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jīng)是俄羅斯葉利欽時代的七寡頭之一，帥哥大亨，年輕，有錢，戰(zhàn)無不勝；他曾經(jīng)被稱為硬漢大亨，在普京提出了“把寡頭作為一個階層消滅掉”的宣言時，公然站到了普京的對立面；他親歐親美，公開成立“開放俄羅斯”組織，宣揚俄羅斯應(yīng)融入歐洲；他是普京的老牌“反對派”，更自視為普京的仇人、政敵、死敵，死磕到底的那種。

“無論霍多爾科夫斯基身在何處，哪怕是在南極也要將其繩之以法?！?015年12月23日，俄羅斯偵查委員會發(fā)言人弗拉基米爾·馬爾金如是說。伴隨著這句“狠話”的，還有一份國際通緝令。

“國際通緝令”是國際刑警組織的信息通報，目前國際刑警組織的成員國有188個，也就是說，如果國際刑警組織批準俄羅斯方面的請求，其下的188個成員國將立即執(zhí)行。

他曾年輕，有錢，戰(zhàn)無不勝

他入獄十年，出獄也才兩年，但關(guān)于他的新聞從來沒斷過。這個從小就長得眉清目秀的男孩，能成為后來的霍老板是多少人都想不到的事。

1963年，霍多爾科夫斯基出生在莫斯科一個猶太人家庭，父母都是工廠的化工工程師。但知識分子家庭只能住一套小公寓，遠離市中心。家境很一般，再加上俄羅斯當時反猶，父母的想法就是教這個惟一的兒子規(guī)規(guī)矩矩長大，學(xué)點技術(shù)一輩子有飯吃。但霍多爾科夫斯基的理想是要比父親掙得多，當一個蘇聯(lián)工廠的廠長才有權(quán)有錢！5歲，小朋友們已經(jīng)叫他“廠長”了。

小小少年，會幫人家裝卸貨物掙零用錢。長大了，霍多爾科夫斯基開始感覺到政治正確的重要性。他因為猶太姓氏進不了莫斯科大學(xué)，進了門德列夫化工學(xué)院，他積極加入共青團。一拿到學(xué)位，就進入團系統(tǒng)工作。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仕途：收上幾年團費之后，就可以到某個遠離莫斯科的小城市政府中做個小官了，這已經(jīng)是猶太人后代的最佳選擇。

然而，霍多爾科夫斯基希望先掙到錢再說。他開了一家青年咖啡館，但沒賺到錢。接著他明白過來，創(chuàng)辦了青年科學(xué)技術(shù)創(chuàng)新中心，其實大搞倒買倒賣，向蘇聯(lián)工廠兜售新技術(shù)、做咨詢、倒賣進口電腦（后來自己組裝），甚至倒賣法國酒，發(fā)了一筆小財。

真正的大生意，是利用蘇聯(lián)貨幣體系的漏洞。當時，蘇聯(lián)有兩種貨幣：一種是現(xiàn)金；另一種是“非現(xiàn)金信用”，實際上是一種政府發(fā)給工廠企業(yè)作補貼用的一種虛擬貨幣。

名義上，“非現(xiàn)金信用”不能被兌換為現(xiàn)金。但霍多爾科夫斯基的生意得到了共青團支持，可以從工廠客戶收取“非現(xiàn)金信用”，存在銀行里，提取出來的則是現(xiàn)金。他再把拿到的現(xiàn)金盧布購買美元這樣的硬通貨。

不到兩年，霍氏的年收入就達到了8000萬盧布（按當時的官方匯率相當于1.3億美元，按黑市匯率相當于1000萬美元），員工有5000多人。如此一來，他打響了名氣，成為蘇聯(lián)善于利用權(quán)勢資源致富的新商人，也升職當了莫斯科市委第二書記。

這時候的霍多爾科夫斯基二十四五歲，基本還按規(guī)矩辦事。1989年，他注冊了蘇聯(lián)第一家私營銀行Menatep。這本來是家小銀行，干了沒多久，葉利欽開始實行私有化改革，各種大大小小的國企只要很少的錢就可以買下來自己干，而已經(jīng)很有名的霍多爾科夫斯基還深受賞識，成為葉利欽第一屆政府的經(jīng)濟顧問。正可謂官商一體，這時候不下手，什么時候下手！

霍多爾科夫斯基不按規(guī)矩出牌了，開始瘋狂大收購，把各種房地產(chǎn)、鋼鐵、塑料、紡織、化工和食品企業(yè)買下來。最終成為最大搖錢樹的，就是尤科斯石油公司，他用3.5億美元收購了78%的股權(quán)。尤科斯可不是一家公司，它是20多家企業(yè)組成的聯(lián)合體，石油產(chǎn)量占到全俄羅斯三分之一（腦補下國內(nèi)石油公司要是變成私企是躺著就來錢吧）。

他成了俄羅斯壟斷重要行業(yè)的“七大寡頭”之一，他們借錢給政府，政府把大型國企的控制權(quán)交給他們。等政府沒法還錢的時候，寡頭們就一一拿走這些國企。

年輕，有錢，戰(zhàn)無不勝……5歲就被叫成廠長，35歲就成了寡頭，是誰都會野心膨脹！更何況，是這么一個又帥又文雅，走到哪里都吸引目光的男人！

膨脹的政治野心讓他站錯了隊

就性格來說，他當年是葉利欽時代俄羅斯七寡頭中最低調(diào)的。別人越來越一擲千金，他越來越生活簡單。沒買游艇，沒在法國的蔚藍海岸買別墅，在感情上，也不算花花公子。

當年，這么個不愛出風(fēng)頭的頂級富豪，他的聰明和精力總得有發(fā)揮的地方吧……于是，所謂的政治抱負開始萌芽，野心，膨脹了。

米哈伊爾·霍多爾科夫斯基被認為是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最激烈的反對者和批評者之一。他是俄羅斯的前首富，尤科斯石油公司的掌門人，是葉利欽政府時期“把持國家半壁江山”的7位金融寡頭中最年輕的一位。用俄羅斯前總理蓋達爾的話來說，“（寡頭勢力）達到高峰時，7至10個寡頭才是真正的政府。他們可以隨意撤換總理，推行有利于自己的經(jīng)濟政策。”

為擺脫葉利欽時期“寡頭政治”的影響，作為葉利欽的接班人，普京上臺后提出了“把寡頭作為一個階層消滅掉”的宣言。這場戰(zhàn)爭的結(jié)局是，寡頭們或淪落他鄉(xiāng)或就此沉寂。而霍多爾科夫斯基的選擇是，站到普京的對立面，開始資助反對派，公開對普京政府的腐敗表示異議。

霍多爾科夫斯基的成長實在太順，沒有挫折，也沒碰到過擋路的人。對于普京最重要的一句話——“寡頭不能再干涉政治”，他不但不聽，還跑去跟美國高層套磁。

這么有實力的人物，在美國不愁找不到“大樹”。他跟美國能源部長斯賓塞·阿布拉哈姆坐到了一起，等到老布什訪問俄羅斯，在一個盛大宴會上發(fā)表演講，他也在座。他與小布什也有過來往。再接著，他應(yīng)美國參議員布萊德雷邀請跑到美國與一大幫商界領(lǐng)袖見面，雙方舉杯換盞，好不熱鬧。他還主動與美國著名大報的主編見面，對俄羅斯的外交政策指指戳戳。做慈善時，還跟蓋茨會面過……

普京最終將他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2003年10月，霍多爾科夫斯基因詐騙、逃稅被捕，2005年被判9年監(jiān)禁，隨后又于2010年因侵吞公款、洗錢等罪名，其刑期被延長至14年。

七寡頭之一的聯(lián)合銀行總裁別列佐夫斯基評價：“對普京而言，把霍多爾科夫斯基關(guān)進監(jiān)獄是很恐怖的一件事。他還年輕，最終會出獄，這樣普京就會多一個帶強烈個人恩怨的富豪對手。所以一旦把他關(guān)進監(jiān)獄，普京幾乎不得不槍斃他。”

然而普京會怕這個嗎？2013年12月，普京簽署特赦令，霍多爾科夫斯基提前出獄，普京給出的說法是基于人道主義理由。

事實是，2013年，在寫給普京的信中，霍多爾科夫斯基提到了自己生病的母親，請求特赦，并做了三個承諾：離開俄羅斯、不重建尤科斯公司、不再介入俄羅斯政治。也許普京要的就是他的一個姿態(tài)，所以他很快就被特赦了。

不過，霍多爾科夫斯基的保證也很快就失效了。

在離開北極圈附近的監(jiān)獄后，他被送上前往圣彼得堡的飛機，在那里，他得到一件大衣和一本護照，隨后飛往德國柏林。但霍多爾科夫斯基從未打算就此蟄伏。

兩天后，在柏林墻附近舉行的記者會上，霍多爾科夫斯基表示自己不會參政，但會為政治犯的自由而斗爭：“我們要繼續(xù)努力，讓俄羅斯及其他國家不再有政治犯?！?/p>

雖最后落腳于瑞士蘇黎世，但他不停地到西方世界去做演講，還曾“大張旗鼓”地宣稱自己要回到俄羅斯，而且，對任何問到的人，他都會稱不介意替換掉那個把他打入獄10年的人——普京。

“如果俄發(fā)展正常，我沒興趣當總統(tǒng)。但是如果國家需要克服危機、進行憲法改革，其中要涉及總統(tǒng)權(quán)力重新分配到法院、議會、公民社會，這部分工作是我所愿意從事的?！?014年9月，在巴黎巴士底廣場劇院，霍多爾科夫斯基對著有諸多俄流亡者的觀眾說。

“很難說我對他是感激之情，不過我很高興?！痹诮邮芊▏妒澜鐖蟆酚浾卟稍L中，提到普京的特赦時，他說道。曾經(jīng)，《福布斯》估計其身價約為150億美元，出獄后大約有5億美元，不過他自稱只有1億美元。

現(xiàn)在霍多爾科夫斯基已經(jīng)52歲，頭發(fā)已變得花白，衣著休閑。這位曾經(jīng)的寡頭身上，有一點沒有變，那就是對普京的對抗態(tài)度。除了在歐洲，2014年10月，霍多爾科夫斯基出獄后第一次在美國演講，當時他就說：“不僅僅是普京要被換下，整個體制都需要改變?！?/p>

“國家背叛者”？

霍多爾科夫斯基所做的遠非嘴上說說而已。

《紐約時報》稱，他以換下普京、給俄羅斯帶去歐式民主的運動領(lǐng)導(dǎo)者自居，而走訪美國標志著他政治運動的新開始。

其中，發(fā)揮重要作用的是“開放俄羅斯”組織，其宗旨是呼吁俄羅斯融入歐洲。早在2001年，他就建立起這個組織，中間一度荒廢，出獄后，霍多爾科夫斯基將其重建，幫助他開展活動。

2014年上半年，“開放俄羅斯”參與舉行了“和平峰會”，霍多爾科夫斯基將俄政權(quán)的一些反對人士請到烏克蘭首都基輔。在基輔奧林匹克體育館門口，年輕的俄羅斯參與者這樣打著招呼：“歡迎來到國家背叛者會議”——“背叛者”一詞緣自普京關(guān)于克里米亞問題的演講。后來遇襲身故的反對派政客涅姆佐夫等人參加了此次會議。

不過，為了不“驚動”俄當局，霍多爾科夫斯基讓發(fā)言人強調(diào)：“這不是個政治論壇，而是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加強聯(lián)系的論壇?！倍葜v一開始，他便說：“我們聚集于此，是因為我們想展示我們不同意他的政策?！彼曇艏鈪?，攻擊普京對烏克蘭政策的目光短淺。

同年，在巴士底附近的辦公室里，霍多爾科夫斯基還在嘗試著利用微軟平板及蘋果筆記本電腦，通過視頻群聊，他的聲音和面容傳到了在莫斯科、下諾夫哥羅德、雅羅斯拉夫爾等地的活動人士面前。

霍多爾科夫斯基在努力為政治回歸奠定基礎(chǔ)，據(jù)其稱，他要在志趣相投的、親西方的俄羅斯人中建立起網(wǎng)絡(luò)，這樣算來，這項努力指望著大概10%到15%的俄羅斯人，他認為，在像莫斯科、圣彼得堡這樣的城市，親西方的人士會有三分之一。

霍氏與獨立選舉監(jiān)督機構(gòu)Golos合作，對于2016年的選舉以及2018年總統(tǒng)選舉，“開放俄羅斯”及Golos打算派出數(shù)千觀察員。后者在2011年杜馬選舉中的報告曾引發(fā)大規(guī)?？棺h。

“監(jiān)督選舉將被視為挑釁，”莫斯科獨立的政治技術(shù)中心副主任馬爾科金說。

2014年12月18日，在霍多爾科夫斯基獲釋一周年的前一天，有記者問普京是否后悔特赦了他。

普京說：“沒錯，霍多爾科夫斯基曾請求特赦，并且，他看上去沒有參與政治?！钡?，“我是基于人道立場做出的決定，他當時寫道其母病重。要知道，母親很神圣——我這么說可不帶一點諷刺意味。”

2015年4月，警方以準備材料促進極端主義活動為由，突襲了“開放俄羅斯”在莫斯科的辦公室，同年7月，警方以稅收方面的理由搜查了Golos總部及其4位領(lǐng)導(dǎo)者的家。

就在同月，霍多爾科夫斯基還在自己的網(wǎng)站上稱，普京時代就要結(jié)束了。

“老派”流亡者

霍多爾科夫斯基自認態(tài)勢良好，即使在國外，自己也能影響俄羅斯，一方面因為自己富有，另一方面，雖置身俄羅斯外，他也能利用Twitter及Facebook等社交網(wǎng)絡(luò)團結(jié)國內(nèi)外的俄羅斯人。但問題在于，別人是否聽他的。

“他在俄羅斯生活消失的時候，對他的興趣與關(guān)注就開始消逝了?！蹦箍频莫毩⒄畏治黾椰斏だ锲章f。霍多爾科夫斯基遠離了俄羅斯生活十多年，與其最親密的顧問也在流亡。“他不住在這，感知不到這里的情況，這使得他沒有能力接掌權(quán)力。”

一些盟友甚至擔心，雖有政治野心，但他還沒有完全掌握一些事情。一位顧問稱，霍多爾科夫斯基認為美國是議會民主制國家，他看上去也不理解民主及其制度具體是什么運作的；他不能完全理解現(xiàn)代政治與經(jīng)濟，還認為自己很懂。一些人抱怨霍多爾科夫斯基對記者的看法仍停留在1990年代：記者是可以購買和出售的。

還一些人擔憂他舊有的商業(yè)習(xí)慣會滲透進“開放俄羅斯”組織。舉例來說，曾有一次，該組織在俄羅斯舉辦活動，卻讓當?shù)氐幕顒尤耸砍鰣龅刭M，該組織也不給大部分為其效力的人發(fā)薪水，堅稱他們是志愿者。

當然，也有人助其“矯正”一些積習(xí)，推薦給他合適的書籍閱讀。

他高估自己了？

顯然，霍多爾科夫斯基出獄后的一系列舉動沒有遵守對普京作出的遠離政治的承諾，進而可以解讀為對普京的再挑戰(zhàn)，得到的回應(yīng)就是那份國際通緝令。出獄兩年后再遭通緝，這次霍多爾科夫斯基的罪名是涉嫌謀殺。

“我不會參與這場表演?！?015年12月初，在參加“開放俄羅斯”的在線會議時，身在瑞士的霍多爾科夫斯基說起他遭俄官方傳喚一事。原因是俄方稱其與1998年涅夫捷尤甘斯克市長佩圖霍夫之死有關(guān)，當年，此人向尤科斯公司催討追加的稅款而與該公司關(guān)系變得緊張。

霍多爾科夫斯基接受媒體采訪時說，這一舉動出于政治目的，“普京把我視為一個嚴重的威脅。因為我在海外的資產(chǎn)可以幫助俄羅斯國內(nèi)的候選人參加2016年的杜馬大選?！?/p>

在大選前的敏感時期，俄羅斯政府想必不想看到霍多爾科夫斯基有任何相應(yīng)舉動。

在出獄約兩年之后，曾被監(jiān)禁約10年之久的霍多爾科夫斯基又開始面臨人生的不確定因素。國際通緝令發(fā)出后的影響需要時間來驗證。

“我是普京的仇人，而他是唯一一個可以下命令的人?！被舳酄柨品蛩够J為，自己的生命可能處于危險中，但他仍在線上及線下推動自己的政治運動。

再次被俄當局“盯上”后，他仍宣稱，在俄羅斯推行革命“不可避免”。

但，也許其實，“對于俄羅斯當局來說，霍多爾科夫斯基并不是危險人物，他們只是要警告他越線了。獲得釋放之前他曾作出過承諾，但沒有遵守?！痹鵀橛瓤扑构绢檰?、律師、威斯敏斯特大學(xué)客座教授的戈羅洛波夫說。

換句話說就是，對于普京來說，對手嗎？他高估自己了！

（綜合摘編自《看天下》《南方人物周刊》、環(huán)球人物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