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媌

如果生活中能碰到一個像《老炮兒》中六爺一樣的人，那肯定相當有趣；可是，有趣不意味著正確，暴戾更不值得被推崇。

近幾年網(wǎng)絡(luò)上總會時不時傳出校園暴力的視頻，最近看到的一個來自某“記者群”里央視新聞記者宋云研的轉(zhuǎn)發(f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吳儂軟語——受害女生說的貌似是浙東一帶的方言，稚嫩凄厲的救命聲特別讓人揪心，促使我暫別懶癌，動手寫這篇文章。

視頻里的施虐女生，對受害女生的求饒、哀嚎無動于衷，仿佛她們打的不是人，她們自己更不是人。很遺憾，我身邊也有同學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件，作為一個施虐者，談起當年對于他人的暴力，這位同學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那是少不更事的一段黑歷史，沒什么大不了的。

呵呵，是啊，誰少年時沒做過幾件屎脹腦的荒唐事，但心智成熟后，對此仍津津樂道，甚至因為暴虐過他人而沾沾自喜，更甚至作為聚會時得意洋洋的談資，那就有點遺憾了。

而更讓人感到更遺憾的是，在當下社會里，不僅很多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對自己當年參與的霸凌事件津津樂道，很多文藝作品也是如此面目可憎，譬如去年票房口碑雙贏的《老炮兒》。

不可否認，這是一部“好看”的電影，故事生動，情節(jié)緊湊，尤其是馮小剛的表演尤其亮眼，連我這種資深外貌協(xié)會會員，也差點要被六爺?shù)臓攤儍簞艃航o撂倒。但是，就像一盤長沙著名的五娭毑臭豆腐，再好吃，也是垃圾食品。

說它垃圾，就是《老炮兒》從頭至尾對“霸凌文化”無時無刻不在瘋狂點贊，津津樂道，洋洋得意，甚至跪舔。

于是，我們從電影院出來，感受到了滿滿的“情懷”，感受到了對“熱血年代”的懷念，感受到了血脈賁張的“江湖義氣”，可就是沒有感受到對暴戾的反思與警醒。

甚至，我們每個人都成了片中許晴演的獻身獻金的話匣子，被暴戾征服、激賞甚至臣服從小流氓搖身一變?yōu)檫t暮英雄的六爺。

當然，如果生活中能碰到一個像六爺一樣的人，那肯定相當有趣，可是，有趣不意味著正確，暴戾更不值得被推崇！

其實不止《老炮兒》，在長沙市井文化的語境里，對昔日長沙各中學的所謂“名聲哥（霸凌大咖）”，什么八中“春秋五霸”、“戰(zhàn)國七雄”，三十二中“十三鷹”，二十八中的“十二少”，某烹飪中專“菜刀幫”，三十三中“河邊頭十三浪子”等，無一不是津津樂道，沾沾自喜。

當然，對于暴戾這個題材，不是不能寫，而是不要“跪”著寫。在這一點上，堪稱拍（寫）“霸凌文化”鼻祖的韓國導演們，顯然要高明得多。不論是《暴力校園》、《黑幫高中》，還是《黃?！贰ⅰ毒謨?nèi)人》，都不乏暴戾橋段，但導演并不是單純追求感官刺激，而是通過暴戾這個“外殼”，揭示暴戾的客觀存在，引發(fā)社會的反思。

再打一個比方，霸凌就是一坨翔，韓國導演是告訴我們它很臭，而津津樂道者卻跪舔，那就只能說額……你的眼光很獨特哦。

可能會有人說我太嚴肅，畢竟很多霸凌事件沒有發(fā)生到最惡劣的地步，正如我那個同學一樣，經(jīng)過了年少輕狂，最后還是順利長大成人，可是，受虐者沒有從被霸凌的陰影中走出來，從此遠離人群，恐懼人群，一蹶不振，甚至罹患心理疾病的還少么？

至于施虐者，拿我一位老師的親身經(jīng)歷來舉個例子。這位老師的中學，是在岳麓山下著名的二字頭某中學混完的，為什么著名呢？因為該學校什么全武行、暴力街頭在幾乎每天都會上演，勝率在河西學界獨孤求敗，名震河東。

老師當年念書的時候有個好兄弟，叫星伢子。星伢子是當年學校的“名聲哥”，高大帥氣，在那個年代就長到了一米八，星伢子的爸爸是數(shù)學老師，教學水平和口才都厲害，家庭條件也不錯，星伢子經(jīng)常穿一件當時fashion的牛仔外套，一個大寫的時尚弄潮兒，加上會溜冰、會打架、會策、還會花式騎車，十足的少女心收割機。

那時候我老師和星伢子就是一對“油煙壇子（死黨）”，每天打打殺殺。

當時該二字頭中學的學生橫掃河西之后，開始向河東的學校挑釁。

某天，星伢子和同伙丁胖子跑去河東的某學校打人，雖然贏得了勝利，但是丁胖子掛了彩，去了市三醫(yī)院縫針。當時已經(jīng)是深夜，星伢子身上沒有錢，情急之下，他拿了把三角刮刀，去三醫(yī)院附近的鐵路上打劫。很快，星伢子鎖定了目標，獵物是省人造板廠的職工，下班了跟女朋友一起在鐵路邊曬月亮，萬萬沒想到碰到了窮兇極惡的星伢子。

搶到錢的星伢子不知足，瞥到這個小職工手腕上的梅花表。梅花表在當時月工資幾十元的生活環(huán)境里，以700元的身價躋身奢侈品行列。不過，這個待宰的羔羊顯然不愿意交出這么貴重的東西（事后星伢子才曉得，這個小職工家里也是窮得一塌糊涂，這塊表是他在廠里跟廠長的兒子打牌，贏過來的抵押品），星伢子于是亮出了他的大殺器——三角刮刀。

星伢子使用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只為震懾，不為奪命，他“很有分寸”地往小職工大腿劃了幾道血口子，小職工嚇尿，只好乖乖交出了梅花表。

小職工受的傷不重，怕惹事也不想繼續(xù)追究，無奈這塊表的原主人不樂意，堅持報了警。

當時南區(qū)公安局民警一查，原來是周老師的兒子星伢子，一個未成年人怕什么，一個戶籍民警當即胸脯拍腫，要求深入虎穴，只身去星伢子家抓人。顯然，這位戶籍民警低估了星伢子的戰(zhàn)斗力，加上星伢子有刀，戶籍民警根本占不到便宜。在爭執(zhí)的過程中，星伢子一下子懵了頭，失了分寸，一刀把這位民警的腎捅穿了。當時正趕上第二次嚴打，星伢子被判了二十年，當即注銷長沙城市戶口，壓上西行列車，關(guān)在了新疆奎屯監(jiān)獄（當時的重刑犯都被關(guān)到了大西北）。

于是，當時叱咤岳麓山下著名的二字頭某中學的星伢子就這樣從江湖上消失了。

后來，因為在獄中表現(xiàn)好，還救了一個掉進石灰池里差點嗝屁的獄警，屬于重大立功，星伢子獲得了減刑，被提前釋放。1998年的時候，我的這位老師去新疆奎屯出差，順路看過星伢子，當時星伢子剛結(jié)婚——當年的少女殺手，最后娶了一個臉頰自帶高原紅的西北寡婦，兩人住在一個土疙瘩院里，每天修理地球。

最讓我老師唏噓的，不是星伢子的家徒四壁、生活苦逼，而是他的變化——當年鮮衣怒馬，巧舌如簧虜獲無數(shù)少女心的少年，居然像喪失了語言功能——眼皮折起，耷拉著不能完全打開，雖然一直在笑，但好幾個小時里說的話，不超過20個字，就像，一個廢人。

故事就說到這里，當年的霸凌分子——我的老師，現(xiàn)在說起霸凌，談了自己的一些建議，我覺得可行，特此分享：

1、嚴厲問責、處罰（行政處罰）相關(guān)學校、教育部門負責人（責任人）；

2、對施虐孩子的家長（監(jiān)護人），課以巨額罰款；

3、對施虐孩子進行心理矯正，包括懲罰性質(zhì)的社區(qū)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