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 海(云南省楚雄監(jiān)獄)

擺渡青春 彝歌為媒

錢 海(云南省楚雄監(jiān)獄)

一桌好飯菜，離不開油鹽醬醋，彝族的婚喪嫁娶要弄出點排場，離不開與油鹽醬醋功效同等重要的彝歌。這里每個人都是歌場舞場的高手，都是青春的擺渡者，這里只要有歌聲存在，浪漫與情愛也就聯(lián)上了姻。

到過彝寨的人,無一不被千里彝山宏偉壯觀的自然風(fēng)光所震撼,被自然古樸的民風(fēng)民俗所吸引。同樣也被彝家妹子身上透出的風(fēng)情萬種氣質(zhì)所疑惑。面對雄奇秀麗的大自然，生命被赤裸裸地剝了出來。彝寨優(yōu)點再多也沒有彝家妹子的優(yōu)點多,彝寨無論如何美麗也沒有彝家妹子美麗。千里彝山藏得住鱗次櫛比的彝寨，卻無法藏住彝家妹子的靚影。我干枯的淚腺悄悄滾出淚花，為彝家妹子的樸實而感動，心底所綻放的都是激動的花朵，流出的都是幸福的淚水。

陷落在紅塵深處，我們常常找不到自己，此刻，更需要一片山水和一位多情的人兒來把自己認領(lǐng)。在楚雄彝族自治州這塊“人類文明發(fā)祥地”的土地上，彝家妹子成了彝州每一寸土地上最靚麗的風(fēng)景。走進彝州，就走進了大山的王國，就走進了一個天然而美麗的大公園。在這片春天永駐的土地上，女人們的神情舒暢自然，四季的風(fēng)無憂無慮撩撥著她們潔凈的發(fā)絲，吹拂著她們紅潤的臉龐，輕吻著她們無需涂抹卻純真紅艷的嘴唇。能享受大自然如此待遇的是彝家的妹子。人們所享用的山貨多半是彝家妹子人背馬馱運到山外的。在彝州的大街小巷，哪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哨女人，為灰撲撲的人流點染上醉人的色彩，她們吃吃地笑著，銀鈴般的笑聲讓有氣無力的人流增添了一番生機。彝家妹子的纖俏表現(xiàn)著柔與美的組合。她們清一色的湛藍色或粉紅色的衣裙讓人聯(lián)想到天，聯(lián)想到海，聯(lián)想到山里火紅的馬櫻花和她們火一樣的熱情。很少看到一個女人孤伶伶地行走，她們?nèi)齻€一群五個一伙，嘴里嘰里咕嚕地講著彝話，沒人探究她們說些什么，可從她們說話時臉上堆積的笑容，能讀懂她們的喜悅。彝家妹子臉蛋紅撲撲的，就像熟透的紅蘋果。她們從頭到腳全身的穿戴都是藝術(shù)價值較高的刺繡精品，刺繡衣服的醒目部位鑲墜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排列有序的銀器。她們著裝上最惹眼的是從胸口一直垂至腳彎的花圍腰，圍腰上兩根巴掌寬的腰帶系在后腰一直拖到小腿。

彝家妹子把山里的水果土特和柴禾搬到街上買了后，換回山里無法產(chǎn)出的大米。交易過程中她們不會玩假，她們的東西是絕對的“信得過”產(chǎn)品。她們的東西像是物價局明碼標了價一樣，說好多少就是多少，多給也不買，給人的感覺有點迂腐，固執(zhí)。這正好顯現(xiàn)出她們的淳樸和可愛。交易結(jié)束收錢時她們不收大票，這樣少了算賬的傷精費神，小票用起來方便，也避免上當(dāng)受騙收了假幣。你向她解釋拒收人民幣是違法行為，她們根本不吃這一套，干脆就不買給你了，把你搞得哭笑不得。

彝家妹子很好客。在彝寨教書那幾年，不管哪一家殺豬宰羊，無論如何也要把我們拖到家里吃飯，老師成了彝家的座上賓。一日為師，終身被敬重。彝家妹子對老師有一顆純真的敬重之心。在偏僻的彝族山區(qū)教書，日子雖然清苦，但有哪些和藹可親，熱情好客的彝家妹子在，日子倒也過得不算太苦悶。見到老師來，她們會覺得是一件很高興的事，一家大小手忙腳亂地忙著招呼，讓座，敬煙，倒茶?！鞍∶疵矗砭蛠砹?，咋會還要帶東西？”對于禮節(jié)性拿去的東西，彝家妹子很不高興，覺得收之有愧。離開時她們不會讓你空手而去，核桃板栗水果拾一大兜讓你帶走，你不要都不行。要是不要，他們會親自送到學(xué)?；蜃屚迌核腿ァＷ屇愀杏X像是和她們做了一筆賺錢的交易，感到汗顏，心里很不踏實。一久不去，她們會很不高興。她們會問你：“阿是咋個整呢話，老長時間也不來家里坐坐？”在彝家過夜，彝家妹子的熱情周到賽過五星級酒店的服務(wù)員。她們把家里最好最新的墊蓋鋪給你，把熱乎乎的洗腳水端到你面前，給你準備一雙嶄新的繡花鞋換腳，讓你感到賓至如歸的同時找到家的溫馨。彝家妹子那熱情像彝家火塘里的火一樣溫馨炙熱。她們的熱情牢牢地拴住我們這伙誓把青春獻給彝山的青年的心。

在彝寨女人睡得晚，起得早。家里的大小事務(wù)由女人包攬，全家老小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女人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彝家妹子對婚姻特別執(zhí)著。在離婚成為時尚戀情的今天，彝家妹子的婚姻沒受絲毫沖擊，她們的婚姻堅如磐石。彝家妹子把離婚視為不忠不孝不負責(zé)任，視為丑聞。彝家妹子不會草率地對待婚姻。她們的婚姻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相互信賴基礎(chǔ)之上的婚姻。她們的思想純潔得如山箐里流淌的清泉，她們談情說愛沒有城里人那么多繁瑣的框框套套，更不會獅子打開口般向男方家要這要哪。古樹作證，彝家妹子把幽會選在寨里的蒼天古樹下，希望婚姻如古樹一樣長青。她們登上山嘴，把愛意綿綿的山歌唱給山對面的阿哥，善解人意的阿哥也把思念用調(diào)子回敬給阿妹，對歌是彝家妹子情感的河流。

“姑娘房”是彝家妹子集體的閨房。在彝寨，房屋寬余并有未婚姑娘的人家或集體公房里，彝家妹子相邀從家里帶來被子成群共室共寢。妹子們白天回家干活，晚上一起到“姑娘房”就寢娛樂，直到在這里找到如意郎君要成家了才離開。妹子們在“姑娘房”里縫繡嫁衣和鞋墊，邊繡邊聊天或嘮家?；虺妥甯枨?。小伙要是被妹子相中，彝家妹子用山歌傳情的同時，積極接待到“姑娘房”來串門的小伙。要是在相處中對小伙不滿意，小伙下次再來妹子們可把小伙擋在門外，拉出身邊的小伙向前者攤牌。整個交往中，妹子們有絕對的選擇決定權(quán)。熱戀中的青年男女在“姑娘房”里同床共枕，但不能胡來。若小伙不守規(guī)矩“闖紅燈”，會遭到別人的嘲笑和辱罵，會被妹子攆出房去。“姑娘房”是彝家妹子人生的驛站、青春的碼頭、情感的傾訴地、愛情的港灣。彝家妹子滿12歲，開始離家到“姑娘房”夜宿?！肮媚锓俊笔且图倚』锩米拥念I(lǐng)地，她〔他〕們在這用調(diào)子表達相互間的牽掛與思念。戀愛中她〔他〕們的感情熱烈卻不輕浮。在“姑娘房”訂下終身后，彼此將實情告訴父母，男方托人到女方家提親，一對情侶就成了。歲月完成了無數(shù)次轉(zhuǎn)身，此俗仍在沿襲?！肮媚锓俊痹谑廊搜劾镉肋h是一個神秘的地方，是彝家人民古樸獨特的生活習(xí)俗中一道充滿誘惑而又亮麗迷人的風(fēng)景。

溫暖的陽光宛如熱戀中的情人般紅潤明媚，可和彝家妹子美麗的臉蛋相比算得了什么？當(dāng)今社會，男人對女人的審美功能嚴重退化，這算得上是人類的最大悲哀。彝家妹子渾身透出萬種風(fēng)情和氣質(zhì)，她們沒有白皙滑嫩的肌膚，她們吃慣了苦蕎粑粑包谷飯和山茅野菜，他們的皮膚蠟黃蠟黃的，和她們天長日久享用的苦蕎粑粑顏色相近。這是黃色人種所固有的膚色，是健康的東方女性才有得起的膚色。正是這種膚色使得他們的身體結(jié)實且彈性十足，在疾病困擾的今天，她們的結(jié)實健康讓人羨慕得有點嫉妒。她們有著一雙令所有男人神往的、明亮清澈的雙眸。彝家妹子穿著美麗的衣服穿行在重重疊疊的青山秀水之間，行走在山里行云流水的霧靄之間，行走在各種鳥獸齊奏的樂音之間，宛如一只只悠閑自得的彩蝶。博大的彝山給了她們博大的胸懷。彝山的空靈和清幽帶給她們自由奔放的天性。面對生人，她們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像天邊薄薄的紅霞。彝家妹子愛打扮，鳳仙花的汁液是她們最奢華的胭脂，隨便扯一朵野花插在發(fā)間，對著清澈的溪水照一照，這是她們每一天的習(xí)慣性動作。她們不讀《如何贏取男人芳心》、《如何豐胸》等雕蟲小技的實用工具書，不在乎美女34/18/38的地獄三圍標準，不會嫌棄自己的塌鼻梁單眼皮，自然不會想到去豐胸隆鼻做雙眼皮，她們不理睬“人造美女”的廣告，懶得大把花錢買一些化妝品在臉上涂抹，她們只曉得美容豐胸只會遮掩住真實的自己，制造了一個虛假的自己，這和造假沒有多大區(qū)別。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們相信兩情若是真愛，是不會在乎自己臉上多出幾個青春痘和高矮胖瘦的。

彝家妹子都是天生的歌唱家和舞蹈家。她們開始說話就開始唱彝家調(diào)子，會走路就會跳彝族的舞蹈。彝家妹子歌里生，歌里長，歌里孕育出粗獷豪爽的個性。她們愛唱愛跳和對生命的愛是一樣的?！皢▎?啰哩啰”彝家的山歌和彝家妹子的生命是連在一起的，眼睛睜開她們就唱，勞動中她們在唱，行走時她們在唱，就連上廁所她們也抓緊時間唱。彝山的深處時刻都上演著不謝幕的音樂會，讓人盡享耳福。到哪一山唱哪一的歌，吃飯趕集談情都有相應(yīng)的歌。如飯桌上敬酒時有敬酒歌：“阿老表端酒喝，阿表妹端酒喝，喜歡呢也要喝，不喜歡也要喝，管你喜歡不喜歡也要喝……”為的是讓客人盡情地“滋白噠”。趕集時的歌如：“正月十五趕貓街，我在貓街等著你，正月十五趕貓街，我在貓街等著你，妹等小哥來談情，妹等小哥來跳腳……”調(diào)侃的歌曲如：“老司機等等著我有十八啰，你的汽車讓我坐，我的小手讓你摸……”送軍的歌曲如：“妹送小郎去參軍穿上綠軍裝，去上兩年才回來才回來，回來我望望，等著你回來我們做一家，等著你回來我們成雙對……”彝家妹子個個都是“舞林高手”。彝家妹子跳腳有固定的場所，也有固定的時間，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初三、十三、二十三，初九、十九、二十九，都是跳腳的好日子。弦子一響腳板就癢，樹葉一吹山歌就飛，二胡一拉大家樂哈哈?！鞍⒏缣┣拥祝⒚锰评C花鞋”；“跳起黃灰做得藥，只見黃灰不見腳，跳到天亮才快活?！边@些都是對彝家妹子癡迷歌舞最好的寫照。她們與生俱來的歌舞技藝使得她們對音樂比較敏感，唱歌跳腳成了她們最重要的精神食糧。

彝家妹子是操持家務(wù)的好手。彝家妹子追求快樂，享受快樂，把勞動變成快樂。在針頭線腦上她們技藝精湛。她們縫做的每一件服飾都是價值很高的藝術(shù)品。有一個臺灣藝人曾為一件彝族披風(fēng)給出五萬塊。在彝族聚居的楚雄，彝族服裝已進入市場，成為游客們喜愛的商品。彝家妹子耕地做飯，放羊挑擔(dān)，男人們能干的事也難不倒她們，有人玩笑似的說彝家妹子的臉就是每天做飯灶房里煙熏火燎加工出來的。她們把大小不一的嗑松、青松松果，兩個或三個用幾根老麻線縱向橫向串成了藝術(shù)，垂吊成文化，輕搖成風(fēng)景。到彝寨去所看到的哪些藝術(shù)品就是彝家妹子的巧手制作的。

“女人喝酒開水澆花！”這類話對于彝家妹子來說不適用。酒是情感的火焰，能點燃身體。彝家妹子酒量無比。“女人天生半斤酒?！边@句話就是從彝家妹子那里發(fā)起和誕生的，誰知已被人到處濫用。每次到彝家做客，我免不了都要被彝家妹子灌醉。她們像是到客人頭上尋開心。飯桌上，彝家妹子采取密集轟炸的方式，一個一個輪流敬酒，三個或四個集體向你敬酒。每敬一杯她們都很動情地唱一首敬酒歌。酒桌上你已醉得東倒西歪，而彝家妹子卻面若桃花，吃吃地笑著，像是在嘲笑你小得可憐的酒量。她們的笑聲爽朗，她們臉上美麗的表情是我們在任何地方都見不到的。彝家妹子用歌聲表達她們的熱情，每一首酒歌和每一滴敬出的米酒都是她們真情的宣泄。敬酒是彝家妹子飯桌上少不了的插曲。她們敬客人一杯自己也干一杯，她們敬酒不吃菜，為的是不讓火熱的氣氛降溫和掃客人的雅興。“阿老表端酒喝，阿表妹端酒喝，喜歡呢也要喝，不喜歡也要喝，管你喜歡不喜歡也要喝……”遇到這么撩撥人心的歌曲和這樣熱情好客的彝家妹子，不喝醉哪才怪呢？！憑她們的感覺，這酒要喝就必須喝喝到位，到位的酒喝下去直接沖到腳底，到嘴不到肚的酒喝了也不爽。她們哪簡單易懂的歌詞就像彝家妹子哪純潔的思想，讓人容易讀懂。彝家妹子的熱情讓你像吃了“蒙汗藥”般配合著豪飲，直到爛醉如泥?，F(xiàn)在彝家妹子的敬酒方式已被人們活學(xué)活用到宴席和公關(guān)應(yīng)酬上。誰還能否認這不是一種文化呢？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彝家妹子習(xí)慣了青山綠水間的生活，她們不抱怨自己久居深山的“遭遇”，不稀罕山外燈紅酒綠的奢靡。她們以群山為伴，以綠水為伴，以牛羊為伴。吃吃的笑聲是她們最興奮的語言。她們的字典里沒有憂郁，她們的思想里沒有哀愁。她們生在彝山，抱定了嫁給彝山，彝山是她們剪不斷的臍帶，因為她們忘記不了自己是大山的女兒。千里彝山的冬季沒有寒冷，山里大蓬大蓬的都是火紅的或雪白的馬櫻花。紅色代表激情，白色代表純潔，有它們千里彝山感覺不到孤寂。有它們彝山才煥發(fā)出勃勃生機。行走千里彝山，我無法分清哪一株株晃動的美麗的花朵，是彝家妹子還是馬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