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

[新聞背景] 2016年1月7日，一名清華學子在全國知名網絡問答社區(qū)知乎網上曝出一個驚人消息，一位在該網站擁有近6w粉絲的知乎大V女神童瑤，實際上一人分飾兩角，利用知乎平臺進行詐騙，涉案金額高達24萬！

隨后，接到報警的安徽無為縣警方以非法侵占罪將該名知乎大V刑事拘留。本刊記者在采訪了多位知乎受騙網友后，逐步還原了這場離奇的變性網絡詐騙案的始末。

2014年12月，全國著名網站“知乎網”上，一個叫“童瑤”的用戶，在網上講述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愛情故事：自幼喪父喪母，先天性心臟病，但卻仍然自強不息，考入名校復旦，大四時去英國交換一年，回國后在蘇州開花店，并如愿以償與青梅竹馬的男友結婚……

這個頗具韓范兒的故事，感動了許多活躍在知乎網上的網友，短短時間竟獲得13萬的點贊，一躍成為知乎大V，并在知乎上被其他用戶尊為女神級用戶。許多網友經常會在童瑤的文章下發(fā)帖提問，而童瑤有禮有節(jié)的回答，也為自己贏得了很高的美譽度。

2015年6月的一天，一個名為CK小小的網友突然在知乎網上發(fā)了一句標題為“長期被疾病折磨，結束生命是最好的選擇嗎？”的帖子，大概意思是說自己是個大學生，從小患先天性心臟病，手術又失敗了，花光父母的錢，感覺活著沒有意思。

這個帖子下面很快有其他熱心網友接力跟帖：“堅持下去，一切會好！你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

女神童瑤也緊隨其后發(fā)帖，表明自己也是先天性心臟病患者，要CK小小堅持下去，暖心的文字感動了很多人，并讓無數人體會到了人性的光輝美好。之后，CK小小在后來更新的問題中表示：“多謝童瑤姐姐的鼓勵，童瑤姐姐已經來看過我了?！?/p>

得知連女神都去看望CK小小了，網友更加放心，紛紛鼓勵她加油，在后來的一段日子里，網友開始自發(fā)地給CK小小捐款。最少幾十，最多上萬。

日子一久，CK小小的帖子也從最開始的“多謝大家的關注，我就不接受捐款了”，改成：“最后考慮再三，我決定不匿名，貼出自己的支付寶賬號，接受知乎上的捐款幫助?！焙芏嗑W友因為童瑤的影響力相信了這件事情的真實性，直接給CK小小匯去了捐款。事發(fā)后，一位網友稱，當時自己卡里只剩422塊，咬咬牙還是匯去了400塊。

記者在采訪中得知，一位曾經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女學生，即童瑤案件的受害者之一，因為相似的病情，加上對童瑤的信任，她毫不猶豫地捐出了自己用來買藥的3000元，而且每天到知乎中給CK小小留言，鼓勵她千萬不要想不開。一時間，知乎網上掀起愛心捐款熱潮，有心的網友大概估計了一下，CK小小收到的捐款差不多有十幾萬。

然而，令網友不解的是，收到捐款后，CK小小從此消失在網絡里，她開通的網上賬號也再沒有回復過留言。網友在互相問詢中都善良地認為，CK小小可能是拿到捐款后專心治病去了，也可能她出了什么意外……反正，這個賬號再也沒人登錄，這件事，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過去了半年多。

2015年底，知乎網友許嘉諾無意之中發(fā)現，當時提問的患病女大學生CK小小的知乎賬號已經半年多沒有動態(tài)更新，按理說手術情況怎么樣，接受了多少捐助，至少應該來知乎道個謝啊，并且，他發(fā)現這個CK小小的注冊名字，是用魔獸爭霸中兩個英雄的名字組合起來的。一個身患重癥的女孩子，為什么會用魔獸爭霸中的人物名稱來做自己的賬號呢？在產生強烈的質疑后，這位自稱“技術宅”的清華學子開始了神扒“童瑤”真身的努力。

首先，許嘉諾注意到，CK小小這個賬號只關注了童瑤一人，兩人在號召捐款初期互動極多，也更加讓網友深信不疑此事是真的，可是三個月后，兩個賬號同時隱身，再也沒有新的動態(tài)。許嘉諾加了童瑤在網上公開的微信號后，發(fā)現童瑤說自己在蘇州經營花店，在微信中卻只有一張疑似在花店的照片，背景做了大量的虛化處理，其他都是一些雞湯文字。

比如，2015年10月23日，童瑤寫道：“今天和一位癌癥老奶奶聊天，從年少到年老，從結婚到懷孕……”許嘉諾記得，童瑤曾在一個知友下面的回復中提到：“記得在英國上研二的時候，有一天心情有點小沮喪，于是放空心情，漫步在泰晤士河?！?/p>

根據復旦大學公開的交流學員名單，童瑤應該在杜倫或者伯明翰交換。而翻開英國地圖，就可以發(fā)現，泰晤士河流經的地區(qū)和這兩個城市相差數百公里?？磥磉@個“童瑤”真有騰云駕霧、日行千里的本領，一個跟頭好幾百里。

隨后，許嘉諾在百度中搜索：“復旦大學 童瑤”，卻發(fā)現一個被名校外派交流的優(yōu)秀學生竟然查無此人。且該校經濟系近五年來外派交流的學生中也沒有童瑤的名字，一系列疑點開始浮出水面?？磥砥鋸偷┐髮W學歷、留學經歷，包括青梅竹馬的故事，開花店，都有可能是假的。如果這些是假的，那么這個CK小小，是不是真的呢？

許嘉諾再次通過知乎名稱為“CK小小”留下的支付寶賬號，人肉出了該支付寶賬號所關聯的QQ號，頭像是一個男性，而該QQ號碼的最近登錄地點顯示的是江蘇蘇州。在此之前，童瑤一直所標榜的花店也位于蘇州。

至此，許嘉諾能很清晰地推理出：知乎大v童瑤，實際上是一個男子。該男子很可能通過在知乎上的一系列回答后，塑造出女神形象贏得粉絲擁護以后，自導自演了一場女大學生患病無錢救治的問答。然后通過公布支付寶賬號的手段，騙取知乎用戶的愛心捐款。更加無恥的是，許嘉諾還發(fā)現，騙得捐款以后，這名男子還在百度貼吧等，貼出自己高達15萬元的支付寶余額炫富。并在IPHONE6S貼吧中留言：官網買呢還是京東買呢，現在預訂25日能到貨嗎？

許嘉諾將搜集到的所有證據綜合整理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在知乎網上提出一個名為：“知乎女神童瑤詐騙，人到底可以有多壞”的問題，帖子中各種詳實的證據馬上引起了眾多知友的關注，并迅速上了知乎首頁，瞬間引爆網絡！

緊接著，知乎網友永山野田妹組建“童瑤案受騙者”微信群，并在知乎首頁推送了相關消息，開始了浩大的統(tǒng)計梳理過程，受害者陸續(xù)進入。

根據統(tǒng)計，北京地區(qū)的受害者被騙總額達15000元。如今，通過支付寶截圖確認給CK小小賬號捐款的網友已經達到150多人，最高單筆捐款金額高達兩萬元！

2016年1月19日，一直沉默的“童瑤”終于頂不住網絡巨大的壓力，在知乎上發(fā)了一份聲淚俱下的道歉聲明，承認詐捐后，他在父母的陪同下，向安徽無為縣公安局投案自首。記者在采訪中得知，童瑤的本名叫童超，1990年出生在蘇州。

案發(fā)前在蘇州一家工廠打工，其在網上講述的所有經歷均為編造。但通過對童超的審問，一個令人嘆息的問題也應運而生。

原來，據童超交代，他最早只是出于無聊和虛榮心，甚至是本著好玩的心理，在網上塑造了一個叫童瑤的女神形象，又給這個“女神”編了一個很催淚唯美的故事，他萬萬沒想到，網友看后，竟愛心爆棚，不但紛紛留言鼓勵，還非要給他捐款。這過頭的愛心，助長了他的賊膽，在苦思冥想幾天后，他精心策劃了這出雙簧詐捐苦肉計。

經過安徽警方官方統(tǒng)計，短短兩個月，網友共捐款1900多筆，而童超收到捐款共計24萬元，他用這筆錢，風風光光地辦了婚禮，還買了一臺價值16萬元的轎車和一臺高檔電腦。

記者在采訪永山野田妹時得知，曾經，知乎上有一位心內科醫(yī)生質疑童瑤的病情造假：上七八節(jié)樓梯都氣喘吁吁的人是如何騎40分鐘自行車上學的？沒想到此帖一出，立即遭到大批不分青紅皂白的網友人肉圍攻，最后那個醫(yī)生不得不在一片罵聲中灰溜溜地注銷賬號徹底消失。

采訪中，網友永山野田妹感慨地對記者說：“現在看來，應該真誠的向那個醫(yī)生說一聲對不起。這件事也告訴我們，對網絡上出現不同的聲音，我們要有足夠的耐心和包容。要用12分的理性去保護那顆愛心，不要給騙子以可乘之機，不要讓他們的不善良，埋沒了我們的善良。有時候，濫施同情心，也是一種犯罪，因為你的濫愛，助長了騙子的勇氣?！?/p>

在整個詐騙過程中，童超一直盜用的美女頭像，實際上是他在現實生活中的一個朋友的照片。他一直在默默關注她的微信朋友圈，并把這個女孩發(fā)出的圖片全部放在了自己的另外一個微信營銷號上，同時，他吃準了這個女孩平時不上知乎，絕對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微信朋友圈里發(fā)的生活點滴已被盜用。

就這樣，童超躲在網絡的外衣下面，搖身一變成了知乎上一呼百應的人氣女神。

事發(fā)后，被盜用圖片的這個女孩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有很多網友質疑她是童超的同伙，結伴進行詐騙，更有人懷疑童超所寫的頗為感性的雞湯文字就是出自這個女孩之手。

[記者手記] 原本是一場轟轟烈烈的網絡愛心捐助，結局卻是如此出乎人的意料，我們由此可以看到，濫用網絡愛心就和網絡暴力一樣，都具有極大的危害性。在整個采訪中，記者一直在感慨，怎么在捐助之初，就沒有一個人打電話到復旦大學問一問有沒有童瑤這個人，怎么就沒有一個人要求她公開捐助的款項？

童瑤的賬號有數萬的關注者，而每一個關注者的賬號又同樣各自存在著或大或小的交際圈，因此，請珍惜你每次點贊或者評論的機會，不要盲目輕信大V，因為你無法確定電腦那邊坐著的是真正需要幫助的弱者，還是張開血盆大口等待不勞而獲的詐騙犯。但同時也不能因噎廢食，真正善良的人不會因為丑惡的存在而停止善良，請親們擦亮雙眼，讓騙子的骯臟伎倆在陽光之下無所遁形！

編輯/張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