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涵喬
是那樣萬般無奈的凝視,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便把祝福別在襟上吧。
——席慕蓉《渡口》
我想象著,我收到一封不遠萬里寄來的信,短短的封口對著我。拆開來看,熟悉的墨跡之中女孩白頭繩黃風衣的背影,鮮亮地閃動在渡口的素色中。
可是沒有,我只在滿是垃圾郵件的QQ信箱里,發(fā)現(xiàn)一封女孩的電子郵件。她說,見字如面?!⒌狞S風衣張揚在灰色天空和灰色江水之間,她說,見字如面,然后越走越遠。
我忽然哭了……
那個南方初冬的陰天,我去碼頭送她。
女孩要去父母工作的城市讀書,她得先走水路北上,再換陸路輾轉至山東的一個小城。她說這樣的旅程似乎跨越了時間。
我趕到碼頭四處張望時,她已經站在那里了。她似乎并不急于買票,也沒有焦急地四處尋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獨獨她站在水泥地上凝望著江水,只留給他人一個明黃色風衣的背影,右手雖扶著行李箱的把手,卻并沒有照管的意思,好像那行李是只小獸,只要她安撫好了,就會乖乖跟著她不亂跑。她的風衣舊得有些褪色了,但顏色仍算得上鮮亮,穿在她身上已有些緊繃,背部起了些褶皺,可是她就喜歡那一件。
我以驚疑不定的目光端詳了她明黃色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喊著她的名字跑上前。女孩聞聲轉過身,看到我,笑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我突然什么都說不出來,就愣愣地看著她的黃風衣和她,才想起忘了帶些東西給她,留作紀念。她的眸子顏色有些淺,含了幾分懂事的笑意,也這么看著我不說話。
半晌,我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個,別難過了……”話未完便被她打斷,她笑意盈盈地看著我:“這是告別時該說的話嗎?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p>
我看著她的黃風衣,欲言又止。女孩的奶奶剛剛去世不久,也正是為此,女孩只得獨自北上。通常這時,女孩本該穿些黑白灰的素色衣裳以示哀悼與懷念,可明黃色,從不是哀悼的顏色。
“逝者是不會因生者的哀戚而覺得好過的?!彼@然明白了我的想法,堅強的聲音解釋著,“奶奶很喜歡我穿這件風衣的樣子,我也是穿給她看的?!彼f著,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我這才注意到,她今天扎了根白頭繩,素白的,很好看。
是這樣啊,堅強的女孩,用這黃風衣的背影來向奶奶告別,恰如一叢迎春,昭示著未來她也將會含笑走下去。而那素白的頭繩,則是小小的紀念,不經意泄露了女孩柔軟的心緒。
汽笛一聲長鳴,女孩的黃風衣張揚在灰色天空和灰色江水之間。女孩眼中沒有傷感,她說,見字如面。然后轉身,越走越遠。
我這才想起喊出一聲再見,原來女孩早已買好了船票,這會兒她正拉著行李箱走上鐵青色的過道,混入人群之中。她那黃風衣白頭繩的背影,在一片素色中格外顯眼,卻也終是因為太過渺小,最后在洶涌人潮的推擠之下,像一粒金沙混入了礫石,再也尋不見。
我突然哭了。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便將祝福別在襟上;我唯有將那一絲目光粘在她的背影上,伴她前行。
那鮮亮的黃風衣,在分別后的漫長歲月,還時時閃動在我的眼前。
她的背影是堅強塑成的一道風景。
‖指導教師:王世梅
送別本就傷感,再加上至親離世之痛,就更讓人心緒哀婉,悲傷難言??蛇@篇哀傷的送別文,卻在灰色的調子中塑出了堅強的風景。文章的構思非常精妙,以信約引出送別,灰色的江天一色中,亮黃色的風衣帶出懸念;“我”的匆促焦急與她的淡定安然形成鮮明對比,黃風衣再次成為焦點,再巧用對話揭出這件不太合身的衣服的深意;送別在即,“我”又一次落淚,不過不再是為她的痛楚傷心,而是為她的堅強驕傲。黃色風衣如凌寒而開的迎春花,擊碎了生活的苦痛,化為一種信念,把送行的祝福別上了彼此的衣襟。
【適用文題】難忘那次別離;堅強的背影;難忘的記憶……(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