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過五關(guān)斬六將，戴三多終于考上了鄉(xiāng)鎮(zhèn)公務(wù)員。春節(jié)過后，一月中旬的一天，他背著行李，拿著縣委組織部開出的介紹信，去青山鄉(xiāng)政府報到了。

鄉(xiāng)黨委賀書記看了看介紹信，又簡單問了下情況，說：“小戴，你去心田村，掛職擔(dān)任村主任助理，為期一年?！?/p>

堂堂的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生，又考上了正式的公務(wù)員，居然去全縣有名的貧困村當(dāng)個掛職的村主任助理？這么一想，戴三多的心馬上涼了，他質(zhì)疑道：“我去那樣的地方，會有用武之地？”

“你不愿意？”賀書記瞪了他一眼，“那你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吧?！?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1/20/shgs201604shgs20160417-1-l.jpg" style="">

一個小小的鄉(xiāng)黨委書記居然這么牛氣，戴三多被噎得說不出話。他花了好一會兒才穩(wěn)住情緒，道：“賀書記，我服從組織安排，愿意去心田村掛職鍛煉?！?/p>

賀書記哼了哼鼻子，說：“你去大門口等著，我派車送你。”

送戴三多的是一輛丑得掉渣的吉普車。人呢，就司機一個。臨走的時候，賀書記說：“小戴，好好干，一年工夫，熬一熬就過了?！?/p>

熬一熬就過了，鬼才信呢！過來人說，從科員熬到正處級干部，如果順利，理論上最快八年可以熬到；如果不順利，有的熬到退休還熬不到正處。既然當(dāng)公務(wù)員有盼頭，那就熬吧！

上路了，吉普車在山路上跳躍，戴三多也跟著吉普車跳躍。司機不情愿開這樣的山路，對戴三多也就沒好臉色。他說去那樣地方，連車都遭罪，不用說人了。

三個小時后，吉普車到了一個叫五里堆的地方。司機熄火，說是要撒泡尿。聽他這么一說，戴三多也感覺尿脹，便跟著下車。

戴三多不如司機隨便，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便走到山邊灌木旁。他撒完尿，系好褲子準(zhǔn)備離開時，感覺旁邊有什么東西。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只小金雕，腿部受了傷，奄奄一息。

如果不救，它肯定會死的！戴三多急忙脫下衣服，把它裹起來，抱回車?yán)铩?/p>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說：“自己的事都管不了，還去管異類，哼！”

司機的這句話，和賀書記的那句話一樣讓人難受。戴三多咽了咽口水，裝作沒聽見?？粗鴥膳噪s草叢生的山丘，他的心頭一片悲涼。

中午過后，吉普車終于趕到了心田村村部。一看，戴三多傻眼了。那房子就是一年久失修的山神廟，哪像村部？聽到汽車的馬達(dá)聲，里面出來一個小老頭。司機招呼說：“隆主任，人安全送到，我回去了！”

“不留了，路上小心！”隆主任朝他揚了揚手?？粗緳C開車走了，他才招呼戴三多說，“上我家吃住吧，村部只辦公，不住人?！?/p>

謝天謝地！戴三多心頭暗喜，跟著隆主任去了他家。其實，他家的房子和村部的差不多，只是里面弄得干干凈凈的。吃完中飯，隆主任帶著戴三多進了西間，說：“你睡這里。條件是差了點，不過，賀書記也是這里熬出去的。還有，縣里的黎書記也是這里熬出去的。”

聽著這樣的話，戴三多心頭的不快去了幾分。

在幫著整理東西的時候，隆主任看見了那只受傷的小金雕。他急忙出了房間，拿來傷藥，給它敷好。然后又用紗布小心地包在傷口處，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忙完這些，他告訴戴三多要如何照顧小金雕。末了還叮囑說，如果有什么困難，可以去找他。當(dāng)然，他強調(diào)是照顧小金雕方面的事。

2

就這樣，戴三多開始了在心田村的掛職生活。不過，他的主要心思是花在照顧小金雕身上。為了方便照顧小金雕，更為了消磨時間，他在房間里給它造了個窩。

每天，隆主任一家除了提供戴三多的飯菜之外，還得給小金雕肉吃。小金雕的胃口雖不大，可每天要吃肉，終究是個負(fù)擔(dān)，隆主任到哪里去弄？戴三多一打聽，才知道隆主任還是個馴鷹人。那些肉，全是他家里的獵鷹捕來的。他家里有獵鷹，到時候我得去看獵鷹是怎么捕獵的，戴三多心想。

在戴三多的精心照顧下，小金雕漸漸康復(fù)。見它這么可愛，戴三多忍不住伸手去觸摸。沒想到剛觸到它的羽毛，小金雕猛地睜開眼睛，回頭啄他的手。

戴三多閃電般松開手，可他的中指還是被啄到，鮮血順著指尖滴到窩邊。隆主任聞聲進來，握住他的手看了看，說：“如果小金雕不是有傷在身，你這手怕是殘了?！闭f完，他撕了一塊布條，緊緊纏住傷指。

小金雕依然用警惕的眼光看著他們，就像審視闖入它領(lǐng)地的異族。

隆主任說：“對于異族，就像狼一樣，雕從來是不留情的。幸虧小金雕還不是一頭成了年的猛鷹，真正的猛鷹會在異族入侵時的那一瞬間啄瞎它的眼睛?！?/p>

聽到這話，戴三多心頭就是一怵。他假裝生氣了，指著小金雕說：“你不要得意，雖然你會成為空中之王，但你始終屬于我?！闭f這番話的時候，他的心里真有股征服小金雕的強烈欲望。

小金雕一好，戴三多的時間就多了起來。實在閑得無聊，他會走出村部，到村里面到處轉(zhuǎn)悠。他發(fā)現(xiàn)村里很多人都馴鷹，甚至可以說是馴鷹能手。只是因為捕鷹與國家的政策法規(guī)相悖，馴鷹也就成了件尬尷的事。

要是經(jīng)營規(guī)范，馴鷹說不定可以成為當(dāng)?shù)刂赂坏漠a(chǎn)業(yè)。吃飯的時候，戴三多把這個想法說給隆主任聽。隆主任把飯碗一放，說：“小戴，上級安排你來是掛職鍛煉的，不是來添亂的。你好好待著，別胡思亂想，熬一熬，一年很快就過了。”

一年很快就會過去的，隆主任也這樣安慰我。帶著惆悵，戴三多回到房間。

正郁悶中，小金雕從窩里出來，依偎在他的腳旁。軟軟的、金色的毛發(fā)，可愛得根本不像一只鷹。

難道我就這樣征服了它？戴三多正高興，他感到小腿處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原來小金雕又用它的嘴啄破了他的小腿！這回啄得很深，血在汩汩地往外冒。他一惱，抓起小金雕，朝地上一扔。

小金雕無力掙扎，“啪”地撞在地板上，咝咝直叫。戴三多沒有理它，急忙找來傷藥，敷在小腿傷口處，再用紗布扎緊傷口。

他不知道小金雕為什么這么恨他，難道是因為他限制了它的自由？小金雕，等你長大了，我就放你回大自然。戴三多這樣想著。

3

出去捕獵，隆主任總是很神秘。戴三多好幾次偷偷地跟上去，都被他甩掉。終有一天，戴三多向隆主任苦苦哀求：“隆主任，你就帶我去見識見識，不枉我來心田村一次?！?/p>

見拒絕不了，隆主任只得同意。他擎著獵鷹，把戴三多帶到后山，戴著眼罩的獵鷹立在他手臂上一動不動。戴三多不解地問：“就要捕獵了，怎么還給它戴著眼罩？”

隆主任說：“捕獵前，不見獵物不揭眼罩，更不能解開腳絆。這叫不見獵物不放鷹。此外，捕獵前不可把獵鷹喂飽，喂飽了的鷹不愿捕獵。”

正說著，獵鷹抖了一下翅膀，頭朝右側(cè)偏去。隆主任警覺起來，他示意戴三多看過去。在遠(yuǎn)處廢墟里，一大一小兩只灰色兔子蹲伏在那里，豎起的長耳朵看得一清二楚。

隆主任解開獵鷹的眼罩，右臂一抖。獵鷹立即展翅飛去，撲向獵物。聽到異常的聲音，小兔子快速逃跑，可大的依然蹲在原處。獵鷹沒有去追那只小兔子，而是瞄準(zhǔn)蹲在原處的母兔。它在空中展開雙翅，以一個固定的姿態(tài)飛翔著。

終于，母兔也開始逃跑，不過它是沿著原地兜圈子。盤旋了幾圈，獵鷹開始壓下高度，接近母兔。突然，它一振翅膀，改變飛向，如閃電般撲向母兔?？删驮谒鼜堥_利爪，伸向母兔的那一剎那，母兔猛地翻身，騰空而起，兩只后腿狠命地朝獵鷹蹬去。

“兔子蹬鷹！”隆主任驚呼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獵鷹一揚翅膀，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軀體提起，避開母兔的雙腿。借著這個機會，母兔向旁邊的灌木叢逃去。只要逃到灌木叢里，它就可以逃脫獵鷹的追殺。不過，它快，獵鷹更快，它已經(jīng)調(diào)整姿態(tài)，準(zhǔn)備再次撲擊。

隆主任把手指放進嘴里，發(fā)出一聲尖利的長嘯。聽到這聲長嘯，獵鷹馬上掉轉(zhuǎn)方向，朝小山方向飛來。很快，它落回隆主任的手臂上，表現(xiàn)出一副很不甘心的樣子。

“獵鷹可以捕到母兔的，你怎么把它召回了？”

隆主任說：“為護住幼兔，母兔不惜犧牲自己。在和小豹子的戰(zhàn)斗中，它運用智慧擊敗了對手。剛才那一招，如果它足夠強大，完全可以致小豹子于死地。它之所以輸，是輸在弱小，而不是膽怯。如果我再讓小豹子進攻，就勝之不武了。兔子是獵物，可它的勇敢同樣值得敬重。當(dāng)然啰，我的小豹子也不賴?！?/p>

隆主任的話，讓戴三多震驚不已。他不無羨慕地說：“隆主任，我也想馴出這樣帥氣又講義氣的小豹子來，你教教我?！?/p>

隆主任笑了笑，說：“小戴，你馴不了?！?/p>

戴三多不解：“為什么？”

隆主任說：“馴鷹就是熬鷹，熬鷹就是熬心?！?/p>

“熬鷹就是熬心？”戴三多聽了，似懂非懂，“隆主任，你能具體教教我嗎？”

隆主任說：“沒必要吧。一年之后你就高升了，何必折磨自己?！?/p>

一年之后我會高升？戴三多心頭一喜。因為，這正是他心里迫切期待的。

“姓隆的，今天你終于讓你的獵鷹露面了?！蓖蝗唬粋€粗聲粗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戴三多一看，見一個壯漢站在不遠(yuǎn)處。他敢肯定壯漢不是心田村人，因為該村的成年人他都認(rèn)識。

隆主任朝壯漢拱了拱手，說：“看來，你就是兄弟村的周黨賢侄了?！?/p>

壯漢鼻子一哼，說：“姓隆的，你別假惺惺了。當(dāng)年我父親敗在你的手下，一病不起，后半輩子基本上是在床上度過的。我曾立下誓言，一定要代父親報仇?！?/p>

隆主任嘆息一聲，說：“這件事確實怪我。賢侄，如果你需要什么補償，只要我辦得到，我愿意盡我所能給你?！?/p>

壯漢卻說：“我不要什么補償。如果你再不答應(yīng)和我比賽，我就去拆你家的房子。”

隆主任無奈地?fù)u了搖頭，只得說：“好，你定個時間?！?/p>

壯漢說：“長痛不如短痛，就明天?！闭f完，他揚長而去。

戴三多覺得隆主任是因為他惹上麻煩的，心里過意不去，不無歉意地說：“隆主任，真對不起，是我害了你?！?/p>

隆主任搖了搖頭，說：“這不能怪你。我三十年前欠下的債，今天是該還了。只可惜，這頭鷹跟隨了我近五十年，一世英名要毀在我的手里了。”

這頭鷹跟隆主任五十年了？戴三多連聲驚呼，說：“這不可能。”

隆主任說：“鷹是世界上壽命最長的鳥類，它的壽命可達(dá)七十歲。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它要活這么長的壽命，在它四十歲的時候就必須經(jīng)歷一次痛苦的蛻變。它要用一種殘酷的方式換掉喙、換掉羽毛、換掉趾甲，才能獲取新生，繼續(xù)在天空翱翔?！?/p>

鳳凰涅槃，獲取新生！這頭獵鷹已經(jīng)獲取了第二次生命，正當(dāng)?shù)诙€壯年。它如此勇猛，肯定不會輸。戴三多默默地為小豹子祝福，更為隆主任祝福。

次日，村民們聽說有獵鷹比賽，都跟著上山看熱鬧。一群人鬧哄哄地到了心田村的最高處七里山。周黨擎著獵鷹，殺氣騰騰地站在那里。隆主任也擎著小豹子，臉色平和地站在一旁。

因為是比賽，有人預(yù)先在山下準(zhǔn)備了一只野貓。應(yīng)該是覺察到山下有獵物，周黨手臂上的獵鷹馬上撲騰著翅膀，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而隆主任手臂上的小豹子，不急不躁，仿佛穩(wěn)操勝券。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摘掉獵鷹的眼罩。周黨把手臂一抖，獵鷹騰空而起。與此同時，隆主任也放飛了小豹子?？墒牵”釉谔炜罩斜P旋一圈，居然往回飛，又落在隆主任的手臂上。

周黨的獵鷹一個俯沖，直撲亂竄的野貓。等它再次騰空的時候，它的利爪上已經(jīng)多了一只野貓。

周黨勝了！按照承諾，隆主任當(dāng)眾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一大把年紀(jì)的人，向一個年輕人磕頭認(rèn)輸，他受得了？可戴三多一路跟著隆主任，小心觀察他的臉色，卻發(fā)現(xiàn)隆主任神色平靜，有說有笑，好像根本沒發(fā)生什么事。

4

三個多月過去，春季熬完，夏天來臨。小金雕長成了大金雕，有半米多高。它的頭頂黑褐色，上體暗褐色，肩部較淡；翅膀覆羽暗赤褐色，羽端較淡；下體黑褐色羽基白色。整體的顏色，貌似金子。見它胖乎乎的樣子，很是可愛，戴三多給它取了個名字：胖雕。

胖雕雖然不再啄他，可看他的眼光依然豎著，很不友善。一旦靠近，它就撲騰著翅膀，一副兇惡狀。戴三多不解地問隆主任：“近四個月了，就是一塊石頭也被我捂熱了。我待它這么好，它為什么就是不待見我？”

隆主任說：“鷹與人的感情，不是養(yǎng)出來的，是熬出來的。只有熬到它認(rèn)為你是它的主人，它才服你?！?/p>

“怎么熬？你教教我?！?/p>

隆主任搖搖頭：“還沒到時候?！?/p>

戴三多認(rèn)為隆主任在敷衍自己，便辯駁道：“我問過馴鷹人，破鷹（第二年的鷹）難熬，老破黃（三年以上的鷹）更難熬。胖雕為黃鷹（頭一年生的鷹），現(xiàn)在熬正當(dāng)時候?！?/p>

隆主任說：“不是鷹，是你沒到時候?！毕峦赀@個結(jié)論，他就不再發(fā)表任何看法。

不教就不教，滿一年我就得離開這里，把鷹熬成功了，也沒什么意義。這樣想著，戴三多就不再郁悶了。

這天下午，戴三多正在村部看書。周黨闖進來，問隆主任在哪。戴三多沒好氣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去？”

周黨賠著小心，說：“老弟，我有急事找他，麻煩你告訴我。”

戴三多知道此人脾氣暴躁，不能跟他硬著來，便說：“隆主任去鄉(xiāng)政府辦事去了，要晚上才能回。”其實，隆主任是病了。

周黨一屁股坐下，說：“那我等他回！”

戴三多沒再理他，繼續(xù)看他的書。不知看了多久，他終于把厚厚的一本書看完。一抬頭，見周黨還坐在一旁，他驚了一跳，心說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我撒了謊，只怕不妙。于是便試探著說：“老兄，你找隆主任到底有什么事？”

周黨猶豫了一下，說：“我給隆主任賠罪！”

“賠罪？”戴三多有些不解，追問說，“你贏了他，有什么罪要賠的？”

周黨說：“隆主任是故意輸給我的，他大人大量，我這么小家子氣，愧為馴鷹人啊?！?/p>

原來，周黨勝了以后，回去給躺在床上的父親報喜訊。沒想到，周父不但不高興，還罵了他，說只有喂飽了的獵鷹才不會去捕獵，隆主任是故意輸給他的。還說他生病的事與隆主任無關(guān)，是他想贏比賽，去害小豹子導(dǎo)致的。

原來如此！幾十年的仇恨，如果能夠化解，那可是大喜事。戴三多馬上拉起周黨的手，說找隆主任去。見到躺在床上的隆主任，周黨跪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隆主任從床上爬起來，扶起周黨，說：“今晚上在我家吃飯，我們?nèi)齻€好好喝一杯。”

“隆主任，你生病了，怎么能喝酒！”戴三多在一旁提醒。隆主任拍了拍自己的身體，說：“這不全好了嘛?！?/p>

喝酒的時候，周黨講了很多關(guān)于隆主任的故事，說隆主任的爺爺、外公、父親都是鷹獵的愛好者，受家族影響，他從十多歲時就開始馴鷹，年輕時候得過很多重量級鷹獵比賽的大獎。

隆主任連連搖手：“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這些都是過去，都是過去?！?/p>

野生的鷹屬于國家保護動物，禁止捕獵，就連人工飼養(yǎng)都得經(jīng)有關(guān)部門批準(zhǔn)。否則的話，就是一種違法行為。在這種情況下，鷹獵現(xiàn)象逐漸減少，最后成為人們的回憶。如何在國家政策許可下，讓鷹獵這種文化得到保護和傳承呢？借著酒興，戴三多拋出了這個話題。

隆主任瞇著眼睛，和戴三多碰了一杯，說：“小戴，你是個有文化有思想的人，如果你能解決這個問題，就沒白來我們心田村。來，我敬你一杯。”說完，他很豪爽地喝了一杯。

戴三多也干了杯中的酒，豪氣沖天地說：“隆主任，我來這里是掛職鍛煉的，不是來混日子的。這件事我肯定去干，而且要干好?！?/p>

周黨說：“戴助理，你說的不是酒話？”

戴三多拍了拍胸脯，說：“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過，我沒時間，胖雕你得幫我養(yǎng)?！?/p>

“成！”周黨也是胸脯一拍，當(dāng)場應(yīng)允。

5

戴三多開始忙碌。半個月后，一份《關(guān)于如何保護和傳承心田村鷹獵文化的報告》出來了。帶著這份報告，他趕到鄉(xiāng)政府，向賀書記作了匯報。

看完報告，賀書記嘖嘖稱贊，他馬上召開專題會議，討論其可行性。經(jīng)過反復(fù)論證，與會人員一致認(rèn)為戴三多的報告可行性很強，可以以青山鄉(xiāng)政府的名義向上級機關(guān)申請承辦一次鷹獵文化節(jié)。

為了擴大影響力，青山鄉(xiāng)政府還撥出專項資金，請省臺記者去心田村，作相關(guān)采訪報道。

很快，上級部門作了批復(fù)，同意青山鄉(xiāng)政府的申請，同時要求他們在嚴(yán)格遵守國家相關(guān)政策法規(guī)的前提下，制定切實可行的實施細(xì)則，辦一屆別開生面的鷹獵文化節(jié)。

這下戴三多更有事情可做了。他特意去城里，利用網(wǎng)絡(luò)查閱了大量國內(nèi)外如何保護和傳承鷹獵文化的資料，還專程拜訪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專家，向他們請教有關(guān)野生動物保護方面的知識。

帶著這些資料，戴三多趕回村里，和隆主任等馴鷹專家一起，制定舉辦鷹獵文化節(jié)的實施細(xì)則。經(jīng)過近半個月的鏖戰(zhàn)，實施細(xì)則終于完成，并且獲得了市縣有關(guān)部門的認(rèn)可和批準(zhǔn)。

九月底的一天，青山鄉(xiāng)第一屆鷹獵文化節(jié)如期舉行并大獲成功。

當(dāng)天晚上，隆主任買了一瓶酒，說要好好慶賀。喝著喝著，戴三多生發(fā)感嘆：“從夏初到深秋，四五個月，我一直忙，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居然沒有熬的感覺?！?/p>

隆主任說：“小戴，這下你算是熬出了名堂。當(dāng)年，黎書記來我們村辦社教，熬出了名堂，一回去就提拔；賀書記來我們心田村，也熬出了名堂，一回去就提拔了?！?/p>

熬出名堂，然后得到提拔……難道，我來這里的終極目標(biāo)就是為了這？聽到這話，戴三多心頭有高興，也有酸楚。

周黨舉起酒杯，說：“戴助理，冬天一過你就會高升的，祝賀你！”

“黨兄，別忙著舉杯。”戴三多沒有舉杯，而是說，“好幾個月沒見著我的胖雕了，它咋樣了？”

周黨說：“好著呢！你想見嗎？”

“當(dāng)然想啊?！?/p>

“走！”周黨起身，隆主任也跟著起身。

戴三多說：“周兄的家在外村，離這里少說也有十多里山路，這個時候去，不太好吧?！?/p>

周黨笑了笑，拉起戴三多的手就走，隆主任舉著燈，跟在后面。 不過，他們不是去外村，而是去了隆主任家的柴房。

柴房里的秋千上立著一只體型巨大的鷹，正是胖雕，只是它的體型已經(jīng)不胖。戴三多詫異地說：“胖雕怎么在這里？”

周黨說：“隆主任一直養(yǎng)著呢?！?/p>

戴三多掃視了一下柴房，沒見到隆主任的那只小豹子，不由問道：“隆主任，你的小豹子呢？”

隆主任說：“小豹子終究要回大自然的，我把它放飛了！”

小豹子終究要回大自然！忽地，一股強烈的想法從心頭冒出，戴三多朝隆主任一跪，說：“隆主任，我要拜你為師，學(xué)習(xí)熬鷹?！?/p>

隆主任愣了一下，說：“你真想好了？”

戴三多說：“來心田村卻不學(xué)熬鷹，那就是白來了！”

隆主任點了點頭，扶起戴三多。然后，他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說：“這是我近五十年內(nèi)記下的養(yǎng)鷹、熬鷹、放鷹心得，你拿去好好用吧?！?/p>

“太好了！”戴三多把小冊子當(dāng)做寶貝一樣，揣進懷里。

6

根據(jù)隆主任的心得，熬鷹的關(guān)鍵是要熬去鷹的野性、銳氣，一種古老而有效的辦法就是熬著它，使它困乏。幾天幾夜，人與鷹就那么對峙，不吃不喝，誰也不睡，直到一方最終敗下陣來，才宣告熬鷹的結(jié)束?？梢哉f，熬鷹，完全拼的是心勁，是一種精神較量。

熬鷹是從晚上開始的。戴三多手里拿著一根棍子，守候在秋千前。秋千不動，他就用棍子推動秋千，讓它搖晃。秋千一搖晃，胖雕就在上面不斷地?fù)潋v。熬鷹期間，不能給鷹一滴水一點食；馴鷹人也不能吃喝，一直陪著鷹熬下去。

剛開始，胖雕精力充沛，斗志昂揚，沒有絲毫就范的意思。它的雙爪抓住來回晃悠的秋千，用鐵鉤一樣尖利的喙不斷啄擊腿上的鐵鏈子。每啄擊一下，喙與鐵鏈會發(fā)出異常刺耳的撞擊聲，讓人難以忍受。胖雕不停地啄擊，即使嘴和鼻孔流出血來也不肯終止。

幾天幾夜過去，戴三多熬得兩眼血紅，頭發(fā)干枯，人整整瘦了一圈。這是熬鷹嗎？這是熬人。他開始泄氣，腿部發(fā)軟，頭抬不起來，眼睛難以睜開。忽地，翅膀的撲騰聲沒了，喙啄擊鐵鏈的聲沒了。猛一抬頭，他看到胖雕的眼睛。如豆一樣金黃的鷹眼里，閃爍著深深的仇恨。

我決不能敗下陣來！戴三多很快調(diào)整好自己，勇敢地迎著胖雕的眼光，和它對視起來。他和胖雕就這么一直久久地對視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胖雕終于架不住他的目光，困意襲來，想閉上眼睛。

小冊子上說，這是熬鷹的最關(guān)鍵時刻，得好好把握。于是，戴三多振奮精神，用手中的棍子撥弄它，讓它無法入睡。在撥弄中，他終于發(fā)現(xiàn)胖雕的身子開始顫栗，眼睛里滿是乞求的神色。

戴三多伸出手，試探著去撫摸胖雕的頭部。胖雕不再掙扎，沒了第一日那樣的兇悍，一動不動，任憑他的手順著它的頭部滑下，一直撫摸到它的背部。金色的眼睛里，滿是溫和柔順的光澤。

熬鷹成功了！戴三多一陣虛脫，重重地倒在地上。等他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隆主任一邊給他喂粥，一邊說：“你呀，真是天生的馴鷹人，比當(dāng)年的我還能熬。”

戴三多說：“接下來是不是要培養(yǎng)胖雕的捕獵技能？”

隆主任點了點頭，放下碗，拿出一只黃色皮手套，一頂狐皮絨帽，一身獵裝和一把黃色刀鞘的匕首，說：“這是我年輕時候用的，今天就送給你，希望你能成為一個真正優(yōu)秀的鷹把式（馴鷹人），傳承鷹獵文化。”

戴三多開心地笑了，說：“謝謝師傅！”

很快，戴三多的身體恢復(fù)了。又用了大約半個月的時間，他圓滿完成了胖雕捕獵技能的訓(xùn)練。最后一道關(guān)，就是放鷹，測試胖雕野外的捕獵功夫。

出獵的那天早上，戴三多戴上狐皮帽，穿著獵裝，腰插匕首，看上去很是威武，氣場很足。胖雕已經(jīng)被餓了一天，變得殺氣騰騰，隨時都有飛撲的欲望。

在隆主任、周黨，還有另外幾個馴鷹人的陪同下，戴三多擎著鷹，騎著馬，趕往七里山。到達(dá)狩獵地點后，戴三多帶著胖雕，拄著棍子，爬上山頂。其他人在山腳下，一字排開，用棍子敲打竹筒，發(fā)出“嘭嘭嘭”的響聲，由下而上，緩緩?fù)七M。

突然，一只野兔竄出來，向山下狂奔。戴三多摘掉胖雕的眼罩，然后，他右手拄著棍子，邁開弓步，左臂上抬，往上一送。胖雕飛離手臂，振著翅膀，驟然撲向野兔。

飛塵翻滾處，野兔發(fā)出幾聲悲鳴，胖雕已將它牢牢地摁在利爪之下。

7

轉(zhuǎn)眼到了第二年的一月中旬，戴三多根據(jù)規(guī)定，寫了一份掛職總結(jié)。

賀書記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一邊喝茶，一邊看報。見戴三多進來，他熱情地招呼說：“小戴，你回來了！”

戴三多從口袋里掏出掛職總結(jié)，遞給賀書記。賀書記看了看掛職總結(jié)，說：“小戴，心田村是我縣有名的貧困村，我在那里熬了三年，終于讓他們解放思想，修了一條毛公路，和外界有了聯(lián)系。你去那里，才熬了一年，就讓他們接受新觀念，有了致富想法，真不簡單啊。在掛職期間，你表現(xiàn)不錯，熬出了成績。鄉(xiāng)黨委研究決定，由你擔(dān)任鄉(xiāng)黨政辦副主任，下午你就可以去上班。不過，我得提醒你，無論什么崗位，日子一長，都是熬?！?/p>

“賀書記，我記住了，即便是熬，也要熬出成績！”戴三多響亮地回答。

（責(zé)編/范文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