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萍
(北京師范大學 外國語言文學學院,北京 100875)
俄羅斯民族性格是俄羅斯人在長期特殊環(huán)境下從事生產活動所形成的獨一無二的性格特征。其顯著特征是具有強烈的二重性(aмбивaлeнocть)。他們善于以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和矛盾的思維方式來表現個性的無限自由??释x與公正,卻不相信用以達到正義目的的法律手段。
俄羅斯的地理位置使其一直處于尷尬的境地:橫跨歐亞兩個大陸,在歐亞兩種文化碰撞中尋求民族的自我歸屬。他們找不到自己民族的歸類,使其成為既不是亞洲人,也非歐洲人。瓦·羅贊諾夫早在100年前就一針見血地道出了俄羅斯人的身份認同問題:
俄羅斯人受寵若驚地聲稱他們即是東方民族也是西方民族。他們身上既聯合了歐洲也聯合了亞洲,然而他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他們實際上根本不是什么歐洲人,也不是什么東方民族,因為他們既沒給亞洲帶來什么,也沒在西方起過什么重大的作用。
(羅贊諾夫,1970:483)
俄羅斯文化的東西方問題一直是困擾俄羅斯人的千古之謎。說他是歐洲國家,但是其領土的3/4卻在亞洲,說他是亞洲國家,但是其領土的1/4在歐洲,其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也在歐洲,并且其人口的絕大多數分布在歐洲。橫跨歐亞兩個大陸的俄羅斯人,自始至終處于左右搖擺和極端矛盾中,這成為俄羅斯哲學思想家永遠探討的一個命題。
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都不會像俄羅斯民族那樣,其性格中充滿了巨大的矛盾性。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是他們的處事準則和常態(tài)。在他們的意識里沒有“中庸”二字。矛盾性是俄羅斯民族性格的主要特征,這一特征被別爾嘉耶夫稱為“二律背反”。在俄羅斯人身上,對立、矛盾的品質——勤勞與懶惰、自由與順從、個人意識與集體主義被完美、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對俄羅斯民族來講,“世界不是白的,就是黑的: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多彩的世界對俄羅斯人是不存在的”(Meжeнкoв,2003:10)。
地處歐亞大陸北部的俄羅斯民族,由最初野蠻任性地與大自然較量,發(fā)展到逐漸對大自然的任性和不可預測性產生恐懼,最終使他們屈從于現實狀態(tài)。他們對大自然的崇敬乃至頂禮膜拜最終轉化為對大自然的美與和諧的驚嘆和贊賞。夏季短暫、冬季漫長的特殊自然條件,“培養(yǎng)了俄羅斯人能在極端的時間里發(fā)力,玩命地工作,拼命地勞動,但也使他們不習慣持之以恒地、有條不紊、平均使力的勞動。一時的爆發(fā)力有余,而長期的耐力不足?!保▍强硕Y,2009:270)正是這種特殊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形成俄羅斯人對待勞動的兩極態(tài)度。“俄國人既‘懶散’而又勤奮,既耽于幻想又注重實際,既長于藝術又不重視然諾。理性與非理性是俄羅斯文化心理中擺動不已的另外兩極?!保◤埍?006:98)
俄羅斯人對生活的態(tài)度表現出的是極端性,似乎他們在任何情況下都把握不好分寸,非左即右,走極端是他們處理問題的唯一方式。對俄羅斯人有這樣的評價:如果是一個好人,那他幾乎就是圣人,如果是一個無賴,連親媽都不憐憫他。
為了目標,可以不擇手段。俄國19世紀20年世紀初的白銀時代知識分子,無論分屬于哪個流派,是啟蒙知識分子還是審美知識分子,都把革命當成自己的圖騰。“他們期待在一場變革一切的大火之中,一次性地、一勞永逸地根除幾個世紀以來的腐惡,讓新的俄羅斯如火中涅槃的不死鳥一般獲得新生。從某種意義上講,不僅1917年的二月革命,甚至就連十月革命也是俄國知識分子呼喚來的一個‘共產主義的幽靈’”(張冰,2006:52)。
彼得大帝用幾年的時間在荒蕪的沼澤地上建起了令世人矚目的首都,把一個窮困落后的國家變成一個歐洲強國,這同樣是一個極端的表現。以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代表的俄國19世紀文學所代表的高度,俄國知識分子的殉道精神,人民的沖天干勁和斯大林的殘暴等等,都是俄羅斯民族好走極端的表現。歐洲人在行為準則、邏輯、立場和思維中,多半遵循的是“中庸”的方法。但是,同樣地處歐洲的俄羅斯人,理性、邏輯和思辨統(tǒng)統(tǒng)被拋棄掉。他們生活中的極端性表現在對生活的物質追求及舒適度不高,但是對芭蕾舞表演的完美追求近乎于極致的程度。作家A.К.托爾斯泰在自己的作品里對俄羅斯民族極端性的性格進一步進行了詮釋和解答:
要愛就愛得發(fā)狂,
要怒就決非兒戲一場,
要罵就罵到火冒三丈,
要打就打得不管不顧;
要吵就無所顧忌,
要罰則總有憑據;
要喝就喝他個一醉方休,
要吃就吃他個天翻地覆!
(轉自風喚雀翎,2013:1-2)
走極端是俄羅斯民族性格的突出特征之一。對俄羅斯人來講,要么皆有,要么皆無,中間的道路是不存在的。費多托夫在1927年首次用人馬座的形象來形容俄羅斯人。人馬座,從外貌上就可以看出其好走極端的雙重性,既野蠻又文明,既惡又善,既盲目自發(fā)又和諧協調。“按照費多托夫的說法,人馬座形象就是俄羅斯、俄羅斯文化、俄羅斯民族性的真實寫照?!保ㄖ爝_秋 周力,2010: 224)俄羅斯文化中的矛盾性也常在文學家身上得到反映?!巴铀纪滓蛩够拿婵兹缤砹_斯的面孔一樣,具有雙重性,激發(fā)著一些相互對立的情感。無限的深邃和非凡的崇高與某種低賤、鄙俗、缺乏尊嚴、奴性混雜在一起。對人無限的愛,真誠的基督之愛,與仇恨人類的殘忍結合在一起?!保▌e爾嘉耶夫,1999:6)俄羅斯性格的鮮明色彩使民族自我意識得到了滿足。但是應該看到:性格越是豐富,其矛盾性就越大,對實踐活動的適應性也就越小。
俄羅斯民族為什么會走入極端矛盾的怪圈?是與生俱來的民族性格還是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必然結果?應該指出,俄羅斯歷史發(fā)展進程中的歷次重大變革都給后來的文化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這也成為俄羅斯哲學思想家和文學家不斷研讀的課題。
俄羅斯文化在形成之初就受到了來自東方和西方的滲透與影響。基輔羅斯建立后,俄羅斯文化的發(fā)展就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和沖擊,出現了幾次大的文化轉型。第一次文化轉型是公元10世紀末基輔羅斯受洗,將基督教定為國教。作為西方文化代表的拜占庭文化對俄羅斯文化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值得一提的是,拜占庭文化本身就帶有深厚的東方色彩,因為創(chuàng)造拜占庭文化的人民本身就是古代亞洲文明的繼承者;俄羅斯歷史的第二次文化轉型是13世紀的蒙古入侵。韃靼統(tǒng)治俄國持續(xù)了240年,這是俄羅斯文化全面和大規(guī)模的東方化時期;第三次文化轉型是彼得一世面向西方的改革,這是俄國生活全面西化的一次大轉型;俄羅斯歷史上經歷的第四次轉型是十月革命后的社會主義實踐。這次文化轉型中斷了西方世界的過程,開始了像東方文化的復歸。如果說還有第五次文化轉型的話,就是蘇聯的解體,致使俄羅斯在紛繁復雜的狀況下再次經歷了一次全面徹底的西化過程。每次文化轉型都是俄羅斯經歷文化“搖擺”的一個過程,幾千年來,俄羅斯文化發(fā)展總是在東西方之間搖擺不定。俄羅斯人的品格和靈魂就是在這樣的歷史發(fā)展進程中逐漸形成和塑造出來的。其中蒙古人的入侵和彼得大帝的改革影響最為深刻。
首先是蒙古人的入侵及長久統(tǒng)治的結果。蒙古人對俄羅斯進行了長達240年的統(tǒng)治,是俄國全面東方化時期。蒙古人的入侵不僅改變了整個俄羅斯的文化發(fā)展進程,還在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并輸出他們的管理制度?!皷|方國家的中央集權制度,國家社稷利益高于個人欲望的道德準則,突厥民族的史詩與歌舞,建筑風格及民族服飾等,極大地加速了俄羅斯文化的東方化過程?!保ɡ桊┲牵?006: 66)同時,蒙古人的入侵和統(tǒng)治使俄羅斯民族還在胚胎時期就注入了東方文化的血液,使剛接觸了西方基督教文明的俄羅斯又立即轉向了東方。在長期的種族融合中,把東方人的血統(tǒng)注入到俄羅斯人的血脈中。到17世紀末,俄羅斯上層階級中,有大約17%的成員有非俄羅斯或東方的血統(tǒng)。同時,還塑造了俄國人的思想和靈魂。作為堅定的西方派,高爾基在《兩種靈魂》一書中講道,俄國人同時具備“兩種靈魂:一種來自游牧的蒙古人,他是幻想家、神秘主義者、懶漢……在這個軟弱無力的靈魂旁邊是斯拉夫人的靈魂,它可以發(fā)出魅力明亮的光芒,卻持續(xù)不久。這種軟弱無力,這種輕易失望、迅速疲憊的才能大概是因為我們是亞洲的近鄰,曾經遭受蒙古人的統(tǒng)治的緣故……?!保ěpький,1997:103)
其次是彼得大帝改革的結果。17世紀,俄國與先進的西方國家相比,遠遠落后于其他國家。因此彼得執(zhí)政后,實施了全面西化的改革。這次改革滲透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遷都彼得堡;引進西方禮儀;開辦學校,創(chuàng)辦報紙;聘請外國教師,派留學生到西方學習;引進西方先進技術;創(chuàng)建海軍,引進兵役制等等。彼得在大刀闊斧地實施全面西化改革的同時,通過完善專制體制,消除社會政治多元化等手段強化了俄羅斯的東方特性。為鞏固和加強皇權,彼得先后廢除了大貴族杜馬,成立了由他親自指定人選的參政院。具有一定權力的東正教會受到皇權的直接控制。彼得的改革一方面建立了與西方的密切聯系,縮短了與西方的差距,另一方面也強化了專制制度,加強了集權的政體。兩者都為以后的統(tǒng)治階級奠定了基礎,樹立了典范。中央集權成為俄羅斯人熱衷的管理方式,這在俄羅斯的歷史上均有所表現。彼得的全面西化改革從根本上改變了俄國歷史發(fā)展進程,使俄國一躍成為歐洲的強國之一。
歐洲文化對俄國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建筑風格的歐化、科技的進步以及生活方式的改變等。但是,俄國從基輔羅斯到莫斯科公國的幾個世紀里,西方文明國家所經歷的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啟蒙運動等文明進程很少在俄國出現。在被譽為西方文明的八大特征中,俄國僅占有“古典遺產”一項,但還是經拜占庭傳入。另外,彼得大帝向西方打開俄國大門之后,西方文化對俄國的影響也僅局限于上層。在俄國中下層廣大民眾中,由于民族傳統(tǒng)根深蒂固,俄羅斯民族文化仍占主導地位。俄國與西歐國家仍有相當大的差異。因此說俄羅斯文化是拜占庭文化和蒙古人長期統(tǒng)治的產物。亞洲和拜占庭的思維方式、信仰和體制在俄國社會中仍占主導地位。對俄羅斯民族的性格、心理和行為產生深刻影響的仍然是東方文化、拜占庭文化和韃靼文化。正如別爾嘉耶夫所講,俄羅斯民族既不是純粹的歐洲民族,也不是純粹的亞洲民族,……俄羅斯連接著兩個世界。俄羅斯世界中,兩種文化、兩種因素始終在交織、融合、碰撞中,這便形成俄羅斯民族性格的矛盾性、復雜性和極端性。
正是從彼得大帝改革開始,俄國文化陷入西方化還是東方化的兩難困境中難以自拔。從此,俄羅斯文化如同鐘擺一樣在東方和西方之間搖擺不定。這不僅影響和制約了俄國發(fā)展道路的選擇,而且給俄羅斯人的民族性格打下深深的烙印。尋求和探索俄國發(fā)展道路問題成為知識分子永遠的課題。為此俄羅斯作家沒完沒了地研究《怎么辦》、《誰之罪》和《真正的一天何時到來》這類被稱為“極可惡”的問題。別爾嘉耶夫(2000:5)在解讀“俄羅斯靈魂”時發(fā)現:“俄羅斯的存在之矛盾總是能夠在俄羅斯文學和俄羅斯哲學思想中找到反映。俄羅斯的精神創(chuàng)造和俄羅斯的歷史存在一樣,具有雙重性?!边@種雙重性源自哪里,一直是俄羅斯知識分子尋覓和思索的問題。
從拜占庭帝國舶來的雙頭鷹國徽成為俄羅斯民族特有的形象標志。作為民族性格的圖騰符號,它指引著俄羅斯民族獨特的文明發(fā)展方向。既面向西方,又面向東方的雙頭鷹昭示著俄羅斯所處的實際境況。俄羅斯一直在西方和東方中徘徊不定,引來無數爭議。全盤西化的一次次失敗,又引導俄羅斯人向東觀望,企圖在東方世界里找到歸宿。俄羅斯到底是走西方發(fā)展道路,還是走自己的東方之路,至今尚無定論。其實,對于雙頭鷹的寓意,也有截然不同的解釋,即雙頭鷹的一雙眼睛盯著過去,而另一雙眼睛則注視著未來,即隱形十字架之說。背負沉重隱形十字架的俄羅斯民族,其差異和矛盾并未消除,因為過去和未來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東方與西方的另一種表述罷了。俄羅斯文化的東方與西方,始終是困擾俄羅斯文化的千古之謎。在近300年的現代化進程中,俄羅斯始終伴隨著對西化的質疑和爭論。西方化還是東方化,是始終擺在俄羅斯人面前的問題。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俄羅斯人,并且無法回避。為此西歐派與斯拉夫派和民粹派的斗爭不絕如縷。彼得大帝的改革也并未徹底解決這一爭端。直到今天,東西方問題仍是擺在俄羅斯人面前的一大難題,因為它“成為關乎整個俄羅斯文化命運、俄國走什么道路、俄羅斯的歷史命運、俄羅斯民族的身份認同等大問題”(張冰,2006: 67)。
在俄羅斯歷史上,西方文明與東方文明兩種因素一直在相互角逐。面臨角逐的俄羅斯在這兩股潮流的角逐中不斷選擇和搖擺。在選擇和動搖中,兩者有時和諧融會,有時又尖銳對立,這反映著俄羅斯精神兼容東西方文明的實質和存在于其中的兩種文明的悖論性、矛盾性和二重性。關于俄羅斯民族矛盾的二重性利哈喬夫如是說:
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像俄羅斯這樣被有關其歷史的如此矛盾的神話所籠罩,世界上也沒有哪一個民族像俄羅斯人這樣被眾說紛紜。
別爾嘉耶夫經常指出俄羅斯民族性格的極端性,在這種性格中以奇特的方式混合著完全對立的特點:善良與殘酷,細心與粗魯,酷愛自由與獨斷專行,利他主義與個人主義,妄自菲薄與民族自傲和沙文主義。
(德·謝·利哈喬夫,2003:33)
俄國人無論善與惡,真理還是謊言,智慧還是瘋狂,都會走極端。這就是俄羅斯民族的矛盾性問題。因此,憑理性無法接受俄國。至于俄羅斯在歐洲的地位問題,盡管普京上臺后就聲稱,俄羅斯是歐洲國家,然而,俄羅斯歷史學家瓦·克柳切夫斯基很早就預言:“俄羅斯從來就不是‘純歐洲’的強國,并且將來也未必是”(Cepгeeвa A,2010:28)。俄羅斯似乎注定逃脫不了“既非東方,也非西方”的宿命。
不管亞洲人還是西歐人如何看待俄羅斯,客觀地理位置已決定俄羅斯是連接東西方的一個橋梁。俄羅斯地跨歐亞兩個大洲,俄羅斯民族既不是純粹的亞洲民族,也不是純粹的歐洲民族,但它卻把亞歐民族的性格結合在一起,因而形成俄羅斯民族的兩重性,這也是俄羅斯人性格的獨到之處。同時,這種地理位置的特點決定了在俄羅斯精神中,勢必將東方的理性與西方的想象這兩個精神世界中的最主要的原則在自己身上結合起來,甚至把整個地球的歷史融進我們的文明,這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卻又動搖于這兩種文化之間,甚至于使兩者相互排斥、相互對立,這種狀態(tài)養(yǎng)成了俄羅斯人缺乏理性、易于偏激和好走極端的性格特征。“俄羅斯文化的雙重性,毫無疑問是俄羅斯處于東西方交界處的獨特的地理位置的必然結果。”(李立永 徐茜,2004:80)
在俄羅斯人的靈魂里,很難分清哪些富有西方特質,哪些具有東方特點。正如別爾嘉耶夫(1999:7)所說:“俄羅斯民族就其靈魂結構而言屬于東方民族,俄羅斯是中和了一切西方思想的基督教的東方。”這種解釋似乎合乎情理,為俄羅斯人性格矛盾的二重性找到了很有說服力的答案。于是乎,假使問俄羅斯人為什么俄羅斯人的靈魂里兼有東方和西方的特征?他們就會以絕妙的傲慢回答說:這一切都是韃靼人的過錯。但是,俄羅斯從韃靼人的桎梏下解放出來已有600年之久。在這么長的時間里似乎可以忘掉過去的壓迫和屈辱??杀氖?,不管歷史如何發(fā)展,社會制度怎樣更迭和變遷,俄羅斯民族始終走不出這種魔咒。
具有象征意味的俄羅斯國徽上的雙頭鷹時刻提醒著人們,俄羅斯國家本來就是一個矛盾統(tǒng)一體,對于東西方生活道路的選擇,是俄羅斯人無法回避的現實問題。兩只鷹頭一個朝向東方,另一個朝向西方,昭示著俄羅斯是歐亞大陸的特殊結合體?!皷|西方問題是俄羅斯思考的永恒問題,是俄羅斯‘民族自覺的基本課題’,也是俄羅斯‘歷史哲學的基本課題’”(Бepдяeв H,1990:59)。俄羅斯一直處在東西方兩個世界搖擺不定的狀態(tài),俄羅斯人身上自然體現出矛盾的二重性:“善與惡、真理與謊言、光明與黑暗、左與右之間的分法對我們來說是不存在的?!保═oлcтaя T,2007:245)
俄羅斯民族在前行的道路上不斷地進行自我否定和肯定。搖擺的過程也是自我反省的過程。一個能大膽進行自我剖析的民族,盡管一直跳不出身份歸屬的圈子,但是多災多難的俄羅斯并沒有沉淪,俄羅斯依然具有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和強國意識。這是戰(zhàn)斗民族與生俱來的稟賦。
如何來理解俄羅斯民族和俄羅斯人?哲學思想家從地理、歷史、宗教等方面進行了探討,經過幾代人的猜測與解讀,目前仍局限于猜測,而尚無定論。這是困擾俄羅斯人的一個謎。十九世紀詩人丘特切夫最富盛名的四行詩對自己的俄羅斯作了頗為客觀的評述:
憑理性無法理解俄國,
一般的尺子無法將她丈量:
俄羅斯的體格十分獨特——
對她惟有信仰才比較合適。
(轉自張冰,2006:1)
丘特切夫的四行詩道出了俄羅斯民族的“特殊性”,西歐的尺子無法丈量具有民族特殊性的俄羅斯。理性、邏輯對俄羅斯并不存在,俄羅斯的天下沒有邏輯,打開門的不是鑰匙,而是咒語……。確實可以說,俄羅斯是理智無法企及的,是任何一種理論和學說都不能加以衡量的。因此,對她惟有信仰才比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