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黑龍江·安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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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從前的小魚
文/圖 黑龍江·安基強
上世紀60年代中期,我開始和院里的孩子們?nèi)ニ苫ń呩烎~。雖然那時候江里的“三花五羅十八子七十二雜魚”已難副其名,但江魚的品種還是比較多的,當(dāng)時經(jīng)常釣到的小魚有大眼、船丁子、白漂子、葫蘆子(鳑鲏魚)、嘎牙子、牛尾巴(烏蘇里擬鲿)、小柳根、花里棒(花斑副沙鰍)、扁擔(dān)鉤子(花鰍)、黑老婆腳、馬口、板黃、沙葫蘆(棒花魚)、小麥穗;當(dāng)然了,除了這些小魚,鯽魚、鯉魚、鲇魚、黑魚、草魚、鳊花、鯽花這些人們熟知的魚也能釣到。
我們釣到不知名的魚時就去問大人,如果大人也不知道,我們就自己起名。常釣的小魚中有一種不知名的魚,連老釣魚人也不認識。這種魚長相特殊,身體焦黃,幾乎看不見鱗片,頭部像泥鰍,身子兩側(cè)有醒目的黑色豎條紋,尾鰭呈叉形,有斜紋,通常不超過一拃長;更特別的是,這種魚的眼下緣長有分叉的小硬刺,不細看根本看不見,只有摘鉤時手指被它扎疼時才會發(fā)覺;這種魚死后身體挺直、特別僵硬,像小木棒似的,我們就叫它“花里棒”。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曉,它的學(xué)名叫花斑副沙鰍,俗名黃沙鰍、黃鰍、沙鰍、花間刀、蕉子魚,是我國的特有物種。說起來,我已有四十多年沒見到“花里棒”了,不僅是“花里棒”,那些兒時常釣的小魚也大多只能在夢中相會了。
從20世紀90年代起,松花江里的魚越來越少,品種也日趨單一,有時甚至無魚可釣,一些兒時經(jīng)常釣到的品種幾盡絕跡,長年飲用的江水也出現(xiàn)了問題。直到政府加大了對松花江的綜合治理后,松花江才有了轉(zhuǎn)機,江水質(zhì)量得到了大幅改善,魚的品種數(shù)量也開始逐年增多。
退休后,我去江邊釣魚的次數(shù)比過去多了許多,心態(tài)也逐漸平和下來,不再患得患失,不再刻意追求釣多、釣大的所謂成就感了。每當(dāng)釣起一條多年沒見到的小魚時,我就歡欣鼓舞,只要水中的浮標(biāo)傳來信號,我就感到莫大的喜悅,休閑漁樂真正融入了我的退休生活。
2007年拍的彩色鳑鲏
藍鰭邊的鳑鲏魚
大眼魚特寫
2010年拍的船丁魚
花里棒(花斑副沙鰍)
柳根魚
一尾不知名的魚
扁擔(dān)鉤子(花鰍)
又一尾不知名的魚
2015年6月1日對我來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天。這天,我在松花江哈爾濱江段北岸的汊流小河子釣魚,用蚯蚓釣到了一條外形和“花里棒”十分相像的魚,只是它的身體不是黃色,斑紋也不清晰。直到我抓住它準備摘鉤時,被魚眼下的小硬刺扎了一下,我才認定它是另一種顏色的“花里棒”?!盎ɡ锇簟钡耐蝗坏皆L讓我興奮不已,手指被扎的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不由得樂出了聲,這種被扎的滋味已經(jīng)塵封了近半個世紀??!
我每次釣到不常見或不尋常的魚,都會立即放回水里,這條40余年未曾謀面的“花里棒”就更應(yīng)該及早地回到它的天地。我本想摘下魚鉤后把它放回江里,可是它吞鉤太深,鰓邊竟流出了鮮血。我無法如愿,只好遺憾地剪斷子線把它放進魚護,心里涌上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后來,我又先后在江里釣到了久違的扁擔(dān)鉤子、黑老婆腳、柳根魚,還釣到了一條看不見鱗片的滿身黑花斑的不知名的魚,它們都有幸重新回到自己的天地。有一次,我釣上一條魚鰭邊是黑藍色的葫蘆子,樣子很漂亮。以前我也曾多次在江里釣到過色彩斑斕的葫蘆子,但這種顏色的葫蘆子還是首次見到。摘鉤后,我就把它放回了江里,趁它沒游走的瞬間,拍下了它的影像。
在江里的小型魚類中,“大眼”是最常見的,我童年摸魚竿時最先打交道的就是它,對它太熟悉了。只是它個頭太小,不受人重視?!按笱邸背糟^實,魚小力氣大,咬鉤一律黑標(biāo),很容易釣獲。常見的“大眼”成魚一般不超過10厘米,體色白,有鱗片,近于半透明,有一對黑亮的大眼睛?!按笱邸钡娜赓|(zhì)細嫩,肚子里油多,沒有黑膜,味道很鮮美,是小型魚中的上上品。我和院里的孩子管它叫 “一小香”,釣魚的大人叫它小“大眼”,不釣魚的人常把它稱作小白魚。
船丁魚特寫
黑老婆腳
船丁魚
大眼魚
直至今日,我也沒能查到“大眼”的學(xué)名和相關(guān)資料。后來,我雖然在網(wǎng)上查到了“大眼”的圖片,卻發(fā)現(xiàn)它被大家誤稱為麥穗魚,還有人稱之為船丁魚。再后來,我在銀鮈的圖組中見到了“大眼”的身影,但文字介紹和松花江的“大眼”出入較大,因此難以斷定“大眼”的學(xué)名就是銀鮈。讓人嘆息的是,近30年來,“大眼”的出水次數(shù)越來越少,個頭也越來越小,很少見到成魚。這些年我釣到的“大眼”竟沒有一條是成魚,只能通通放掉。出乎意料的是,2015年秋季,江里的“大眼”驟然增多,有幾天竟出現(xiàn)了“雙飛”的盛況。我釣“大眼”是有選擇的——不是成魚不入護,即便如此,每次留下的成魚也有幾十條,足夠晚餐下酒了。說來慚愧,我這個江邊老釣魚人已有多年沒品嘗到“大眼”的美味了。我附近的釣魚人則是不論大小,一律入護,一次釣走“大眼”不下幾百條,其中多數(shù)是沒長成的幼魚,身長只有寸許,實在可惜。
更意想不到的是,多年蹤跡難覓的船丁子也紛紛出水亮相。起初,我釣到船丁子后一律放掉,后來船丁子的數(shù)量多了,我才開始把個頭大的留下來。2015年7月30日,我首次釣到一條一拃多長的船丁子,這是我釣獲的船丁子的最大紀錄。從小到大,我還沒見到過這么大的船丁子,即便在早市賣江魚的地攤上也沒見到過。拍照后,我懷著滿足的心情,毫不猶豫地把它送回了江里,我覺得把它帶回家吃掉實在太可惜了。2006年春季,我買了數(shù)碼相機,并開始對自己所釣獲的江魚品種進行拍照收集。截至2014年秋末,我在9年間僅拍到15種江魚,其中船丁子的照片只有一張,而且還是幼魚,那是2010年8月7日我在松花江南岸的老頭灣釣到的,拍照后就放掉了,其稀少程度可見一斑。
我之所以果斷地把那條刷新紀錄的船丁子放掉,還緣于一件難以釋懷的往事。1984年夏,我常在松花江北岸柳樹林的土壩下拋底鉤。那天我上早班,到達釣點時已是下午2點多,只有兩個小時的釣魚時間。那時妻子的單位離家較遠,她每天抱著不滿周歲的兒子坐通勤車上下班很辛苦,所以我必須在5點半之前趕回家做晚飯。拋下底鉤后不久,鈴鐺就輕輕地搖動起來。我急忙收線,魚跟著線走,很快被我拽上岸來,那是一條1尺多長的牛尾巴(烏蘇里擬鲿)。我心中暗暗歡喜,因為兒子剛斷奶不久,只能吃一些細軟的東西,牛尾巴刺少肉嫩,正好給他補充營養(yǎng)。這條魚很老實,我把它抓在手里時,發(fā)現(xiàn)它的兩只眼睛長著一圈清晰的黑眼圈,眼睛也比別的牛尾巴的大。不可思議的是,它的眼神竟然流露出像人一樣的神情,看起來是那樣的善良秀美!我不由得心頭一動,立刻產(chǎn)生想把它放回水里的沖動,不過,理智很快又占了上風(fēng),我暗笑自己小時候童話故事看多了,太愛幻想了!魚就是魚,況且這么大的牛尾巴也不是輕易能碰上的,于是把它放進了魚護里。可是,它的那雙眼睛總是在我眼前晃動,居然弄得我心神不安。思來想去,我在心里做出一個決定——如果再稍有一點魚獲,我就放掉這條不同尋常的魚。該收竿的時間很快到了,兩全其美的事情并未出現(xiàn),連平時最愛上鉤的嘎牙子也沒釣到一條。我提起魚護猶豫了片刻,自我安慰地想: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天意吧!于是便把這條魚帶了回去……
松花江汊流小河子
現(xiàn)在想起這件事,我仍心存抱憾。為了不再留下遺憾,每當(dāng)我釣到想放掉的魚時,我就果斷放掉,不再猶豫。直到去年年底,我仍沒能拍到一張牛尾巴的圖片,只好寄希望于今年了?,F(xiàn)在,江里終于可以見到船丁子了,而且眷顧我的還是一條超大的船丁子,在魚水資源依然不容樂觀的情況下,船丁子能長成這么大實屬不易,我沒有理由不把它放回江里,我從心里珍視、感謝它給我?guī)淼南M涂鞓?。聽人講,船丁子對水質(zhì)的要求很高,只適合在潔凈的水域中生存??梢?,自然環(huán)境一旦有所改善,便回以人類厚報。
一度消失的江魚品種重新現(xiàn)身松花江,這讓我喜不自勝;可是興奮之余,我又生出幾分憂慮:這些重現(xiàn)的魚類品種會不會再度從我們眼前消失?但愿松花江的治理會越來越好,但愿江邊的釣魚人能自覺地放掉自己并不十分需要的幼魚,珍視每一條魚給我們帶來的希望和快樂。
(本文系征文參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