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京
杭州圖書館藏稿本日記鑒賞述例
仇家京
稿本日記,是圖書館典藏中最具特色的文獻(xiàn)資源之一。它是撰者生活經(jīng)歷或內(nèi)心感受經(jīng)自主選擇后的逐日記錄,通常秘不示人,主人亡故后多隨之散佚,存量稀少;日記中所展現(xiàn)的人物個性與時事觀感,往往在習(xí)見文獻(xiàn)中難得一見。又因日記所承載的日常生活場景或片斷,屬于親見親聞的即時私記性質(zhì),亦有別于自傳與年譜等,所面對的是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而不是讀者,這就使得所記內(nèi)容的可信度接近“實錄”,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因事后追憶時的加工而流于文過飾非的通病。在歷史人物諸領(lǐng)域的研究中,其價值與作用是不可或缺的。而生前就將日記公諸于師友間的則屬另類。較著者《越縵堂日記》,李慈銘在世時就在士友之間傳抄,死后影印出版,學(xué)界更是爭相先睹以為快事。日記再現(xiàn)了咸豐至光緒近四十年間的朝野見聞、人物評述、名物考據(jù)以及所游歷之地的社會風(fēng)貌等,史料價值自不待言,而魯迅先生卻大不以為然:
《越縵堂日記》近來已極風(fēng)行了,我看了卻總覺得他每次要留給我一點很不舒服的東西。為什么呢?一是鈔上諭。大概是受了何焯的故事的影響的,他提防有一天要蒙“御覽”。二是許多墨涂。寫了尚且涂去,該有許多不寫的罷?三是早給人家看,鈔,自以為一部著作了。我覺得從中看不見李慈銘的心,卻時時看到一些做作,仿佛受了欺騙。[1]
以上的辛辣文字在極盡挖苦之余,指出了李氏以日記為著述,為隱諱而涂飾,因做作而失真的弊病。本文所介紹的杭州圖書館藏日記二種鑒賞或鉤沉,當(dāng)不在此例。
王文韶(1830—1908),字夔石,號退圃。仁和(今杭州)人。咸豐二年(1852)進(jìn)士。史載其“揚歷中外,撫湖南者先后七年,督云貴者五年,督直隸者四年,直軍機者先后十五年”[2]。光緒八年(1882),因云南軍費報銷案的牽連,在“清流派”鄧承修、張佩綸交相參劾攻訐之下鎩羽而歸。家居六年后,奉詔再任湖南巡撫等職,直至接任李鴻章的權(quán)位。而其廁身于官場長達(dá)四十余年而得以善終的經(jīng)歷更是被時人詰難。
館藏稿本《王文韶日記》(以下簡稱日記)約八十萬字,記事始自同治六年(1867)起,至光緒二十八年(1902)止,其中亡佚的年份約占三分之一。是書出版前后,研究者分別對其中的資料加以采擇利用,時有創(chuàng)見。筆者擇取部分評議以及論者未涉及之內(nèi)容加以敘述,冀望指陳得失或拾遺補闕于一二。
因《日記》缺載戊戌變法、義和團興起等時期的部分,故有論者推斷王文韶處世和為人十分圓滑,不欲在日記里落下非議時政或與人親疏的任何把柄,寫成之后有意銷毀;或稱“光緒二十四年四月以后日記未保存下來,便很可能是戊戌政變后怕招惹是非而有意毀掉的”[3]。此說或有誤。光緒二十四年(1898)四月之后,實際上還存有:光緒二十六年(1900)正月初一至五月十四日,十二月初一至三十日;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1901—1902)。
如光緒二十六年(1900),針對義和團“剿”與“撫”以及對列強的“戰(zhàn)”與“和”的內(nèi)患外侮問題,慈禧、光緒帝連續(xù)召開五次御前會議?!度沼洝坟逶率迦罩聊甑椎牟糠?,而從有關(guān)史料中得知“拳匪肇釁,首禍諸臣,惑于邪說,文韶力持正論,再三上陳,深中其忌”[4];“亦頗諫諍,幾為端王諸人所誣陷,微榮文忠力保全之,亦與袁、許諸公同棄柴市矣”[5]。王參與廷辯云:“中國自甲午以后,財絀兵單,眾寡強弱之勢,既已不侔,一旦開釁,何以善其后,愿太后三思?!笔肓线@番話激怒了慈禧,竟然擊案大罵:“若所言,吾皆習(xí)聞之矣,尚待若言耶!若能前去,令夷兵毋入城,否則且斬若!”[6]是年年底至次年初,即《辛丑條約》簽訂前的所見所聞,《日記》先后載道:
連日以懲辦首禍?zhǔn)律钯M斟酌,理為勢屈,事與愿違,天理、國法、人情三者皆無所用,惟有長嘆息而已。
有懲辦首禍諭旨,為力顧大局計不得不出于此,真無可如何也。
午正二刻散值,懲辦首禍各國未滿所欲,挾制恫喝無所不至,一言出入動關(guān)宗社大計,隱忍圖存四字該之,吁,可嘆也?。?]
未初散值,英菊儕、趙展如均賜自盡,緣各國誣指為義和團首禍,必欲置之死地,至以和局之成敗相爭,朝廷萬不得已而出此,亦劫數(shù)也。時勢至此,可勝慨哉![8]
又如光緒二十年(1894)十月,王應(yīng)詔入都,因《日記》缺佚,難以了解其動態(tài),而在次年中日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后至《馬關(guān)條約》簽訂期間則詳細(xì)地記錄了時局變化之始末:
卯正第一起入見,上以時事焦勞,詞氣尚能鎮(zhèn)定,多方訓(xùn)勉,隨事敷陳,約四刻跪安出朝房小坐。辰正太后起兒下,巳初召入,憂憤形于辭色,諭到津后傳宣懿旨,激勵將士,嚴(yán)明賞罰,力圖補救,并令據(jù)實復(fù)奏,以便將原折發(fā)抄,俾眾咸知,諄諄訓(xùn)示,不憚煩言。[9]
聞劉公島不守,北洋海軍盡矣,可勝慨嘆。[10]
巳刻往候傅相,適專人來請,知奉十九日寄諭,出使日本,所遺北洋大臣直隸總督命韶署理,時艱適值,巨任驟膺,不勝惶悚。[11]
一官羈絆,仍不能不衣冠見客,殊黯然也。[12]
馬關(guān)來電,合肥于二十八日會議加行轅,被匪徒用槍傷擊左眼下,子未取出,傷不甚重,聞之可駭。[13]
蔚庭電來述議款大致,不允則目前無以自強,允之則日后何以自立,憂憤交縈,殆難言狀。[14]
馬關(guān)來電,和議已有成說,明日畫押,目前暫可無事,后此則不堪問矣,運會所迫,夫復(fù)何言?。?5]
傅相自馬關(guān)加津,傷痕已平復(fù),往候慰問,不及詢議約事,亦不愿再問議約事。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噫![16]
候李傅相談議約事,相與咨嗟嘆息久之。手?jǐn)M力小任重,據(jù)實自陳折稿。[17]
竟日風(fēng)狂雨驟,愁緒愈不可理,煩悶之至。[18]
日本約款已于昨日如期互換,醫(y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其斯之謂歟?。?9]
王文韶受命于危難之時,竟日見客,忙于接發(fā)電文、處理軍情防務(wù)等事宜,可謂一生中最為忙碌、焦慮的時期?!度沼洝穼⑷雽m覲見時光緒皇帝、慈禧太后的神色與語氣,接任北洋大臣直隸總督以來,甲午戰(zhàn)敗直至和約簽訂等敏感事例以及個人感受,均一一記錄在案。
《日記》對官場腐敗亦有記載:
為述粵西事,庫款之支絀,吏治之廢弛,兵政之頹壞,均有不可終日之勢?!氯绱?,其能日久無事乎?……可虞殊甚。[20]
再謁劉霞仙中臣,為言蜀中地大物博,俗富強而民樸愿,地?zé)o曠土,惟吏治太不整飭。候補人員中大率紈绔居多,州縣在省聽差,日以酒食征逐、酣歌恒舞為事,每年非二三千金不能開銷,下至府經(jīng)縣丞,出必四轎頂馬跟驢,侈靡無度,不儉胡廉,此官方之所由日壞也。[21]
風(fēng)氣愈趨愈下,令人有人心世道之憂[22];近來仕途之雜,幾于無奇不有,紀(jì)綱法度視之蔑如,若再不認(rèn)真整頓,官邪殆不可問矣[23]。
王文韶為清廷所倚重的大臣,自謂“荷蒙天恩稠疊”[24],思圖報效之意,多見諸于日記。況其處世謹(jǐn)飭,久處宦海且閱歷豐富,即便存世《日記》為足本,所載內(nèi)容當(dāng)不會冒瀆朝廷或如后世之期許;而作為封建官僚,在維護(hù)清王朝統(tǒng)治的同時,能正視現(xiàn)實,對朝政變局時生發(fā)出的感嘆或官場弊端,故能信筆記之。
進(jìn)而從晚清筆記中得知,該《日記》一度為杭州世家吳氏收藏。吳慶坻,字子修,一字敬疆。光緒十二年(1886)進(jìn)士。其祖振棫,字仲云。嘉慶十九年(1814)進(jìn)士。咸同間先后任云南、陜西巡撫,官至四川、云貴總督。同治七年(1868)五月,王文韶任湖北按察使期間,吳振棫由山西回浙,途經(jīng)漢口時,王文韶出城往謁,贊之曰“吾杭之魯靈光也”[25],辭別時贈以百金,可知倆人交誼匪淺。吳慶坻曾任《杭州府志》總纂,致力于網(wǎng)羅舊聞。王文韶在杭州歸養(yǎng)期間,與之時相過從,此后亦往來不絕,這也為吳氏收藏其《日記》提供了便利。他在《蕉廊脞錄》中載道:“余嘗得文勤日記數(shù)十巨冊,皆其官京師及鄂、湘時所紀(jì),論人論事皆有識?!保?6]館藏《日記》稿本僅二十冊,而吳氏收藏時尚有“數(shù)十巨冊”,可見應(yīng)有半數(shù)以上的散佚,未必存在“有意毀掉的”的可能。
光緒八年(1882)七月,云南省為報銷軍需一事,派人前往北京商談賄賂數(shù)目一事外泄,御史陳啟泰奏劾太常寺卿周瑞清包攬云南報銷;繼而御史洪良品上奏,據(jù)“外間哄傳”,直接指明時任軍機大臣的戶部尚書景廉、左侍郎王文韶“均受賄巨萬”。清廷著刑部尚書麟書、潘祖蔭確切查明,務(wù)期水落石出,以成信讞。這期間,“清流派”鄧承修、張佩綸先后上奏,為景廉開脫,專攻王文韶。鄧說:“胥吏必贓證俱確,始可按治,大臣當(dāng)以素行而定其評。……景廉素稱謹(jǐn)飭,不應(yīng)晚節(jié)而頓更……若王文韶賦性貪邪……才不足以濟奸,而貪可以誤國?!保?7]而朝廷上諭以王文韶“數(shù)年以來,辦事并無貽誤……仍著照常入值”[28]。因該案遷延日久,張佩綸先后連上四道奏折,聲援鄧承修并攻擊王文韶“坐擁巨貲,乾沒不已。……核其素行,決非端人”[29]。甚或在《三請罷斥樞臣王文韶折》的奏疏中聲稱:“今文韶甫被慰留,地氣即不安靖。臣不必謂文韶足致地震,然也適然而相值矣。”[30]推定其貪污并假以天人感應(yīng)的說辭,請求將其速行罷斥。
早在光緒七年(1881)六月,給事中鄧承修就以“慧星見于北方,初指紫薇,近犯鉤陳”為名,上奏指斥王文韶為“楶棁之材、斗筲之器。為曹郎日,即以奔競著名,已為清論所不予……老猾貪庸,豈足以當(dāng)重任”[31]。王文韶聞此奏劾后在日記中回應(yīng)以“位高速謗,夫復(fù)何言”[32]。云南軍費報銷案事發(fā)后,鄧、張攻訐王文韶貪污,并連帶詆毀已死大學(xué)士沈桂芬“援引王文韶以負(fù)朝廷,實為知人之累”[33],以致被上諭駁為“臆度之詞”,可見并無確實證據(jù),顯然出于派系傾軋。
光緒九年(1883)五月,云南軍費報銷案結(jié),王文韶以“坐失察,奪二級”的處分,乞請歸養(yǎng)獲準(zhǔn)。隨后攜帶老母及家眷赴津乘船南下,七月十八日抵達(dá)杭州,親友迎接,備筵洗塵,相聚甚歡。記曰“余自通籍后以官為家者三十年,至此乃為有家之始”[34],對睽隔已久的故鄉(xiāng)深情溢于言表。次年,適值慈禧罷撤恭親王奕?全班軍機處,史稱“甲申易樞”。當(dāng)此消息傳到杭州,王為此而載道:
既耕來函,言今午接電報,樞府換禮王、額勒和布、閻敬銘、張之萬、孫毓敏。石破天驚,莫測其所以然,急須聽下回分解矣。
見十三日邸抄,恭親王撤雙俸,開一切差使家居養(yǎng)疾,寶原品休致,李、景降二級調(diào),翁革留,均退出軍機。朝局一變至此,真非意想所及,鄙人若非早日乞養(yǎng),到此地位,便欲歸不得矣。 吁,可畏也![35]
慈禧太后這次大規(guī)模改組軍機處,實際上是清朝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各種矛盾交織的產(chǎn)物。王慶幸自己因歸養(yǎng)而脫身于政治旋渦的同時,油然萌生退意,以保末路。
宅后辟地三畝余,為種竹栽花之所,擬名之曰“退圃”。[36]
至退圃閑步。接翰卿信,為擬晚香小筑楹聯(lián)曰:清風(fēng)明月何時無?記前塵夢幻,盡偷閑脫巾讀畫、拄笏看山,總覺得利鎖名韁,不如老圃。[37]
接翰卿復(fù)書,為酌定歸舟跋語曰:舟可以遠(yuǎn)行,破浪揚帆瞬息千里,然風(fēng)濤之惡往往有之,知進(jìn)而不知退,信不可歟。余自乞養(yǎng)歸,就屋后隙地構(gòu)數(shù)椽以容與而偃息焉,是固余之舟也。[38]
《日記》真正流露的卻是借“歸舟”之名規(guī)避宦海“風(fēng)濤之惡”以終老“退圃”的情緒。這時的王文韶,已不再把游宦生涯視為當(dāng)然,再次透露出對官場變數(shù)的憂慮。
光緒十三年(1887)三月,朝廷傳來了皇上“王文韶著自病痊后即行來京聽候簡用”的朱批。王奏以“天恩高厚,非夢想所敢期,惟以病體未復(fù),未能及時報效為憾耳”[39]為辭,滯留故鄉(xiāng),繼續(xù)過著會客酌飲、聽?wèi)蚱奋拈e適日子,似有終老故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的愿望。
光緒十四年(1888)四月,清廷再次任命王文韶為湖南巡撫。朝命難違,王文韶請假一月后,餞別親友、謁拜祖墓,懷著“松楸蔥郁,依戀實深,回顧徘徊,情難自已”[40]的心情再次赴任。
此后,在云貴總督任上,因水土不服,“瀝陳病狀懇請開缺折、附夾片一件。近年水土不習(xí),受病頗深,而又蒿目時限,無能補救,久居高位,實切疚心,惟有奉身以退自保末路而已,非敢自外生成也”[41]。
甲午戰(zhàn)敗,王文韶奉旨赴京幫辦北洋事務(wù),協(xié)助李鴻章等人,支撐并維持著國家的局面。李鴻章赴日簽約遭日人槍擊經(jīng)調(diào)養(yǎng)痊愈后,他在奏折中坦陳“生平于地方吏治民情粗有閱歷,獨軍旅之事素所未諳。……此時大局將定,懲前毖后,首在北洋,且一切善后事宜,亦非資輕望淺之生手所在地能就理”,懇請朝廷“飭令李鴻章即回本任”,用以“維持時局,圖濟艱難”[42]。
《辛丑條約》簽訂后,時以大學(xué)士授為會辦大臣的王文韶目擊時艱,補苴乏術(shù),以“精力衰頹、兩耳重聽?wèi)┺o”[43],未獲允。接著大清帝國的“裱糊匠”李鴻章病故,王奉廷命署理全權(quán)大臣,懷著“時局艱危,老成雕謝,輇材承乏,何以克堪,不勝悚懼之至”[44]的凄愴心緒先行回京。因其護(hù)駕有功,回鑾后得到圣旨“協(xié)力同心,不避艱險,賞雙眼翎”[45]的褒獎,繼之又授以文淵閣大學(xué)士。
王文韶再次出山后,數(shù)次以“瀝陳病狀”或“力小難任”等為由,懇請開缺,雖未能如愿,但也說明了他并非戀棧權(quán)位,且有自知之明而非出于矯情。他仕途順?biāo)?,固然離不開朝廷重臣左宗棠、李鴻章的援引舉薦,加之自身的勤勞干練,為官所到之處皆有治績可稱,在士林中具有一定聲譽。尤為難得的是,能秉持“勤慎從公、無負(fù)國恩祖德為訓(xùn)”[46]、“忠信可以涉波濤”[47]等理念并付之于從政實踐。
波譎云詭的晚清政壇,王文韶何以能破浪揚帆于宦海風(fēng)濤,究竟有何過人之處?或質(zhì)疑其“既不如李鴻章之左遷,又不至有瞿鴻禨之竄謫,周旋于新舊黨、帝后黨之間,得以令終。使非圓滑,曷克臻此”[48]。因而冠以“油浸枇杷核子”的譏稱。查其出處,論者多引自《清朝野史大觀》,曰:“京師士大夫艷傳文勤有油浸枇杷核子之徽稱,蓋甚言其滑也。枇杷核子固滑矣,若再加以油浸之,其為滑殆有不可以方物者?!保?9]而從該引文以下所節(jié)略的“清代官場,無論京官、外官、大官、小官,皆含有枇杷核子性質(zhì),未可專以此謚文勤也”這段文字來看,“枇杷核子”當(dāng)是清代官場的泛指,并非為王氏獨擅?!洞好鲏翡洝返闹吆蝿偟?,光緒三年(1877)進(jìn)士,在吏部任京官達(dá)十九年,在指稱王文韶“人極圓通,人以琉璃球目之”的同時,亦認(rèn)為其“揚歷中外,老成持重”[50]。這與《清史稿》“文韶歷官中外,詳練吏職,究識大體,然更事久,明于趨避,亦往往被口語”[51]的評說較為接近,不失為公允之論。
王出身寒素,進(jìn)入清廷中樞后,更是“每思持盈保泰之義,則兢惕不能自已”[52]。這些寄語的背后,正是緣于官場風(fēng)云變幻時的感受。
光緒二十一年(1895)十二月,光緒皇帝數(shù)召朝臣問詢對策,時任吏部侍郎的汪鳴鑾支持親政后的光緒帝籌謀新政,反對后黨掣肘,奏對尤為切直,于是招來了后黨的忌恨,以致與戶部右侍郎長麟均被特旨革職,永不敘用。次年三月,曾為瑾妃、珍妃之師的侍讀學(xué)士文廷式亦被西太后革職?!度沼洝分袑Υ褥宄暗埸h”羽翼時的心跡以及對所見京官被貶黜的感受或議論,多有表露。
上諭有不學(xué)無術(shù),跡近離間等語,知其于召對時語涉兩宮也。噫,處人家庭骨肉間尚非易事,況上及宮庭乎!志之以資警惕。[53]
閱邸抄文廷式革職永不敘用,楊崇伊原參,諭旨與內(nèi)監(jiān)往來,雖無實據(jù),事出有因,且每次召見時語多狂妄,可以知其所由來矣?!勂洳湃A絕世,惜無福以載之耳。[54]
由于帝黨與后黨之爭中,夾雜著微妙的“家庭骨肉”關(guān)系,使得京官如履薄冰,所持立場或情緒,一旦不慎,稍不留意就會落進(jìn)萬丈深淵。王文韶身陷復(fù)雜的黨爭,并無可靠的奧援,唯有明哲保身而已。漫長的職官經(jīng)歷與見聞,為其積累了豐富的政治經(jīng)驗。在他看來,越是居于高位,失敗的可能性則越大,《日記》中屢見“志之以資警惕”“宦海風(fēng)波,真不可測哉”之類的事例,正是寄寓了他憂讒畏譏的思慮以及避免重蹈覆轍的自警之意。
審讀《日記》的內(nèi)容并結(jié)合相關(guān)史料來看,無論在何地任職,王文韶均能恪盡職守,無日不見客問事,顧惜民生并有治績。兩任湖南巡撫后,被稱“撫湘六年,內(nèi)治稱靜謐焉”[55]。湘人亦有感其政績,在其故世后的宣統(tǒng)三年(1911),楊文鼎因其功德在民,奏準(zhǔn)在湖南省城建立專祠。繼任云貴總督后,上奏疏陳滇黔二省的政治、軍事與經(jīng)濟大略。針對當(dāng)?shù)孛裆虮椎默F(xiàn)狀主張休養(yǎng)生息,因沿邊夷匪土司等聚眾滋事則剿撫兼施。面對英、法吞并緬甸、越南后提出與中國劃分邊界之事,“與出使英、法、日、比四國大臣薛福成往復(fù)咨商,援據(jù)輿圖,索還界地,弭患尤在無形”[56]。 致有“在滇五年,四境安謐”[57]之譽。
甲午戰(zhàn)后,在直隸總督、北洋大臣任上,目擊時艱,力圖補救。因其洞悉清代的政情利弊、官場風(fēng)習(xí)、民生疾苦與武備良窳,并目睹時局危急而政風(fēng)頹靡,多次疏陳建議加強北洋海防、整頓水師、興辦天津武備學(xué)堂、重建旅順大連炮臺。史載凡李鴻章舉辦未成之事,皆次第興辦。
庚子拳變期間,當(dāng)北京城被八國聯(lián)軍攻破,慈禧太后挾光緒帝倉皇“西狩”,王文韶因未及隨扈同行,以七十一歲的高齡,不辭艱險,攜帶軍機處印信,三日內(nèi)狂奔一百九十余里,追至懷來拜謁兩宮。時人稱其“白發(fā)老臣一人,相從西幸,備極賢勞”[58],或贊嘆“赴難之勇如此”[59]!危亂之際未見其畏葸退縮,而是敢于擔(dān)當(dāng)任事,這與諸如“油浸枇杷核子”或“柔媚無風(fēng)節(jié)”等時論譏評則顯得大相徑庭。
縱觀《日記》,論“勛業(yè)”,王文韶自然難以躋身于曾國藩、左宗棠等中興名臣之列,其中也看不到有什么力挽狂瀾于既倒的壯舉,所展現(xiàn)的卻是一個篤實履踐,不務(wù)高蹈的晚清官員的日常生活。諸如散見在日記中的晚清的人事觀察、涉外記錄、賑災(zāi)濟難時的捐贈行為、公事繁忙猶不廢讀書以及處世之道等,仍有頗多發(fā)掘之處。
1989年,袁光英、胡逢祥整理、標(biāo)點并由中華書局出版的《王文韶日記》前言稱“現(xiàn)存的《王文韶日記》,原稿二十冊,藏浙江省杭州市圖書館”[60],而在20世紀(jì)90年代編定的館藏善本書目則著錄為“二十一冊”[61]。細(xì)檢是書,其中一冊之中還夾有目錄卡片,著錄“丙申日記,一冊。作者姓氏不詳。清抄本”,為已故戴維璞先生的手跡。因日記中有唐鏡海(鑒)為同年,且與湯海秋(鵬)交往的信息,故推定著者為道光時人。而是書著者究系何人,抄本抑或是稿本?亟需作進(jìn)一步的考訂。
《丙申日記》正文首頁署“丙申六月大建癸未”,記事自道光十六年(1836)六月初一起,至十二月二十九日止,約二萬字。
日記中敘及“同年”,如唐鑒(鏡海)、廖鴻荃(儀卿)、葉申薌(號小庚)等二十余人。而所記來往信札中,多有“寄杭信”“寄家銀”“還帳清單”等語,初步推定撰者為杭州人。查閱《清朝進(jìn)士題名錄》,嘉慶十四年(1809)進(jìn)士有錢塘縣4人、仁和縣2人,許乃濟則為仁和籍之一[62]。而見載于日記中的著者行述與家族信息繁多,凡涉及兄弟、子侄輩抑或是自稱均不稱名而多用字號。如:
六月初一日:交高五僉判(禮圖)帶寄江西滇生弟申字九號信一封。
六月十六:信臣、春伯、子壽、輯五為余夫婦治酒預(yù)祝,集秀堂清唱。
七月初二:交江西折差寄滇生申字十二號安信一封,內(nèi)留溪二紙、信臣一紙。
七月初六日:六十初度。日避客,偕信臣游琉璃廠。緯文齋濮栩生處留小酌,酉刻歸。
八月十八:折差送到七月廿八日江西學(xué)署申字八號信一封,內(nèi)求己齋信一件。
九月初四:先太恭人忌辰。設(shè)祭。
九月初十:先大夫忌辰。設(shè)祭。
檢閱浙江圖書館所藏《高陽許氏家譜》世傳中的“許乃濟”條,日記自謂“六十初度”,即道光十六年(1836),正值虛歲六十,與家譜所載“乾隆四十二年七月初六日申時生”[63]之日吻合。許乃濟生日前二十天,先是胞弟許乃釗、長子許華身(字春伯)、次子許桂身(字子壽)、其侄許之瑞(字輯五)為之預(yù)祝,以清唱佐酒;生日既至,為“避客”叨擾,兄弟同赴京都雅游之所,乘興而歸。而其父母祭辰設(shè)祭之日,亦與家譜所記卒年一般無二。所稱“滇生弟”指許乃普(字季鴻,別字滇生),時任提督江西學(xué)政;“信臣”即許乃釗(字恂甫,號信臣),充國史館協(xié)修官,二人均為許乃濟之弟。當(dāng)時信件來往,雖有郵差傳遞,但路途遙遠(yuǎn),交通畢竟不便,而同在京城的諸親友投向某一地點的郵件往往一并寄送,故日記在收寄許氏兄弟等信札中,先后出現(xiàn)“青士”“求己齋”“留溪”十余次,即是許乃濟以字號作自稱之謂。
道光十六年(1836),許乃濟任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協(xié)助掌禮樂、郊廟、社稷之事?!度沼洝匪浡毷氯掌?、“進(jìn)奏儀注”或隨班行禮等行蹤,均與《清實錄》一一對應(yīng)。再則,日記所記來往信件時,或以“申字”“安字”按順序編號,并在所收寄信的日期或編號旁分別添加圓點或三角形符號標(biāo)識,以志備忘,當(dāng)是撰者所為。
進(jìn)而查考日記墨跡。檢索國內(nèi)古籍目錄、《浙江圖書館館藏信札目錄》,未見許乃濟稿本或信札存世。所幸的是,網(wǎng)絡(luò)上傳有許乃濟所書楹聯(lián)外,尚有“我聞三盤名,清夢時一逢”五言古詩一首,是為嘉慶二十一年(1816)手書。與館藏日記比照,其書風(fēng)以及相同文字的用筆細(xì)微之處,系出于同一人之手。
通過對日記的形制、內(nèi)容、著者行述與墨跡的審讀,并按之于相關(guān)史料得以印證,應(yīng)著錄為《許乃濟丙申日記》,清許乃濟撰,手稿本。
許乃濟(1777—1839),字叔舟,號青士,晚號留溪。歷任國史館、實錄館提調(diào)官,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兵科給事中、廣東按察使、光祿寺卿等職。道光十六年(1836),時任太常寺少卿,向道光帝上奏《鴉片煙例禁愈嚴(yán)流弊愈大亟請變通辦理折》《奏請弛內(nèi)地民人栽種罌粟之禁》,提出鴉片弛禁并允許內(nèi)地民人栽種的主張,先后遭到朱嶟、許球、黃爵滋、林則徐等禁煙派的激烈反對和抨擊。道光十八年(1838)秋,許乃濟以六品頂戴休致。次年卒,年六十三歲。關(guān)于鴉片戰(zhàn)爭前的“弛禁”或“嚴(yán)禁”之史實,學(xué)界多有論述,毋庸贅述。
1.結(jié)交廣泛,應(yīng)酬殆無虛日
許乃濟結(jié)交廣泛,在太常寺當(dāng)差期間與官僚士大夫交相往來者竟多達(dá)五百余人。舉凡晤談拜會、飲宴觀劇,或婚喪壽慶、升遷賀喜等活動,過從甚密,即便是“值日”“上衙門”期間亦不例外,此為《日記》的特點之一。半年間,僅同僚、同年以及師友間的招請飲宴等應(yīng)酬,就多達(dá)五十余次。而所拜之客,不乏滿漢名公大臣,較著者有時任吏部尚書并授大學(xué)士的穆彰阿、禮部尚書貴慶、武英殿大學(xué)士潘世恩,體仁閣大學(xué)士、經(jīng)筵講官阮元,兵部尚書王宗誠、左副都御史蔣祥墀、兵部侍郎祁雋藻等。諸如“徐鐵孫明府招同黃樹齋鴻臚、湯海秋農(nóng)部、徐水部、馬晉齋明府(福安)、蓉石比部燕集南西門外花之寺”;“伍紫垣來函訂廿三日招飲”;“見福恩師,留飯”,“賀恩福師嫁孫女”;“祝芝軒師相六十□□辰,留面”;“上衙門并各處答客,午正歸”;“謁見云西師、香巖師,送節(jié)敬”,“天和館搭席,請丹林、香巖兩夫子觀春臺部演劇”;“祝香巖師六十九壽辰,留面”;“祝賈蕓堂侍讀(楨)尊慈壽”;“謁見恩福堂師。鶴舫相國一談”等活動,幾無間斷。許乃濟不僅與同僚搞好關(guān)系,而且還善于結(jié)交上層權(quán)貴,而同為京官的胞弟許乃釗、堂弟許乃安(字吉齋,時任武英殿纂修),在“城內(nèi)外各處答客”或招請飲宴中亦多廁身其間。這在看似流水賬式的日常記錄中,實際上隱藏著他精心編織的人脈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亦可想見當(dāng)年京師官僚酬酢之風(fēng)之一斑。
《日記》記錄京官之間的拜客晤談,飲宴征逐,送來迎往,均不涉及時政觀感或臧否人物,亦未嘗透露個人之情緒反應(yīng),可謂記事隱晦,落筆謹(jǐn)飭,這是有別于通常日記的特點之二。即便許乃濟因鴉片“弛禁”的主張引起朝廷激辯,所記也不過四十余字,“六月廿九日:接粵海關(guān)馬直指、文祥札一封,鴉片封事于五月十九日廷寄到粵”;“十二月二十日:謁見鶴舫相國。阿芙蓉事,二次復(fù)奏已到”,似波瀾不驚。究其原因,許氏家族以科舉躋身于官場而擅名,日記中若落下貽人口實的把柄,不僅會給自己的仕途帶來隱患,甚或禍及族人的前程,誠為“智者”所不取。
2.備載通信,尤以家族為盛
《日記》所記往來信件繁多,除了遞寄給地方官員五十余通以外,許氏家族成員約占150件之多,可見家族在其心目中的重要位置,此為特點之三。
杭州許氏家族故居位于建國中路橫河橋畔,1991年因市政建設(shè)之需被拆除后,人民政府在老宅原址地基建立“錢塘許積厚軒老屋原址紀(jì)念碑”,碑文由十五世孫高陽(許儒鴻)撰寫。據(jù)《高陽許氏家譜》載,自第十世起,以“學(xué)乃身之寶,儒以道得民”為排行。歷事乾嘉道咸的四朝元老潘世恩在列舉許氏一門科考時盛稱:“錢塘許小范先生學(xué)范,乾隆戊子舉人,壬辰進(jìn)士。子:乃來,乾隆癸卯舉人;乃大,嘉慶辛酉舉人;乃濟,嘉慶庚申舉人,己巳翰林;乃谷,道光辛巳舉人;乃普,嘉慶丙子舉人,庚辰榜眼;乃釗,道光戊子舉人,乙未翰林;乃恩,道光癸卯舉人。七子登科,海內(nèi)所未有;伯兄、季弟先后同年,尤科目所罕見?!保?4]
家族中的來往信件,經(jīng)統(tǒng)計:許乃普的信件約34通;許乃恩,字季傳,杭郡廩貢生,5通;堂弟許乃蕃,號云庵,署廣東高明、新寧各縣篆,5通;長子許華身(國史館謄錄)與許桂身(捐職知縣,委署長垣),35通;侄輩如許乃普之子許彭壽,字仁山,庠生,7通;許乃來之子許衛(wèi)身,字子穆,庠生,9通;許乃大之子許美身,字荀仲,捐職州同,9通;許乃谷之子許道身,字緣仲,遵例報捐知縣,分發(fā)江蘇,4通;許乃谷之子許潤身,字叔清,仁和邑增生,7通;侄孫許之定,字麟甫,許省身之子,時分發(fā)山東補授洛口,7通,等等。
許乃濟與兄弟子侄的通信往來中,許乃普帶往京師官僚的信件多由其遞交。如七月十六日就有“江西折送到滇生六月廿三日申字六號安信一封,內(nèi)謝恩并奏報歲考情形折稿二件,寄英、盧、潘、王、穆中堂啟五件”;十月二十日“附到滇生、季傳九月初三建昌試院十一號信一件、拔貢單一紙、寄穆中堂啟一件”。可以看出許氏兄弟與英和、穆彰阿、潘世恩等清廷重臣非同尋常的交往。至于與“身”字輩的往返信件中,諸如“交折差寄烏敬齋中丞”(案:烏敬齋即烏爾恭額,時任浙江巡撫)杭信一封,內(nèi)附安字十七號家信一封,內(nèi)留溪、信臣字各一紙,荀仲隨任赴選文底及候選名次單二紙”;“托寄春伯、子壽長垣信一封,附九月朔江西省署信、撫州考棚信”“叔清、子恭(許乃釗之子培身,字子恭)課文各兩篇”等,則透露出對子侄的關(guān)懷與科場期許。道光十六年(1836),乃來、乃大均先后亡故,在世的許氏兄弟中以乃濟為年長,其兄弟子侄或任京官、外官,或在科舉奔競途中,自有傳遞朝廷信息或提攜教導(dǎo)之責(zé)。
總之,《許乃濟丙申日記》湮沒180年后重見天日,為我們了解清代京官在鴉片戰(zhàn)爭前的生態(tài)與杭州許氏家族文化,提供了一份頗為難得的史料。
需要指出的是,館藏稿本日記的整理或發(fā)掘,由于所記錄的未必是人們通常喜聞樂見的奇行逸事,譬若為人詼諧豪邁、風(fēng)流自賞,或放曠優(yōu)游等,而是不厭其煩地記載日常生活中的瑣事,易被視作例行公事的“流水賬”,這就需要研究者投入足夠的興趣與關(guān)注度。更為重要的是,對上述人物所處歷史背景的動因進(jìn)行考察或研究,雖可借助習(xí)見的官方傳記與散見在其他各種著述中的相關(guān)資料來一探究竟,但未必能映射出他們的個性和真實的自我,而存世日記則為我們提供了探索撰者心路歷程的可能。
注釋:
[1]魯迅:《魯迅全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4年,第241頁。
[2]不著撰人:《清史列傳》卷六十四,中華書局,2005年,第5076頁。
[3]胡逢祥:《王文韶日記的發(fā)現(xiàn)及其史料價值》,《浙江學(xué)刊》1986年第4期,第149頁。
[4]蔡冠洛:《清代七百名人傳》,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第387頁。
[5][26]吳慶坻:《蕉廊脞錄》卷三,《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264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2頁。
[6]李希圣:《庚子國變記》,《續(xù)修四庫全書》第446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43頁。
[7]王文韶:《王文韶日記》,中華書局,1989年,第1015頁。
[8]同[7],第 1016 頁。
[9][10]同[7],第 870 頁。
[11]同[7],第 871 頁。
[12]同[7],第 876 頁。
[13]同[7],第 879 頁。
[14]同[7],第 880 頁。
[15]同[7],第 882 頁。
[16][17]同[7],第 883 頁。
[18]同[7],第 884 頁。
[19]同[7],第 886 頁。
[20]同[7],第 14 頁。
[21]同[7],第 17—18 頁。
[22]同[7],第 167 頁。
[23]同[7],第 206 頁。
[24]同[7],第 325 頁。
[25]同[7],第 90 頁。
[27]鄧承修:《語冰閣奏疏》卷三,《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十二輯),臺灣文海出版社,1966—1987年,第148—149頁。
[28]同[27],第 151 頁。
[29]張佩綸:《澗于集》卷三,《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十輯),臺灣文海出版社,1966—1987年,第337—344頁。
[30]同[29],第 343 頁。
[31]同[27],第 100 頁。
[32]同[7],第 568 頁。
[33]同[27],第 149 頁。
[34]同[7],第 618 頁。
[35]同[7],第 640—641 頁。
[36]同[7],第 663 頁。
[37]同[7],第 684 頁。
[38]同[7],第 690 頁。
[39][40]同[7],第 697 頁。
[41]同[7],第 841—842 頁。
[42]戚其章:《中日戰(zhàn)爭》第三冊,中華書局,1991年,第148頁。
[43]同[7],第 1031 頁。
[44]同[7],第 1045 頁。
[45]同[7],第 1051 頁。
[46]同[7],第 151 頁。
[47]同[7],第 424 頁。
[48]小橫香室主人:《清朝野史大觀》,中央編譯出版社,2009年,第559頁。
[49]同[48],第 817 頁。
[50][58]何剛德:《春明夢錄》,《民國筆記小說大觀》,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33頁。
[51]趙爾巽等:《清史稿》,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9490頁。
[52]同[7],第 930 頁。
[53]同[7],第 919 頁。
[54]同[7],第 937 頁。
[55]同[51],第 9489 頁。
[56]方國瑜:《云南史料叢刊》卷七,云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第754頁。
[57]羅養(yǎng)儒:《云南掌故》,《云南省社會科學(xué)院研究叢書》,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年,第559頁。
[59]龍顧山人:《庚子詩鑒》卷三,中國書店,2008年,第 22—23頁。
[60]同[7],第 2 頁。
[61]杭州圖書館:《杭州圖書館善本書目錄》,西泠印社出版社,2011年,第15頁。
[62]江慶柏:《清朝進(jìn)士題名錄》,中華書局,2007年,第740頁。
[63][64]許引之:《高陽許氏家譜》卷二,木活字印本,1921 年,第 5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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