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洵

趙亮要給我介紹女朋友，他在電話里說得真切。趙亮以前從來沒有這么想過，趙亮現(xiàn)在這么想讓我有點吃驚。我有點半信半疑。趙亮忍不住了，來不來，給句話？既然是趙亮要給我介紹女朋友，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我和趙亮約了在一家山西面館見面。我們之所以約在那個地方，是因為那個地方的消費不是很高。我和趙亮的消費層次都不高。我們也想高，可我們倆現(xiàn)在的狀況，想高也高不到哪里去。我只是一個小事業(yè)單位的職員，賺那點工資，就夠我吃個飯，付個房租，連出去泡個妞的多余錢都沒有。這也是我老大不小，還沒有女朋友的原因。我這么說，可能也不全對。我這么說，好像我以前沒談過女朋友似的。女朋友我還是談過那么一兩個。上大學時談的那個，我就不說了，似乎也沒有太多要說的，那時候談戀愛多純粹呢。后面的一個，我覺得有必要在這里說說。但我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我后面的這個女朋友其實人還是可以的，如果不是因為她太喜歡錢，那么她就更可以了。喜歡錢沒有什么錯，現(xiàn)在的女孩子誰不喜歡錢。問題是，她不該因為錢離開我。她因為錢離開我，就是她的不對了。我是沒有她想要的那么多錢，但我跟她說，你可以等嗎？再等等，說不定我就賺到錢了，我是這么跟她說的。她說，好呀，那你辭職吧，你守著那么一個破單位什么時候能賺到錢。我女朋友的話有道理沒有道理，我且不說。我可以辭職，但是我辭職以后干什么，我還沒有想好。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吧。我女朋友就不耐煩了，我給你的時間還少嗎？你說說，從我們認識到現(xiàn)在，幾年了？我們認識時間確實不短了，滿打滿算快三年了。我女朋友反應比我更快。你說說，三年了，你哪天不是這樣說。你什么時候行動過？我算看透了，你就是嘴上說說，既然這樣，還是分了好。你怎么總是提分手呀？你別動不動就拿分手來威脅我好嗎？我女朋友徹底惱了。我就威脅你怎么著了？我就想跟你分手怎么著了？我這就走給你看！我女朋友說著拉出行李箱，往里面塞東西。她猛地一下拉開衣柜，把里面的衣服一股腦地都抱出來，往行李箱里塞?？粗艘粫海矣悬c急了。我過去抱住她，以前我也是這么做的，每次到最后她都能回心轉(zhuǎn)意。這一次，看來她是鐵了心了。她說，你把手拿開。我抓得更緊了。她開始動手掰我的手腕。她今天的力氣真是大，可能是因為她真生氣了，她硬是把我的手掰開了。我不知道怎么辦了。管你媽的，想走就走吧，我忽然也來了氣。但是我沒有想到，她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中間大概過了一個月吧。這一個月，我天天給她打電話，她每次都把我的電話掛斷。這真叫人惱火。我曾想過去找她。去哪里找呀，城市這么大，誰知道她會去哪呀。她就這樣走了。又過了一個月，我還是堅持每天給她電話。我還給她發(fā)了很多勸她回心轉(zhuǎn)意的短信。為了勸她回心轉(zhuǎn)意，我甚至騙她說，我已經(jīng)辭職了，還打算和朋友合伙開個文化公司。我以為這樣就能把她勸回來，實際上，這有個屁用。這個女人，自從從我房間走出去以后，就沒有打算再回來。她是鐵了心的要跟我分的。這不，有一天我忽然收到她的短信。這也是她從我這兒走了以后，我收到她的第一條短信。在短信里，她是這么跟我說的。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請你以后不要再來煩我。我看到這個短信，當時就蒙了。依我對她的了解，我知道她這么說，肯定就是真的。我懷疑，她在之前就找好了，只不過找個適當?shù)臅r機告訴我而已。她現(xiàn)在一定已經(jīng)搬到她新男友那里去了。想著她跑到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我死的心都有了。她一定別讓我見她，見了她，我非殺了她。她那么漂亮的一張臉，還有那么苗條的身段本來是屬于我的，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占有她。我恨歸恨，但我到底沒有擋住這個女人跑到別人的床上。我覺得我挺失敗的。趙亮的情況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趙亮也談了女朋友。趙亮的女朋友從來也沒有嫌棄過他窮。趙亮其實也挺窮的。但趙亮的女朋友好像并沒有多少抱怨，至少我是沒怎么看到過。不過，據(jù)趙亮說，她女朋友其實也挺嫌棄他的。趙亮這話我不愛聽，我感覺她女朋友對他不能說多好，但也不至于像他說的那么差，嫌棄更談不上。倒是趙亮，有一段時間，開始瘋狂地嫌棄他女朋友。他嫌棄女朋友的直接表現(xiàn)是，另外找了一個女朋友，把他的前女友直接給開了。照我說，趙亮這事做得是夠絕。趙亮做這事，換作我我是做不出來的，畢竟他前女友也沒有做出什么太對不住他的地方，綠帽子什么的也沒有給他戴過。他這么做，就有點對不住人家了。但趙亮不這么想，屁，什么對住對不住的，這年頭，誰對得住誰呀，怎么舒服怎么來，死要面子活受罪。趙亮還說，我總不至于讓她先把我踹了。趙亮這手夠絕。趙亮跟前女友把話挑開了，據(jù)說前女友為此覓死覓活，還跟趙亮動了刀子。趙亮把胸脯一挺，頭一揚，脖子一梗，沖著女朋友說，來，朝這兒來。趙亮沖他前女友大吼。扎呀，來，朝這兒來，扎呀。趙亮的眼睛都紅了。他前女友手握著刀，愣是沒有敢扎下來。趙亮轉(zhuǎn)身就走了，他什么東西都沒有要，全留給了前女友。也許，從內(nèi)心來說，他覺得欠她的。趙亮和前女友分手后，就搬到新女友那里。據(jù)趙亮說，她的新女友還是個處女。趙亮本來想著隨便玩玩，不行就算了，沒有想到他會被這個女人感動。趙亮是真被這個女人感動了。趙亮曾跟我說，我睡過的女人也不少，但處女我是第一次碰到。趙亮這次賺大了。趙亮決定在此長住下來。趙亮也不止一次跟我說，他這個新女友對他多么多么好。趙亮說，有這個女人守著，我也就知足了。趙亮還勸我，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找一個抱孩吧。趙亮忽然宣布他要結(jié)婚。他們只不過相處半年就要結(jié)婚了?？蹿w亮很堅定的樣子，看來他是真想結(jié)婚了。趙亮就結(jié)了婚，風風火火鬧了一把。趙亮婚后的生活一開始應該說挺甜蜜的，他有近半年深居簡出，天天守著他漂亮的小媳婦，連我叫他，他也很少出來。我以為趙亮婚后的生活就這樣了。如果不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趙亮的生活也許會一如既往地這樣下去?？珊髞戆l(fā)生的事，徹底改變了趙亮。

事情是這樣的?；楹蟮内w亮一心想著改變生活，主要是從改善生活質(zhì)量說起。趙亮和他的小媳婦的性生活肯定是非常和諧的，他們眼下需要改變的是生存質(zhì)量。用趙亮的話說，我要賺很多錢，給我的女人。趙亮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趙亮就下海了。趙亮原來也在一家小事業(yè)單位混日子，趙亮忽然就開了竅。趙海下海后的第一單生意是和人一起販水果。趙亮和他的同伙從南方運了橘子到北方賣，聽說，一開始生意也還可以?？蛇@個生意，沒干多久，趙亮他們就出事了。運橘子的貨車在路上翻了車，把一車橘子掀到了溝里。這車橘子倒是小事，問題是，貨車里坐的兩個人一死一傷。這事鬧大了。趙亮本來還想通過販橘子賺夠第一桶金，卻怎么也沒有想到，讓他賠了個傾家蕩產(chǎn)。趙亮說，我把所有親戚的錢都借了，才把這個窟窿堵上。不過，趙亮事后想想，還覺得慶幸。他說，那一次押車的時候，他臨時有事，沒有去。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倒霉的就是他了。他要報銷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所以，趙亮并沒有因為這件事太傷腦筋，他很快開了一個飯店。開飯店，趙亮很早以前就有這個想法，只是苦于沒機會。剛好，他有一個朋友的飯店要往外兌，趙亮想都沒有想就接了下來?？墒牵X從哪里弄？讓趙亮沒有想到的是，趙亮的老丈人忽然拿出了他全部的積蓄。上次，趙亮出事，他老丈人已經(jīng)借給了他幾萬。所以，他壓根就沒打算跟老丈人再張口。趙亮的老丈人只是一個退休教師，趙亮相信他也沒有多少錢。誰知道，他會把自己的最后一點積蓄都給了女婿。趙亮真是感動了，晚上把小媳婦摟在懷里，又親又摟。趙亮的眼淚幾次滴在小媳婦的胸上，小媳婦又把他的淚吻干了。endprint

趙亮的飯店開業(yè)了。趙亮其實是挺會打理的一個人，所以，這個飯店的生意在他的打理下，比以前他朋友開的時候更好。飯店整天賓客臨門，熱熱鬧鬧，紅紅火火，沒干一年，趙亮就把欠老丈人的錢還上了。之前借親戚朋友的錢也都還得差不多了。偏偏這時候，上面下了文件，說趙亮飯店所在的老城區(qū)要舊城改造。上面還明確了拆遷的具體日期。趙亮一看形勢不對，急著要往外轉(zhuǎn)讓，可是，都到了這會兒，誰會來接手這個飯店。這件事到最后，趙亮也無計可施，眼看著飯店就這么倒閉了。這件事讓趙亮得出一個教訓，以后無論干什么事，一定要把政策吃透。趙亮覺得他這次就是沒能夠及時吃透政策。他早應該想到，這個老城區(qū)早晚要改造。他當初就不該投那么多裝修錢，簡單弄一下就可以了。趙亮最后一次拉我到他的飯店里喝酒，飯店附近兩條街的商鋪已經(jīng)拆得七零八落。趙亮說，喝吧，喝完這瓶酒，我們也該滾蛋了。趙亮抓著酒瓶子，最后把自己喝倒在飯桌上。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那一次，趙亮是自己想把自己喝醉。我以前很少見他醉過。趙亮說話時，也是有點心不在焉，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酒桌上，他一個勁地抱怨運氣不好。趙亮這話，還真讓他說中了。接下來，趙亮又干過文化公司，中間還開過一個小印刷廠。文化公司一直拉不來什么活，趙亮就急了。公司整天虧空，沒堅持多久就倒閉了。趙亮不知道怎么又想著去開印刷廠。我有一次聽他說，他好像是在開文化公司的時候出去攬業(yè)務，感覺到印刷廠前景廣闊。趙亮東挪西借，把全部的家底都押上，開了一個小廠?；畹故遣簧?，但是老這么做，也賺不到什么大錢。趙亮就著急了。中間，趙亮的小廠不知道幫人印的什么東西，被上面給查了，趙亮因此還差點進了監(jiān)獄，幸好趙亮有一個遠方親戚在一個什么省廳里工作，他通過關(guān)系，讓趙亮免了刑事處罰。但錢還是要花的。這件事過后，趙亮原想再大干一場。可印刷行業(yè)越來越不景氣，競爭異常激烈起來。大的印刷廠越來越多，都把活攬去了，趙亮就沒法干了。

經(jīng)歷了這幾件事，趙亮變得一蹶不振。他在家休息了一年多。他老婆給他生了孩子后，他就一直在家?guī)Ш⒆?。也不知道是因為在家待的時間長了，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趙亮的情緒變得很壞。他動不動就亂抱怨，亂發(fā)脾氣。他老婆偶爾說他兩句，他就受不了了，出去喝酒不說，還去找小姐。他好像在泄憤。他好像有一肚子的怨憤要泄。

我再遇見他的時候，正是他一肚子怨憤的時候。其實，他回家休息以后，我們就沒有怎么見過面。因為他一般很少出來。偶爾遇見他一次，他跟我談的已經(jīng)不是生意怎么怎么樣，而是千方百計想讓我給介紹個馬子?？浚疑夏睦锶ソo他介紹馬子呢？趙亮以前也好這口，但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墮落過。趙亮是真墮落了。有一次酒后，他當我的面說，他把我們學校兩個小師妹都帶到了床上。趙亮沒說用什么辦法，只是告訴我，他把她們帶到了床上。趙亮這么跟我說的時候，一臉得意的神色。他說，我現(xiàn)在才知道什么叫生活。趙亮說的生活，難道就是這個樣子？我開始感到有點崩潰。

趙亮就這么玩下去了。我眼看著他一點點墮落下去，卻沒有一點辦法。據(jù)說，他老婆也沒辦法。他們吵過，鬧過，好像還動手打過。當然，都是趙亮動手打的老婆。趙亮眼里那個當年他當心肝一樣的人此刻在趙亮的拳腳相加下，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會變成這樣。他打她罵她也就罷了，但她最不能忍受的是他出去找小姐。趙亮他老婆給人家做翻譯，賺的不少，她原來把賺的錢大部分都交給了趙亮，沒有想到，趙亮拿著她給的錢去找小姐。趙亮他老婆氣壞了，為此，不止一次把他從家里趕出來。也不知道趙亮在外面怎么生活。反正，趙亮也樂得逍遙，干脆連家也不回了。

我就是在這樣種情況下遇到趙亮的?；蛘哒f，是趙亮主動找我出來。他找我就找我吧，還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他給不給我介紹女朋友無所謂，我想見見他倒是真的。我可不想看著我的朋友一直這么墮落下去。如果有可能，我想拯救他一把。說拯救有點大，拉他一把倒有可能，我不能眼看著他往沼澤里陷下去。我覺得，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陷進了沼澤里，已經(jīng)陷到腰部了，再這樣下去，他就沉底被沼澤吞沒了。

我前面說了，正因為我和趙亮的狀況都不怎么樣，我們只能選擇一個一般點的飯店。但這個飯店也不能太一般了，畢竟趙亮是在給我介紹女朋友，太寒酸了似乎不好。所以，我們最后定了去山西面館。山西面館在這個城市其實并不是特別多。這個城市里，不少飯店都是山西人開的，這個我知道。但像我們今天去的這家這么純粹的山西面館還真是不太多。這個飯店以山西面食為主，涼菜、炒菜什么也是有的，甚至還有燒烤。而且，還有一點，這家面館的裝修也很考究，很有一點地方特色。當然，最主要的是不太貴，這也是我們最后決定來這里的原因。

我就去站在山西面館前面的一個路口，我和趙亮商量好，在這里見面的。我沒有想到，趙亮會比我早到。他這個人，一向不遵守時間，今天有點例外。我一走到那路口，就看見他在路對面站著。對了，他身邊還有一個女的。這個女的，看上去比趙亮還要高一頭，長的還不錯，至少從我站的地方看過去，挺白的。我以為這是趙亮要給我介紹的人。如果真是這樣，我可要給趙亮好好端上幾杯，難得他給我找這樣一個人。但是等我穿過馬路，站到他們面前時，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這個女的，不是我想象的那種人。如果單論身材、長相，這女的還是能說過去的，可問題是她的臉。怎么說呢，明顯是沒受過教育的一張臉。這張臉，甚至有點嫩。我從她臉上沒看出一點文化的氣息，相反，有一種挺俗的感覺。不過，她的嘴長得還是蠻好看的。嘴不大，唇紅紅的，輕抿著，很誘惑的樣子。她的眼睛點空洞，但如果仔細看，還不時地透出點狡黠。趙亮看著我笑了。我正看著趙亮給我介紹的這個女的，忽然沖著我笑了。他笑什么呢？趙亮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徹底蒙了。他說，我給你介紹的人沒有來。趙亮言下之意，現(xiàn)在他身邊站的這個女的，不是他給我介紹的那位。那么她是誰呢，不用說，這個女的是趙亮的?？?，這個趙亮，他怎么能這樣呢？往前走的時候，我有點失落。早這樣，我就不來了。其實，我說出來也沒有什么。我拯救不拯救趙亮，我之前是這么想過，問題是，我有這個能力嗎？在我來在之前，趙亮在電話里跟我說給我介紹的這個女朋友怎么怎么漂亮。老實說，他已經(jīng)把我說動了，說得我心里癢癢的。endprint

我一心想見見趙亮給我介紹的這個女朋友。但問題是，趙亮把我給忽悠了。我估計，他壓根就沒有打算給我介紹什么女朋友。他只不過嘴上隨便說說。至于他嘴上說的那個女人，天知道有沒有。我怎么忽然感覺，他說的那個女人就是他自己的女人呢？

趙亮的女人走在我們身邊，我偷偷看了她幾眼。她的身材還真是不錯。特別是她的屁股，往后翹得厲害。她的胸更是豐滿，有一種呼之欲出的感覺。剛才，我差點就忽略了。她的腿也夠長的，我說她怎么這么高呢?？吹竭@樣一個女人，如果擱在平時，我早就有點想法了。但問題是，這是趙亮的女人。所以，我不能想太多。但我又不能說我沒想，我就多看兩眼她的屁股。真是翹得厲害。我已經(jīng)明白了，這樣一個人，難怪會讓趙亮連家都不回了。

吃飯時，趙亮叫了一瓶白酒。其實，早在趙亮問我喝不喝酒時，我已經(jīng)明確表示，我最近不能喝酒。至于為什么不能喝酒，我沒有明確給趙亮說。我最近老是口腔潰瘍，前幾天嘴里一下子起了兩個白泡，不到三天就爛了，正疼的不行呢。我給趙亮說這個，他不一定信，我又不可能當著他的面把嘴張開，讓他看我嘴里到底有沒有潰瘍。如果就我們倆，也許有可能。問題是，現(xiàn)在，趙亮的女人不是在旁邊坐著嗎？

我們一共叫了四個菜，兩熱兩涼，熱菜還沒有上來，我和趙亮就喝開了。趙亮知道我的酒量，我想不喝是躲不過去的。我只能應付著喝。他一杯，我一杯。我一邊喝，還一邊想著，我這樣喝下去，這不是找罪受嗎？明天口腔潰瘍會不會加重。趙亮的酒量一般，但今天奇怪了，他好像就是沖著喝醉去的。我想了想，我和趙亮認識這么多年了，還沒怎么見他喝醉過。今天是怎么了？他好像特別壓抑的樣子，又好像特別痛苦。我就不明白了。他現(xiàn)在選的這條路，是他自己找的。再說，有旁邊這個女的陪著他，他也完全沒必要這樣呀。

趙亮的女人忽然摟住了他的胳膊，很親昵的樣子。趙亮的女人說，老公，你少喝點?？?，他怎么能喊趙亮老公呢？難道她不知道，趙亮是有老婆的人嗎？她不可能不知道吧？趙亮的女人老公老公叫得肉麻，我聽著怎么那么不是味呢？趙亮的女人說老公時，有點撒嬌，又有點柔媚，我馬上想到，她在床上也是這么叫他。趙亮聽到他的女人這么叫他，忽然有點心花怒放，他忽然一把將她摟過來，在她臉上連著親了兩口?？浚趺催@樣呢，他還沒有喝多呢。趙亮把臉湊過去，他的女人又反過來親了他兩口。老公，我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呢？趙亮的女人說。

我沒有想到他們還打算結(jié)婚呢。趙亮又喝下去一杯酒。你覺得我們結(jié)婚怎么樣？他看著我。趙亮還沒有離婚呢，他想干什么？他瘋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趙亮借著酒勁，忽然抱住他的女人，兩個人的嘴就貼到了一起。我看到旁邊桌上有人看過來，我有點坐不住了。他們怎么能這樣呢？

他們吻了好半天才分開，兩個人都很用勁的樣子。我尷尬得不行，他們卻像沒事人一樣。接下來，我們繼續(xù)喝酒。再喝下去，我忽然想試試眼前的這個女人。我問他，你愛趙亮什么？她說，善良，對我好。善良，我承認。趙亮是挺善良的，不過，那是以前的趙亮。至于對她好，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有責任感，誠實，她好像想了一下。我差點笑出來。趙亮誠實嗎，虧她還覺得他誠實。我不知道趙亮怎么給她說的。趙亮要是有責任感，他就不會出來找你了，我心說。

你為什么要跟他結(jié)婚？我愛他唄。你們在一起多久了？你問這個干嗎？你是干什么的？這跟我們結(jié)婚沒有關(guān)系吧？你知道他家里的情況嗎？知道一點，不多。我差點問，你知道他有老婆嗎？他不就是有個老婆嗎，不過，他馬上要離婚了。原來她知道呀?？磥?，他們早就把一切都打算好了。但是，她知道趙亮還有一個女兒嗎？她女兒才兩歲，剛剛學會叫爸爸。我還想說，你知道趙亮是個棄兒嗎？趙亮剛生下來，就被他的親生父母遺棄了，養(yǎng)父救了他，并一直將他帶大，供他上了大學。趙亮的養(yǎng)父前兩年忽然得病去世了。趙亮和他老婆本來關(guān)系非常好，他們本來是恩愛的一家人。你知道趙亮以前是什么樣的嗎？

我要跟他結(jié)婚。我們已經(jīng)商量著，最近就讓他去我家，見我父母了。我會好好對他的。她轉(zhuǎn)過來，親愛的，我愛你，她說。她說，老公，你少喝點，我替你喝。她忽然抓起酒杯，一連喝了好幾杯。她還要接著倒酒，趙亮就把她的手抓住了。原來，她也是喝酒的呀。但即便是這樣，我們再坐下去，趙亮還是喝多了。我能感覺到，他已經(jīng)大著舌頭在說話了。我也勸過他幾次，可他根本聽不進去。他今天似乎就是沖著醉去的。

趙亮起來上了一次衛(wèi)生間，回來的時候，搖搖晃晃的。走到桌邊的時候，不知道怎么弄的，一下子把桌子上的菜全弄掉到了地上。菜撒到地上，油水流了一地。他沒有站穩(wěn)，一下子摔到地上，油水就粘到了身上。就這樣了，他還要拉我喝。我煩了。別喝了，我們走。不行，你今天非得陪我喝。他扯著我，非不讓走。我也生氣了，我就是要走。我看你走。他忽然上來抱著我，一身的酒氣撲到我身上。我用力想推開他。趙亮說，你想打我是不是？你打呀，他沖我吼叫。我覺得狼狽死了，一屋子的人都朝我們這邊看。服務員看到我們這個樣子，拿著笤帚本來打算上來打掃衛(wèi)生的，嚇得硬是沒敢過來。

趙亮，你瘋了。走吧，回家，趙亮忽然掄開他女人的胳膊。你要打我，來呀，他沖著我。我這會兒真想打他，我把拳頭攥緊了幾次，又松開。我看著趙亮那張猙獰的臉，我真想照他的臉上來那么幾下，讓他清醒一下。他也不看看他都成啥樣了。我不敢相信，趙亮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們從大學一路過來，兄弟十幾年了，連一次臉都沒有紅過，今天還差點動了手。

趙亮的女人上來拉了他幾次，沒拉動。她又抱著他的腰想把他拖走，但趙亮還想跟我繼續(xù)糾纏。到了這時候，我已經(jīng)能感覺到，趙亮心里有病。這個病已經(jīng)在他心里壓了太長的時間，他想借酒發(fā)泄。他根本不是沖著我的。我也就消氣了。但趙亮心里到底有什么病，讓他這么喪心病狂，我實在不好說。

趙亮，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趙亮的女人真生氣了，直接跑了出去。趙亮都這樣了，她扔下他不管，她什么意思。我看情形不對，跑出去，把她攔住了。我說，你不能扔下他不管。她說，我管他死活呢，瞧他那個熊樣。她還是堅持要走。我好說歹說，讓她在外面等著，我想辦法去把趙亮弄出來。endprint

我進去以后，用了很大勁把趙亮拖到飯店門口。趙亮的女人過來幫忙，和我一起，將趙亮連拉帶拖弄到大路上。問題是，現(xiàn)在我不知道他們的家在哪，趙亮干脆躺在了大路邊。

趙亮的女人說，幫我攔個出租。我跑到路對面，幫她攔了個出租。但是出租一開過來，看到有個醉酒的人，堅決不拉，又開走了?？?。沒有辦法，我們只好等趙亮清醒了一下，才一邊一個攙扶著他搖搖晃晃往家走。

我怎么也沒有想到，趙亮他們竟然住在我隔壁的巷子里。他住得離我這么近，趙亮也沒來找過我，可見他之前是不想讓我看見，也不想讓我知道他現(xiàn)在的情形。但是，今天他又帶著這個女人來找我，是不是因為他想通什么了，還是因為他真要跟這個女人結(jié)婚。就在剛在，他醉得迷迷糊糊的，還嚷嚷著，他要跟她結(jié)婚。

我們很艱難地把他發(fā)落到他住的樓下，他靠在巷子里的墻上，說什么也不上樓。趙亮的女人已經(jīng)很生氣了，直接上樓去了。剩下我和趙亮，我試著拖了他很多次，都沒拖動。狗日的，喝過酒，這么沉。趙亮似乎也不想讓我上樓，說什么他都不上樓。我說，那我走了。他開始不讓我走，拉扯了一會兒，他放開了我。

我走出巷子，又不放心他，返回來繼續(xù)拖他。我得把他弄到房間里。這一次，他開始配合。我們終于上到了樓上。

一個標間里擺著一張大床，南邊是衛(wèi)生間和廚房。衛(wèi)生間和廚房中間，有一個紅色的沙發(fā)，能容下兩個人，中間是茶幾。床頭擺著一個小柜子。有一面鏡子，在靠墻的地方放著。趙亮的女朋友閃開身，讓我把他扶到床上。她上去把他的皮帶解開，把他被油水菜湯弄臟的褲子扒了下來。趙亮在床上滾了一下，結(jié)果又滾到地上。我們合力把他弄起來，我借機走了。我隱約聽到趙亮說，你是第一個到這里來的人。

那個晚上，趙亮不停地打我電話。他打了幾個我不接，再打下去，我就關(guān)機了。我不知道他一直打我電話干嗎，他醉成那樣。

如果這是趙亮的秘密，那么這個秘密就我一個人知道。趙亮的老婆曾給我打過多次電話，問我趙亮的行蹤，我能給她說嗎，你想想？

這天之后，趙亮很長時間沒有跟我聯(lián)系，我也沒有跟他聯(lián)系過。再見到趙亮的時候，他去了一家飼料公司上班。趙亮能去上班，讓我有點意外。據(jù)說，趙亮找這個工作，不費吹灰之力。那天，他到這家公司去應聘，在老總的辦公室里，和他談了一個下午。第二天，他去上班的時候，老總忽然宣布，直接晉升他為辦公室主任。

趙亮上班的那段日子，生活相對平靜。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我聽說，他偶爾也回家看看老婆和孩子。他老婆倒是還打電話問我他的行蹤，但是次數(shù)卻越來越少，大概他覺得在我這里也問不出什么。

趙亮有一天中午跑到我家里，自己動手做了兩個菜。我們有一段沒見了，那天我們少喝了一點，但對于之前發(fā)生的事，我們兩個只字未題。再后來，就是他忽然又辭職了，說是開什么休閑屋。用他的話說，給客人洗個腳，做個按摩。但我覺得沒有那么簡單。不過，這我也管不了了。

趙亮自從開了休閑屋，人好像也變了。他說，他要賺了錢，給老婆和孩子。他好像覺得挺對不住他們的。據(jù)說，他老婆已經(jīng)開始跟他鬧離婚，奇怪的是，趙亮這時候卻拖著不離。

這中間，忽然有一天晚上，趙亮的老婆跑到我家里來。她讓我給她買了啤酒，她抓起來就喝。她一邊喝一邊罵趙亮。她把趙亮罵個夠。從他罵趙亮的話里，我知道趙亮還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女人竟然真是個小姐。不對，現(xiàn)在她應該是雞頭。因為趙亮他老婆說，他們開的休閑屋，實際上在賣淫。趙亮他老婆說，王八蛋，他能給老娘戴綠帽子，老娘也能給他帶。我不相信，這是趙亮他老婆說出的話。她說，讓他們開吧，賺的錢都得給老娘交出來。我也想通了，有了錢，我啥樣的雞巴不能找。

我到底還是到趙亮的休閑屋去過一次。那時候，我已經(jīng)談了女朋友，可我們總是三天兩頭吵架，惹得我很煩。有一天晚上，我們又吵架了，我一氣之下從家里跑了出來。走到空蕩蕩的大街上，我才想起，我沒地方可去。我后來就想到了趙亮。趙亮聽出我情緒不高，就喊我過去了。

那是個嘈雜的地方，那個地方有很多小巷子，小胡同，那里人多得不計其數(shù)，小攤販多得不計其數(shù)。趙亮的休閑屋就藏在一個小胡同里，一戶人家的樓下。一間門面房，屋里亮著燈。粉紅色的燈光，罩著屋里，看上去很曖昧。屋里擺著一張沙發(fā)，兩個打扮得很妖艷很性感的女的，穿著超短裙坐在沙發(fā)上招攬客人。如果遇到客人上門，再帶到樓上的房間里。

趙亮看我情緒不高，又是第一次來，直接把我?guī)У綐巧系姆块g，然后他下去喊了一個小姐上來。小姐可能聽說我是老板的朋友，說什么都要為我服務。那怎么可能呢。我說你要是再不老實，我就下樓去告你老板去。她果然安靜了，跟我聊了一會兒，我趁機打發(fā)她走了。其實，我就是想來看看這個休閑屋到底是什么樣。

怎么樣，走在路上，趙亮問我。我說，很好。趙亮說，什么很好？我說不上來了。你就蒙吧，靠，小姐都告訴我了，你連碰都沒有碰她一指頭，你說你是不是有病？是的，我有這方面的病，我老老實實地說。我之所以這么說，是省得他接下來再啰嗦。我不想聽他啰嗦，但他還是啰嗦了一句，真沒有勁。你得把這個臭毛病改改。沒有容他再說，我開始轉(zhuǎn)移話題。

不過，我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你最好別干這個了，如果出事，你就真進去了。我聽說你現(xiàn)在開著七八個這樣的店，是不是這樣？趙亮沒有否認。這才是我最擔憂的。如果趙亮真進去了，那他這輩子就完了。到了這會兒，我是真開始替他擔心。趙亮說，你放心吧，等賺了錢，我就不干了。我還是不放心，你還是趁早收手吧，我說。趙亮沒有再說話，他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什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