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忻杪

第一主角

其實，作為一個理念，圣誕大戰(zhàn)早在NBA草創(chuàng)初年就已經(jīng)存在。1947年，聯(lián)盟在圣誕節(jié)安排了三場比賽，但后來由于種種原因，參加過這三場比賽的6支球隊只有尼克斯留到了現(xiàn)在，而這似乎也在冥冥之中埋下了他們“圣誕節(jié)加班之霸”的基因。

當然，有一說一，大蘋果軍團如今能成為圣誕大戰(zhàn)歷史第一主角，主要還是因為紐約當?shù)刈鳛槊绹畲螵q太聚居區(qū)的區(qū)位優(yōu)勢。在NBA甚至NCAA誕生前，籃球一直被看作只是猶太人的運動，因此選擇尼克斯作為圣誕大戰(zhàn)主角，對于吸引票房收入很有號召力。

迄今為止，NBA成立快70年，尼克斯總共打了50次圣誕大戰(zhàn)，只是礙于球隊實力早年并不突出，暴打紐約曾一度是圣誕大戰(zhàn)上演最多的戲碼。比如1961年，錫拉丘茲民族隊就血虐了尼克斯62分，這個分差至今仍可排在常規(guī)賽歷史第4。

那早年為什么不安排一些實力相近的焦點對決呢？NBA攤手表示辦不到。因為有些球隊主場間間隔距離實在太長，加之當時交通運輸遠不如現(xiàn)在便利，所以排賽程一度是老大難問題，在五六十年代，圣誕大戰(zhàn)根本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面面俱到，隨心所欲。

舉個最極端的例子吧，作為NBA歷史上宿敵對決的開山鼻祖，威爾特·張伯倫和比爾·拉塞爾兩人十年生涯交集中居然一次都沒在圣誕大戰(zhàn)遇到過！這種事情放在如今簡直不可想象，但在半個多世紀前卻是常態(tài)。

另外，早年圣誕大戰(zhàn)缺乏關注度還有一個原因是球隊太少，像1965年，NBA一共安排了8支球隊打圣誕大戰(zhàn)，但當時聯(lián)盟總計才11支球隊，因此圣誕戰(zhàn)相比常規(guī)賽也顯不出什么特殊優(yōu)勢，所謂的針對性安排也只能馬馬虎虎就湊合過去了。

后來，圣誕大戰(zhàn)真正打響名頭是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隨著NBA吞并ABA，他們開始對整個北美市場進行布局，圣誕大戰(zhàn)作為品牌是其中最重要一環(huán)。而這其中第一個被設立起來的固定項目就是紐約德比，自1979年開始，連續(xù)6個賽季里有5個賽季聯(lián)盟都安排了籃網(wǎng)同尼克斯在圣誕節(jié)相遇。

這樣做的推動效果？老實講，還不錯。雖然尼克斯和籃網(wǎng)當時實力均不是頂級，但卻留下了1984年一場經(jīng)典對決——當時伯納德·金在麥迪遜廣場花園全場30投19中，狂砍60分，這件事多年來一直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同時，在大力推廣紐約德比期間，圣誕大戰(zhàn)的規(guī)格也慢慢指定下來。1983年，NBA將圣誕大戰(zhàn)場次縮減為兩場（之后很長時間都一直保持這個數(shù)量）。最早搭配紐約德比的對決是湖人對開拓者，他們兩個一年前在季后賽是對手，這后來成為了圣誕大戰(zhàn)選角最重要的一個標準。

1985年，紐約德比暫停，取而代之的是尼克斯大戰(zhàn)凱爾特人。因為該年帕特里克·尤因以狀元身份加盟尼克斯，而拉里·伯德領軍的凱爾特人則是前一個賽季東部冠軍，大家都非常希望在這一天能看到綠軍檢驗一下這個未來可能成為聯(lián)盟第一中鋒新星的成色。

結果不負眾望，這場比賽打出了極高的質量，尼克斯經(jīng)過雙加時完成25分大逆轉以弱勝強，尤因砍下生涯首個單場30+，凱爾特人三叉戟伯德、麥克海爾和帕里什也都分別交出了20+10的數(shù)據(jù)（雖然命中率慘不忍睹）。圣誕大戰(zhàn)就此徹底沖上云霄。

第二年，尤因和尼克斯再度作為主角登場圣誕大戰(zhàn)，配菜則是人氣飆升的邁克爾·喬丹和他的公牛。最終在MSG這一役成為了圣誕大戰(zhàn)又一經(jīng)典橋段，全場砍下28分、17個籃板的尤因終場前用一記補籃完成絕殺，讓喬丹30分的努力化為泡影。自此，尼克斯和公牛在東部糾纏十余年不休的宿敵對決正式拉開大幕。值得一提的是，這也是喬丹職業(yè)生涯中輸?shù)舻奈┮灰淮问フQ大戰(zhàn)。

強化恩怨

除了打造宿敵對決外，強化恩怨是圣誕大戰(zhàn)安排比賽的另外一種慣用手法。比如1986年，76人將摩西·馬龍交易到子彈，然后該年聯(lián)盟立馬就安排兩隊在圣誕夜直接對話。結果摩西怒砍28分、21個籃板、5次封蓋，手刃老東家，在圣誕恩怨史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進入90年代，隨著電視轉播業(yè)日盛，圣誕大戰(zhàn)更愈發(fā)受到重視，公牛也借著這股東風取代尼克斯成為了最受歡迎的球隊。從1990到1997年，芝加哥人8個賽季里總共打了7次圣誕大戰(zhàn)，是不折不扣的圣誕新寵。

1990年一戰(zhàn)，公牛的對手是此前一直橫亙在其與總決賽之間的活塞。當時夸張到什么程度？為了突出這場比賽，NBA甚至把該年圣誕大戰(zhàn)專門砍掉一場，讓人們集中全部精力觀看喬丹對陣底特律軍團。

這場球最后變成了MJ邁向自己皇座的階梯，全場他砍下38分帶隊擊潰活塞。5個月后季后賽，又帶隊4比0橫掃對手殺入總決賽，然后總決賽再挑落“魔術師”領銜的湖人，第一次捧起總冠軍獎杯。

待到1991年，公牛的角色已經(jīng)從挑戰(zhàn)者變?yōu)橥跽?，接受新綠軍的挑戰(zhàn)。NBA選擇這組對決可謂頗有深意，因為凱爾特人此時在雷吉·劉易斯的帶領下已經(jīng)漸有復蘇勢頭，加之前一個賽季3月份的一場常規(guī)賽中，劉易斯更是還一場給了喬丹4記火鍋并帶隊擊敗公牛，聯(lián)盟非常希望能就此打造出一組新的宿敵對決。

121比99，強大的公牛依靠整體實力復仇凱爾特人，但劉易斯還是對喬丹送出了讓人印象深刻的防守，只讓后者得到14分（圣誕戰(zhàn)最低），自己則砍下20分。如此表現(xiàn)也不禁讓人對未來遐想連篇。

然而天不遂人愿，劉易斯1993年因為心臟病離世，這組原本十分被看好的對決很快夭折，綠軍再次進入黑暗的重建期。

之后幾年，聯(lián)盟在安排圣誕大戰(zhàn)時基本都是照著上一年焦點系列賽進行重演，其中就包括公牛對陣尼克斯，以及掘金打超音速這樣看熱鬧不怕事大的。直到1996年活塞戰(zhàn)公牛。

此前一年，格蘭特·希爾以紳士之姿，在進入NBA第二個賽季即靠自己的形象氣質和超強實力成為全明星票王，并被認為是喬丹的接班人，因此1996年圣誕大戰(zhàn)聯(lián)盟干脆安排兩人直接對決。

最終這場球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希爾斬獲27分、8籃板、2助攻，喬丹23分、10籃板帶走勝利。稍稍有點不和諧的是羅德曼，“大蟲”11分、22籃板、7助攻險些打出三雙，差點成為了最耀眼的主角。

事實上，對于希爾，NBA一直都有著非常高的期望，希望能借助他的形象和氣質來緩解公眾心中“球場越來越臟、越來越丑、越來越暴力”的形象。因此幾經(jīng)折服，2000年他終于逃離活塞轉會魔術后，就馬上又安排了新的圣誕大戰(zhàn)。

2000年，魔術對陣步行者，希爾沒有出戰(zhàn)（彼時傷病夢魘已經(jīng)找上他），這反倒成全了麥迪。在自己第一場圣誕大戰(zhàn)里，T-Mac狂砍43分、7籃板、9助攻，一舉刷新當時他的個人生涯得分紀錄。

之后幾年希爾打打停停，但聯(lián)盟依舊癡心不改還是給他安排了2002年的圣誕大戰(zhàn)，對手是老東家活塞。終于，這次希爾得以出戰(zhàn)，但身體嚴重受損的他17投僅3中得到10分，根本不復往日風采，只能眼看著麥迪旁若無人地展現(xiàn)得分天賦，怒砍46分了事。

所以從這個角度看，作為NBA圣誕大戰(zhàn)場均得分王，麥迪個人職業(yè)生涯3次圣誕大戰(zhàn)之旅中惟一設定其為主角的，怕是只有2003年對陣勒布朗·詹姆斯。這場比賽里，他得到41分、8籃板、11助攻并帶隊獲勝，好好給初出茅廬的“小皇帝”上了一課。

“我那時簡直就是在仰望T-Mac。”日后回憶起這場比賽時勒布朗說道。雖然當時他也拿到了34分、6次助攻的不錯數(shù)據(jù)。

而就在東部強行造星連續(xù)失敗同時，西部卻因為湖人的存在使得圣誕大餐變得異常容易選擇。從1996年奧尼爾加盟并選中科比后，除隔年讓位火箭VS爵士外，紫金軍團圣誕節(jié)就再沒有休息過（直至今年）。大活寶奧尼爾外加話題人物科比，這樣的組合不僅讓湖人實力一直處在聯(lián)盟頂峰，更讓他們成為了全聯(lián)盟關注的焦點。既然能者多勞，圣誕加班自然也就成了義不容辭的責任。

只不過，相比科比這樣的勞動模范，奧尼爾畢竟還是狡猾了點。像2001年圣誕大戰(zhàn)，他就因傷缺席，讓本來設計好的艾弗森大戰(zhàn)“OK組合”變成了“飛俠”單挑AI。結果那場比賽最終演變成打鐵大戰(zhàn)，雖然湖人獲勝，但科比全場只得到12分，至此，他“逢圣誕便不給力”的印象開始在球迷心中漸漸扎根。

兩年后，在姚明參加的第一次圣誕大戰(zhàn)中則更加深了這種印象。這場，科比26投只有9中；另一邊，奧尼爾被一招凱文·卡托頂人加姚明包夾搞得郁悶不已，“四大天王”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在家門口輸了球。

2003-04賽季結束，“OK組合”分道揚鑣，圣誕大戰(zhàn)正式進入持續(xù)三年的跑車撞大墻節(jié)奏。直到2008年，聯(lián)盟決定擴容，類似魔術打黃蜂這樣的墊場賽也開始能進入到圣誕序列中，一個全新的時代就此開啟。

繁華背后

本賽季，12月24日上午十點半左右，就在火箭隊地下訓練館外面的等候房間里，稀稀落落的三四名記者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這一天是圣誕前夕，采訪的媒體遠少于以往，他們在感慨生活不易。一位在NBA官方工作多年的老記者說他一年到頭幾乎就沒在節(jié)假日休息過，惟一例外的一天是勞動節(jié)（LaborDay，每年9月份第一個星期一，美聯(lián)邦法定節(jié)日）。聽罷，休斯敦當?shù)亍都o事報》一位女記者馬上接過話茬：“我不僅要跑籃球，還要跑橄欖球，勞動節(jié)那天有橄欖球比賽，所以我那天也不能休息?！?/p>

一條船上的還有火箭隊各色人等。等待室里，可以清晰聽見訓練館里皮球拍擊、腳步和地板摩擦發(fā)出的聲音。圣誕前夕，NBA放了大假，不安排任何一場比賽，眾多球隊這一天舉行訓練的少之又少，為的就是讓大伙消消停停留在家里，同家人們好好過個節(jié)?？苫鸺恍?，第二天他們有全美矚目的圣誕大戰(zhàn)，球隊得通過訓練保持狀態(tài)。在奧蘭多剛輸了球，加之開季就有的起伏狀態(tài)始終也談不上徹底反轉，年輕的代理主教練比克斯塔夫身上擔子很重，壓力很大，他不敢有絲毫放松。訓練場邊，總經(jīng)理達瑞爾·莫雷也來了，說是看望一下球隊，節(jié)日問候一番，但總經(jīng)理不休息，站在場邊看訓練，無形中大伙就更不敢懈怠了。

23日在奧蘭多，比賽晚上七點開打，打完是東部時間快十點，等到教練球員接受完采訪，收拾停當，趕赴機場，深夜十二點半左右起飛。從奧蘭多飛休斯敦，飛行時間約兩個半小時，等專機降落在哈比機場，差不多是當?shù)刂胁繒r間凌晨兩點。球員們各自開車回家，稍事洗漱，上床休息怎么都得在三點以后。睡不了幾個小時，第二天早上十點訓練，意味著必須八點就起床，洗漱、吃飯，再急匆匆趕往訓練館，開始一連串的流程。

當然，這也是無奈而試圖兩全的權宜之計——火箭平時都是中午十二點開始訓練，鑒于前一天去東部打客場，回來太晚，如果要練球可以放在這個點甚至更晚，但圣誕前夕這一天就是不行，因為晚上是平安夜。所以，他們早早練球，十一點多就全部結束，為的是讓球員趕得上中午和家人一起吃飯。至于圣誕節(jié)當天，早上還有投籃訓練，九點就得到球館，晚上七點的比賽，下午四點便得全員集合完畢，為當晚與馬刺的圣誕大戰(zhàn)做最后準備。

這一天，盡管諸如“圣誕快樂（Merry Christmas）”、“節(jié)日快樂（Happy Holidays）”此類的問候語始終不絕于耳，但感受得到，美麗背后卻有心酸。NBA聯(lián)盟雄心勃勃，“陽謀”之下，所有人都必須緊緊追隨，不能掉隊。

37歲的賈森·特里，他正在度過自己職業(yè)生涯第17個賽季，因為曾效力小牛長達8年，所以他的家安在達拉斯。圣誕前幾日，特里說他會在24日當天返回家里，給孩子們送上圣誕禮物，和家人吃頓飯，晚些時候再趕回休斯敦，準備第二天的圣誕大戰(zhàn)。雖然休斯敦和達拉斯兩個地方相隔不遠，飛行時間也就四五十分鐘，但考慮到火箭那幾天的賽程安排，他也算得上是始終奔波。原本外界以為他會和球隊請假，缺席圣誕前夕的訓練，但職業(yè)球員就是職業(yè)球員，訓練館大門開放的時候，穿著31號球衣的他正在兢兢業(yè)業(yè)練球?？梢韵胍?，下午的航班去達拉斯，晚班飛機再回休斯敦，這得有多么折騰?？梢荒昃鸵粋€圣誕，孩子們都等著爸爸拆禮物，再辛苦特里也愿意。

外界觀之美輪美奐的圣誕大戰(zhàn)，透過火箭隊這兩天活動場景，我們卻足以管窺背后的一些艱難辛酸。但球員賺那么多錢，就得背負那么大的責任，更何況職業(yè)操守要求這樣做責無旁貸，無法抽身而退。別說特里這樣的過氣球員，就是像詹姆斯、庫里、科比、杜蘭特、哈登、格里芬、保羅等超級巨星更是毫無二致，幾乎年復一年就這么出現(xiàn)在圣誕大戰(zhàn)中。以詹姆斯為例，今年是他職業(yè)生涯第10次打圣誕大戰(zhàn)，其中7次都是在客場，所以他才會說：“我們家壓根沒有一起過圣誕的傳統(tǒng)?！?/p>

在美國，從感恩節(jié)開始到圣誕購物季，再進入新年元旦，是各個商家的超級戰(zhàn)場，社會的盛事。過節(jié)吃吃喝喝，瘋狂購物，家人朋友一起看球是“系統(tǒng)工程”，必不可少，自然也就成為了各大體育聯(lián)盟覬覦的最美味蛋糕。橄欖球是美國第一運動，擁有不可動搖的地位，NFL在感恩節(jié)這天一定會推出些精選賽事以饗球迷，這是多年來不變的傳統(tǒng)。NBA今年感恩節(jié)沒有安排一場比賽，他們以前也安排過，但發(fā)現(xiàn)關注度完全無法和NFL匹敵，效果不好。所以，這十幾年來他們一直在著重強化圣誕大戰(zhàn)，推出最具看點對決，想盡各種辦法包裝推廣，以確立在這一領域的第一品牌，同感恩大戰(zhàn)相抗衡。

順便說一句，NFL今年沒有一場圣誕大戰(zhàn)，以前不是沒有安排過，效果也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全家經(jīng)常都是在沒完沒了看球，影響聚餐和歡聚，因此被屢屢抗議，以致慢慢淡化。這樣的“撿漏”，NBA何樂而不為之？所以，全心圖之，精心打造，謂之陽謀。

特里曾經(jīng)說過，能打圣誕大戰(zhàn)“非常特別”，他對于這樣的安排只感到高興，沒有任何不滿。特雷沃·阿里扎也笑言這是給運動員最好的新年禮物，他為之欣喜。比克斯塔夫則說，能夠在圣誕節(jié)這天打比賽，真的太有樂趣了……

但你相信這些話么？大概，更多還是善意的謊言，“政治準確（Politically Correct）”足以出現(xiàn)在鏡頭上的應景話。仔細回想，怕還是幾年前勒布朗才一語道破了天機：“如果你問這個聯(lián)盟里任何一名球員，一定是所有人都寧愿這天和家人一起度過，而不是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