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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長修車記

2016-04-14 20:42:08張榮超
參花(下)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拆遷戶王二小孫

◎張榮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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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長修車記

◎張榮超

深秋??h長每天早晨6時準(zhǔn)時騎著一輛破舊老牌鳳凰自行車在縣城的每一個角落轉(zhuǎn)悠。

中央商城是一塊未來城市最繁華的地方,高大的宣傳畫已高聳在這個地塊兩年多了,可這里100多戶的居民拆遷戶一戶未見減少,盡管拆遷辦的頭頭腦腦們多次上門發(fā)傳單,做動員說服工作,可沒一戶能簽協(xié)議同意拆遷的。這可氣壞了開發(fā)商,開發(fā)商找縣政府要求索賠,剛上任的縣長也很無奈,多次召開拆遷會辦會,可只見辦公經(jīng)費與日俱增,但不見拆遷戶少一家。

抽來拆遷的一百多名蝦兵蟹將,各路文武大臣,分析原因,尋找對策。很多人都認為這個地塊問題出在一幫“刁民”“潑婦”,他們共守同盟,賭咒發(fā)誓,決一死戰(zhàn),也有的人認為這里居住的都是城市老居民,痞氣十足,不采取殺一儆百,強打強攻絕不會奏效。還有的人認為有少數(shù)人挑頭,必須打蛇先打頭……

縣長滿頭腦的問號沒有答案,他又一次騎著自行車從中央商城邊上走,不料,自行車的車胎被一根釘子戳了個洞,縣長差點兒從車上甩了下來。巧的是,邊上就是修車攤,縣長趕緊將癟了氣的自行車推到修車攤邊。

修車攤的邊上圍攏著一圈人,聽修車匠神氣活現(xiàn)地播報“新聞”:“新的《拆遷辦法》馬上就要出臺了,我們這個地塊每平米要漲300多塊,只要大家撐得住,頂?shù)米?,政府拿我們沒有辦法?!边吷弦粋€戴著黑風(fēng)鏡男子說,大家不要怕,征地拆遷是政府求老百姓的事情,只要大家團結(jié)成一塊鐵板,政府就必須給我們拆遷戶加錢。那人又繪聲繪色地說,“前天國豪廣場強拆,拆遷戶古東勝拿出汽油瓶,公安都被嚇跑了。”接著一片嘩然。

縣長越聽越不對勁,看來中央商城拆遷問題在主觀,他向修車匠靠近點,修車匠見生面孔來修車,用命令的口氣說:“來,小伙子,幫我摁一下氣嘴。”

縣長趕緊蹲了下來,將修車匠剛修好的自行車的氣嘴摁住,修車匠一邊打氣,一邊氣喘吁吁地說:“拆遷不找我老孫,我看他五年都夠嗆?!?/p>

老孫話音剛落,一片壞笑聲傳向遠方。

他又一次騎車來到修車行。縣長心想,來這里修車是找對了地方。

“小伙子,你老打我攤邊走,你家住這里不遠吧?”老孫問。

縣長說:“孫老,我家住洪?;▓@,正好路過這里。我的車鏈條太松,經(jīng)常掉鏈子,請您幫我修修。”

“你這車不太好修,現(xiàn)在學(xué)生騎的都是賽車,我修的大部分都是學(xué)生的賽車,有零件好換,你這老掉牙的破‘鳳凰’還真的沒有好換的零件,再說,天都晌午了,我也該回家吃飯了?!崩蠈O將老花鏡向上推了推,用三分之二的白眼球望了望縣長。

縣長說:“孫老,你幫我修一下吧,我可以多給一點兒錢?!?/p>

老孫不屑地反駁到:“你小子有錢呀?有錢干嘛還騎這20塊錢都不值的破鳳凰?”

縣長笑笑說:“青頭蘿卜菜,各人心中愛,我這老鳳凰是拖水貨的,可當(dāng)用呢!”

老孫搖了搖頭,鐵鎖“咣”地一聲,修理部的門被鎖了起來,老孫哼著小調(diào),望著無奈的縣長說了一聲“拜拜”!

到了周末下午,學(xué)生們都放假回家了,天上還飄著細碎的雨絲,縣長又推著他的破鳳凰站在了修車攤的門前,縣長搖響了震耳的鈴聲。老孫探出頭來:“我親乖乖,到底是鳳凰呀,那么大鈴聲!天都下雨啦,你總不能讓我冒雨給你修這破車吧?”

縣長笑嘻嘻地說:“孫師傅,你讓我到你屋里吧,我的車只是缺點兒油,你幫我上一點兒就行。”

“看你小子,怪憨厚的,我也不難為你了,進來吧!”孫師傅將縣長讓進了修車屋。

縣長問:“孫師傅,您老就住這中央商城呀?”

孫師傅唉聲嘆氣地說:“不是什么呢?住幾代了,可馬上就要拆遷嘍,政府賺錢,老百姓受罪了?!笨h長說:“政府拆遷不是給補償嗎?”

孫師傅很傷感的樣子說:“給補償是給補償呀,可拆250平米的住房不夠買100平米的商品房,補償那么低,商品房價格又那么高,要老百姓怎么活呀?”

縣長心想,孫師傅看來是對縣政府拆遷政策補償價格不滿意。

“小伙子呀,你快走吧,天都黑啦,社會都進步啦,人家都是轎車、電瓶車,你怎么還騎這破驢呢?”孫師傅望著眼前這穿著打扮很普通,又不失謙遜可親的年輕人說。

縣長手里攥著20元錢:“孫師傅,錢給你?!?/p>

孫師傅發(fā)起怒來:“你小子,不是成心罵我嗎?就校了幾滴廢機油,我還拿你錢哪?!?/p>

縣長見孫師傅發(fā)火,忙接過話茬說:“孫大爺,你怎發(fā)火呢?廢機油也是有價的嗎,要不這樣,我請您老撮一頓?!?/p>

“請我?撮一頓?就因為這幾滴廢機油?”孫師傅伸出右手,將手捂在縣長的腦門上:“你小子是不是在得甲流呀?”

縣長被孫師傅的舉動搞得有些發(fā)窘?!拔沂怯行恼埬愦橐活D,因為我就住你附近,今后會經(jīng)常麻煩您。”

孫師傅見這小伙子還真有誠意,也就不客氣地說:“那就上王二買開的‘國賓館’弄二兩大壺酒?!?/p>

“好吧,全聽您的?!笨h長跟著孫師傅來到王二買開的國賓館。王二買開的所謂國賓館其實是一個只有幾張小桌的小吃部,座落在中央商城東北角最繁華的商業(yè)廣場邊上,按新規(guī)劃的中央商城,王二買的國賓館應(yīng)該全部退建在廣場的地段,無疑這場地是眼下最賺錢的地方?!岸I,來人啰,給我先來一壺碧螺春?!睂O師傅吆喝著。

“來嘍,孫大爺,今天有空來我小店坐坐,榮幸,榮幸呀!”王二買一邊吆喝,一邊將沏好的碧螺春慢慢地倒入杯中,再禮貌地端到兩位客人面前!

孫師傅將屁股朝中間那張桌子邊上坐下,王二買將一瓶好酒打開來,一股子香味鉆入骨頭里,孫師傅望著王二買說:“你小子宰人哪,怎拿這好酒,你給錢哪?”

縣長笑笑說:“孫師傅,這酒是我點的,我們第一次見面,交朋友總要講究點,就讓王老板滿上吧!”

“你小子,還真他媽大方,我都60歲的人了,還真他媽沒喝過這等好酒,今天該解饞啦,哈哈……”孫師傅笑得前仰后合。

王二買坐在孫師傅的對面,縣長坐在北側(cè)朝南。三杯美酒入肚,王二買的臉上出現(xiàn)青紫狀,有些暈暈乎乎地說:“孫大爺,你這個小朋友……我還不知大名呢?”

縣長笑笑自我介紹說:“我也姓孫,叫孫軍,我在縣政府負責(zé)文字工作,請王老板多指教?!?/p>

孫師傅有些得意地將一杯酒倒進了胃,被嗆得直咳,“你王二買聽到?jīng)]有,我老孫的朋友哪一個差?人家小孫是我本家,在政府里握筆桿的!”

“請長輩多調(diào)教!”縣長端起了酒杯,孫師傅趕緊站了起來:“小孫哪,現(xiàn)在的官也不好當(dāng),就沖著你是我本家,今后在這縣城里,有甚麻煩的事盡管找我?!睂O師傅又將一杯酒倒進了胃里。

夜幕全部降臨,天黑得像一塊帷幕將老城區(qū)緊緊地裹著,星星點點的白熾燈將老城區(qū)與新城區(q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王二買的國賓館里塞滿了人,狹窄的過道里擺著僅能對坐兩人的小長條木桌,大家見中間貴賓席上坐著孫師傅,個個都將酒杯伸向王二買,讓王二買將好酒倒入他們的酒杯,見那么好的酒,他們個個爭先恐后向?qū)O師傅頻頻舉杯,一來自己能夠解解饞,二來又能敬重孫師傅。差不多三斤白酒下肚,孫師傅望著一個西裝革履、油光發(fā)亮的中年人說:“杜老板,你的浴室在中央商城這塊土地上算是經(jīng)濟效益最好的一家?!?/p>

杜老板也有些醉意,踉踉蹌蹌地走到孫師傅面前,將酒杯與他碰了一下,有些傷感地說:“沒用呀,好幾代積攢的大業(yè),就要在我手里敗下去了,今天拆遷辦來人,明天社區(qū)來人,看來守不住了?!?/p>

“放心,老弟,有我老孫在,誰都動不了我們中央商城老居民戶一根毫毛!”孫師傅的眼睛被白熾燈照得發(fā)出了寒冷的光芒。

新的一周又開始了。中央商城的開發(fā)商找到縣長辦公室,要求退回土地出讓金,與此同時,要按照民間拆借資金的利息賠償損失,讓新來的孫縣長好生尷尬,他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只有說:“對不起各位老板,我會盡快地解決中央商城拆遷問題,盡早將土地交給你們。”

“盡快是怎么快?盡早又是怎么早?土地款在前一任縣長的時候我們就交給你們了,可讓我們等得遙遙無期,你想讓我們?nèi)ヌ鴺菃??這很簡單,我們幾個人現(xiàn)在就從你這四樓跳下去?!币粋€老板說著,幾個人就向玻璃墻走去。

“你們因為這塊地想跳樓嗎?行啊!在一個月內(nèi)如果不將土地交給你們,我從這個樓上跳下去?!笨h長見形勢逆轉(zhuǎn),害怕出了人命案,趕緊改變了主張。

“一個月?交地?不然你跳樓?”幾個老板轉(zhuǎn)回了身,來到縣長的辦公桌邊,縣長鐵青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望著近兩年來因為這塊土地快要瘋狂的老板再也沒有說半句話。

中央商城開發(fā)地塊的幾位老板剛剛退出縣長辦公室,早已等候在對面小客廳的千豪世界廣場、地球花園、宇宙半島的老板蜂擁而上,幾個政府辦的主任、秘書們想盡周折,無力回天,縣長的門大開著,吵鬧的聲音將縣政府辦公大樓喧染得幾乎爆裂。

深秋的夜靜得令人害怕,縣政府四樓會議室正在研究當(dāng)前城區(qū)拆遷方案。孫縣長一臉的冷峻,各位副縣長分坐在孫縣長兩側(cè),大小諸侯部門、拆遷辦人員近百人圍坐,孫縣長說:當(dāng)前縣城拆遷四塊出讓土地,均為凈地掛牌,老板都等了幾個月、一年、兩年多不等,其中中央商城地塊的老板等得快要跳樓了,經(jīng)濟損失幾千萬,拆遷幾乎形成了鐵板地塊,經(jīng)過兩年多輪回戰(zhàn)術(shù),拆遷戶一戶沒有少。從今天開始,我們各位縣長、各職能部門、拆遷辦全體人員分成四組作戰(zhàn),我親自帶領(lǐng)中央商城這組,保證在一個月內(nèi)交地,否則辭官回鄉(xiāng)!

孫縣長拎著提包,走出了辦公樓,秘書說,車就在門廳前,孫縣長擺擺手說,你們都回吧,我還有事,說著,孫縣長將手提包交給了秘書,消失在深秋的黑夜中。

孫縣長徒步來到中央商城西側(cè)一門面房,門廳前懸掛著“維多利亞浴室”的牌子,心想,這就該是杜老板的浴室。

浴室的前廳有一位漂亮的女孩在發(fā)放鞋卡,顯得很有禮貌,“先生,這是您的鑰匙,請拿好,在8088包間,請注意您的隨身物品?!?/p>

孫縣長來到8088包間,這是一個擁有4位客人更衣休息的豪華包間,已經(jīng)有兩位客人洗完了澡正在捶背捏腳,孫縣長很快更了衣,穿上浴衣去了洗浴間。

正當(dāng)孫縣長在大池子里泡得暈暈乎乎時,迷霧中,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抓緊泡泡上來擦背啰,上面的丫頭等急啰?!睂O縣長想,這不是開小吃部的王二買嗎?孫縣長來不及再泡下去,“二買老板?”

“哎呀,這不是握筆桿子的小孫嗎?”王二買得意地將搓巾在半空中悠了一悠。

孫縣長趴在長條皮凳上被王二買擦得渾身癢癢,他沒有搓背的習(xí)慣,別人給他搓背,他總想格格地笑出聲,哪怕是小的時候,身壯如牛的父親給他擦背,他也想格格地笑。父親也從不要別人擦背,一天的農(nóng)田勞碌回來,總喜歡用清水沖一把,但從不擦背,孫縣長從小就跟父親一個模板復(fù)制一樣,走路、說笑、吃飯、喝酒都一樣。孫縣長說:“二買老板,你不如到包間幫我捶捶背,捏捏腳,我不想擦了?!?/p>

二買說:“我剛擦兩下,那不是忽悠你嗎?”孫縣長說:“捶背好歇息?!倍I說:“捶背都是小姐的事,不能搶人家的飯碗,人家會罵我賤貨?!?/p>

“我不喜歡女人捶背,沒勁,不夠舒服。”孫縣長說。

“上去倒是可以,就是……”王二買繞起了彎子。

孫縣長說:“你放心,我加倍給你錢,二十塊怎么樣?”

“好兄弟,好兄弟,你先上去,我馬上就來?!蓖醵I的腔調(diào)油了起來。

孫縣長趴在一頭高起的沙發(fā)床上,任由王二買飛起飄落的兩只拳頭在后背上忽輕忽重、忽揉忽捶、忽拍忽捏、忽敲忽打地運作著,王二買的確賣力,渾身上下掛滿了晶瑩剔透的珠寶。

“二買老板,你既開飯店,為何還來搓背呢?”孫縣長似睡似醒地問。

王二買一邊賣力地敲打,一邊呼哧呼哧地說:“現(xiàn)在物價那么高,全家老老少少七八口人就靠那個小吃部,去喝西北風(fēng)呀?”

孫縣長問:“那你家里還有哪些人呢?”

“父母都健在,只能是喘氣,吃飯,說廢話。家屬下崗開個小吃部,我抽閑酌空幫幫手。大兒在外打工,小兒,還有一個女兒,都是大學(xué)畢業(yè),高不成,低不就,全他媽失業(yè)吃老本……”

王二買的動作越來越重,盡管話不再說,但孫縣長的背上傳出的聲音越來越大,孫縣長感覺到,王二買將不愉悅的心情全發(fā)泄在自己的后背上。

“二買老板,你能不能輕一點兒,我快讓你捶沒氣了?!睂O縣長半開玩笑地說。

王二買動作慢慢地輕了下來,“妻子下崗不說,就連他媽大學(xué)生也失業(yè)!”王二買敲打?qū)O縣長后背的勁兒又加重了許多,將孫縣長敲打得突然爬了起來,“怎么搞的王二買,你想要我命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好兄弟,趴下,趴下。”王二買憨皮厚臉地將孫縣長半推半摁著,讓孫縣長又恢復(fù)了趴著讓他敲打的狀態(tài)。

“你小孩是學(xué)什么專業(yè)的?”孫縣長又恢復(fù)了平靜。“兒子學(xué)計算機,女兒是學(xué)會計專業(yè)的?!薄澳菫槭裁匆粋€也沒找著工作呢?”王二買說:“現(xiàn)下,找工作,沒錢就要有關(guān)系,我王二買要錢沒錢,要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上哪兒去幫他們找工作去?”孫縣長爬了起來,望著汗流滿面的王二買說,“要不我?guī)湍憧纯矗俊蓖醵I連忙將兩手放到孫縣長的兩肩上,輕輕地捏起來,“哎呀呀!哎呀呀!今天算我遇到救星了,小孫哪,我們都知道你在政府工作,蹲在大官身邊,你是我的救星呀!我給你磕個頭吧!”說著王二買就撲通跪到地上,孫縣長連忙將王二買拽了起來,吆喝到:“算什么男子漢?這朋友還處不處啦?”

第二天,孫縣長找來了縣人事局長、縣建設(shè)局長、縣拆遷辦主任,將王二買的兒子安排到建設(shè)局的房管處,專門負責(zé)房產(chǎn)交易信息,將女兒安排到縣拆遷辦做現(xiàn)金會計,并要求縣人事局為兩個小孩辦理“人事代理”手續(xù),明年機關(guān)進人時參加考試,工資參照在職人員一并發(fā)放。孫縣長還將王二買的手機號碼告訴了人事局長,并要求不允許暴露孫縣長的身份。

天未黑,王二買在清洗蔬菜,妻子忙喊到:“二買,手機響了?!倍I連忙擦了擦手,將手機拿了起來,一聽說是縣人事局長的電話,王二買估計客人要來吃飯,忙問:“您幾位呢?”人事局長說:“就我一位?!蓖醵I又問:“那照多少錢為您準(zhǔn)備呢?”人事局長說:“不要錢?!蓖醵I又說:“你吃飯,我不要錢,那我圖你甚呢?”

人事局長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是開飯店的吧?”王二買忙問:“我不開飯店,你人事局長要來我們家吃甚飯呢?”人事局長說:“不吃你家飯,給你兩個小孩安排工作呢。”王二買忽然覺得自己失了態(tài),一聽說要給自己小孩安排工作,沒了下話,哆哆嗦嗦地問:“到底怎回事呢?”

人事局長告訴王二買,安排他的兩個小孩,一個在拆遷辦,一個在房管處,第二天就到人事局辦理手續(xù)。王二買像麻木了一樣,手機從耳朵邊滑落到地上跌得四處飛奔,兩只眼睛瞪得像鵪鶉蛋。妻子見他很古怪,忙問:“你有神經(jīng)病嗎?”王二買像說夢話一樣,鬼叫到:“我們遇到貴人啦,我們有貴人幫忙啦?!?/p>

孫縣長去省里開兩天會。這兩天是中央商城地段最熱鬧的時候,縣拆遷組家家戶戶入戶做工作,王二買的飯店也熱鬧得開了鍋,王二買逢人便講,我處了位小兄弟,是握筆桿子的,那不是吹,我的女兒、兒子通過他那么一介紹呀,全進了官家機關(guān),都是正式工呢!王二買還跟孫師傅說,等小孫再來時,一定請他吃飯,要孫師傅陪客,誰知孫師傅不買賬地說:“放你媽狗屁吧,那小孫是我家里侄子,他陪我還差不多?!?/p>

孫縣長會議一結(jié)束,趕緊趕回縣里,他深知一諾千金,他回到縣政府,脫掉了西服,解去了領(lǐng)帶,換上了寬邊眼睛,從地下室推出了那輛破鳳凰,他徑直來到中央商城修車行,“孫師傅,我的車又掉鏈子了?!?/p>

“你小子,這兩天都跑哪兒去了?!睂O師傅笑嘻嘻地望著孫縣長說。

這兩天趕材料,總是加夜班。孫縣長一邊將車推到孫師傅面前,一邊解釋,未等孫縣長將車放穩(wěn),孫師傅已經(jīng)撥通了王二買的電話,“你王二買沒那面子吧?我已經(jīng)將小孫叫到我家了,今晚就去你家吃飯?!?/p>

未等孫師傅電話說完,王二買向?qū)O師傅的修車門市跑來,他見到孫縣長,慌慌張張地朝地一跪,連忙給孫縣長磕頭:“我的大救星呀!我終于見到你了?!睂O縣長連忙扶起王二買,“你到底想干什么嘛?”

晚飯時候,孫縣長、孫師傅、王二買三人圍坐桌邊,王二買斟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二買喝多了一點兒,望著孫縣長說:“你就是我的親爹,你叫我去死,我不多活一秒,你叫我去做牛,我絕不他媽去做驢,老子一生從沒佩服過哪一個……”

孫師傅也說,“真的不容易,孩子的工作解決了,還有什么可怕呢?唉……”

孫縣長見孫師傅欲言又止,忙問:“孫師傅你都是我長輩了,有什么難處為何不跟我說說呢?也許我能幫你出出主意呢?!?/p>

王二買搶嘴說:“孫師傅家有一個哥哥是殘疾,還有一個弟弟也是殘疾,都靠孫師傅手藝養(yǎng)著,馬上就要拆遷了,他們住哪兒呢?哪個來養(yǎng)活他們呢?”正當(dāng)王二買滔滔不絕地講述時,孫師傅這位強硬的漢子,兩頰上流滿了淚水。

“那您的哥哥和弟弟都是什么樣的殘疾呢?”孫師傅說,他們都不癡,也不傻,兩個都能做些輕活,只是腿殘疾,可現(xiàn)在大學(xué)生都找不到工作,他們這些上了年紀(jì)的殘疾人能有什么路可走呢?他無奈地自言自語到:“拆了,完了,只有死路一條啊!”

“您別傷心,天無絕人之路?!睂O縣長望著有些絕望的孫師傅說。

“沒有好辦法呀!”接著孫師傅將香煙屁股狠勁地向煙灰缸里摁了兩下。

“要不,我托人幫你瞧瞧!”孫縣長望著孫師傅蒼老的面孔說。孫師傅連忙說:“沒用的,沒用的,以前我找過民政局殘聯(lián),最后我找到縣太爺都沒管用……”

夜深了,孫縣長找來了民政局、殘聯(lián)、財政局、勞動局的同志,將孫師傅家的具體情況作了通報,并決定,將孫師傅的大哥安排到縣民政局幸福院,因其年齡偏大,安排一邊看大門,一邊安度晚年,孫師傅的弟弟因年齡較輕,由殘聯(lián)負責(zé)為其辦理殘疾證,享受殘疾人待遇,同時請民政局為其辦理城市低保,享受城市最低保障待遇,為其解決45平方米的低保廉租房,并由勞動部門安排其弟弟在廉租花園物業(yè)負責(zé)看管綠化,并為其辦理勞動手續(xù),交納養(yǎng)老保險。孫縣長將所有這些安排妥當(dāng)后,告訴民政局長,必須將孫師傅兩兄弟的事情在明天下午下班之前安排好,并告之孫師傅電話號碼,要求民政局長不得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次日,上午剛上班,民政局長就打了孫師傅的電話,請他到縣民政局來,孫師傅十分驚訝,心里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民政局長那么大的官為何找我一個老百姓,即使是局長的車壞了,也輪不到找我老孫到他局里去修呀。老孫又想,民政局是救濟窮人的地方,好在不是什么公安局、城管局這些平時查查弄弄的地方,怎么想也沒什么壞處,他硬著頭皮走進了民政局。局長告訴他,你的哥哥去我們縣民政局光榮院,吃喝拉撒睡,全由共產(chǎn)黨管著,你的弟弟到政府建的廉租花園去工作,分給一套政府廉租房……孫師傅望著眼前的民政局長,就像是在聽天書一樣,也像是在做夢,哪兒來的那么多好事一夜之間都落到了自己的頭上,一輩子為了兩個殘疾兄弟拖累不說,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孫師傅老淚縱橫,一句話也沒說,捂著臉跑出了民政局長的辦公室。

孫縣長召開城市改造拆遷匯報會,中央商城仍然是鐵板一塊,參與拆遷的動員組人員匯報,問題都出在王二買小吃部、孫師傅修車門市、杜老板的浴室、馬宏圖診所等一些經(jīng)營門面房,孫縣長說,這些門面房由我負責(zé),其他居民戶迅速分到各人進行承包做工作,確保規(guī)定時間交鑰匙。

天上飄起了細細的秋雨,孫縣長騎車來到孫師傅修車門市,孫師傅見孫縣長來了,像見到親人一樣,忙上前將車接了過來,“快快進屋,快快進屋,衣服濕了吧!秋涼會感冒?!闭f著,孫師傅就脫下自己身上的一件厚衣,硬著讓孫縣長穿上,“我不冷!”孫師傅說?!霸趺床焕?,撂風(fēng)性了,快入冬了,氣溫下降了,不準(zhǔn)你脫下來?!闭f著孫師傅又用抹布將孫縣長的鳳凰車上的雨珠擦干。一邊擦,一邊說:“你真能干!”其實孫師傅埋頭擦車子時,滿眼的淚花滾落在地上。

孫縣長說:“天是漸漸冷了,您老的兩個兄弟都安頓好了嗎?”孫師傅連忙說:“老天有眼,讓我處了你這位有本事的本家,都安頓好了,我望著兩位兄弟今生今世都沒有過的那份高興,我都不知道怎么是好了!”孫縣長說,“老人家,你是我長輩,這點小事能算什么呢?我只是托人幫了一點小忙,你別這樣!”

“我家祖孫八代都會感謝你的!”孫師傅接著說,“天快黑了,我請你吃頓飯?!?/p>

“我想洗個澡,不少天沒洗澡了,”孫縣長一邊說一邊將車推出了門。孫師傅說:“今晚吃飯洗澡全我掏錢?!?/p>

“那不行,你管吃飯喝酒,我管買澡票和搓背?!睂O縣長一邊走一邊客氣著。

他們一行來到王二買小吃部,王二買妻子說:“今晚由我招待我們家恩人,誰付錢,我就跟誰急?!睂O師傅說:“今晚喝酒多找倆人,除了你們夫妻,再將開澡堂的杜老板請來,他——小孫既是我晚輩,也是我恩人,我不但要敬他酒,我還要請他搓背呢?!睅讉€人開心地笑了起來。

王二買小吃部頓時熱鬧起來,人人都知道小孫這人是活神仙,能幫人家忙,從不討人家巧,誰家能沒有個難處呢?所以來吃飯的人都想向小孫討個好,將來有用著的時候能請他出山。

酒足飯飽之后,他們來到了杜老板的維多利亞澡堂,孫縣長還沒泡好就被王二買請去擦背,“我只給你一人擦,擦過就敲背,敲完了,我就去家?guī)屠掀琶︼埖??!睂O縣長說:“擦背人多著呢,你去忙吧?!蓖醵I說:“那不行,你讓別人擦我不放心,燈暗地滑,你要處處留著點神?!睂O縣長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自打王二買給他擦背,孫縣長還真的感到挺舒服,沒有被別人撓癢癢的感覺。擦完背,王二買隨孫縣長來到包間,杜老板、孫師傅都在等候著。孫縣長趴在中間一張床上,王二買賣力地敲打著,一邊敲打一邊問著,夠不夠火候,孫縣長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輕松舒服。正當(dāng)王二買的敲打聲此起彼伏時,杜老板跟孫師傅議論開了,孫師傅說,現(xiàn)在我拆遷不再發(fā)愁了,我的兩個殘疾兄弟都有了去處,都由政府給養(yǎng)著。而杜老板卻說,我可難為死了,全家性命都拴在這個洗澡堂上,還欠銀行一百多萬的貸款,真是愁死我了……

孫縣長一邊聽著,一邊裝著打起呼嚕來,孫師傅說:“小聲點,我這小晚輩睡著了,不許吵醒他。”

王二買的敲打節(jié)奏很順耳,他將頭掉轉(zhuǎn)過來,一邊敲打一邊說:“好人哪!天下難找的好人哪!”孫師傅似乎想起了什么,貼著杜老板的耳朵說:“要不請我這晚輩幫你出個好主意?”杜老板似乎看到了希望,眼睛陡然放出了光芒,忙說:“那好呀!”

孫縣長故意放小了呼聲,轉(zhuǎn)了一下身,將王二買的腿猛撞了一下,王二買差點后倒墻,忙說:“哎呀,我的親爹呀,我倒下沒什么,你可不能翻掉了地上?!卑g里傳出了爽朗的笑聲。

孫師傅說:“小孫啊,杜老板遇到了一些困難想請你幫個忙?!?/p>

孫縣長又稍微翻了一下身,將兩只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望望孫師傅,又瞧了一下杜老板,懶洋洋地,漫不經(jīng)心地問:“杜老板在縣城里赫赫有名,有甚難事找我呢?”

杜老板將渾身白肉抖了抖,向?qū)O縣長的按摩床邊靠了靠,挨著孫縣長的耳朵小聲說:“中央商城拆遷啦,我這澡堂快保不住啦,拆遷辦的尺寸都量過啦,我的身家性命快沒啦?!?/p>

孫縣長將眼睛眨了眨,忙問:“什么時候拆呢?”杜老板清了清嗓門說:“縣長要求一個月內(nèi)交地,乖乖,看來這次是死定了。”

“你這話說的就差了,政府拆遷都有補償,你也不拆,他也不拆,這老縣城哪天能改造好呢?”正當(dāng)孫縣長說這話時,電視正播出了頭檔新聞:“孫縣長召開拆遷交辦會,他親自擔(dān)任中央商城拆遷地塊總指揮,他表示,在對拆遷戶認真負責(zé)、兌現(xiàn)政策的基礎(chǔ)上,強力推進該地塊拆遷,此地塊拆遷已進入倒計時20天……”

杜老板手里端著的茶杯搖搖晃晃地將水倒掉了一半,望著孫縣長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孫老弟呀,你可要幫幫我呀,我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p>

孫縣長問:“你讓我怎么幫你,你有甚想法呢?”

“別裝那熊樣,你杜老板是中央商城這一地塊上有名的頭號人物,有錢有勢,怎裝那熊樣呢?有話好好說?!睂O師傅見杜老板那可憐巴巴的樣子,發(fā)起威來。

杜老板喝了一口水,微微地咳了一聲,鎮(zhèn)靜了許多,哀求般的望著孫縣長說:“不瞞你孫老弟說,我還想開澡堂,并且還想在這塊地上開澡堂,我家四代開澡堂,聽說開發(fā)商蓋的都是高樓,我上哪兒開澡堂去呀?”

“你這不是給我晚輩出難題嗎?你讓小孫怎么能找出辦法還在這塊地上再開澡堂呢?”孫師傅手指著杜老板的頭頂大聲吆喝著。

孫縣長回到招待所,已是深夜一點多,深秋的后半夜涼意大增,他披起了一件厚衣,撥通了政府辦公室值班電話,要求政府辦主任、建設(shè)局長、規(guī)劃局長、財政局長、拆遷辦主任,中央商城、千豪世界廣場、地球村花園、宇宙半島等開發(fā)商迅速到招待所來,召開拆遷工作緊急會議。

孫縣長提出,中央商城的輔助設(shè)施里增加一千平米的浴室,以門面房半價回購給原維多利亞浴室,來解決浴室的搬遷安置問題,同時請規(guī)劃局、建設(shè)局長考慮在千豪世界廣場、地球村花園、宇宙半島、中央商城規(guī)劃安置房,讓拆遷戶就地回購。中央商城在小區(qū)內(nèi)設(shè)立中央商城衛(wèi)生門診,以20%讓利回購給原診所所長馬宏圖,這些戶都是商業(yè)用房將要被我們拆除的,我們要兼顧城市改造、開發(fā)商、拆遷戶三者利益,否則我們難以向拆遷戶交待。看大家還有甚意見。

開發(fā)商老板說,我們沒有這些照顧的義務(wù),增加輔助設(shè)施,掏的是我們腰包,優(yōu)惠20%又是掏我們的腰包,我們到底能賺幾個錢?現(xiàn)在正值金融危機,房價大跌,你們總不能讓我們跳樓吧?

孫縣長神情嚴肅而緊張起來,他從座椅上爬了起來,慢慢地踱著步說,現(xiàn)在還談不上賺錢虧本,有了一塊凈地,何時賺錢何時建房。一塊毛地放在那里即使遇到了好的市場機遇,你開發(fā)商也無從建房呀?孫縣長不卑不亢地接著說,你們開發(fā)商不聽政府協(xié)調(diào),拖延了時間,也不該再怨政府工作不到位!

會場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大約僵持了十分多鐘,開發(fā)商終于沉不住氣了,唉聲嘆氣地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算了,就按孫縣長大人的要求做吧!

孫縣長要求,由建設(shè)局、規(guī)劃局、拆遷辦明天就找維多利亞浴室杜老板、馬宏圖診所談拆遷回購一事,確保在一周內(nèi)搬遷。孫縣長接著說,近來我接觸了一些群眾,他們有很多怨言,對政府有太多的渴求,明天請政府辦牽頭,財政、交通、建設(shè)、環(huán)保、統(tǒng)計等單位對縣城區(qū)的百姓生存狀況展開一次詳細調(diào)查,凡是合乎情理的意見,請有關(guān)部門給我整理出來,在報紙、電臺、墻報上進行公示,我們要組織資金,分出輕重緩急,爭取在2-3年內(nèi)徹底解決群眾的所需、所盼,否則,長此以往,我們將變成群眾的罪人哪。

離中央商城交地的日期越來越近,可拆遷動員工作仍然是鐵板一塊,孫縣長近期忙里忙外,一時省市會議,一時人大代表視察,將他忙得頭暈?zāi)X漲。王二買的小吃部近期生意更是火爆,中央商城的居民戶大部分集聚在這里,商討如何應(yīng)對拆遷事宜。一個陰雨天的午后,王二買小吃部里孫師傅端坐在飯桌邊上,其他人等圍站四周,孫師傅放開嗓門喊道,我們中央商城居住的都是城市老居民,天不怕地不怕,誰敢強拆,我們就……正當(dāng)孫師傅即興演講上勁時,電視臺的頻幕上出現(xiàn)了孫縣長《致城區(qū)廣大拆遷戶一封信》的畫面,孫縣長說:“城區(qū)廣大拆遷戶同志們:老城區(qū)改造是提升廣大市民生活、工作、學(xué)習(xí)環(huán)境的需要……”滿屋子的人都驚呆了,人人的心里都嘀嘟著,原來那個好人小孫就是我們的縣長呀!大家都將眼光對準(zhǔn)了電視屏幕,當(dāng)孫縣長的講話結(jié)束時,王二買的小吃部沸騰起來,原來小孫就是孫縣長呀?老孫你們家出大官了!孫縣長真是好人呀。但也有人說,那個好人小孫不像電視上的孫縣長,電視上的孫縣長有官品,臉也比小孫白,小孫講話很土氣,而孫縣長講話滿口普通話,肯定不是孫縣長,接著有人說,縣長哪會到我們老百姓家呢,再說縣長坐的都是屁股冒煙的,我們的小孫同志還是騎著那個鳳凰小破驢呢!

第二天,孫縣長照例騎著自行車來到孫師傅的車行,孫師傅見孫縣長來到,只是望著他笑,笑得很不自然。孫縣長問:“老前輩你怎么總是笑呢?”孫師傅抹抹嘴唇說:“你小子最近幾天都到哪兒去啦?怎幾天不見你從我門前過呢?”孫縣長說:“最近老是開會,總是給縣領(lǐng)導(dǎo)準(zhǔn)備材料,一熬就是幾天幾夜?!睂O師傅將右手拇指豎了一下說:“昨天縣里這個在電視上說,我們這塊地再有幾天就要交給開發(fā)商了,你看能這樣做嗎?”孫師傅一邊低著頭為客人補車胎,一邊將眼睛斜向了孫縣長,其實孫縣長知道孫師傅是在探路,試探著水到底有多深,他沒想到孫縣長卻說,“拆遷的家是老百姓當(dāng)?shù)?,老百姓要是不同意誰都不敢來拆,問題是要說出個道理?!?/p>

孫師傅岔開了話題:“你跟孫縣長是一家呀?”孫縣長說:“天下姓孫都一家,你還是我前輩呢?”孫師傅接著說:“昨晚我們中央商城地段的十幾個拆遷戶在王二買飯店開會,準(zhǔn)備跟政府對抗到底呢?!?/p>

孫縣長笑笑說:“打算怎么對抗呢?”

孫師傅說:“有甚理呢?就瞎鬧,多爭幾個錢唄。”

“有理走遍天下,沒理寸步難行,我勸你們有理講理,有要求提要求,決不能站在政府對立面,否則對你們拆遷戶絕沒有好處。”孫縣長將孫師傅補好車胎的氣嘴摁著,孫師傅一邊打氣,一邊說,“戀土難移呢?!?/p>

孫縣長不再吱聲,大約過了片刻,孫師傅點燃了一支香煙,望著孫縣長說:“聽說縣長來這塊地任總指揮,你考慮他能拆得動嗎?”孫縣長說:“聽說才來的縣長可厲害呢,凡是不講道理,漫天要價,對抗政府,拒不拆遷的要強制拆遷,組織挖掘機、推土機、鏟車,還有救護車、警車一起參加拆遷?!睂O縣長一邊說,一邊注視著孫師傅的表情。

孫縣長見孫師傅一臉冷峻,拿煙的手也在發(fā)抖,又補充說:“打蛇先打頭,聽說正在排查挑頭鬧事、拒不拆遷的組織者。”孫縣長話音剛落,孫師傅手里剛點著的香煙便丟落地上。

孫師傅走進屋里,坐在一只破舊的沙發(fā)上,兩眼呆滯地望著門外稀疏的過客,顧不得與孫縣長搭腔,孫縣長倒上一杯水,“長輩,您喝水!”孫師傅輕輕地喝了口水,沒有言語。孫縣長打破了僵局,“老前輩,我又遇到難事了。”

孫師傅一聽自己的恩人遇到難事了,忙從夢中醒來,問:“你遇甚難事呢?”

“我也被抽到中央商城地塊拆遷了。”孫縣長有些犯難地望著孫師傅說。

孫師傅望著面前的晚輩說:“這有甚難呢?你只是做點小事情,天塌下來有地托著,拆不下去,有縣長擔(dān)著,你愁什么呢?”孫縣長卻說:“縣長將你的修理部、王二買小吃部、杜老板澡堂、馬宏圖診所四家拆遷包給了我,不完成任務(wù)就撤我的職,端掉我飯碗?!?/p>

孫師傅氣憤地罵了一句:“狗日的,拿孩子開什么刀,真他媽逮不到兔子殺狗吃!”

孫縣長騎車回縣招待所吃晚飯去了。孫師傅在王二買的小吃部,找來診所馬宏圖,澡堂杜老板,幾個人共同商量拆遷事宜。孫師傅說:“現(xiàn)在縣里將我們四戶的拆遷承包給我的晚輩小孫,我們四戶在近幾天不拆遷,縣里就會開除小孫,我感覺因為我們幾戶,讓小孫丟了飯碗,我會不安?!?/p>

王二買說:“就是老子的飯店一分不賠,我也不能讓小孫吃虧,就是這口氣咽不下去。”杜老板說:“小孫為我們幾個做了太多的好事情,我做夢都想不到還能在新的中央商城開澡堂,我不難為小孫?!睂O師傅嘆口氣說:“是啊,好在我們中央商城的所有拆遷戶都還能住在這個地塊,要不是剛出臺的政策讓我們拆遷戶就地回購的話,恐怕天王爺也搬不動我們。”

還有一個星期,中央商城必須交出凈地,否則開發(fā)商與孫縣長之間必須一人跳樓,這似乎荒誕,但是一諾千金,話已拋出,不得改變。

孫縣長帶領(lǐng)中央商城拆遷組一班人來到杜老板澡堂,就著這里較大的空間,通知一百多戶拆遷戶開會。

澡堂的大廳、更衣室、走廊里站滿了人,孫縣長站在大廳的吧臺邊,拆遷辦李主任、縣城鎮(zhèn)鎮(zhèn)長緊隨左右,拆遷辦李主任手握小喇叭吆喝道:“大家請安靜,今天下午我們召開中央商城第十八次拆遷戶大會,今天會議由我們縣政府一把手孫縣長召開的,這充分說明會議的重要性,下面請孫縣長作重要講話?!?/p>

孫縣長接過李主任的喇叭,清了清嗓門說:“同志們,拆遷戶的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們,中央商城的拆遷最后期限還有一個星期……”

這時,會場出現(xiàn)了嘈雜聲,聲音越來越大,孫縣長的講話已經(jīng)無法進行。孫師傅對杜老板說:“乖乖,看來小孫就是孫縣長?!蓖醵I也連連點頭說:“我們有了一位好縣長?!?/p>

孫師傅走到孫縣長面前,搶過喇叭,厲聲喊道:“你們都嚷什么東西!不識好嗎?孫縣長對誰差啦?聽縣長講話。”

會場靜下來。孫縣長又講了一大通關(guān)于城區(qū)改造的偉大意義,接著就向大家宣傳了安置政策,最后說:“我們拆遷組都明確了承包責(zé)任,我負責(zé)孫師傅的自行車修理部,王二買的小飯店,杜老板的浴室,馬宏圖的診所,我想只要他們能夠簽協(xié)議交鑰匙,你們其他戶沒有任何理由不服從拆遷。他們幾戶包在我身上,中央商城不能如期交出凈地,我已給開發(fā)商作出承諾,我將從縣政府四樓跳下去。”

大家異口同聲地喊道:“他們簽我們就簽,他們能死,我們就能埋?!?/p>

孫師傅從孫縣長手里奪過喇叭,大聲喊道:“我簽,我要不簽就不是人了,我現(xiàn)在就簽?!睂O師傅說完,就將話筒放到吧臺上,摸起筆來,在早已準(zhǔn)備好的“拆遷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接著王二買、杜老板、馬宏圖等都在自己的拆遷協(xié)議上簽了字。

孫縣長又拿起了喇叭,聲音有些哽咽地說:“感謝你們,感謝各位衣食父母對我的工作支持!”說完,孫縣長向大家鞠躬致謝。

“我們簽……”會場一片嘩然。

(責(zé)任編輯 季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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