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琳
海上的文化靈魂在吟唱
——評電影《海上鋼琴師》
李陽琳
《海上鋼琴師》講述的是一個一生從未下船的天才鋼琴家的傳奇一生。電影運用閃回的結(jié)構(gòu),以講故事的口吻來進行回憶。在過去時空與現(xiàn)代時空的交叉中,音樂雋永回蕩構(gòu)成了這樣一部傳奇故事,講述了一個傳奇的人生。在此通過對影片主題、視聽語言和影視音樂這三個角度對電影《海上鋼琴師》進行分析解讀。
《海上鋼琴師》;視聽語言;傳奇人生;音樂
[作 者] 李陽琳,河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海上鋼琴師》講述了天才神童于1900年的第一天被人發(fā)現(xiàn)在郵輪弗吉尼亞號上,他被發(fā)現(xiàn)有鋼琴天才,船上有撫養(yǎng)他長大后來不幸去世的丹尼,有他的朋友麥克斯,有來找他挑戰(zhàn)琴技的爵士樂開山鼻祖杰利,有他一見傾心的姑娘……很多很多的人出現(xiàn)在船上,后來又離去,可唯獨他一直沒有離開過弗吉尼亞號。
影片開始,鏡頭緩緩從長長的階梯上滑下,然后畫外音是麥克斯略顯低沉的話音,搖曳的海光伴隨著暗色調(diào)的光線,現(xiàn)代時空的壓抑氛圍預示著宿命的結(jié)局,故事在開講前已經(jīng)籠罩上陰暗的氣氛。隨著音樂,畫面由現(xiàn)實轉(zhuǎn)向過去,轉(zhuǎn)向弗吉尼亞號,碧海藍天的燦爛奪目與先前陰暗的角落形成反差,回憶里總是充滿陽光,只留下了快樂和美好、幸福與激動。而鏡頭一開始,自由女神像的出現(xiàn)、人們的歡呼熱鬧歡騰的場景與之前的冷清孤單也形成了強反差,多少也為那個充滿熱情的年代逐漸消退留下了伏筆,人們不知所向地去追尋夢想,追尋那個“清晰而模糊”的自由國度。巨輪其實更像是母體,人群更像是孩子,孩子早晚會脫離母體奔向各方,但是故鄉(xiāng)總是還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值得遠去的人去回憶、去留戀。
經(jīng)典的“講故事”的開端后,主角在人群追逐美國夢的浪潮中被遺棄,拾取他的丹尼稱他為1900,1900是個數(shù)字,也是個關(guān)于世代的記憶,這是歐洲文化被美國取代的最后一個世紀。1900,從擁有這個不平凡的名字起,就注定是個不平凡的人。目光、掌聲和榮耀,平凡人可能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對于天才的1900就像空氣一樣稀松平常。但目光、掌聲和榮耀并不能令人幸福,也不長久。鏡頭里,每當再次出現(xiàn)自由女神像,正如1900出生時的場景一樣,人們本是圍繞在1900身邊為音樂起舞,當有人看見了自由女神,一切的熱鬧瞬間變回冷清,只剩下1900孤寂的身影,只留下旋律還在飄蕩。
比起天才的說法,我更愿意說1900是個ET(外星人)。我們生活在這個星球上的人,想表達就開口說話。這是人類的方式。但是1900不屬于人類范疇。他的手指是他的發(fā)聲器官,連接著他的心和眼睛。他的身體機能是人類的,他的感知和內(nèi)心是ET的。我們每個人都是ET,至少都曾經(jīng)是ET。我們生下來的時候如此千差萬別,就像從宇宙的各個角落聚集到這個星球。我們透過眼睛看世界的角度,我們吃奶的力度,我們尿褲子的姿勢,都如此獨立,如此百花齊放。
我們曾經(jīng)都很與眾不同,鮮活跳躍。但是后來,我們被教育,被糾偏,被放入軌道。于是我們從一個個ET變成一群地球人。我們鮮活的面容淹沒在人群之中變得模糊不清,一眼望去毫無分別。只有那些因緣巧合的,比如1900,僥幸保存了自身的獨立和ET本色,成為地球人眼中的天才和異類。差異導致孤獨。ET在承受異樣目光的同時也承受著巨大的孤獨,遠超出凡人的孤獨。他們ET的本能將那些交叉部分,提煉、放大、直抵內(nèi)心。那些永遠無法交叉的部分,則作為孤獨的源頭,令他們永遠無法融入人群。他們只有躲在自己的輪船里,躲在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里,孤獨地活著,然后死去。
導演朱塞佩·托納托雷產(chǎn)出的三部作品無疑都在人生的選擇上做了很大的文章,不管是1900,還是《天堂電影院》里的多多,他們在關(guān)鍵的路口主動或者被動地選擇了不平凡,造就了這一傳奇,雖然代價是要比凡人付出更多的糾葛與孤獨。
從視聽語言上來看,《海上鋼琴師》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幾乎看不到歐洲電影的文藝氣息,商業(yè)性的視聽元素不僅沒有讓這部電影失去意義,反倒更容易被人打動。影片多采用中調(diào)偏冷的光線和大量光滑反光的鏡面、地面、琴面,營造出一種神秘浪漫的情調(diào)。焦距運用上,基本上采用了短焦拍攝,但由于光線的恰當運用和人物的場面調(diào)度,人物和環(huán)境融為一體又位于視覺的中心。運動方面,前后變焦以及推拉搖移的平穩(wěn)讓人感受到了波濤中搖曳的浪漫與驚險。
在1900和杰利斗琴的段落,那個曾被內(nèi)陸電影《不能說的秘密》模仿的斗琴段落,在杰利登場的時候,燈光從1900的后方移過人群,突出展示所有人物活動的環(huán)境空間——舞池,最后定格在玻璃隔斷墻上杰利的剪影,并隨著剪影緩慢平移直到杰利亮相。[1]鏡頭的頻繁交替,對杰利和1900兩個人物的遠景、中景、近景反復描敘,為鋼琴戰(zhàn)斗的緊張前奏打下了畫面基礎(chǔ)。接著順著杰利的目光向吧臺方向平移劃入至酒杯的特寫,并虛化出酒杯以外的所有物體包括杰利。當觀眾的目光全部注意到酒杯的時候,酒杯出現(xiàn)的價值已經(jīng)被重新定義。酒杯被杰利端起,一飲而盡后又被重重地扣在了吧臺上,創(chuàng)作者與落地的杯子吹起了這篇戰(zhàn)斗的號角,視覺畫面與聲音巧妙結(jié)合,讓本來略為乏味的“鋼琴決斗”顯得十分激昂。
在“鋼琴決斗”一段中,從人群進入舞臺開始,色調(diào)由冷色調(diào)轉(zhuǎn)入暖色調(diào)并貫穿整個場景。[2]在光線運用上,斗琴這段運用由冷色調(diào)轉(zhuǎn)入暖色調(diào)的變化,并使之貫穿于整個場景。光線的配合,不僅塑造了角色形象,為角色的個人情感在觀眾心底埋下了鋪墊,“決斗”勝利后,1900只有短暫的笑容,他陷入一種沉思,他真正成名了,他可以下船,世界會擁抱他,然而,這些換了別人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在他面前卻成了最大的心結(jié)。
在拍攝角度上,對于戰(zhàn)斗雙方兩個不同的角色,使用的是不同的拍攝角度。開始時,對于坐著的1900和站著的杰利,分別采用了俯拍和仰拍,這不僅僅是兩人所處位置的不同,同時代表了兩個人不同的心理。1900開始是懷著敬仰或者說是尊重的態(tài)度看杰利,所以采用了仰拍;而杰利對1900是不屑的,采用俯拍也是他態(tài)度的一種表示。在第二曲時,1900選用了和杰利完全相同的一首曲子來演奏,拍攝的角度已經(jīng)有所變化,由第一首的一俯一仰,變?yōu)閮蓚€平視拍攝,這其實也是兩人演奏的一個暗喻。直到第三首,1900完全采用了仰拍的角度,加上光線的運用,1900的形象瞬時光輝萬丈,兩人的勝負似乎早已明確。
除了激烈的斗琴段落,伴隨著整個電影的節(jié)奏,電影很快回到了本身所具有的舒緩狀態(tài),雋永流暢之下,1900遇到了愛情,為了心愛的姑娘,他決心下船。在藝術(shù)家眼里,愛情是高于生命的最深刻的意義,1900收獲了友誼,收獲了名與利,但這些似乎都沒能打動他走出第一步,而當他遇到愛情時,當他沖動地跑到船艙里給心愛的姑娘送去自己對她的“表白”時,他決定下船了。然而,當1900從甲板上緩緩走下舷梯時,攝影師并不像其他同類鏡頭的處理方式那樣,由近及遠地慢慢拉長景深,而讓作為主體的1900的身影在以龐大的弗吉尼亞號做背景的環(huán)境下,越變越小,這是一種真正的渺小。接著,攝影師選擇了另外一種處理方式,幾乎是前無古人的處理方式,當1900一步一步地走下舷梯時,鏡頭以同樣的緩慢和凝重由遠及近,最后漸漸定格,轉(zhuǎn)而我們看到的是從舷梯后方的角度拍攝的1900沉重的腳步,以及透過舷梯的縫隙和1900雙腳展示給觀者的紛繁而凌亂的城市。而后,我們從1900的眼眶中看到了一個別樣的城市,張牙舞爪的炫耀和叫囂著自己的浮躁,洋洋自得地伸展著的高樓和煙囪。很特別的表現(xiàn)手法,影片的最后,麥克斯問及1900為何不愿意離開弗吉尼亞號的那一瞬間,我們就不難理解1900的答案了——琴鍵太大,音樂無從而生;城市太大,我們無從而生。
影片不僅講述了一個關(guān)于音樂的故事,片中的音樂創(chuàng)作也有著靈魂般的洞穿力,緊隨影片的劇情而蕩漾。
麥克斯在得知1900要下船這一決定時,高興地為1900描述他心中所暢想的未來,他們談天說地,無話不說。優(yōu)美的音樂一直貫穿于他們談話的過程中,音樂主題的變奏也很好地表現(xiàn)了1900復雜感慨的心理活動變化。在結(jié)尾段落關(guān)于生命的告別的表達上,這部影片終于回到了現(xiàn)在的時空。隨著炸船的日期越來越臨近,但是還沒有找到1900,作為他好朋友的麥克斯始終堅定地相信1900沒有離開弗吉尼亞號,于是他從樂器老板那借來那張珍貴的唱片并帶著唱機,又回到了即將爆炸的弗吉尼亞號,他用音樂呼喚著1900,優(yōu)美的音樂蕩漾在船上的每一個角落。這種“呼喚”,像是迷失的鯨魚一樣的呼喚,當兩頭鯨魚相遇時,聲音仿佛只剩下了船將“死去”的最后呻吟。
1900這個天才,他從什么都沒有開始,先是收獲了親情,又收獲了友情,然后收獲了榮譽,每一次的收獲他都可以與這艘弗吉尼亞號告別,但是他從未想過離開。直到遇到了愛情,他才踏出了第一步,可他又一次地回頭了,愛情過后還有什么更有價值呢?自由或是生命!?面對生離死別、面對宿命一樣的孤獨結(jié)局,創(chuàng)作者用最無聲的狀態(tài)去表達了,我們只能聽到1900一個人的絮叨以及麥克斯想哭不能哭的痛苦,然后,我們?yōu)橹锵?,為之可憐,卻仍然支持了他的舉動,因為他并非凡人,他屬于那艘船,屬于那片文化故鄉(xiāng)的靈魂。如果故鄉(xiāng)的世代已經(jīng)過去,那么他要與它一起消失,因為這便是他的使命。
廣告出身的托納托雷擅長于綜合運用各種商業(yè)元素進行拍攝,然后不得不說的是,他又是一個非常追求質(zhì)感的導演。《海上鋼琴師》的無窮魅力源于它對爵士鋼琴藝術(shù)和爵士文化的展現(xiàn)。[3]這艘船上坐過許多名人,電影里有一組對鋼琴師房間的特寫鏡頭,其中有些鏡頭掃過墻上掛著的照片,照片中能看到愛因斯坦和他合奏過,許多歐洲的文化名人也和他在同一張照片中。這些偉大的歐洲名人,帶著曾經(jīng)輝煌的歐洲文明坐在這艘船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歐洲大陸,奔赴美國。這是一艘不同尋常的船,它像一面鏡子,洞照著歐陸文明的垂垂老矣,也洞照著美國新大陸的冉冉升起,如同鏡頭開始時,人群對著“自由女神像”的狂歡。
導演是意大利人,作為一個20世紀末的歐洲人,回望百年,也只能有這種濃濃的鄉(xiāng)愁吧。歐陸的輝煌是一個再也回不去的夢想,那個永不下船的鋼琴師正是這鄉(xiāng)愁的最好詮釋,他執(zhí)拗地留在船上,盡管他知道新大陸有那么多的道路,通向那么多的方向,每個方向都有一個新的希望,孕育著新的未來??墒撬幌矚g,因為這是一個歐洲失落貴族的尊嚴,是茨威格式的靈魂寄托。
[1]溫海滌.燈光映襯下的1900[J].電影文學,2013(21).
[2]凌芷.意大利電影《海上鋼琴師》音樂賞析[J].電影文學,2012(16).
[3]周雪.《海上鋼琴師》中鋼琴音樂藝術(shù)價值賞析[J].牡丹江教育學院學報,20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