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掐斷最后一支香煙,背著手走出了院子。
那時,風正緊,柳樹吹起的枝葉未及槐樹半腰便被秦嫂一盆水澆下去。陽光很弱,連樹影都立不起來。知了也是累了,才昏昏欲睡。跟小童一起長大的槐樹擋住了落幕的夕陽,屋子里一片黑,可小童仍覺得紅色的通知書有些刺眼。
白熾燈亮起來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秦嫂端上飯菜沒一會兒,老三就回來了。晚飯的畫面并不溫馨。鐘表指針仿佛定格在熱騰騰的飯菜上,筷子夾起的每道菜像是受到時間的審判,一頓飯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七天后,空蕩的街市口開了家餃子館。老三蹬一輛三輪拉來餡,秦嫂和好面,包起餃子。開張的第一天,老三并沒有出工,也許是忐忑吧,點煙的時候手一直在抖,星星煙火被黃昏后的黑暗淹沒。
人們總驚訝于日子如行云流水般平淡無味又潺潺而逝,總有些變化吧。圍繞秦嫂家的街市都開始經(jīng)營餐飲業(yè),很難想象這初具規(guī)模的商業(yè)街是由秦嫂帶頭,秦嫂順理成章地成了小街的前輩,歡喜之余秦嫂的生意比之前更加興隆。小童順利畢業(yè),和帥氣的老公定居在省會。老三愛上了賭博。這些變化當然不能比架起的鋼筋水泥、修造的亭臺樓閣,由萬家燈火凝聚而起的城市,其間的明滅閃爍、悲歡喜樂才是這個城市的真實存在。
現(xiàn)實里沒有上演老三傾家蕩產(chǎn)的曲目,秦嫂逆來順受的性格卻讓她沒攢下多少錢。不久老三開始了晚歸,習慣了酗酒,餃子館也終于在風雨飄搖的日子里落了厚重的鎖。
我也以為這是結(jié)局,我甚至邪惡地幻想如果不是小童患上白血病,老三會在哪一場賭博中傾家蕩產(chǎn)而流落街頭,會在哪一場酗酒晚歸后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也不知道從哪天斜陽泛紅的時候開始。老三蹬來了韭菜,秦嫂撣起了房間的灰塵。暖黃的光打在面粉團的時候,老三點了支煙。和七年前一樣,手更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