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亮

我去尋張孩，原本說好，一起去捉魚。我頂著一腦袋陽光，身后拖著小黑狗般的影子，豆大的汗珠子蟬猴一樣從我身上鉆出來，我想在和張孩捉魚之前，應(yīng)當(dāng)先去張蛤蟆的瓜地里摘個西瓜解解渴，張蛤蟆還欠著我和張孩兩個瓜呢！

我拍張孩家的門。門里的狗就叫起來。我喊，叫你娘的屁你叫，聽不出是老子嗎？狗不叫了。張孩的媽卻叫起來，哪個王八蛋在拍門？我喊，我拍門，張蛋蛋，找張孩！張孩的媽說張蛋蛋，你找張孩干啥？我說找張孩去捉魚。張孩的媽就說，張孩不在家！

我踢了一腳張孩家的門，嘴里開始問候張孩家的十八輩祖宗！

張孩被我罵出來了，氣勢洶洶拉我走，說張蛋蛋你個笨蛋，難道你不會說找我請教數(shù)學(xué)難題嗎？我說憑啥要我請教你數(shù)學(xué)難題，你只不過比我高2分有什么值得請教的，別忘了你語文還比我低2分呢！張孩舉手說，好好好你厲害行了吧？咱們捉魚去！

我說捉魚之前，咱們先去張蛤蟆的瓜地里摘個瓜吃吧！張孩就說好！

結(jié)果張蛤蟆不在。我們東瞧瞧西望望，也沒瞧見張蛤蟆。他哪去了？我們就坐在瓜棚里等，等來等去，等來一個人，朝著我們招手：小孩，買瓜！張孩朝他擺手，自己挑，撿合適的挑，太大吃不了浪費！那人就挨個拍瓜。我看了一會看不下去，就過去說，還是我?guī)湍闾舭桑豢茨憔屯庑?，挑瓜?yīng)該像我這樣，明白吧？

那人吃完了瓜，掏出100塊錢。我說找不開，你這不是難為人嗎？那人于是就很犯愁，說這怎么辦呢？我朝他揮揮手，說算我請你了，走吧。那人笑著說，等我辦完事，一定把零錢捎回來，你放心！我說放心放心，你走吧。

回頭我跟張孩說，張蛤蟆現(xiàn)在欠咱們一個瓜了。張孩說，行啊。

張蛤蟆還是沒來，張孩說，要不，咱們先挑一個吃，等他回來，跟他說一聲就行了。我說那可不行。張孩說有啥不行的？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張孩氣嘟嘟地說，原先那個瓜算你的，剩下這個瓜算我的，我請你吃瓜總行了吧？我說那也不行，你請我我也不吃！

張孩就跳進(jìn)瓜地里挑瓜，他說你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這時候過來一個女人，身上背個孩子，看上去很熱。女人問張孩，有水吧？我喝碗水行吧？張孩說，這滿地的瓜你不吃，為啥要喝水呢？女兒就露出尷尬的笑，她說我們不吃瓜，只喝點水。背上的孩子就說，我要吃瓜，我要吃瓜！

那女人就哄孩子，說乖，咱不吃瓜，瓜不甜。

張孩生氣地瞪女人，你憑啥說瓜不甜，我的瓜沙瓤的，能甜掉牙！

女人朝張孩擠眼睛。張孩說你就算把眼珠子擠出來，我也要說我的瓜能甜掉牙！女人說，你這孩子，我不……不是沒錢嘛！張孩說沒錢你就說沒錢，憑啥說我的瓜不甜呢？真是的！

張孩就摘了一個瓜，刷刷砍成幾瓣兒，說，不要你錢，我就讓你嘗嘗，看看瓜到底甜不甜！女人紅著臉，說錢我一定會還的。張孩說錢的事先別說，你先說我的瓜甜不甜吧？女人就吃瓜，說甜、甜，的確是甜！張孩滿意地笑了，說，甜就好！

回頭張孩跟我說，張蛤蟆現(xiàn)在不欠咱們瓜了。我說好啊。

又等了一會兒，終于等來了張蛤蟆。他說你們肯定想吃瓜，我還欠你們兩個瓜呢！我和張孩看著張蛤蟆笑。張蛤蟆也笑，說你們等著，我給你們摘瓜去。我說不用了，我們已經(jīng)吃過了。張孩也說是啊，我們吃過了，你看瓜皮還在那兒呢！

說完了，我和張孩就離開瓜地，一起去捉魚。

小河里魚兒不少，我們捉了鯽魚、草魚、鰱魚、鯰魚、泥鰍……后來，我們看到張蛤蟆站在河岸上命令我們上岸。我和張孩就濕呱呱地站到他面前。張蛤蟆嚴(yán)肅地看著我們，說你們小小年紀(jì)，膽子不小，竟然學(xué)會說謊了！

瓜棚里，放著兩份錢。張蛤蟆說人家把錢都送回來了，你們做的好事，我其實都知道啦！張蛤蟆笑著去摘瓜，我說你們成績好，就請你們吃瓜，說過的話一定要算數(shù)！不過在吃瓜之前，我要聽你們背首詩。于是我和張孩就背《尋隱者不遇》：

松下問童子，

言師采藥去。

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處。

張蛤蟆很滿意。他切好了瓜，卻還不忘叮囑說，捉魚切記莫到深水去，你們寫完作業(yè)，要是閑著沒事，就來幫我照看下瓜地，趕明兒，老師還要去找上頭，領(lǐng)導(dǎo)們總是忙，我就不信總是遇不見……我和張孩埋著頭，小豬一樣啃著瓜，我們說瓜真甜！

張蛤蟆點著頭，朝我們笑。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