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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勞倫斯與艾麗絲·門羅比較論
——以《石頭天使》與《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為例

2016-03-19 19:10孫艷琳
山東社會科學 2016年6期
關鍵詞:艾麗絲門羅瑪格麗特

孫艷琳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瑪格麗特·勞倫斯與艾麗絲·門羅比較論

——以《石頭天使》與《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為例

孫艷琳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250014)

[摘要]瑪格麗特·勞倫斯和艾麗絲·門羅是當代加拿大文學的領軍人物,兩位女作家的創(chuàng)作多涉及女性問題,把準時代脈搏,切近加拿大現實乃其共性,但又各具特點,前者以長篇小說見長,后者以短篇小說著稱。本文取她們各自的代表作為例,從環(huán)境營構、人物塑造、主題內涵、宗教立場等層面就其創(chuàng)作進行綜合比較,就此概括出她們之于加拿大文學的偉大意義。

[關鍵詞]瑪格麗特·勞倫斯;艾麗絲·門羅;加拿大小說

瑪格麗特·勞倫斯有“加拿大最成功的小說家”之美譽,曾雄踞加拿大小說界20余年,威望幾乎“登峰造極”*John Moss, A Reader’s Guide to the Canadian Novel,Toronto:McClelland & Stewart Press,1987,p.213.。在其一生所寫的諸多作品中,以虛構的西部城鎮(zhèn)馬納瓦卡為背景的5部系列小說成就最高。《石頭天使》乃該系列小說的第一部,也是其代表作。小說描述90多歲高齡的哈格·希柏利太太坎坷波折的一生,真實地代表了加拿大初代移民的奮斗形象。通過描寫哈格臨終前兩三個星期里發(fā)生的事情,以及她對自己一生幸福、痛苦、矛盾和掙扎的往事回憶,過去與現實交織,勾畫出一位醇厚自重、剛毅堅強的女性形象。而斬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艾麗絲·門羅因其對短篇小說寫作的精準把握同樣成為加拿大當代文壇的領軍人物。她善于從熟悉的領域捕捉創(chuàng)作靈感,其作品同樣以女性主人公居多,通過平凡女性表達對生活細致入微的觀察和對生命意義的思考。《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便是一部充分體現出當代女性成長道路的作品。該小說真實再現出女性為爭取與男性平等共處、與社會和諧共生所做的種種努力。全書詳細記錄了小鎮(zhèn)少女黛爾·喬丹幼年到青年時代的生活經歷和心理成長過程,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女性解放道路不同,黛爾的成熟過程更側重于個人意識從幻想到現實的不斷適應與調整,因此其變化更多涉及女性的感覺、意識、心態(tài)和心理演變,心理描寫是該小說的特色之一。

作為當代加拿大文壇的雙璧,勞倫斯與門羅各以其出色的小說創(chuàng)作充分展現出20世紀加拿大的歷史發(fā)展和民族生活畫卷,因此比較研究其各自的代表作,既可觀照二者既相似又不同的文學元素,又有利于加深對兩位作家創(chuàng)作風格的分析、理解與把握,更有利于加深對加拿大現當代文學的整體研究。

首先,濃厚的等級觀念是兩部作品最顯著的相似之處。《石頭天使》中的小鎮(zhèn)馬納瓦卡至少在三個維度上體現出根深蒂固的等級意識。首先是商人優(yōu)于平民。哈格的父親杰森·卡利作為該鎮(zhèn)的首批移民曾對該鎮(zhèn)作出突出貢獻因而享有崇高威望和聲譽。是他豎起鎮(zhèn)墓地的第一個石頭天使,也是最壯觀、最昂貴的一尊,代表著其家族的榮譽;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他在鎮(zhèn)上修建新長老會教堂時慷慨解囊、大筆捐獻,得到鎮(zhèn)民由衷的歡呼、肯定與尊重;他反對女兒哈格嫁給一個貧民布拉姆·希柏利,認為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因此拒絕出席女兒婚禮。其次,男性優(yōu)于女性。無論商人階層還是平民階層,男尊女卑的意識相當嚴重。成為鰥夫后的卡森,寧愿與富裕家庭的有夫之婦偷情也不愿選擇各方面都適合他的女傭,最后情婦棄他而與更年輕的男人交好,讓卡森感到巨大的羞辱,直至情婦病逝仍冷言相譏;具體到哈格自己的小家庭,面對丈夫的無能與家庭暴力她只能選擇忍受,想獨立謀生卻面臨著來自至親的反對與抗議。再次,群體優(yōu)于個體。哈格因為丈夫布拉姆欣賞不了歌劇而備受朋友恥笑,皆因會欣賞歌劇乃是小鎮(zhèn)的流行文化,不入此道者就成了“另類”;當眾人在教堂為過世的牧師祈禱時,布拉姆因對宗教的褻瀆和粗俗言論遭全體鎮(zhèn)民不動聲色的嫌棄和鄙夷,以致哈格為免眾人白眼也不再去教堂;當哈格為了逃離家庭的束縛離家去外地打工做女傭時,這種自食其力的行為也被周圍鄰居們說三道四,引起毫無根據的揣測甚至誤解。女性爭取經濟獨立的自強行為無一例外地被曲解和唾棄,等級觀念和階級偏見如同一張細密的網緊緊籠罩住小鎮(zhèn),無論你是貧窮還是富有、活著抑或死去,都無法逃脫其控制。

《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描寫的小鎮(zhèn)諸伯利同樣存在堅實的等級壁壘。最明顯的是小鎮(zhèn)內部的階級劃分。例如在《活體的繼承者》中,兩位姑媽以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感隨意嘲諷和戲弄城里來的人,這是由姑媽家在鎮(zhèn)上的歷史地位所決定的,這種一度保持的優(yōu)越感在相對封閉的小鎮(zhèn)內部代代相傳,以致造成了鄉(xiāng)下人嘲笑城里人的反諷效果。其次,城市優(yōu)于村鎮(zhèn)。如《伊達公主》里母親的城里弟弟來訪,面對鎮(zhèn)上最先進的商店還是滿臉的質詢和鄙夷,一幅瞧不起的樣子;小鎮(zhèn)上的人面對來自城市的人也是充滿羨慕和仰慕。其次,不同的宗教派別之間居然也有高低貴賤之分?!缎叛鲋辍分械穆摵辖烫蔑@然代表強勢與主流,不僅是城里最大、最現代、設施最完善當然也是最繁榮的教堂,而且擁有更廣泛的徒眾;浸禮會就遜色多了,其教徒“有些喜劇的味道。有社會地位的要人都不加入浸禮會”*[加]艾麗絲·門羅:《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馬永波、楊于軍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年版,第111頁。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隨文標出該著首字及頁碼。;而長老會,則大多是老人;至于圣公會,“沒有人了解它,也沒有人怎么談論它”(《女》:111),只徒具縣城里唯一的教堂鐘而已。在《洗禮》中,黛爾的母親反對女兒與加內特相戀,理由實在擺不上臺面,卻反映了她的教派偏見: “你想做一個木材廠工人的妻子?你想進浸禮會婦女救濟會嗎?”回答同樣有趣:“不想。”(《女》:251) 又次,小鎮(zhèn)人的等級觀念或曰階級意識打上了歷史烙印?!蹲冞w和儀式》中,教師博奧斯先生是英國人而非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以至于學生不服從他,鎮(zhèn)上的人誹謗他,隨意捏造他與范里斯小姐有齷齪事。茲群體性攻擊皆由國籍而起,不免有些好笑。最后,該鎮(zhèn)也存在男性優(yōu)于女性的不平等性別觀。《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中,房客弗恩小姐因為男友的突然離去而備受鎮(zhèn)上人的口舌之污,可見未婚的單身女性在這里是典型的弱勢群體,難以選擇自己的生活。就如《變遷和儀式》中的范里斯小姐一樣,女性對精神自由的追求,在如此的環(huán)境下,換來的不過是流言蜚語或者冷暴力抵制。

其次,兩部小說都體現出女性在進取精神方面的一致性?!妒^天使》中的哈格,既要與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作斗爭,又要痛苦地從內心進行深刻反省,力求尋找自我,作家不止描寫她所面對的社會壓力與家庭壓力,更著力刻畫其自身性格所帶給她的困惑與苦惱,這是該形象與一般意義上的女權主義人物所不同之處。小說高潮在于故事接近尾聲時女主人公的自我反思:

我一定總是,總是向往著——去歡笑,只有歡笑。為什么我從來不能歡笑呢?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多久了?或許在我心靈深處的縫隙里,一些被埋藏得太深,隱藏的太深的縫隙里,我一直就知道?我應該擁有的每一份歡樂,和我的男人,和我的孩子,甚至在晨曦中,在泥土上,都被循規(guī)蹈矩的剎車給中止了——噢,為誰循規(guī)蹈矩呢?我什么時候說過心里話?*[加]瑪格麗特·勞倫斯:《石頭天使》,秦明利譯,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237頁。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隨文標出該著首字及頁碼。

哈格這段剖析讓人動容,因為作家講述的不只是女人的故事,更是“人”自身的故事;她代表的也不只是女性的真實,更是人性的真實。她也許失敗過,也許無奈過,但始終都有最清醒的自我認識和感悟。由此可一窺瑪格麗特·勞倫斯作品中所體現出的對于祖國女性充滿期待的寫作風格,對此后本國文壇的小說創(chuàng)作產生了深遠影響?!杜⒑团藗兊纳睢吠瑯芋w現出作者門羅對女性角色的杰出洞察力和心理透穿力。小說框架圍繞女主人公的自我意識和性別意識的萌生、發(fā)展、演變以及成熟的整個過程而構建。黛爾小小年紀即意識到性別在人際關系和社會交往中的重要性,她不甘做一個受傳統(tǒng)觀念束縛的女性,但也“從未想過要當個男孩”(《女》:89),于是注定經歷一系列精神折磨才能走向成熟。這是個自我淬煉的過程,并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女性解放,而是一種自覺的精神探索,側重的是思想個性由自在自為而不斷適應與調整。所伴隨的心理演變,微妙復雜,捉摸不定,但大方向正確,故最終引向成熟。正如黛爾的母親所言:

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開始改變了。是的。我們需要自己努力實現這種改變。到現在女人所有的一切都和男人有聯系。我們所有的一切……但是我希望你會用你的腦筋。動腦筋,不要被迷惑。(《女》:202)

黛爾成為新一代女性的代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加拿大當代女性的獨特之處。這種獨特性,同時也是門羅對于加拿大當代女性自我的重新認識和界定。正如Brenda Pfaus 所評,“女性的身體在變化,并逐漸打上她們由出生到蒼老時的印記,如同思想和信念會造就她們的性格,皮膚、頭發(fā)、呼吸和汗水同樣也在雕琢她們?!?Brenda Pfaus, Alice Munro, Ottawa: The Golden Dog Press, 1984,p.57.門羅始終堅持著以寫作來抗拒“男性眼中的女性肉體的輕蔑性”*Alice Munro, “Name: Alice Munro, Occupation: Writer”, in Chatelaine (August1975),p.69.。當女性面對現實的殘缺或阻礙時,不應盲目逃離或者退縮,而要堅忍地生存,開辟出屬于自己的內心空間,真實地生活下去。這是門羅關于現實與理想的哲學認識,也是對女性生存困境的理性思考。

《石頭天使》中的故事發(fā)生地馬納瓦卡鎮(zhèn),是一個位于加拿大西部的農業(yè)小鎮(zhèn),是以勞倫斯度過童年的曼尼托巴省的尼帕瓦鎮(zhèn)為原型虛構的;《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里的小鎮(zhèn)諸伯利,同樣是以作家門羅的出生地安大略省西南部的威漢姆鎮(zhèn)為原型塑造的。濃厚的鄉(xiāng)土氣息和鮮明的地方特色因滲透著作家的自傳性而增強了歷史感和現實感,其中微妙但不失鮮明的等級觀念和階級意識使得這一典型環(huán)境更得以立體化的呈現;至于對女性人物的關注尤其對她們成長的獨立主體存在身份的強調,作為女性作家創(chuàng)作的一個顯著特征,則是再自然不過了。兩部作品盡管出自不同作家之手,但由于二者生活的時代相隔不遠,還由于她們都是在加拿大這個發(fā)展建設過程中的移民國家共同的文化語境中,更由于她們是對女性同類的命運不但懷有深刻的理解而且懷抱同情大愛的知識精英,所以,其作品所呈現的相對一致性乃順理成章。如此的客觀環(huán)境、如此的題材選擇、如此的藝術處理,對認識和理解加拿大的社會歷史現實具有重要意義,當然對于觀照和分析兩人描寫的故事、塑造的人物、傳達的價值觀開辟了門徑,提供了方便。

正如找不到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一樣,對于兩位偉大的女小說家而言,她們所展示的文學世界自然各具特色。最主要的差別表現在女主人公各具風采的人物性格方面。作為典型作品中的典型人物,由其各自的精神風貌體現出作家不同的創(chuàng)作理念。

《石頭天使》中的哈格,突出特點是堅韌自立、敢于反抗。這種反抗表現在三個層面:對以其父兄為代表的父權社會的反抗,對以其丈夫為代表的男權社會的反抗,以及對以兒子為代表的家庭霸權的反抗。哈格自小便憎恨成為一個柔軟脆弱的人;她是有兩個哥哥的女孩子,但父親杰森還是對其投注了最大的心力,從小就傳授女兒一些經商的要點,耳提面命灌輸創(chuàng)業(yè)維艱須自強自立的觀念,一句凝結拓荒時期大無畏精神的祖輩格言“看誰敢”背后深藏著多少對女兒的激勵與期望!他以女兒為榮,“兩年來我所花費的每一分錢都是值得的,你是我的榮耀,明天人人都會這樣說的?!?《石》:33)他依照傳統(tǒng)給哈格規(guī)劃安排人生道路,即在家?guī)椭蚶砩?,和相配的男人結婚。但哈格卻違背父愿,一意孤行嫁給舞會上偶遇的布拉姆·希柏利?;橐鲞x擇是對父權的反抗,也昭示了哈格首次確立并依從獨立意識。豈料這婚姻帶給她的只有無盡的失望和傷心,丈夫品格低下、行為粗俗,除了床笫之趣根本不在乎她。經濟捉襟見肘、家庭吵嚷不休,使她抬不起頭,找不到做人的尊嚴。離開馬納瓦卡,是哈格第二次確立獨立主體意識。她拒絕成為家庭的附屬、丈夫的泄欲供體,拒絕陷入一眼望不到頭的貧窮,向著探索女性精神獨立和經濟獨立的道路勇敢前行。此后她一直努力養(yǎng)家,尤其從布拉姆得病之后,直到老年與兒子兒媳一起生活,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花的都是自己的錢。哈格第三次反抗的對象不幸是自己的兒子,先是反對小兒子的婚姻,間接造成約翰車禍離世的慘劇;又在耄耋之年與長子瑪文發(fā)生沖突,拒絕住進養(yǎng)老院而出逃,為的是保持其精神的自由與獨立。在這三次反抗中哈格的個性得到鮮活體現。她就如小說的名字,是石頭做成的天使,堅硬、固執(zhí)、冷傲。但女作家筆下的哈格又絕非這樣冰冷簡單的女性存在。借助其循環(huán)往復的回憶,小說交代了她性格的形成原因:落生喪母讓她從小缺少女性關愛,在強悍的父性陪伴下成長,使她被動地否定了作為女性應有的溫柔和軟弱;馬納瓦卡鎮(zhèn)的人們恪守世代相傳的規(guī)矩,無人膽敢與之挑戰(zhàn),尤其在男女兩性關系上,傳統(tǒng)的男權社會掌控一切的原則,從身體、經濟、意識形態(tài)上嚴酷地鉗制、壓迫著女性;兒子們則在經濟上嚴重依賴母親。直到小說最后年邁的哈格才有勇氣解脫,直面自己內心的恐懼:

高傲是我的荒原,帶領我去那兒的卻是恐懼這個魔鬼。我除了孤獨還是孤獨,可又從未自由過,因為我在心中給自己戴上了枷鎖,這枷鎖又溢出我的身體,束縛住我接觸的一切。哦,我的人兒,我死去的兩個人兒,他們是死在自己的手上,還是我的手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帶走那些歲月。(《石》:237)

從這時起,哈格接受了潛于自身的母性的回歸。從不斷反抗的人生歷程到追求女性自主性身份的過程,她終于找到了可以安放自己心靈的內在棲息地?!妒^天使》從來不是一部悲劇小說,勞倫斯給它套了一個冰冷高傲的外罩,內里卻是一個女人努力生活、火熱跳動的心。這部作品也不只是個人審美歷程的再現,更是貫穿一個女性90多年生命歷程的史詩。

相較于哈格,《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中主人公黛爾的性格特征更在于探索。這是一個自童年時期便孜孜以求的當代女性成長的典型形象。孩童時期的黛爾尚未萌生出性別意識和自主思維,喜歡跟在班尼叔叔后面親近大自然,也單純地以為八卦小報上的報道便是真實世界(《弗萊茲路》)。對于城里來的小表姐瑪麗,作為小鎮(zhèn)女孩的她充滿嫉妒和排斥,在克雷格叔叔的葬禮上咬了她一口。她隱約感到周圍人對女性和孩子的同情,但被人寬恕的羞恥感又鼓動她克服內心抗拒去瞻仰死人遺容,滿足對死亡的好奇(《活體的繼承者》)。母親的我行我素刺激著黛爾的個性快速發(fā)展,她拒絕繼續(xù)成為前者用來顯擺知識的工具,被大人批評“自我意識太強了”(《女》:80)。此后黛爾進入青春期,青少年特有的叛逆性讓她渴望冒險,不愿在蕓蕓眾生中只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存在(《伊達公主》)。到了《信仰之年》,黛爾同時對宗教和性產生了興趣,她偷偷地參加感興趣的教派禮拜,一邊在紙上畫些豐滿的裸體女人。盡心祈禱的愿望破滅后,黛爾不再被宗教蠱惑。在《變遷和儀式》里,黛爾進入中學,和青春期的同學們一起經歷著性的沖動與迷惘,試圖通過閱讀填補缺失而不得。性意識在黛爾身上的另一個表現是有了暗戀對象——男生法蘭克??上Ш笳呶蠢^續(xù)讀高中,白日夢便告一段落。小說的關鍵情節(jié)出現于《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與《洗禮》兩篇。此時黛爾已是生理上的成熟女性,對性接觸充滿渴望結果差點遭性侵。此事給她造成嚴重困擾,找不到傾訴的伙伴,只好默默承受。所幸她并未放棄對知識的熱忱,讀夠了最愛的歷史小說,又改讀現代書。知識始終是黛爾用來填充心靈的最佳食糧。母親作為黛爾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推動因素,由妄圖掌控轉為情感輔佐,黛爾也不斷調整與母親的關系,由一味抗拒到理解接受?!断炊Y》篇中,作為學生的黛爾已具備深厚的知識女性資質,與代表職業(yè)女性的好友內奧米漸行漸遠。她和優(yōu)等生杰里結為盟友,在學業(yè)和身體上一起探索,但始終求而不得,“我對愛的需求轉入地下,像狡黠的牙痛”(《女》:238)。加內特的出現對黛爾的性格轉折起到決定性作用。借由性的輔助,黛爾初涉愛河,更沉淪至要為之放棄學業(yè)。殘存的理智戰(zhàn)勝了愛情的盲目,黛爾失戀了,“脫離了愛的生活,世界回到原來的樣子,恢復了它的自然和無情的重要性。我感覺到我原來的自我”(《女》:272)。她依然具備了現代女性應有的精神氣質。一系列精神的和肉體的探索,使主人公擺脫了錯誤和迷惘、幻想和自欺,對未來充滿希望。在《尾聲:攝影師》篇中,黛爾回歸眾人眼里那個優(yōu)秀卓越的女學生形象,她感受到對于故鄉(xiāng)的長久眷戀之情,想要開始寫作:“我想要的是最后的每一件事情,每一層話語和思想,樹皮或墻壁上的每一道光,每一種氣味,坑洼,痛苦,裂縫,錯覺,靜止的聚攏在一起——燦爛,持久”(《女》:287)。黛爾回歸到知識女性的既定道路,業(yè)已完成對自我精神和身份的確定,一個當代女性探索者形象在門羅筆下脫穎而出,完整而清晰。

其次,兩部作品中對宗教的態(tài)度也有明顯不同。勞倫斯承認宗教但并非虔誠,或可說不得不接受之;門羅則對宗教采取拒斥態(tài)度因此創(chuàng)作上往往淡化處理。《石頭天使》中,哈格的父親卡森捐建教堂,為名字刻在銀燭臺上而榮耀、為留名于教堂的榮譽名單而自豪;實際上“父親是個害怕上帝的人”(《石》:27),他靠個人努力而非祈禱和信仰上帝獲得成功,追隨教會只為彰顯身份與實力,宗教不過是他的工具而非真正的信仰。哈格的丈夫布拉姆更對宗教嗤之以鼻,居然在牧師布道時口無遮攔地抱怨:“那個圣潔的雜種為什么還不收起他的圈套?”(《石》:70)哈格的兒媳多麗絲是虔誠的信徒,寄希望于牧師對婆婆的開導,因此常帶牧師過來勸慰,但得到的卻是哈格的冷嘲熱諷。哈格遇到的陌生人莫利,也曾有過信仰,但隨著婚姻的不幸放棄了,“就像把它放錯了地方,再回去找時,怎么也找不到了?!?《石》:185)兒子之死更是讓莫利迷惘和憤怒,上帝并沒有保佑信服它的人。至于哈格,她對宗教的態(tài)度總的來說是無所謂。在她眼里,信仰有時是父親利用的工具,有時是丈夫發(fā)泄的渠道,有時是兒媳愚笨的證明。哈格遺傳了家族“一切都靠自己奮斗”的信條,因此不信牧師的話,更不接受宗教的救贖觀。轉折發(fā)生于小說最后,入院就醫(yī)的哈格面對兒媳帶來的牧師,突然間從他的圣歌里領悟了自我救贖之道,好像一下子認清了自己,認清了自己的這一生。為什么一生向往快樂卻從未得到過?緊緊束住她的難道不是過分強烈的自我嗎?一輩子活在可能失去自我的恐懼里,因此像刺猬一樣用滿身的刺來武裝自己,像戰(zhàn)士一樣對人生遇到的任何難題奮勇抗擊!但即使如此,圣歌引起的感動依舊有限,哈格還是那個難以相處的老太太,拒絕被任何人、任何事所馴服。她只被圣歌感動了一刻鐘。

《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中,宗教明顯不受重視或歡迎。在黛爾叔叔克雷格記載的家譜里,宗教似乎只用來區(qū)分族人,如“他們和愛爾蘭新教徒結婚……一個人娶了羅馬天主教徒……多數和蘇格蘭新教徒結婚?!?《女》:38)云云。黛爾父母眼里的宗教只是一種家庭屬性,“我們屬于——至少父親和父親的家族屬于——諸伯利的聯合教堂?!?《女》:40) 他們也很少去教堂,父親穿上做禮拜的套裝會非常不習慣,母親之于宗教則始終持有謹慎但不加掩飾的懷疑。至于黛爾,年幼時一度對信仰產生興趣,曾偷著參加過圣公會的教堂禮拜,但她很快就意識到宗教的虛偽性:它根本不能改變更不能拯救生活現狀,她和弟弟想要留住的狗還是被處死了。黛爾看見走投無路的弟弟試圖學著祈禱,“比看見有人把手指剁掉更難受” (《女》:134)。此后她的生活里再也沒有過宗教的痕跡。門羅用“洗禮”這一宗教用語來比喻黛爾性探索的終結:無論加內特多么熱烈和主動,依舊換不來以放棄自我為代價的對愛情的服從和宗教的皈依:“我不想受洗。如果我不想,受了也沒用。”(《女》:269)顯然她更看重自我的獨立性,經過愛情和宗教導致的熱戀和失戀的“洗禮”,黛爾重拾自信,“我想我會開始真正的生活” (《女》:273)。與宗教的沖突只是主人公尋找自我身份途徑中的一個觸發(fā)點,它未曾并永遠不會改變黛爾。

無論瑪格麗特·勞倫斯還是艾麗絲·門羅,都是在書寫自己的家族歷史。前者筆下的蘇格蘭長老會,有著女作家清教徒的家庭歷史印痕。后者關于宗教的書寫,則也留有因信仰分歧而導致父母關系緊張的家庭氛圍之影,門羅將其信仰描述為“某種關于世界的宗教情感”,對宗教實際上持諷刺和否定態(tài)度。究其原因,加拿大是個移民國家。移民來自四面八方,帶來各自的知識體系、風俗習慣和宗教文化。在加拿大的早期歷史中,宗教和教會扮演著極為活躍的角色,移民聚居點常按種族和宗教劃分。歷史上各教派之間不是很和諧,但卻能在教育、醫(yī)療、社會福利和慈善事業(yè)諸方面求同存異、合作相處。信仰的復雜狀況當然會真實地反映于文學創(chuàng)作中,兩部作品適成佐證。

此外,兩部小說在敘事藝術上同樣顯示了各自的獨到之處?!妒^天使》采取過去與現在交替的敘述策略,蒙太奇化的現代書寫特征的優(yōu)點在于:一、符合90多歲高齡主人公的人物設置。女作家利用老人喜歡回憶往事的特點,雖往來馳騁跨越時空但可信度強,便于拉近讀者與文本的距離。二、蒙太奇的運用在主要情節(jié)之外可起到補充襯托作用,一些“打斷”更似于強調。哈格年老時的脆弱無助由于穿插往昔生活情景而變得沉重,從而更加打動人心;同時往事復現填充“留白”,使主人公的完整性格得以形成與展現。三、最大限度地凸顯了小說主題,平鋪直敘的敘述節(jié)奏被打亂,人物的個性品質與作品的思想主題當然就鮮明欲顯?!杜⒑团藗兊纳睢穭t與一般長篇小說不同,它由若干短篇組合而成,或可稱為小說集,確切地說,乃是由彼此相互關聯的短篇小說組成的長篇作品,有如眾多的環(huán)組成長鏈,環(huán)扣之間,獨立又相連,彼此推動、互相作用。借助每一篇小故事分別講述屬于黛爾成長過程中的某個階段,從童年到成年,由天真無知到成熟世故,既有對主人公生活環(huán)境和家庭氛圍的描寫,也生動再現了主人公驚心動魄的精神轉變瞬間。這種寫法介于傳統(tǒng)與現代技巧之間,娓娓動人卻別開生面,其中心理刻畫、頓悟描寫、迷惘渲染、困惑分析,交錯回環(huán),造成極好的閱讀美感。這非常符合門羅的寫作觀,“我所看重的,是以精準的色調或質地還原事物本來的樣子”*Alice Munro, Eleven Canadian Novelists, Toronto: Anansi Press, 1973,p.241.,而關于寫作技巧,門羅則強調“超越經驗……我說的不是對個人經驗的直接呈現,我看重的是對呈現方式的控制”*Alice Munro, Eleven Canadian Novelists, Toronto: Anansi Press, 1973,p.245.。

兩位女作家個性鮮明的小說創(chuàng)作,在某種意義上說可謂全新的加拿大文學,均具有開創(chuàng)紀元的意義。從女作家成長的社會背景和文化背景來看,瑪格麗特·勞倫斯成名于二戰(zhàn)結束時(1945),鼎盛期直到加拿大百年國慶(1967)。整個20世紀60年代都被視為“加拿大文藝復興時期”,文學的量和質都在飛躍進步,作家們以極大的熱情表現祖國的社會環(huán)境和自然環(huán)境,同時也開始冷靜地觀察人生命運,就歷史、文化和文學及加拿大人的民族身份等問題進行思考。勞倫斯便是該文壇過渡期的關鍵人物。一方面,在加拿大文學傳統(tǒng)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她坦承受羅斯《至于我和我的房子》的巨大影響,它“似乎是我度過的關于我自己的人民、我自己的地方、我自己的時代的唯一完全真實的小說”*轉引自[加]威·約·基思:《加拿大英語文學史》,耿力萍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236頁。;另一方面,她創(chuàng)造的馬納瓦卡女主人公們也如羅斯前輩的刻繪那樣成為人生的榜樣,又給予后來的加拿大女作家以影響。勞倫斯為加拿大文學尤其“婦女文學”開拓了路徑。其筆下的馬納瓦卡堪與??思{筆下的約克那帕塔法相提并論,雖然在地圖上找不到,對讀者來說卻是那樣真實,小鎮(zhèn)的生活節(jié)奏、歷史斑痕及人物性格、坎坷命運都那么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她向讀者展示出20世紀加拿大經歷的全景式畫卷,表現出風靡文壇的革命力量,使加拿大文學于轟轟烈烈中走向世界。無論小說的現代化還是女作家群體的迅速崛起,之于當代的加拿大文學,都是最重要的標志。

艾麗絲·門羅成名于1960年代之后,正值加拿大文壇的繁榮期。1967年加拿大百年國慶時,國家意識再度發(fā)展為大國、強國意識,作為發(fā)達國家,其最顯著的變化之一當屬多民族社會的形成以及多元文化政策的確立,尤其加拿大當代文學不以表現歌舞升平為缺憾,也努力去發(fā)現問題和反映沖突。繁榮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多以個人成長、自我認識、人格心理、理想追求之類題材為主體,由此揭示沖突、反映人性,門羅便是典型代表。《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出版于1971年,屬于門羅的早期創(chuàng)作,聚焦于女性個人成長主題。上個世紀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適逢文壇短篇小說大放異彩,女性作家群星璀璨。此時瑪格麗特已為文壇領袖20年,代表長篇小說穩(wěn)霸巔峰,門羅則為短篇小說打了翻身仗,一躍為文壇主力軍?!杜⒑团藗兊纳睢沸蜓灾姓f:“在形式上是自傳,但事實上并非如此?!?John Metcalf, ”A Conversation with Alice Munro”, in Journal of Canadian Fiction, Vol 4(Fall 1972),p.58.黛爾的故事既有高度寫實,又具有普遍象征,從少女性愛心理切入踏進成人社會不可避免的情感波瀾和精神成長,實在是一箭雙雕。小說寫道:“人們的生活,在諸伯利和其他地方一樣,枯燥簡單,卻又不可思議和深不可測——鋪著廚房油氈的深深的洞穴?!?《女》287)其中所揭示的普遍性哲理反映出作家寫作藝術的出神入化。濃郁的地方色彩和精微的心理描寫相得益彰,是門羅根植于現實生活的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最大特色和最大貢獻。受其影響,加拿大短篇小說作家群迅速崛起,成就為世界文壇所矚目。如果沒有瑪格麗特·勞倫斯和艾麗絲·門羅,加拿大文學就不會在當代的世界文學中異軍突起,這是顯而易見的。

(責任編輯:佘克)

收稿日期:2015-10-25

作者簡介:孫艷琳(1986—),女,山東梁山人,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歐美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4145[2016]06-018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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