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冒險
Sunny喜歡在土豆粉里加很多的辣椒粉。
我們倆都很中意學(xué)校小超市販賣的土豆粉。白白胖胖的粉條“呼啦”一下滑進沸水里,幾分鐘后被撈出來,痛快地甩進紙盒,老板揮灑著各種各樣的調(diào)料,Sunny和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老板那雙神奇的手,末了,Sunny像是怕錯過什么似的,慌忙說:“老板多加點辣椒呀!”
那個時候我們倆都有點胖,沒辦法,誰讓我們都是吃貨呢?胖則胖矣,竟然還對于土豆粉這種高淀粉的食物一點提防都沒有,每晚上晚自習(xí)之前都要去買來當(dāng)晚餐。
我們的成績都不算好,學(xué)校要求我們在學(xué)校住宿,軍事化管理,還安排了晚自習(xí),希望以這樣的方式讓我們把成績提上來。
可并沒有什么用,老師一離開教室,我們就開始玩鬧,尤其喜歡玩“大冒險”。最夸張的一次,一位猜拳失敗的同學(xué)被我們趕到隔壁教室,走進去敲門,引起全教室同學(xué)的注意后,故作淡定地說:“老師說今晚的自習(xí)結(jié)束了,可以走了?!?/p>
于是第二天,那位同學(xué)的名字就被通報批評了,他還很沒義氣地把我們幾個供了出來。后來,我們都說再也不帶他玩兒了。
雖是這么說,但我和Sunny一向是心慈手軟的人,還是沒能狠心把那位同學(xué)趕出我們的朋友圈子。
眼淚
到了初三,我提醒Sunny要開始用功了,再不用功就遲了。
這大概就是我跟Sunny的不同之處。事到臨頭了,我還是能拼命抱抱佛腳,而Sunny在慣性的驅(qū)使下,依舊吃喝玩樂不著四六。
她找我哭的時候,我毒舌道:“就說了讓你加把勁好好學(xué)一年了,你瞧瞧現(xiàn)在……”她像是跟我打擂臺似的,哭聲更慘烈了。我雙手合十求她別哭:“我錯了還不成嗎?!彼故枪郧傻赝A讼聛?。
我想了想,給她出了個主意:“實在不行就跟你爸媽說,交點兒贊助費吧?!?/p>
Sunny最終還是順利地升入了我們學(xué)校的高中部。升入高一后,某個周末,我跟幾個好朋友去她家樓下叫她出來玩兒,她的腦袋從窗口探出來,說:“你們?nèi)グ?,我……有點事兒?!?/p>
我們并沒覺得有什么奇怪,可后來就開始納悶兒了:Sunny那么愛玩兒的一小破孩兒,怎么兩個月都沒見著人影兒了。
后來Sunny告訴我,自從有了上回的慘痛教訓(xùn),她再也不敢胡作非為,高一剛一開始就埋頭學(xué)習(xí),但是她不確定自己能趕上來,就不好意思跟大家說自己是因為學(xué)習(xí)才不出來玩兒的,萬一玩也沒玩,成績也沒提高,那得多丟臉呀。
之后的每一次,無論我們?nèi)ヅ郎?,還是去水上樂園,又或者打打電動,我都特別希望我最好的朋友Sunny可以跟我們一起瘋鬧一起大笑,我特別希望她能在我身邊??墒?,想到她正在學(xué)習(xí),我還是一次次幫她找借口,把其他朋友的抱怨聲糊弄過去。
黃金年代
整個高一算得上是Sunny的“黃金年代”,她的成績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老爸每次給她獎勵,她都會拉著我出去吃吃喝喝。無論是大飯店里的精致小菜,還是便利店的關(guān)東煮,每一口溫暖的食物滑進食道里,都特別讓人感到幸福。
到了高二,Sunny很少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了。一打聽才知道,自打升入高二,Sunny的成績一次比一次差。
那次月考過后我去找她,非常霸道地拉她出來跟我們一起放松放松。我們圍坐在自助燒烤店里,吃著燒烤唱著歌,Sunny默默地拿高麗菜卷著烤肉往嘴里塞,我悄悄推了推她:“嘿,小胖子,吃傻了啊,怎么一句話都不說?!彼炖锖鴽]咽下去的烤肉,哇地一聲哭了。
無論我怎樣安慰都顯得非常無力。她繼續(xù)吃:“月考就像腳印,考砸了就變成一個坑落在了我的腳后,你讓我哪里還有勇氣走下去,萬一前面有更大的坑等著我呢?”
我又急忙安慰道:“你說得沒錯呀,它就算是個深淵,也只會永遠留在你的腳后,未來所有的深淵,都只會成為過去,既然都過去了,還怕啥。”
她搖搖頭,沒說什么,自顧自地繼續(xù)吃著。她這副模樣看在我眼里,讓我感到特心疼。
從前那個吃碗土豆粉都能笑成花兒的Sunny去哪兒了?
青春期
高二下學(xué)期,我在省城的專業(yè)課培訓(xùn)告一段落,回到學(xué)校的時候,Sunny從老師辦公室出來,跟我迎面碰上。
她說她剛才去交材料了,爸爸在幫她辦留學(xué),下周就要去學(xué)雅思了。她還說,以她現(xiàn)在的成績,高考是沒有希望的,所以打算趁早出國。
我好像想問很多問題,可最終也只是故作興奮道:“啊,你也要去長沙呀,太好了,我下回去上專業(yè)課也可以找你玩了?!?/p>
嘴上是這么說,但那段時間非常忙碌的我們,根本就沒有在長沙相見。
有時我會想,長沙啊,那么一座小小的城市,我們竟然都忙得無法相見,那么以后呢,你在英國,我在中國,隔著海洋,我們又不是魚,該如何相見呢?
想到這里,我跑到樓下的文具店買來一個精致的涂鴉本,無論是自習(xí)、課間休息,還是睡覺前,我都在默默地趕工。
我在本子上畫上我們倆最愛吃的土豆粉作為扉頁,寫上:送給最最親愛的Sunny。然后,我又畫上初一晚自習(xí)玩“大冒險”的畫面、初三那年Sunny的眼淚、高一那年Sunny努力的背影,以及,高二這年我對她的想念。
參加完藝考,我就回到了學(xué)校繼續(xù)學(xué)習(xí)文化課,Sunny依舊住在長沙的家中,等著雅思分數(shù)公布。那段時間,所有的同學(xué)都問我:“Sunny去哪了?”
我一直想著,等哪天她回來了,可以把這份禮物親手交給她,可是,她卻發(fā)短信告訴我,不會回來了,要直接飛倫敦。
那時快遞還沒有現(xiàn)在這樣發(fā)達,我只能去郵局寄加急件,希望能在Sunny出國之前,把這個手繪本送到她的手里。
一周后,我收到她的QQ消息,是她和手繪本的合影。我終于放心了,坐在教室里吁了一口氣。
那之后又過了五年,我已經(jīng)快要忘了這件事。今年11月8日,Sunny生日這天,我在微信上祝她生日快樂,她拍了一張照片發(fā)了回來。我打開圖片,才得知這些年她無論在英國搬了多少次家,都始終悉心保存著那只手繪本。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是小孩兒的東西了,弄丟了我也不會怪你的?!彼l(fā)了個表情,隔空賞我一記耳光,說:“我才不會把我的青春期隨便扔掉呢!”
我跟Sunny做朋友這么多年,彼此間送了不少禮物。其中最為珍貴的,大概就是青春期了吧。
Sunny大概也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