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fēng)為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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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灰格子手帕的舊愛新歡
文◎風(fēng)為裳
坐在電腦前,柳朗的頭像亮著,卻很久不跟她說一句話。徐徐低頭再看那塊手帕,突然明白:自己把它拿出來給方書爾擦藥汁時,它就還原成了一塊普通的手帕,不過是一塊手帕而已……
徐徐簽收EMS時有點兒莫名其妙,柳朗又在玩兒什么?拆封口時,她心急卻很小心地舍不得弄壞EMS上奮力向前沖的劉翔。里面是一張素箋和一方灰格子手帕。素箋上是龍飛鳳舞的一行字:我的主人派我來給你擦眼淚,他說他犯了錯……
徐徐把手帕攥在手里,心里的歡喜漾上眼角。方書爾拎著修好的鍵盤走進來,頭也不抬地給徐徐的電腦安上,隨口問:“又哪兒要開招商會???譜擺得這么大,特快專遞送邀請函?”
徐徐轉(zhuǎn)身把素箋和手帕重新裝回紙袋里,手指啪啪地在鍵盤上敲字,鍵盤好使了,敲了好半天,卻一個字都打不出來。方書爾湊上前,啪地把大寫鍵的指示燈按滅了,字跳了出來。
方書爾終于走了,徐徐打開QQ,拉出柳朗,說:“你怎么那么貧???你怎么那么有錢支援中國郵政啊?你怎么那么討厭啊?”
半晌,柳朗的頭像亮了起來,他說:“真的不喜歡?不喜歡我就收回來嘛!”
徐徐回了兩個字:“你敢!”說的人和看的人都從這兩個字里體會到了親密。女孩兒的撒嬌是略略有一點點硬度的,像這句“你敢”,嘴上厲害心里卻甜得發(fā)膩。
柳朗是徐徐見過的唯一還在用手帕的男人。她說:“看不出你還是環(huán)保主義者啊!”柳朗似笑非笑,說:“我是看了那個什么中國質(zhì)量報告,說很多紙都是很臟的紙再加工……”
“得!”徐徐一只手指尖頂?shù)搅硪恢皇值恼菩淖隽藗€“暫?!钡氖謩?,“你這樣惡心人,以后人家還用不用紙巾了?”
柳朗揉了揉徐徐的頭發(fā),說:“你可真夠純的,逗你的?!?/p>
徐徐一揚臉:“算你有眼力,本姑娘唯一的缺點就是純潔?!?/p>
純潔的徐徐姑娘在那次招商會上遇到了用手帕的客戶柳朗。兩個人在網(wǎng)上上天入地,聊得不亦樂乎。那日,柳朗說:“唯一缺點是純潔的那位姑娘,你不會告訴我,你還是處女吧?”
徐徐落在鍵盤上的手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好半天,他問:“怎么啦?”
她答:“你把我氣哭了?!?/p>
沒過半日,那條灰格子手帕就來了。
那塊手帕連同那個EMS被徐徐放在了辦公室抽屜的最里端。沒事時,徐徐喜歡掏出來看一遍那行字,然后把手帕握在手心里,手帕慢慢有了徐徐的溫度,灰色的格子也仿佛明亮了起來。想象著柳朗的似笑非笑的樣子,徐徐心里像存了水波一漾一漾的。再看柳朗的QQ,卻已是幾日沒亮起來了。
徐徐猶豫著要不要打個電話或者發(fā)個短信過去,可那樣太落痕跡,司馬昭之心讓他看出來……找個借口呢?問一問招商會的資料他還要不要?正猶豫著,柳朗的頭像跳了起來,徐徐深吸一口氣,手指放在了鍵盤上。柳朗說:“周末,一幫朋友去西峽谷漂流,你一起吧!”徐徐停頓了一下,說:“不好吧,你的朋友,我都不認識?!?/p>
“姑娘,你是商朝來的吧?這么古典,見了面不就認識了嘛?”
徐徐也就是那么一矜持,去當(dāng)然是要去的。周五下班時,方書爾說:“四豐有個老中醫(yī),看病看得很好的,這周末我?guī)氵^去瞧瞧,抓幾副中藥吃吃吧!”徐徐皺了眉,“吃什么中藥,好好的?!狈綍鵂枏埩藦堊欤K于沒說出什么來,躬著腰走出了徐徐的辦公室。
很不巧的是,去西峽谷的那個晚上,徐徐的生理周期就提前到了。肚子疼、臉色蒼白,柳朗不明就里,以為徐徐水土不服,拉著她去附近的診所。徐徐扭捏了好半天,蚊子樣說了實情。柳朗盯著徐徐使勁看,末了說:“你這丫頭,還真是商朝的,什么時代了,中學(xué)生都知道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徐轉(zhuǎn)身進了帳篷。一會兒,柳朗在外面叫徐徐的名字,徐徐出去,柳朗手里抱著一個酒紅色的水袋,水袋鼓得像個胖娃娃?!百I給你的,山里寒氣大,抱著它,暖暖。”
那一晚,山風(fēng)很大,徐徐卻睡得很安穩(wěn)。
來一趟西峽谷,總得漂一次。柳朗跟徐徐乘一個橡皮筏子,一路上他都在求爺爺告奶奶地求陌生的漂流的朋友:“別潑水,我女朋友不舒服。”
徐徐的臉紅得像岸邊的野生的玫瑰花。好歹到了終點,柳朗拉筏子,徐徐剛一站起來,一個小筏子上的孩子惡作劇般一舀子水潑了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柳朗一個轉(zhuǎn)身,把徐徐摟在懷里,那一舀子水結(jié)結(jié)實實全潑到了柳朗的身上。
從西峽谷回來,徐徐總想問問柳朗:那天在橡皮筏子上說的話是真的嗎?可是,如果他說那只是個善意的謊言怎么辦呢?大概還真是山里的寒氣大,徐徐感覺自己輕飄飄的,身體里的血像要流光了似的。
方書爾沖了紅糖水放在她桌上,又嘮叨起四豐老中醫(yī)的事。說得徐徐煩,她說:“你以為大家都像你嗎?老古董似的,現(xiàn)在誰還相信中醫(yī)啊?”
方書爾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走時沒忘把盛紅糖的袋子口封好。柳朗打來電話,約徐徐下班后見面。徐徐說:“我不知怎么了,渾身沒勁兒?!绷收f:“對呀,我也是那種感覺,一想起你的樣子,就渾身沒勁兒。”徐徐笑了,“什么呀,討厭的?!睒幼佑窒袷窃谌鰦闪?。
遠遠的,徐徐看到捧著一大束百合花的柳朗,心快要跳出來了。柳朗把花遞給徐徐,手很自然地搭到她的肩膀上,徐徐皺著眉,終于沒忍住,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她鼻涕眼淚一起流,翻包找紙巾,卻怎么都找不到。一旁抱著花的柳朗居然也掏不到手帕,好歹收拾干凈,徐徐紅著鼻頭說:“我好像花粉過敏?!绷省芭丁绷艘宦暎S手把花扔進了路邊的冰淇淋垃圾桶里。
走了幾步,柳朗回頭問徐徐,“我送你的手帕呢?怎么沒見你用?”
徐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說:“那個……我沒舍得用?!?/p>
柳朗再次攬住徐徐的肩膀,“傻丫頭,一塊破手帕有什么舍不得的?”
徐徐又打了一個噴嚏,這回柳朗翻出了灰格子手帕,只是,他擦的是他自己的鼻子。徐徐手里攥著面巾紙,心里的熱度一點點降了下來。如果是方書爾……徐徐笑自己得隴望蜀。
徐徐終于還是做了柳朗的女朋友。有些男人是不可比的。遇到了,除了一路愛下去,你別無選擇。就像柳朗。
元旦前,徐徐出了點兒小狀況,下夜班回家走過街天橋時,包被身后的一只手摘了去。還好包里沒什么值錢的東西。
回到家,徐徐給柳朗打電話說包被搶了,柳朗問包里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沒有?問完這句才問:“你沒傷到哪吧?”徐徐說一張銀行卡,掛失一下就可以了。柳朗說:“怎么那么不小心?”徐徐沒再說什么,掛了電話。
沒一會兒,方書爾的電話追了進來,問徐徐的手機怎么不開機。徐徐的眼淚突然就涌了出來,她說:“我被搶了……”方書爾慌了,喊了兩聲“徐徐”,他說:“你在哪?別動,我去接你!”
方書爾敲門時,徐徐已經(jīng)抱著抱枕在沙發(fā)上哭了很久了。小茶幾上到處扔的都是面巾紙。
方書爾進來,給徐徐倒上熱水,收拾掉面巾紙,坐在徐徐身旁,他說:“再加班,我送你。”
那晚,徐徐睡得很不踏實,總是從夢里驚醒過來。房間里的燈一直亮著,方書爾坐在一旁看書。這樣的情景讓徐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問:“有我電話嗎?”方書爾搖搖頭。
第二天上網(wǎng)時,柳朗的頭像跳起來,他說:“沒事了吧,丫頭?”
徐徐回:“沒事。”口氣已是淡淡的。
柳朗說:“下周三,我生日,準(zhǔn)備送我什么呀,商朝奶奶?”
徐徐這才想起,被搶的包里還有他的生日禮物,她從網(wǎng)上特意為他訂的一打灰格子手帕。
她說:“我請你吃飯吧!”
那頓生日飯吃得沒滋沒味的。柳朗說:“生活真沒勁,上個月我哥們兒向我借4000元做整容,結(jié)果呢?”徐徐抬起頭“嗯”地問了一聲,柳朗說:“結(jié)果現(xiàn)在我認不出他來了?!毙煨煨α?,說:“又亂編?!?/p>
吃過飯出來,天有些陰。徐徐穿的是件毛衣,風(fēng)一打,透心涼。她抱了抱肩膀,轉(zhuǎn)身,看到柳朗正把外套往身上穿。徐徐的心又涼了一點兒。有趣、浪漫的男子是用來娛樂的,而不是用來愛的。追你時,肯費盡心思哄你、送你條手帕。追到了,你便成了他的私人物品,他的眼里就只剩他自己了。徐徐想:自己終究還是希望做一個人手心里的寶,如果做偶爾郊游時的消譴,還是算了。
抬頭,看到城市灰蒙蒙的上空,想起西峽谷那個有著天鵝絨一樣的天空的夜晚,他抱著熱水袋站在她的帳篷前說的話,她的心還是很疼。遠處傳來《回家》的薩克斯獨奏,徐徐的雙臂抱了抱自己,然后往手心上呵了呵熱氣,冬天好冷?。?/p>
徐徐拒絕了柳朗的幾次約會,柳朗便不再約她。兩個人很有默契地不提分手。卻心知肚明分手已板上釘釘。其實,徐徐是希望他追過來急急地問個為什么的,他卻始終不說。不過是愛得淺了。徐徐的QQ簽名上寫:如果愛,請深愛。她想他一定是看到了,可是,他什么都沒說。
又一日,徐徐從地鐵站出來,一眼看到柳朗懷里摟著一個極艷的女子招搖過市。他就是那樣的男人,愛情要接二連三,斷不肯為誰空著懷抱?;蛘?,擦淚的灰格子手帕也早已擺到了艷女郎的案頭。
在網(wǎng)上,徐徐仍不舍得把他拖入黑名單,總想著兩人之間或者還會有點兒什么。柳朗也還是和徐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偶爾曖昧一兩句,徐徐也很風(fēng)情地接住了。她很想問問柳朗:你愛過我嗎?可是這話像她的很多話一樣,終究沒有問出口。柳朗說:“丫頭,你知道嗎?那天在西峽谷,你低著頭說你那個的時候,臉紅撲撲的,我很想親一口。”徐徐的手指和眼睛同時停住了。半晌,徐徐說:“幸虧沒親。”柳朗問為什么。徐徐說:“你沒聽過那個笑話嘛,一只蚊子遇見一美眉,撲上前一陣猛咬,咬了一嘴護膚品,蚊子感慨:現(xiàn)在的綠色食品越來越少了?!绷拾l(fā)過來個夸張的笑臉。
方書爾進來,手里端的居然是一碗湯藥,他說:“我去問過四豐的老中醫(yī)了,說你可能是內(nèi)分泌失調(diào),先抓點兒藥調(diào)理著,如果見效,你再去……”
徐徐盯著方書爾瞅,方書爾摸了一下臉,“我的臉上長刀子了嗎?”
徐徐笑了,接那碗中藥,方書爾喊燙,徐徐已經(jīng)把藥灑了一半,藥灑到方書爾的白襯衫上,徐徐隨手從開著的抽屜里掏出那塊灰格子手帕,急急地擦。如何擦得干凈?倒是那塊一直干凈的灰格子手帕變得皺鼻子皺臉的,方書爾出去換衣服時,徐徐有些沮喪。
坐在電腦前,柳朗的頭像亮著,卻很久不跟她說一句話。徐徐低頭再看那塊手帕,突然明白:自己把它拿出來給方書爾擦藥汁時,它就還原成了一塊普通的手帕,不過是一塊手帕而已……
只是,想起它在那樣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以飛人劉翔的速度跑到她的案頭,眉飛色舞地說:“我的主人派我來給你擦眼淚,他說他犯了錯……”徐徐的眼淚還是生生地落了下來。有些人,你明明知道不能愛,付出了真心,得到的卻只能是心痛,卻還是拿得起放不下,就像那塊灰格子手帕,當(dāng)它還原成一塊普通的手帕,你仍不肯把它丟下……
編輯/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