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這對已近銀婚的夫婦終于有了一個相對安定而長久的家——中南海西花廳。這是一個每年都盛開著海棠花的院落。周恩來和鄧穎超都是愛花之人,以花寄情,更是他們生活中共同的雅趣。
四年鴻雁傳書奠定一世情緣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fā),留學日本的周恩來毅然回國,并投身海河兩岸如火如荼的斗爭當中。
和周恩來一樣,當時年僅十五歲的鄧穎超也參加了“五·四”學生運動,并成為天津女界學運的風云人物。
1919年9月16日在覺悟社成立的會議上,周恩來見到了鄧穎超。當時鄧穎超走到周恩來的面前,她告訴周恩來,說自己曾經(jīng)看了他在《天津?qū)W生聯(lián)合會報》的文章后,也給他寫過信,寫信的署名叫“小超”。說完后,便走上了講臺,做自我介紹并發(fā)表演說。后來周恩來回憶說,當時鄧穎超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攜手一生的伉儷,他們就這樣相識了。
相識后的周恩來與鄧穎超常常一起探討問題。不過,讓人奇怪的是,愛情之花卻沒有在這對志趣相投、相互欣賞的年輕人身上綻放。原來,當時這群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只有滿腔救國的熱情,周恩來、鄧穎超和所有覺悟社成員都恪守著“禁止其男女社員有任何戀情”的約定,一向嚴于律己的周恩來因此成了堅定的獨身主義者,而鄧穎超則更是對婚姻感到悲觀和厭惡。
為了探求真知,1920年11月7日,周恩來踏上郵船“波爾多斯”號,赴法國留學。鄧穎超則留在國內(nèi)負責覺悟社的工作,并擔當周恩來與留在國內(nèi)的覺悟社社員之間的聯(lián)絡(luò)工作。分別之前,她給周恩來織了一件毛衣,以抵御異國他鄉(xiāng)寒冷,而且在毛衣領(lǐng)子的內(nèi)側(cè),她還特別繡了一行小字,“給你溫暖——小超。”
在歐洲將近四年時間里,周恩給鄧穎超寫了二百五十多封信,也就是說平均不到一周一封。文字,恐怕是人類最美麗的發(fā)明,它催生并記錄了無數(shù)美好的愛情,凡人如此,偉人亦如此。頻繁的書信往來當中,在覺悟社的5號和1號之間,一份超越同志情誼的感情已經(jīng)悄然萌生。
1924年1月,中國共產(chǎn)黨和中國國民黨開始了兩黨的第一次合作,周恩來也因此而奉命回國,并負責國共兩黨之間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雖然工作十分繁忙,但他仍不斷地給鄧穎超寫信,并向她求婚。
1925年8月8日周恩來和鄧穎超邀請了幾位朋友,一起在廣衛(wèi)路的太平餐館里吃了頓飯,就算是把婚結(jié)了。
兩次的錯過讓他們失去了做父母的權(quán)利
熟悉周恩來和鄧穎超夫婦的人都說,他們一生相敬如賓,幾乎從未有過爭吵,尤其是周恩來對于小自己六歲的妻子可以說是呵護備至、寵愛有加。
但鮮為人知的是,其實早在他們剛剛結(jié)婚不久,周恩來就曾對鄧穎超大發(fā)雷霆,那可能是鄧穎超心里一輩子難以解開的“結(jié)”。
新婚后不久,周恩來因東征陳炯明而離開廣州,鄧穎超則獨自留在廣州繼續(xù)開展婦女工作??删驮谶@時,鄧穎超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丈夫不在身邊,自己的工作又才剛剛展開,如果因為懷孕而耽誤了工作,那是當時的鄧穎超所不愿意接受的。為此,年輕的鄧穎超做了一個讓她終身遺憾的決定——墮胎。
那是周恩來第一個未曾謀面的孩子,一個被革命的熱情所扼殺的孩子。后來得知此事的周恩來,跟鄧穎超大吵了一架。
對于丈夫的斥責,鄧穎超自然是滿懷愧疚,不過當時只有二十一歲的她本以為以后還有很多生育的機會,來彌補自己的過失,并滿足夫婦倆為人父母的愿望,沒想到第二次懷孕她幾乎是死里逃生。
1926年下半年,鄧穎超欣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又懷孕了。1927年4月,在母親的陪伴下,鄧穎超住進醫(yī)院待產(chǎn)。在經(jīng)過醫(yī)生檢查后,胎兒發(fā)育正常,只是體重超過正常嬰兒的標準。不過對于當時的醫(yī)療條件來說,胎兒體重過大是相當危險的。那時候沒有先進的技術(shù),沒有現(xiàn)在的剖腹產(chǎn)等等,孩子太大了出不來。沒辦法了,醫(yī)生就用產(chǎn)鉗方式,但是用力太大了,孩子夭折了。在遭逢這場變故之后,周恩來和鄧穎超不僅失去了他們期盼已久的孩子,更永遠地失去了為人父母的權(quán)利。
但這巨大的遺憾,并沒有給他們未來漫長的歲月投下任何陰影,他們始終相濡以沫,恩愛有加。
海棠花成為感情傳遞的紐帶
1954年,周恩來到廣州休養(yǎng),在去他們夫婦工作和生活過的地方重游之后,周恩來特地寫信告訴了在北京養(yǎng)病的鄧穎超。
廣衛(wèi)路是他們舉辦簡單婚宴的地方,萬福路上有他們曾經(jīng)工作過的地方,而文德路里更是他們第一個小家的所在,是他們“共同生活開始的地方”。就是從這里開始,他們的家時而是大都市里變幻莫測的周公館,時而是黃土高原上的小窯洞,從曾家?guī)r50號到西安的七賢莊,從南京梅園新村30號再到西柏坡上的土坯房,可以說,革命的旋渦在哪里,他們的家就在哪里。直到新中國成立,這對已近銀婚的夫婦終于有了一個相對安定而長久的家——中南海西花廳。這是一個每年都盛開著海棠花的院落。周恩來和鄧穎超都是愛花之人,以花寄情,更是他們生活中共同的雅趣。河北田間的野花、山城重慶的水仙、北京香山的楓葉,都曾被他們附在傳情的鴻雁錦書中,飛越萬重山水遙寄思念。
1954年春,西花廳的海棠花又開了,而此時的周恩來正率領(lǐng)中國代表團出席日內(nèi)瓦會議。海棠花便成了北京與日內(nèi)瓦之間傳遞感情的紐帶。
當周恩來去日內(nèi)瓦開會的時候,鄧穎超就會把院子里面那個海棠花摘下一朵,把它壓平,連同信一起請信使給周恩來帶去。鄧穎超曾經(jīng)說,這樣做是讓周恩來感覺到這是來自家里的溫暖,家里的親情。就如同我好像來到了你身邊了。他們夫婦的關(guān)系非常有情趣,非常的默契,非常的和美。
鄧穎超在給周恩來的信中這樣寫道:“在郊區(qū)的山坡、泉水之旁采少許野花,又選上兩三朵家花一并隨信寄給你,為你的緊張生活加上一點點綴和情趣?!?/p>
收到鄧穎超的來信后,周恩來在日內(nèi)瓦駐地附近采集了一朵芍藥花和蝴蝶花,叫信使代帶給鄧穎超。后來,鄧穎超將這飛越了半個地球的兩地花精心制作成鏡框,并掛在了西花廳臥室的墻上,一直伴隨一生。建國初期那段相對寧靜的歲月里,人們經(jīng)常會看到周恩來和鄧穎超攜手漫步在海棠樹下,春天賞花,秋天摘果,真是好不愜意。
鄧穎超見證了這個國家的公民們對她丈夫的熱愛
1950年,海棠成熟的季節(jié),他們在樹下拍攝了一張銀婚紀念照,那時他們的笑容像當時的陽光一樣燦爛。但是這種寧靜祥和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多久,隨著工作的繁忙和各種運動的層出不窮,同一屋檐下的他們連見面的機會都越來越少了。尤其是在十年浩劫的非常時期,周恩來殫精竭慮,長時間地工作著。
他一方面要苦苦維系著這個國家的運轉(zhuǎn),一方面還要和林彪、江青兩個反革命集團的破壞和干擾進行斗爭,這對于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來說,身體和精神上所承受的負擔,是可想而知的。
為了提醒周恩來注意身體,鄧穎超寫了大量情注字字句句的便箋放到總理的辦公桌上,然而總理的身體還是垮掉了。
1972年5月18日,周恩來前往北京機場,歡送來自非洲的索馬里的西亞德一行。
正是這一天,來自北京和各地醫(yī)院的專家們會診確認,他患了膀胱癌。然而,在那樣的日子里,周恩來只能以顧全國家命運為大局,診斷治療和工作兩不誤。但越來越多的會議,越來越少的睡眠,越來越差的健康,終于讓早已經(jīng)力不從心的周恩來倒下了。
1974年6月,西花廳的海棠凋落了,周恩來也離開了西花廳,離開了他工作和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住進了三。五醫(yī)院,但他依然沒有停止工作。
周恩來住院前,雖然夫婦倆都住在西花廳,可是單獨相處的機會并不多。在醫(yī)院的日子里,單獨相處的時光反倒多了。鄧穎超每天到醫(yī)院里看望周恩來,給他讀文件,陪他聊天,為他削蘋果,他們還在醫(yī)院里度過了一個安靜的金婚紀念日。在生命的最后幾天里,周恩來曾對鄧穎超說:“小超,我肚子里裝著很多話沒有說,現(xiàn)在來不及了?!?/p>
1976年1月11日,鄧穎超見證了這個國家的公民們對她的丈夫的熱愛,上百萬人自發(fā)地站在長安街的兩旁肅立致哀,在凜冽的寒風中揮淚為她的丈夫,為他們的總理送行。這是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最讓人心碎的一場送別??偫砣ナ篮蟛痪谩按禾臁钡搅?,百花競放。西花廳的海棠花又盛開了,但看花的主人已經(jīng)走了。
斯人已去,山河為之同悲;愛人已去,唯余一杯即將飄撒天際的骨灰。手捧丈夫骨灰的鄧穎超知道,這世上唯一稱呼她“小超”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記者馬麗根據(jù)《檔案》提供資料編輯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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