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不同的地方,是有不同性格的。有的含蓄,有的熱烈,有的素裝清麗,有的精致可人。
比如上海,春天走進來的時候,就帶著大都市的個性。不是悄無聲息地滿山紅遍,而是妝容齊整帶著春天的聲音來的。
山野鄉(xiāng)地,春天的到來是一層一層染出來的。悄無聲息,越來越濃,畫出了春天的景致。比如朱自清的春天:“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山朗潤起來了,水漲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小草偷偷地從土里鉆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北热缭S地山的《春底林野》:“春光在萬山環(huán)抱里,更是泄露得遲。那里的桃花還是開著;漫游的薄云從這峰飛過那峰,有時稍停一會,為的是擋住太陽,教地面的花草在它的蔭下避光焰的威嚇。/巖下的蔭處和山溪滿了薇蕨和其他鳳尾草。紅、黃、藍、紫的小草花點綴在綠茵上頭?!?/p>
上海這樣的大都市就不同了,要么看不見春,看見的時候,已經(jīng)是倏然打扮好了的春天,就像大城市的女子,素顏是見不了人的,是要打扮停當才肯露臉的。
第一個登場的是白玉蘭,就是上海的那朵市花。除了“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的梅花,上海最早開花的喬木,就是白玉蘭了。白玉蘭花期早,春節(jié)時分就在蠢蠢欲動了,今年春節(jié)是在2月上旬,白玉蘭已經(jīng)含芳吐蕾了。這跟白玉蘭的性格有關,它是先花后葉的,在其他花樹還在憋著勁醞釀情緒的時候,白玉蘭已倏然放出滿樹的冰清玉潔,占得報春先機。
白玉蘭潔白無瑕,清新脫俗,雍容華貴,芬芳四溢。花骨朵豐潤飽滿,挺拔傲嬌,春寒料峭時分,一瓣一瓣白玉蘭漸次綻放開來,你如果站在花樹下,幾乎可以聽見一聲一聲脆生生的綻放聲音,仿佛是聲聲奮進中的努力。
春天在上海的另一種聲音,就是香樟樹披上嫩綠的時候。香樟樹不是上海特產(chǎn),卻是上海人最喜歡的樹種之一,成為了上海大街小巷各色花園的底色。香樟與楊柳們不同,楊柳看天吃飯、見異思遷、隨風逐波,春天來了一樹綠色,秋天到了風吹葉散,到了冬天更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香樟樹四季常綠,一如既往,風吹雨打不失色。最讓人著迷的,就是春天總把新綠換陳色時分,聽得見新老樹葉更替的聲音。
經(jīng)歷了一冬依然綠意盎然的香樟樹葉深明大義,迎來了春天就慢慢變黃,功成身退,讓出最好的位置給新秀。新葉并不爭位,總是等到老葉褪盡,才輕輕露出新芽,綻開新綠。書房的窗前有好幾棵香樟樹,每年春天最有情趣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樹葉剝落聲中看著它們換色。先是冬天的深綠,隨著寒風漸漸柔和,暗綠之中添上了些許焦黃,接著是黃中帶綠的枯葉漸次飄離。此后是最精彩的時分,一夜之間,一樹嫩綠,明晃晃亮得透明地來了!
香樟樹換上新綠,那是上海的春天逐漸進入濃烈之時。
櫻花開了。原先櫻花最著名的,是中山公園進門處的那株,獨立春色,鋪天蓋地,碩大的花冠幾乎可以形成一個小小的廣場。站在花樹下,遮天蔽日都是櫻花的粉嫩,微風吹過,密密的花雨紛紛飛飏。如今熱鬧的是新開的顧村公園,拿櫻花當了鎮(zhèn)園之寶,每年花開時節(jié)總是堵掉半條滬太路。街上櫻花著名的是地鐵虹口體育場站旁,巨大的街角處滿滿都是櫻花林,路人可以隨意賞花、拍照,穿行在櫻花林中。
桃花開了?!叭碎g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桃花本不是上海的強項,若干年前南匯桃花節(jié)開張之初,還有過一陣子不適應。如今歸在浦東新區(qū)的南匯桃花,早已聲名遠揚,衍生商業(yè)也做得風生水起。老南匯的左鄰右舍看得心花怒放,同樣搭上桃花快車,不僅做起了桃花生意,還打起了別的花樣,桃花過后鄰居奉賢的油菜花也悄悄熱鬧了起來。
油菜花開了。油菜花真正的大家庭,是在湖北、江西、安徽那里,只要有些小塊地方,就能一叢叢綻開嫩黃的花朵,著名的當然就是江西婺源了。但是上海依然把不是特長的油菜花,做成了觀賞、經(jīng)濟兩用的油菜花節(jié)。奉賢鄉(xiāng)間的那一大片一大片金黃菜花,為上海的春天抹上了金燦燦的亮色。
上海的春天不止有花,更有春天的美食、春天的歡樂。水泥森林的大都市有了這么多精心設計、精致安排的春色,春天的氣息、大自然的氣息撲面而來,上海也被裝點得氣象萬千。所以春天來了,越來越多的上海人都會說一句:
“走,看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