才安定下來，馬上做了分工：由翁阿川負責送飯、掩護安全；趙筱如、唐如良等人負責盡快與地方抗日組織取得聯(lián)系，尋找時機，設(shè)法將三人送往后方。

伊文斯3人的藏匿之處，后來就被島民稱作“小彎洞”，當?shù)厮追Q“小頑洞”。“小頑”即“小頑郎”，是舟山人對未成年男孩的稱呼。

之所以俗稱“小頑洞”，意思是說唯有小頑郎這樣頑皮的人，才會鉆進去發(fā)現(xiàn)此洞；也只有小頑郎這樣靈活的人，才能擠著進去。所謂無知者無畏，大人可不敢鉆進去冒險，說不定什么時候石頭下塌，葬身其中。

2004年和2013年，筆者曾兩次探入小彎洞。

小灣洞在青浜島沙灣村的南田灣灘橫，從南岙碼頭到南田灣大概需要二十分鐘的腳程。在一個面積達幾千平米的石流灘，筆者在一片非常隱蔽的岬灣里找到了一個洞口。三面臨海，四周俱為巨石峭壁。崖頂有兩座兀立對峙的丈許高的巨石，拱扶石壁，側(cè)身艱難下行10余米，豁見一天然大浹谷。谷東有一狹長平臺，平臺之下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數(shù)十米高的懸崖；谷南溝壑直瀉碧海，其終端則成犬齒交錯的半淹于海水的條形窟門；谷西是一巖壁；谷北為凌空堆積的巨石。這是個別有天地的洞府，難怪日軍當初沒有搜捕到藏身洞中的三名英軍軍官。亂石崗叢中，誰也不會留意下面還有個可容十多人的黑乎乎的洞。朝海的那個洞口剛好被外面的一座礁嶼遮住，海水可在洞口灌進洞內(nèi)，可聞濤聲喧嘩。

在日軍搜捕的日子里，與日軍撤出島但日艦仍游弋在周邊海域的五六天時間里，三位英俘白天仍躲在小彎洞內(nèi)，晚上轉(zhuǎn)移到南田灣翁阿川的鄰居陳大寶家睡覺。平時沒什么好吃，翁阿川就到海邊釣幾條魚給英俘換口味。

翁阿川叫自己老婆劉阿元給3個藏在小彎洞的英國人送飯，因為劉阿元是小腳女人，上下山頭、出入汰橫不大方便，就叫女兒翁流香幫忙隨行。母女兩人，一個四十來歲，一個二十歲，穿著干凈而樸素的大襟布衫，帶著灰色的粗布頭巾，手里提著飯籃，扮作去海灘采螺的樣子。她們邁著碎步，小腳蹣跚，艱難地行走在南田灣沒有山路的原生態(tài)石叢中。到了海邊，她倆在巨石與巨石的高低落差之間，傳遞著飯菜；在鋪滿卵石的海灘上，攙扶而行。

當她們抵達小彎洞的時候，三個英國人就沒了饑餓，沒了寂寞，沒了素昧平生的那份忐忑。那三份蕃薯湯，喝起來異常的甜，下飯的菜是新鮮而馨香的烏賊腸。為了調(diào)調(diào)口味，翁家給他們買來了一斤白糖。這白糖，平時在翁家，最多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去買。

當她倆的身影雙雙飄入洞內(nèi)，那明媚的陽光，那清新的海風(fēng)，還有那束她倆從路上采來的金黃色望潮花都飄了進來。那個開朗的大塊頭詹姆斯頓，情不自禁地接過那束望潮花，這個陰暗潮濕有點壓抑甚至隨時可以聽到蚊子嚶嚶嗡嗡的石洞，頓時明亮起來，彌漫著整個東極秋天的燦然。

“Beautiful！ Very beautiful！”三個英國人異口同聲，對著望潮花束，也對著翁家母女倆。大塊頭詹姆斯頓從衣兜里掏出一張照片，送給天使一樣善良和美麗的娘倆。還有兩個英國人掏了半天衣袋也沒掏出個東西來，一臉無奈，歉意而充滿感激地聳聳肩：“sorry，sorry”。

大塊頭詹姆斯頓的那張單人照，隨著影中人一起經(jīng)歷海難，受到波濤浸漬，影象居然還沒被大海抹去，依然那么清晰，可見大塊頭對此照片的珍愛。翁家母女倆雖然聽不懂英國人都說了些啥，但還是鄭重地接過了照片，并一直保存到舟山解放初期。后來迫于某種社會“運動”，有人拿照片事嚇唬翁家娘倆，劉阿元只得偷偷地把照片燒了。

藏匿在小彎洞里的三個英國人，雖然有人送吃送喝，也沒暴露目標，但之前一路受盡虐待，又遭遇滄海劫波這么大的驚嚇，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tài)都是日漸虛弱的、病懨懨的。想到還有800余名戰(zhàn)友和家屬不是被活活沉于海底，就是被海水漂走，內(nèi)心的那份痛悸已是他們?nèi)松杏肋h抹不去的陰影。被轉(zhuǎn)移到日艦和后來再次被抓上日艦的戰(zhàn)友們命運又會如何？自己三人暫寓身孤島，何日才能擺脫日本法西斯的追蹤，重回英倫與親人團聚？年齡較大的伊文思，因為其妻子和女兒就死在里斯本丸船上，思親之苦，喪親之痛，情何以堪？所以高燒不止。在缺醫(yī)少藥的偏遠小島，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把他們送出去。既可以醫(yī)治病痛，又能夠擺脫日軍的監(jiān)控。

10月9日，青浜島周圍海域巡邏的敵艦撤走了。老天下了一場大雨，天落水把小灣洞內(nèi)的一個石坑漫成一個天然大浴桶，滿身汗臭味的三個英國軍人，終于盼到了一場甘霖，這是他們自成俘虜以來，第一次像個小孩一樣，天真又自在地脫光衣衫，在雨后晴朗的陽光下，把赤裸交給小彎洞，把二三十歲的青春與青浜島的小彎洞做了一次毫無隱私的交流。如果生命還能繼續(xù)，這兒就是中轉(zhuǎn)站，就是涅槃的圣地，就是洗去塵垢后一個嶄新的自我。

此時，三個英國人品味著東極漁家給自己生命再造之恩與親人般的關(guān)懷，忘了自己避難于異國他鄉(xiāng)的巖穴中，仿佛在故鄉(xiāng)的海邊，竟輕聲地哼起了小曲。

14、夜海偷渡

日本軍艦一走，轉(zhuǎn)移三個英國人的事就有了契機。

事不宜遲，趙筱如從青浜島駕船登上了廟子湖島，去拜訪東極鄉(xiāng)副鄉(xiāng)長沈品生。沈品生與定?？h國民兵團抗戰(zhàn)自衛(wèi)四大隊副大隊長繆凱運是鐵哥們兒，要想將三名英國友人在日軍的眼皮子底下救出去，非繆凱運不可。趙筱如見了沈品生，便向他報告情況，尋求繆凱運幫助。

想不到青浜島還藏下了三位香港皇家海軍預(yù)備中隊的人物，其中還有一名是外交官，沈品生驚喜地拍了一下趙筱如的肩膀：“趙總干事，還是你們留了一手?！?/p>

“這可是咱們給小日本留下的定時炸彈呀。咱們得想個萬全之策，務(wù)必安全、小心、秘密地送他們到國統(tǒng)區(qū)。這事可能最需要抗戰(zhàn)自衛(wèi)四大隊的繆凱運副大隊長幫忙呀。最迫切的是他們發(fā)著高燒，急需醫(yī)護治療。”趙筱如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把最要緊的話都和盤托出。

“好，咱們立刻去打探繆凱運的消息，他應(yīng)該會幫這個忙。只是繆凱運行蹤不定，這會不知在哪？你我還是即刻去葫蘆島他岳父楊福林老先生家中，看看有沒有他的消息？”沈品生感到此事宜速不宜遲。

于是，兩人當即登船，順風(fēng)順水三個小時到了葫蘆島。

葫蘆島是個面積不到1平方公里的小島，因形似葫蘆而得名，向西1.4公里就是佛教圣地普陀山。1934年開始設(shè)立葫蘆鄉(xiāng)建制，2001年并入舟山市普陀區(qū)東港街道，今設(shè)葫蘆社區(qū)，一村一社區(qū)。

兩人經(jīng)過打聽，直奔楊福林的家。

已是傍晚時分。說來也巧，繆凱運這天正在葫蘆島，為其岳父祝壽，真是天遂人愿。

繆凱運問明沈品生和趙筱如來意后，連聲說“好，好！去青浜！”臨行前，拜托老岳父到沈家門鎮(zhèn)里去請個良醫(yī)來家里。

繆凱運帶著貼身警衛(wèi)蘆瑞元等四五個衛(wèi)兵，冒著隨時可能被日軍巡邏艇盤查緝拿的危險，連夜駕船趕往青浜島，去看望小灣洞里的英國軍人。

趕到青浜島，已是半夜?？妱P運會講英語，因此可以與三個英國人做簡單的寒暄?？妱P運見他們?nèi)齻€都有不同程度的發(fā)燒，其中伊文思比較厲害，擔心延誤醫(yī)治，又擔心夜長夢多，決定馬上采取行動。

繆凱運叫人借來三套青浜島漁民穿的對襟衫、龍褲和羅宋帽。東極漁民服飾最顯著的特色是對襟布衫配龍褲。秋天上身穿粗布夾襖、棉襖和背單，大多為對襟，紐襻用布制作。下身是蘭色斜紋的“花旗布”粗布龍褲。百褶裙似的龍褲的褲尾和褲腿特別肥大，很能適合下蹲、起立和跨越等幅度較大的動作，更適合身材高挑的英國軍人穿。羅宋帽是一種帽殼可上下翻動、后沿翻下來可遮住雙耳和后頭頸，這種羅宋帽可以最大限度遮住臉部。

英國人非常配合，好奇地穿戴完畢后還不忘彼此調(diào)笑一番。

這是一個風(fēng)不平浪不靜的夜晚，海風(fēng)卷起的白浪，撞擊著礁石，宛如黑色海面上盛開的白色花朵。那白色的跳躍著的舞者，或幻化出零星的步態(tài)，或衍生出整齊的排陣，在永遠沉默不語的礁巖中歌唱、彈奏。在狼牙突兀的角落激情四撒，炸起一柱柱擎天飛珠，驚起岸畔的鷗鳥，發(fā)出陣陣歡鳴。

青浜島的南岙碼頭，三個英國人抓緊這最后的時間，享受這份富有動感的夜潮之美，聆聽這份有節(jié)奏的濤聲之韻。靜謐和無聲卻在心靈的深處自由地漫延。舟子們在錨繩和纜繩的牽引下，或俯或仰，周旋在浪潮的喧騰之中。那高高豎起的航標燈在風(fēng)的挾裹和浪的顛簸中輕吟。此刻，周遭所有的天籟之音，在三個英國人耳中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樂章。

漆黑的港灣淹沒了一切詩境畫意，而濤聲似乎被化解得更清脆了。漸漸地，淡暗色的天幕重新啟開了，島廓的黑影像是特意用重墨抹上的。

廖凱運讓他們躲進了舢板船艙里，在里面安睡。唐如良給他們每人一片新鮮生姜，一片鮮土豆，教他們含在口中；每人一片傷濕止痛膏，貼于神劂厥穴（肚臍）處。這是民間防止暈船的土方。小船也經(jīng)過了偽裝，裝上了一些魚筐和漁網(wǎng)，看上去就是打魚去的。

為了這次夜海偷運順利，沈品生、趙筱如、唐如良等人和廖凱運商量決定多船護送。由青浜島、廟子湖各出一船三人，廖凱運及隨從也坐一船，船與船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相互之間首尾兼顧。萬一在海面上遭遇日艦盤查，能蒙混即蒙混，實在不行，由其它兩艘船應(yīng)付、拖延日艦檢查，掩護乘載三名英軍的那艘船先行逃脫。再不行，廖凱運和隨從就跟日軍真刀真槍干起來，過把殺鬼子的癮?？傊崦惨o送英軍出去。

青浜島漁民阮如康（綽號小句魚或河豚魚）、郭阿德、郭大康是三連襟，年方二十上下，唐品根是他們的妻伯，唐如良是他們的五叔。唐家“二虎”知道這三連襟機靈、會動腦、講義氣、做事不含糊、知道輕重。于是把這副重擔壓給了這三人。根據(jù)沈品生的安排，廟子湖這邊派出了許阿臺、任信倉、王祥水3個漁民。

這事絲毫疏忽不得，沈品生覺得自己要隨時在場，他與唐品根、吳其生，還有一個叫李朝洪的隨從也一起入船護送。

這樣，根據(jù)相關(guān)資料顯示和參與者回憶，至少三艘船，十四或十五人參與護送。沈品生、唐如根和廖凱運分乘三船，為主心骨。

護送船隊，趁著夜色，向西直奔葫蘆島。大家搖著櫓，保持著高度警惕，隨時關(guān)注海面上情況，雖然也遠遠的、隱隱約約地遭遇過幾艘過往船只，讓他們著實緊張了一陣，這一帶海域，有海盜海匪、日偽漢奸，還有抗日的共產(chǎn)黨游擊隊、國民黨自衛(wèi)團等多支武裝力量出沒。海盜海匪倒是不怕，繆凱運三個字在東海上還是擲地有聲的，再說盜亦有道，廖凱運對付他們自有一招。漢奸只是一群欺軟怕硬的慫包，也不難對付。最難纏的就是遭遇全副武裝的日艦，為此，廖凱運設(shè)想了各種遭遇敵艦盤查以及對付的預(yù)案，所幸這一路并未遭遇敵船。大家的心情也爽朗得多，放松的多了。船隊順風(fēng)順水駛了3個多小時，終于安全到達葫蘆島沙灘。此時天還未亮。

郭阿德三連襟攙扶著發(fā)燒生病的伊文思和詹姆斯頓、法倫斯上了岸，三人在船中也是經(jīng)歷了一番顛簸，止不住嘔吐，一踏上岸灘，便覺得踏上了一個自由世界，深深呼吸了一下葫蘆島別樣清新的空氣。

等候在葫蘆島接應(yīng)他們的是第四大隊廖凱運手下俞登年等人，根據(jù)沈品生的安排，郭阿德三連襟的小船稍作休息后便返回青浜島。廖凱運趕緊摸黑（不敢點燈），叫手下把三位英軍盟友攙扶著送進他岳父楊福林家大院，楊福林老婆立即叫人“關(guān)好大門，消息絕對不得外傳”。生病的伊文思躺在了主人楊福林的床上，無法動彈，楊家人忙著給他們?nèi)藷丛?、做飯更衣，忙成一團。27歲的楊家媳婦史蘭仙很賢惠，馬上讓三位英國人換上了干凈的布衫長褲，已潮濕的對襟衫龍褲拿去洗了。

楊家在葫蘆島也算是大戶，楊福林此時擔任沈家門鎮(zhèn)鎮(zhèn)長一職。過了不久，楊福林也雇漁船從沈家門趕到了葫蘆島，并花重金請來了一個名叫李啟良的醫(yī)生，李醫(yī)生據(jù)說是個醫(yī)學(xué)博士，起先還不肯來葫蘆島。因當時日本人查得很緊，治療發(fā)燒退熱的阿司匹林等藥屬于日本人嚴格控制的禁藥。楊福林就直接下命令叫李啟良到葫蘆島，還拿出五根金條作為對他的酬謝。

經(jīng)過李啟良的診治，三人的病情很快得到了控制，到了早上，伊文思的高燒就退了。天亮后，李醫(yī)生留下了一些備用藥品，就隨楊福林趕回沈家門，繼續(xù)上班。

這一切，在楊家人看來，已經(jīng)做得很周密也很秘密了。但是，世上就是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第二天一大早，楊福林老先生和李醫(yī)生前腳剛走，一個不速之客的后腳就闖進家里來了。此人是葫蘆島的頭面人物，名叫翁賢方。

繆凱運聽出來是翁老先生在敲門，他趕緊將三位英國盟友藏到堂后隱蔽起來，并示意家里人從容淡定，勿露出馬腳。于是，以禮相待，客氣地打開大門，熱情接待翁老先生。翁老先生一進門就問：“大女婿（繆凱運是楊家大女婿），阿伯今天不客氣，你有什么秘密事情瞞我？”

原來半夜有船臨時靠泊并與楊家人出出入入，這一切都沒有躲過翁賢方的耳目。小小葫蘆島，有啥風(fēng)吹草動，第一個騙不了的人就是翁賢方。

繆凱運知道翁賢方是葫蘆島最有資格的老前輩，人家既然找上門來了，那就說明瞞是瞞不過去了，只得把里斯本丸沉船和救人的事告訴了他。翁賢方一聽，大吃一驚，焦急地說：“大女婿，救人是積德，我不反對。儂要曉得阿拉（我們）葫蘆島小，家家住的都是草房，東洋人（即日本人）一旦知道這事，一把火就會將葫蘆島燒得精光，要害大家呀，對不住了，我，要下逐客令了，求求儂，早點送走英國人！”

繆凱運當即向翁賢方表態(tài)：“請翁老放心，讓發(fā)燒的病人再休養(yǎng)一會，等天一黑，我一定將他們送走。但請翁老前輩務(wù)必給予保密，對外乃說是來楊家祝壽的客人?！?/p>

翁賢方一出門，繆凱運立即去探看英國人病情。經(jīng)過打針、吃藥和休息，三位英軍的燒退得差不多了。又吃上了熱氣騰騰的番薯稀飯，病怏怏的伊文思一活過來，話就開始多了，說自己是眼睜睜地看著妻子和兒子被海浪沖走，而無法相救，自己也沒想活著出去。但你們這些好心的中國人冒死救了我和我的戰(zhàn)友，若我們能回英國家鄉(xiāng)，將來一定要好好地報答你們中國人的大恩大德！

繆凱運回復(fù)說：“先生，我們救人不是為了圖報答，況且我們不缺錢。英軍是我們的盟軍，咱們共同抵抗日本法西斯，所以，救你們就如同救我們自己。希望你們能夠平安地回國，我們也就放心了！”

在葫蘆島，伊文思等人洗了熱水澡，換上干凈衣服。透過窗戶，眺望窗外的風(fēng)景，一列長長的銀灰色的卵石灘，似乎望不到邊。中國的小島總是這么迷人。此刻，伊文思他們并不知情，里斯本丸沉沒那天隨海漂來的一些英軍尸體，就曾經(jīng)被這個靠近世界上最慈善海島——普陀山的葫蘆島收留，島民們把海上撈來的尸體安葬在一個叫義冢地灘的小山頭，入土為安，算是給他們的亡魂一個寄托之所。

隱隱的白色的浪花似乎總在擁吻那一列長長的卵石灘，這是大自然中一對最依戀最傾情的伴侶，這讓伊文思又想起妻子和孩子美麗的擁抱，這是人世間親人最難以割舍的擁抱。妻兒不知漂向哪里了？

法倫斯和詹姆斯頓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安慰伊文思：“中國有句古話，叫同是天涯淪落人。伊文思，法倫斯，詹姆斯頓，我們?nèi)齻€都是天涯淪落人，是命運共同體。這里是中國觀音菩薩的道場，這里都是觀音菩薩的子民。就好比天國還沒準備收留我們，耶穌會賜福于我們這個天涯淪落人的命運共同體?！?/p>

“彌賽亞——中國人?！彼麄凃\地做了個禱告，彼此相望而笑。他們相信，神的窺視就是最好的庇護。在中國這兩個美麗的海島，他們所經(jīng)歷的一切慈悲，所遭遇的一切善良，已是他們生命流轉(zhuǎn)中最難以割去的部分，已是他們宗教血液中最神圣和最道德的分量。

最美妙的喧騰就是最極致的靜謐。葫蘆島四周沒有燈光，也沒有星星，島上的很多人甘愿守著這份黑夜的清寧。在行將離開葫蘆島之際，伊文思等人曾經(jīng)跌宕不羈的心緒，以及所有經(jīng)歷過的故事，揉作夜色中的一縷飄逸的風(fēng)，凈化在他們尊崇和敬畏的渺渺大海之中。

繆凱運見伊文思等身體好轉(zhuǎn)，迅速準備好偷渡船只。他再度親自護送，從葫蘆島出發(fā)，經(jīng)朱家尖南沙、烏沙門、登步島雞冠礁、小螞蟻島、點燈山、桃花島米魚洋、峙頭洋、大陸峙頭等地，繞開日寇的據(jù)點和巡邏艇，終于登陸鎮(zhèn)?？h郭巨鎮(zhèn)，抵達甘露庵四大隊大隊部，受到大隊長王繼能的歡迎。

伊文思等人被安置在青山大廟休養(yǎng)。為了驅(qū)散他們失去親人的悲傷，10月10日，在民國“雙十節(jié)”中午，王繼能客宴伊文思等人。湊巧的是，陪客的中隊長林海生有一個阿舅，姓王，是個生意人，身邊帶著一架照相機。為了紀念英國友人大難不死，林海生請舅舅以青山大廟為背景，拍了一張集體合影。

這是一張黑白紀念照片，前排左起為：伊文思、繆凱運、詹姆斯頓、王繼能、法倫斯。后排有一路送行的沈品生、吳其生和警衛(wèi)排竇飛云（熊）、忻元寅，還有2位可能是東極漁民唐品根和李朝洪，也有可能是王部隨從。

3名被救的英國軍人，詹姆斯頓和法倫斯都穿著繆凱運所提供的中式服裝。伊文思為表示對第四大隊這支部隊的感激，還穿上了第四大隊的軍服。

因為駐地無法洗照片，這張照片的底片交給了伊文思，至象山才洗印，叫四大隊護送人員帶回。

三個英國人在四大隊大隊部住了兩天后，王繼能派遣忻元寅、陳根友和江明遠等16人，護送三個英國軍人經(jīng)過柴橋蠟頭村，安全轉(zhuǎn)移到象山橋頭胡國民政府定（海）象（山）縣蘇本善縣長處，先由馬副官接待，而后見到蘇縣長。蘇本善縣長又派人護送三個英國人到當時的浙江省政府所在地麗水云和縣。浙江省政府主席黃紹竑、中國國民黨浙江省黨部書記長羅霞天均在云和縣。

幾天后，當?shù)毓俦鴰捉?jīng)周轉(zhuǎn)，將3人送抵戰(zhàn)時“陪都”重慶。3人居留重慶期間，通過廣播電臺以親身經(jīng)歷，講述“里斯本丸”沉船事件，把日寇屠殺戰(zhàn)俘的暴行公諸于天下，引起國際強烈公憤。

之后，他們?nèi)擞蓢顸h政府外交部轉(zhuǎn)交給英國駐華大使，劫后余生，回到了英國。

尾聲

經(jīng)東極漁民從怒濤中救起又為日軍俘虜?shù)?00多名英兵，經(jīng)上海，押赴日本本土戰(zhàn)俘集中營，由非交戰(zhàn)國土耳其、瑞士等國際紅十字會照管，日本無條件投降后，才得以生還英倫三島與親人團聚。

跨越國界的生死之情難以磨滅?！岸?zhàn)”結(jié)束，供職英駐華使館九龍辦事處主任的詹姆斯頓、英香港煙草總監(jiān)伊文思及法倫斯，派人邀唐阿大、翁阿川赴香港作嘉賓，并稱青浜為“東方漁父島”，以感謝再生再造之恩。

1949年2月27日，香港隆重悼念1800多名英籍戰(zhàn)俘與僑民乘日輪“里斯本丸”喪生之慘劇，并贊揚青浜漁民拯救300多名英兵的功績。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lián)合王國政府對青浜漁民的高尚人道主義表示衷心感謝，并由香港總督葛量洪爵士贈送青浜漁民一艘小火輪作交通船。1991年12月，香港舉行被日侵占50周年紀念活動。白發(fā)蒼蒼的伊文思、法倫斯談及東極海上遇救經(jīng)歷，不禁熱淚如雨。

據(jù)悉，“里斯本丸”獲救的英軍官兵至2005年8月，在世的僅剩11人，87歲的佐敦是其中之一。2005年8月18日，佐敦懷著一顆真摯赤誠的心，不遠千山萬水，攜妻子與兩個兒子親自來到舟山謝恩，同行者還有“里斯本丸”事件遇難者帕特瑞克的侄女瑪蓮·當勞和蘇菲·霍莉姐妹、香港二戰(zhàn)退役軍人會代表和20名自費來舟山尋訪漁民英雄的香港大中學(xué)生。

“當我從海里往島上游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象過可以逃離那些殺了我同胞的日本兵。那場噩夢無時無刻不在侵擾著我?！弊舳氐綎|極一下船，便緊緊擁抱當年救助者陳永華、沈阿貴、吳蘭舫、郭阿德等老人，他拿出一張四世同堂的照片說，“你們的善心和勇敢，才讓我化險為夷。也是因為你們的相救，才有這張全家福。感謝你們的人性，感謝你們的勇敢！”

老漁民吳蘭舫說，救助海上遇難者是漁民一貫做人的道德。這件事過去多年了，當初參與救助英軍的200多位漁民只剩垂暮的13人，大多已去世，逝者不可追，但愿和平永相隨。

佐敦一行來到“里斯本丸”沉沒的海面。老人默默地凝望著蔚藍的波濤，向遇難的戰(zhàn)友默哀。兩行淚水滑過那布滿皺紋的臉，老人肅穆無語地撒下一瓣瓣黃白菊花和英國的紅玫瑰，一瓣瓣鮮花，隨波而去，化作了一頁頁信簽，帶著深情的祝福去告慰長眠于這里的人們，戰(zhàn)爭，已經(jīng)走遠。

有人曾經(jīng)提議將“里斯本丸”打撈起來，疏通航道，變廢為寶。但是“里斯本丸”如此特殊，怎能當一般沉船處理呢？也有人說，可以參照前例，例如1980年中國軍方組織打撈的萬噸客輪“阿波羅”號。但是“里斯本丸”的情況更加復(fù)雜，怎樣處理中美英日四國間的角色分工，“里斯本丸”事件的研究要向什么方向走，這些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技術(shù)范圍，成為擺在我們眼前的歷史課題。

“二戰(zhàn)”波及了20億人口，40個國家動員了1.1億軍事人員，死亡人數(shù)高達5500萬人，其中中國和蘇聯(lián)總共死亡人數(shù)就高達5000萬人。而全球傷亡人數(shù)在1.9億人以上，“里斯本丸”的這場災(zāi)難在這些數(shù)字面前，似乎微不足道，但是它卻是戰(zhàn)爭中全部罪惡和人性光輝的縮影?！岸?zhàn)”70年后，我們?nèi)匀辉趹?zhàn)爭的困擾之中，在仇恨的陰影下生活，世界并不安寧。瑞士國際管理發(fā)展研究院退休教授讓—皮埃爾·萊曼撰文慨嘆，70年過去，亞洲的二戰(zhàn)傷口仍在引起創(chuàng)痛，“問題的根源在于日本無法融入亞洲?！?015年7月16日，日本執(zhí)政黨控制的國會眾議院在民眾強烈的抗議聲中強行表決，通過安倍政府提交的旨在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quán)的新保安法案，安倍政權(quán)對憲法的蔑視與好戰(zhàn)姿態(tài)，不由不讓人聯(lián)想起20世紀20年代日本在通往戰(zhàn)爭道路上狂飚突進，最終走上軍國主義直接發(fā)動戰(zhàn)爭的不歸路。也許“里斯本丸”的存在，就是為了讓我們銘記歷史，給未來找一個答案。

遙向著東極島南方的普陀山，我們默默地向觀音大士祈禱，愿她慈悲的目光，繼續(xù)守望著這一方水土，愿世上和平之神的巨臂永遠扼住戰(zhàn)爭惡魔的脖子，以博愛化解仇恨、公利替代私欲，處處是鮮花盛開的溫馨。

東極，如今逐漸被當?shù)亻_發(fā)成旅游目的地。南極北極太遙遠，不如東極轉(zhuǎn)一圈。那瘦骨嶙峋的島子，那布達拉宮似的石居，那一望無垠的碧波，東海深處的一切風(fēng)光無不鳳毛麟角般奇麗，深深地陶醉四面八方的來賓。記述“里斯本丸”事件的《東極拯救》與韓寒導(dǎo)演的以東極風(fēng)光為背景的《后會無期》，相繼搬上大銀幕，更給東極添了幾分傳奇色彩，使這片遠離塵囂的島嶼，成為年輕人神往的旅游熱土。天南海北的游客紛至沓來，擠爆了東極諸島的賓館，直把海灘作涼床。

一些旅游團隊與綠眉毛航海隊等民間組織，一次次海祭，緬懷著靜躺在東極海底的英靈。

東經(jīng)122°4555”，北緯30°1347”，這個曾經(jīng)的救援點，已然成為一個散發(fā)磁性的神圣符號，吸引八面、輻射四方的，是一直存在于人們內(nèi)心深處的珍貴記憶，還有珍愛和平的美好愿望。

歷史反思著戰(zhàn)爭的災(zāi)難，呼喚著人類和平的良知！歷史也一再證明，對于和平僅有美好的愿望遠遠不夠。世界上所有愛好和平與正義的人們，必須以史為鑒，對日本的走向，保持一份清醒的歷史警覺！

責任編輯/魏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