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寒山士
鑿壁偷光不是一個褒義詞
●姑蘇寒山士
“鑿壁偷光”的故事在中國可謂家喻戶曉,西漢的匡衡,他出身農(nóng)家,家道貧寒,夜里點不起燈,不得已鑿壁借鄰家的燭光讀書,現(xiàn)在常用這個成語來形容勤學(xué)苦讀。但事實上,這個成語最初是個貶義詞。
鑿壁偷光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可是仔細一想,這個成語故事的真實性卻很不靠譜:
首先,據(jù)《漢書》載:“父世農(nóng)夫,至衡好學(xué),家貧,庸作以供資用,尤精力過絕人?!边@說明匡衡年輕時在外拼命打工,把辛苦所賺的錢全用來讀書。就算當(dāng)時物價再高、地主再怎么剝削,他不至于連晚上買根蠟燭或者油燈的錢都沒有吧?
其次,“衡乃穿壁引其光”,這句話顯得非常含糊:當(dāng)時匡衡鑿穿的是自己家的墻壁,還是鄰居家的墻壁?抑或共用的墻壁?眾所周知,古代住宅跟我們現(xiàn)在的居住樓不同,都是獨門獨戶,有嚴格的宅界,一般說來富裕人家都還設(shè)有圍墻,因此匡衡與鄰居家“共用墻壁”首先可以排除;匡衡鑿穿自己家的墻壁看勢必也是徒勞的,畢竟鄰居家不可能把點著的蠟燭放在他家的墻邊;所以唯一可能的就是匡衡鑿穿了鄰居的墻壁——但這顯然是“違法”行為啊,實在為一個知書識禮的讀書人所不齒!
最后,就算他“冒天下之大不韙”真的鑿穿了鄰居家的墻壁,形成了一個墻洞“以書映光而讀之”,這也還是人難以置信:屋內(nèi)蠟燭的燈光柔弱,其有效照明范圍小,通過墻洞的光線能看到字跡嗎?
所以,匡衡“鑿壁偷光”的故事極有可能是后人杜撰的!
“鑿壁偷光”的故事,不僅匡衡本人并沒有這方面的自述,其同時代的文人雅士也沒有旁證資料,在權(quán)威正史《漢書·匡張孔馬傳》中的“匡衡傳”中也是只字未提,該故事僅見于《西京雜記》。
那《西京雜記》究竟是一部什么樣的書呢?
《西京雜記》是中國古代筆記小說集,該書寫的是西漢的雜史。記錄了西漢的許多遺聞軼事,其中有人們傳為佳話的“昭君出塞”、“卓文君私奔司馬相如”等許多妙趣橫生的故事皆首出此書,而最為后人津津樂道的還是上面匡衡“鑿壁偷光”的故事。
關(guān)于《西京雜記》的作者,自初唐以來,就眾說紛歧。有的說是漢代的劉歆,有的說是東晉的葛洪,有的說是南朝梁的吳均或蕭賁,還有的說是一個不曾傳下名字的人。據(jù)余嘉錫先生考證,《西京雜記》實際上是葛洪利用漢晉以來流傳的稗史野乘、百家短書編集而成,故意假劉歆《漢書》以自重。
綜上所述,匡衡“鑿壁偷光”的故事最多只能算是個“美麗的傳說”而已!
但問題的關(guān)鍵是這個故事編造得太荒唐了,太離奇了,一個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故事居然會堂而皇之收集在《西京雜記》里——其背后是否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呢?
匡衡到底又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中國人誰都知道宋朝有個人人唾棄的秦檜,他本是狀元出身,滿腹經(jīng)綸的秦檜不把自己的學(xué)問用在正道上,卻挖空心思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了民族英雄岳飛。但是,現(xiàn)在卻少有人知道,西漢時期也出過一個類似于秦檜這樣的丞相,這個人,就是西漢王朝的漢宣帝、漢元帝和漢成帝三個王朝時期中的學(xué)問做得名滿天下的丞相匡衡——也正是前面提到“鑿壁借光”的主人公!
匡衡陷害的是提出“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民族英雄陳湯!雖然同是丞相,但匡衡的品行比起秦檜似乎更卑劣,因為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貪官:
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匡衡代韋玄成為丞相,封樂安侯,食邑六百戶。他的封地在臨淮郡僮縣(今安徽省泗洪縣西北),計3100頃,南以閩陌為界。由于所屬郡縣官吏的疏忽,在疆域圖中誤將閩陌當(dāng)成了平陵陌。這下他的封地比皇帝封給他的實際面積多了400頃??锖饷髦渲杏姓`,卻將這些土地的租金占為己有。就這樣過去了十多年,郡里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建始元年(公元前32年),郡中重新勘繪疆域圖,發(fā)現(xiàn)了這個錯誤,就上書丞相府,要求把多劃給匡衡的400頃土地收回。匡衡先是裝聾作啞,后來實在沒有辦法,只得把這多劃的400頃土地歸還給樂安侯,并派人將這400頃的田租全部收回。
匡衡的這種行為,觸犯了當(dāng)時的法律——主守盜律。主守盜,即所謂掌管國家財務(wù)而監(jiān)守自盜,這是一種嚴重的瀆職行為。漢代的《九章律》中規(guī)定,價值十金就要判處死刑,匡衡盜收數(shù)量如此之大田租,情節(jié)嚴重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九章律》的規(guī)定,理應(yīng)當(dāng)斬。但成帝礙于他是父皇的老師,將其免為庶人,一抹到底,卻沒有治他死罪。
不久,匡衡老死于家中,給當(dāng)時人們留下了一個不顧廉恥的丑惡形象。
匡衡之所以能坐上丞相的位子,和當(dāng)初漢元帝的國策改變有關(guān)。漢元帝上臺以后,重用儒生,以儒治國,使?jié)h朝的治國之道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從此,經(jīng)學(xué)教條化的學(xué)者官僚控制了朝政,他們以《春秋》為斷獄的標準,以《尚書·禹貢》的內(nèi)容來治理黃河,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一切問題,都要從儒家經(jīng)典中尋找解決的方法。這樣做的結(jié)果,致使朝政日漸腐敗。就在這種日益崇儒的氛圍中,匡衡粉墨登場了。
匡衡之所以能如此快地青云直上,爬到了仕途的巔峰,靠的就是他最擅長的儒學(xué)。大凡國家有事,他都依據(jù)經(jīng)書,來闡明自己的意見,這也正中元帝的胃口!但就是這樣一位滿口仁義道德的謙謙君子,滿腹卻是損人利己!
不難想象,匡衡作為一個學(xué)富五車的大儒、位高權(quán)重的丞相,因貪贓枉法一下子淪落為一個罪犯——在當(dāng)時人民心中會是多大的震撼和憤慨!但漢成帝顧及顏面,極為低調(diào)地處理了這件事。
這位因“偷光”聞名天下的布衣宰相,卻在晚年也因為這個“偷”字而身敗名裂。假如匡衡“鑿壁偷光”的故事是虛構(gòu)的,那這和他“偷地”是否有著某種必然聯(lián)系呢?筆者認為,這種可能性是應(yīng)該有的:
匡衡被捕后,頓時成了人們街頭巷尾議論的焦點,儒家的學(xué)說和形象遭到了嚴重的毀壞和打擊,但由于朝廷為這事低調(diào)擺平,公開批評和譴責(zé)匡衡顯得不合時宜,于是人們紛紛通過“借喻”的春秋筆法來諷刺匡衡的人品和儒家的迂腐。
“鑿壁偷光”很可能就是當(dāng)時文人墨客諷刺匡衡之作,并將之與他“偷地”的事巧妙地聯(lián)系了起來,進而說明匡衡年輕時就是個人品低下的書呆子——他為了能讀書,居然在鄰居家墻壁挖了洞——即便他學(xué)問再高,也是小人行為!
由于匡衡當(dāng)時的影響較大,這則民間“故事”便以訛傳訛地被《西京雜記》收入。一定要記住,“鑿壁偷光”這個成語不是褒義詞,而是貶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