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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代運動”背景下的美國黑人女性靈性書寫
——以《寡婦頌歌》和《布魯斯特街的女人們》為例

2016-03-07 05:10
東岳論叢 2016年4期
關鍵詞:美國黑人靈性希爾

李 敏

(山東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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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研究

“新時代運動”背景下的美國黑人女性靈性書寫
——以《寡婦頌歌》和《布魯斯特街的女人們》為例

李敏

(山東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靈性書寫是美國黑人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通過一種特定的、族裔色彩濃郁的儀式化書寫,觸摸歷史記憶,從而實現民族精神的復歸。20世紀80年代,隨著新時代運動在西方的高漲,美國黑人女作家的靈性書寫開始密集出現并且進入主流文化視野。《寡婦頌歌》和《布魯斯特街的女人們》兩部小說可為代表。小說通過按手、沐浴等儀式化書寫,揭示出被傷害的靈魂救贖的過程。

靈性書寫;靈魂救贖;《寡婦頌歌》;《布魯斯特街的女人們》

美國黑人女性書寫早在18世紀就開始了,但是直到20世紀70年代,隨著托妮·莫里森、艾麗斯·沃克、瑪雅·安吉洛等一批才華橫溢的黑人女作家的出現,美國黑人女性文學才開啟了復興之路,黑人文學“陽盛陰衰”的歷史從此被改寫。進入20世紀80年代,美國黑人女作家群體愈加壯大,她們佳作迭出,屢創(chuàng)輝煌,獲得了公眾和評論界越來越多的關注,美國黑人女性文學步入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繁榮時期。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時期的創(chuàng)作把女性的精神世界和心靈體驗放在了突出位置,“靈性”(spirituality)成為一個醒目的書寫符號。聚焦20世紀80年代的黑人女性創(chuàng)作,筆者發(fā)現在靈性書寫的不同表現形式里,通過古老的按手儀式(A laying on of hands)來觸摸靈魂、療愈創(chuàng)傷是這一時期靈性書寫的主要特征,而按手儀式與沐浴儀式的呼應,則讓靈魂救贖和靈魂再生呈現出一個完整的輪回過程。從這一點上說,《寡婦頌歌》和《布魯斯特街的女人們》兩部小說可為典型。

何謂“靈性”?首先,靈性不是神性,它雖與宗教多有纏結,但并不屬于任何一個制度性的宗教。給“靈性”下一個精確的定義并不容易。從廣義上講,“靈性”與物質性相對立,與身體相區(qū)別,與宗教和世俗兩者均不相同。從狹義上講,“靈性”與民族認同相關聯(lián),它的發(fā)展軌跡在各個地方是不同的①范彼德:《現代社會中的靈性》,郁丹,梁艷譯,《西北民族研究》,2012年第1期。。美國黑人女作家格洛麗亞·內勒在一次訪談中曾說:“我的人民來到這個國家時,帶來了他們的萬物有神論,也就是人們過去所說的異教?!麄儙砹藗鹘y(tǒng)的信仰,帶來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宗教?!菍λ麄儊碚f,占主導地位的是他們的傳統(tǒng)而不是猶太-基督教。”②Tomeiko R.Ashford.“Gloria Naylor on Black Spirituality:An Interview”.MELUS,Vol.30,No.4,p.81.本文討論的“靈性”就是建立在這種以非洲傳統(tǒng)宗教為主、并揉入了傳統(tǒng)基督教元素的基礎上。

讀懂靈性,首先要了解美國黑人的文化傳統(tǒng),它的內核是非洲的傳統(tǒng)宗教。非洲傳統(tǒng)宗教一般呈現以下五個特征:1.整體宇宙觀;2.擴散化的一神教;3.神圣儀式;4.祖先崇拜;5.靈效物件的使用。*②③Yvonne P.Chireau.Black Magic:Religion and the African American Conjuring Tradition.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p.37,p.38,p.39.概括說來,非洲人認為,宇宙萬物都是相互連接,彼此依存的,精神和物質、神圣與世俗并沒有界線。宇宙間充滿了靈性的力量和蓬勃的生命力,這種力量存在于大自然中,也存在于所有生命體內??夏醽唽W者John Mbiti曾這樣說:“非洲人知道,宇宙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這股力量最終歸之于至高神,但實際上,它存在于各種物體和神靈之中?!雹诜侵奕说闹粮呱裨诓煌牡赜蚝筒孔鍝碛胁煌姆Q呼和化身,天空大地、山川河流都是神靈的體現。祖先和神靈成為普通人和至高神之間的中介,通過儀式,普通人能夠獲得超自然的力量,而且,“在所有的儀式里,宗教和魔法總是如影相隨?!雹?/p>

長達四個世紀的非洲奴隸貿易將數以千萬的黑人擄到美洲,同時,這些黑人也把非洲的宗教信仰和儀式習俗帶到了新大陸。由于奴隸主更關心黑奴為他們帶來的經濟效益,所以對黑人的宗教皈依并不感興趣。據歷史記載,直到19世紀初,才出現大規(guī)模的黑人皈依基督教的現象,同一時期,黑人自己的教會也開始建立。因此,盡管條件惡劣,黑人的文化傳統(tǒng)還是得以保存并發(fā)展下來,他們的靈性信仰和儀式也給重重壓迫下的黑人帶來心靈的慰藉和活下去的力量。以治病為例,美國黑人對疾痛的理解反映出非洲人傳統(tǒng)的宇宙觀。他們認為疾痛不僅僅是生理現象,也與精神有關,與社會有關。疾痛會是某種邪惡力量攻擊所致,或是社會秩序的失衡造成的。在他們眼里,疾痛還具有道德意蘊,比如,重病纏身或許是個人的罪惡行徑所致。鑒于上述種種,有些病是無法用藥醫(yī)治的。因此,祈禱、符咒、占卜、與神靈溝通等超自然的方法被黑人醫(yī)者廣泛地應用。實際上,在美國黑人文化里,宗教和治療是區(qū)分不開的,從這個意義上講,“‘宗教’理解為靈性更為貼切?!?Anthony B.Pinn.African American Religious Cultures.Santa Barbara:ABC CLIO,LLC,p.511.

在80年代的小說《寡婦頌歌》里有這樣一個場景,身心俱疲的艾薇躺在床上,由她的同胞幫她洗凈身體,這里出現了一個詞語:“A laying on of hands”,意思是按手、按手禮或按手治療,這是一個在許多宗教里都可以找到的古老儀式,一個人將手按在另一個人的頭上,表示賜?;蛸n予圣職,或是把手放在病體上,通過按撫來療傷祛病?!妒ソ洝防镎f,耶穌把手放在幾個生病的人身上,治好了他們的病*The Holy Bible.Grand Rapids:Zondervan Publishing House.Mark 6:5,p.748.。在西非,laying on of hands也是約魯巴族人慣常的治病方法。美國黑人女作家曾多次寫到她們的親身經歷。蘇珊·泰勒說到她自我治療心靈創(chuàng)傷時這樣寫道:“突然我感覺自己的胳膊圍住了身子,我把自己擁到懷里,親吻自己的肩膀、胳膊、膝蓋,親吻身體的每一處。這個體驗與性無關,而是非常愉悅的康復體驗,是按手療傷(laying on of hands)?!?Farah Jasmine Griffin.“Textual Healing:Claiming Black Women's Bodies,the Erotic and Resistance in Contemporary Novels of Slavery”.Callaloo,Vol.19,No.2,p.522.

飽受種族歧視和階級壓迫的美國黑人,在超自然力量的追求中舒緩受傷的心靈,獲得精神的慰藉。在《靈魂談話:美國黑人女性的新心靈》一書中,黑人女作家阿卡莎·赫爾對靈性給出了如下定義:“在我看來,靈性是與精神域界的自覺連接,是與能量的自覺連接,這種能量孕育滋養(yǎng)了世間一切,看不到卻又無處不在、積極向上、具有神圣性和革命性?!?Akasha Gloria Hull.Soul Talk:The New Spirituality of African American Women.Rochester:Inner Tradition International,2001.p.2.作為一種文學形式,黑人女作家的靈性書寫在20世紀80年代集中涌現,這些曾被主流文化視為異端、迷信、騙術的黑人文化元素開始從幕后走向前臺。

美國黑人女性靈性書寫的密集出現并非偶然。對美國黑人女性而言,1980年是一個轉折點。20世紀60、70年代,黑人民權運動開始走向沒落。在這場運動中,黑人被推到了社會變革的前沿,并成長為一股不可小覷的政治力量,他們的參政意識逐漸增強,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也大幅提升。值得一提的是,眾多的黑人女性也加入了運動行列,無論從人數、貢獻還是才干上她們都不比男同胞遜色,是名副其實的“運動的脊梁”*吳新云:《美國民權運動中的黑人婦女》,《婦女研究論叢》,2001年第5期。。同一時代也見證了第二次女權主義運動的發(fā)展,這個以白人中產階級女性為核心的政治運動并未將黑人婦女納入其中,但是這也恰恰促進了黑人女權主義運動的發(fā)端,廣大的黑人婦女成為黑人女權主義運動的積極組織者和參與者。經歷了運動鍛煉的黑人婦女,女性意識和社會意識更加強烈,她們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所在,用她們自己的話說:這些運動“開啟了通向新機會的大門”*③Akasha Gloria Hull.Soul Talk:The New Spirituality of African American Women.Rochester:Inner Tradition International,2001.p.4,p.23.因此,當“新時代運動”在美國蓬勃展開時,得到黑人女性的積極響應。

“新時代運動”,又稱“新紀元運動”、“新心靈運動”、“身心靈運動”,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在歐美興起,可以說是“民權運動和女權運動的延伸”,因此也被稱為“第三次革命”③。這是一個涵蓋宗教、靈性、心理、健康、環(huán)保與社會參與的綜合性運動,通過對東、西方古老的精神與宗教傳統(tǒng)的吸納和融合,以對抗科技過度發(fā)展、理性主導等產生的心理危機和精神困惑。在此引用葉舒憲教授對新時代運動的解釋:“[新時代運動]如今成為對抗物質主義的超越種族和國界復歸東方思想和原始宗教(以薩滿教和巫術為代表)的精神覺醒運動和泛生態(tài)運動。以‘靈性’、‘治療’、‘整合’等觀念為依托,試圖在傳統(tǒng)基督教信仰之外重新找回人類與宇宙自然的精神和諧狀態(tài)?!?葉舒憲:《西方文化尋根思潮的跨世紀演化》,《文史哲》,2003年第1期。不難看出,“新時代運動”的諸多元素與美國黑人文化傳統(tǒng)都有交集。讓人不解的是,東方宗教以及美國印地安文化對新時代運動的影響在學界多有研究,但對黑人文化在其中的作用卻鮮有提及。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新時代運動是一個催化劑,對美國黑人女性靈性書寫的勃發(fā)乃至美國黑人女性文學的迅猛發(fā)展確實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這一時期的靈性書寫為讀者呈現出眾多具有超凡力量的女性人物:能與祖先通靈的戴家老媽(格洛麗亞·內勒的《戴家老媽》),身披枷鎖卻能在水上疾步如飛的非洲伊博族人(葆拉·馬歇爾的《寡婦頌歌》),以肉身再現人間的鬼魂(托妮·莫里森的《寵兒》)等。靈性書寫一個明顯的主題是通過按手儀式來療愈心靈創(chuàng)傷。黑人老婦敏尼通過按手祈禱幫助精神崩潰而自殺的薇爾瑪走出陰霾(《吃鹽者》)。貝比·薩格斯為兒媳塞絲擦洗、按摩身體,讓她鼓起勇氣直面創(chuàng)傷(《寵兒》)。西麗悉心照料病重的莎格,為她洗澡、梳發(fā),在幫助莎格病愈的同時也開啟了自己的心靈康復之旅(《紫顏色》)。劇作家安托扎克·尚吉曾經創(chuàng)作了一出音樂舞蹈劇,叫做《寫給想要自殺的有色女孩》,這個劇由系列獨白詩組成,最后一首詩就叫“A Laying on of Hands”,七個女孩在各自講述了遭棄、家暴、墮胎、強奸等痛苦經歷后走到一起,在“A Laying on of Hands”的反復吟誦中,手手相握,抱成一團,用身體鑄成堅實的女性壁壘。1981年,托妮·莫里森登上了《新聞周刊》的封面,配以大標題“黑色魔力”,以此為標志,黑人女性文學及其靈性書寫走進了當代美國主流文化視野。在葆拉·馬歇爾的《寡婦頌歌》和格洛麗亞·內勒的《布魯斯特街的女人們》這兩部小說里,同樣存在按手療傷的主題,而且表現形式極為相像,可謂20世紀80年代靈性書寫的典型范例。

《寡婦頌歌》是美國黑人女作家葆拉·馬歇爾1983年創(chuàng)作的一部小說,講述了黑人女性艾薇在西方主流價值觀的沖擊下失去自我而后又迷途知返的人生經歷。兒時的艾薇對祖先的故事和傳統(tǒng)耳熟能詳,但是成年后卻選擇了一條背離祖先的路。她和丈夫為了實現白人眼里的成功目標,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一場曠日持久的馬拉松拼搏中,最終開了自己的事務所,在紐約州的白原市買下了夢寐以求的大房子,從底層百姓一躍成為富裕階層的體面人士,從此艾薇的世界就被珠寶首飾、錦衣華服等所充斥。她疏遠了自己的同胞,拋棄了本族的文化,對白人文化和價值觀趨之若鶩,她以為這樣就可以模糊自己與白人的膚色差異,拉近與白人之間的距離,最終得到主流社會的認可和接納。

艾薇的做法在美國黑人中極具有普遍性。美國學者法拉·賈斯敏·格里芬從15至19世紀白人對黑人的描述中總結出這樣一個認知軌跡:白人殖民者先是看到黑人與自己的膚色差異,繼而注意到黑人的相貌特征十分丑陋,最后得出結論:黑人是劣等民族。17、18世紀的白人學者對黑皮膚的起源也曾提過五花八門的觀點,有人說黑人是猴子繁殖而來的,也有人用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人種差別觀點為其帝國主義擴張和種族主義政策來辯解。僅以膚色差別就把黑人打入另類的做法本身已足夠荒唐,然而更加荒唐的是,眾多像艾薇一樣的黑人居然對白人殖民者的審美標準趨之若鶩,她們崇尚淺色的皮膚、藍色的眼睛、飄逸的長發(fā)、尖翹的鼻子。若是這些無法企及,他們會在生活方式、言語舉止、衣著打扮上刻意模仿白人。于是,我們在《寡婦頌歌》里看到了第一次出場的艾薇:一位衣著考究、舉止得體的中年婦女,正與眾多的白人游客一同暢游在加勒比海上,黑人特有的卷發(fā)已被她用化學藥水生生地拉直,六大箱子的衣服足以保證她在游程的各種場合保持體面。但是在她華美的衣飾下只是一具驅殼而已,艾薇的靈魂已經出賣給了她的白人上帝,就連她本人都幾次三番在鏡子里認不出自己來了。這樣處心積慮的旅行勢必不會給人帶來身心的放松和愉悅,于是幾天后,艾薇開始頻做噩夢,身體也出現了不適癥狀。

艾薇最初的感覺像是消化不良:“她心跳加快,胃和整個腹部都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堵塞和飽脹感覺時重時輕,時有時無?!卑币詾槭浅缘眠^飽造成的食物淤積,可是服了助消化的藥還是無濟于事,有時“肚子里就像突然鼓起一個大瘤子。”*②③Paule Marshall,Praisesong for the Widow,New York:Penguin Books USA Inc.1983,pp.50-52.Review,Spring 2000.Vol.34.No.1.p.69,p.81,p.181.艾薇一度擔心這是心臟病的先兆。這種不適時常困擾著艾薇,至到她在去卡里亞庫島的渡船排泄一空,才得以緩解。

卡里亞庫島是加勒比海島國格林納達的一個島嶼,島上每年都舉行祭祖活動,叫大鼓儀式,屆時生活在島外的族人會從各地回到卡里亞庫島祭拜祖先。艾薇因為身體的不適中斷旅行,在格林納達的一個港口滯留一夜,其間遇到了當地人拉伯特·約瑟夫,在后者的反復勸說下答應隨他去卡里亞庫島。對艾薇來說,卡里亞庫島之行是她迷途知返的一個轉折點。在渡船上,艾薇感到腹中陣陣痙攣,她先是嘔吐不止,至到吐不出任何東西,緊接著又控制不住地腹瀉,人一度處于虛脫狀態(tài)。表面上看,艾薇的病像是積食造成的胃腸失調,但是真正的原因呢?來看看艾薇發(fā)病的時機:在游船上每當要吃法國冰甜點時,艾薇就會感到不適,后來一想到甜點艾薇就不舒服;艾薇半途下船入住當地“只有白人才住的賓館”②時,這種感覺再度襲來;當她想到白原市家里的水晶玻璃、精美瓷器時,“突然,胃里還有心臟下方又出現了那種奇怪的堵脹感覺,來得莫名其妙,而且快速蔓延到整個腹部,她的頭又疼了起來?!雹蹖Υ耍K珊·羅杰斯的診斷可謂一針見血:艾薇的病是因為“她吞下了錯誤的價值觀”*Susan Rogers.“Embodying Cultural Memory in Paule Marshall’s Praisesong for the Widow”.African American Review,Spring 2000.Vol.34.No.1.p.69.,是白人文化浸淫下的水土不服。在此,作者也再一次強調,一個丟失自己文化身分的民族是病態(tài)的,是沒有生命力的。

到達卡里亞庫島的艾薇身體極度虛弱,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四肢攤開、渾身麻木,身子掏空了一般?!奔s瑟夫的女兒羅莎琳端來熱水,為她擦洗身子。按手療傷的敘事在濃郁的儀式感中拉開帷幕,羅莎琳先從艾薇的臉和脖子開始,涂皂、清洗、擦干,然后擦洗她身子,“她的手、胳膊、肩膀、乳房……”,“她空癟的肚子和小腹”,接下來洗她的腿、后背,在羅莎琳輕柔的手指下,艾薇從最初的拘窘中完全放松下來。接下來,羅莎琳用飄著酸橙味的油為艾薇涂身,并順著艾薇的肩膀向下按摩她的后背和身子兩側,抻拉她的四肢。在描寫艾薇大腿部的按摩時,作者的筆觸更加細膩,也更頗具用心。羅莎琳全神貫注,她粗糙的手掌用力按揉拍打著那里毫無生氣的贅肉,至到艾薇“感到一點輕微的刺痛,就像肢體沉睡后被喚醒時的感覺,熱乎乎的,好像血液停滯后又重新流動起來……這種感覺上移至她的整個大腿部,……蔓延到她的腰胯?!边@時的艾薇甚至體驗到性的快感,她女性的身體開始復蘇。直至這種感覺到達心臟“心臟在這種感覺的環(huán)繞下,開始做出回應,好似撥動了琴弦,她身上所有的筋腱、神經、肌肉一起奏響高亢的和弦,那回聲在身體最遙遠的角落都能聽見?!绷_莎琳的手洗凈了艾薇身上的污穢,解除了她的病痛,讓她經歷了一次脫胎換骨的嬗變。第二天,艾薇精神抖擻地前往祭祖儀式,她對約瑟夫說:“是你女兒把我重新拼合起來了。”*Paule Marshall,Praisesong for the Widow,New York:Penguin Books USA Inc.1983,pp.50-52.Review,Spring 2000.Vol.34.No.1.pp.214-229.這時的艾薇從身體和心靈上都做好了面對祖先的準備。

沐浴是艾薇康復過程中另一個重要因素,與按手治療可謂相得益彰,沐浴、按手恰好構成了艾薇的洗禮儀式。在整個過程中,“孩子”的畫面反復出現:癱軟無力的艾薇像個孩子一般,任由羅莎琳為她洗澡更衣;澡盆喚醒了艾薇沉睡的記憶,她想起姑婆家有一只同樣的澡盆,兒時的她常坐在澡盆里由姑婆給她洗澡;羅莎琳的按摩讓艾薇想起她初作母親時給孩子洗澡按摩的情景。作者讓艾薇洗盡鉛華,走出混沌,回到純真童年,預示著艾薇的人生將重新來過。

在美國黑人文化里,水是一個重要的媒介,通過洗浴的方式不僅可以凈化,還可以治病、驅邪、帶來好運,被稱為靈浴(spiritual bath)或魔浴(magic bath),在當今的美國黑人生活中依然十分流行。巫醫(yī)的治療方法里往往都有水療?!豆褘D頌歌》有一章的標題是Lave Tete,為法語,意為洗頭,是流傳在海地等前法屬殖民地的一個靈浴儀式,作者的用心由此也可見一斑。在這部作品里,馬歇爾把按手和沐浴的力量推向極致,這也透露出作者內心深處靈性訴求的執(zhí)著。

無獨有偶,在80年代的美國黑人靈性書寫里,有一部作品與《寡婦頌歌》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這就是1982年出版的小說《布魯斯特街的女人們》,小說1983年獲美國圖書獎。這部小說由七個相互交織的故事組成,其中的六個故事圍繞七個女人展開,這些女人都生活在一條名叫布魯斯特的街上,麥蒂·麥克是女人中的核心人物,也是第一個故事的女主角。第四個故事的女主角叫希爾·特納。這里討論的是發(fā)生在麥蒂和希爾之間的故事。

布魯斯特街坐落在美國北方一座不知名的城市里,這條街最初就是權勢人物利益之爭下的“私生子”,住在這里的人歷來都是些“沒有政治影響力”的小人物,后來那些大人物又在布魯斯特街的一端砌上了一堵墻,把它與鬧市區(qū)阻隔開來,從此,這條街就成了城市的邊緣地帶,是一條“沒有出路”(dead-end)*③④⑤Gloria Naylor.Women of Brewter Place.New York:Penguin Books.1982.pp.1-2,p.97,p.100,p.101.的街道。這里破敗不堪,現在的居民多為底層黑人,希爾就是其中之一。希爾有個還在姍姍學步的女兒,丈夫尤金是個沒有責任心、沒有擔當的男人,無論是從經濟上還是情感上,從不肯對他的妻女有過任何付出。他曾經拋家棄女,11個月杳無音訊。他把外面遇到的不順都會發(fā)泄在希爾身上。在只有短短九頁的故事里,兩人的每次對話都是在尤金的蠻橫無理和希爾的忍氣吞聲中結束。為了順從丈夫,希爾忍痛做了墮胎手術,失去孩子的希爾一度精神恍惚??墒羌词惯@樣仍然沒讓尤金滿意。一段時間后,他謊稱在外地找到了工作,又要離家。當希爾看到尤金從床下拖出行李箱時,她感到“胃的正中結了一個硬實的冰坨,在快速融化,融化的冰水灌進她的血液里,她的腿軟得立不住了。”③希爾苦苦哀求尤金,讓他留下,但尤金絲毫不為所動,“她[希爾]看著尤金,現實之毒像壞疽一樣在她體內彌漫開來?!雹芫驮趦扇藢χ胖畷r,獨自在廚房玩耍的女兒把一把叉子插進了電源插座,不幸觸電身亡。一次次的打擊讓這個瘦弱的女人萬念俱灰,生不如死,她不吃不喝,只是呆呆地坐著,一聲不吭?!八娴氖菂捑肓藗?上帝懶得將她的命拿去,她只好自己慢慢撒手了。”⑤關鍵時刻,是麥蒂用她的雙手讓希爾起死回生。

麥蒂是希爾的鄰居,她幫忙養(yǎng)大了希爾,像母親一樣給予希爾無微不至的關愛。在布魯斯特街,麥蒂是個“大家長”似的人物,是黑人姐妹的主心骨。像《寡婦頌歌》里的羅莎琳一樣,麥蒂也具有超凡的魔力。當她看到一心向死的希爾時,她像一頭“要竭力保護幼崽的黑婆羅門?!?②④⑥Gloria Naylor.Women of Brewter Place.New York:Penguin Books.1982.p.102,pp.103-104,p.104,pp.104-105.沖向希爾,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并前后地搖晃起來。麥蒂搖著希爾在歷史和現實之間穿梭,把希爾的痛苦與古往今來女性的苦難歷史聯(lián)系在一起:從母親懷里奪走祭奉于海神的血淋淋的嬰兒、達豪集中營猶太母親清理實驗室自己孩子的器官、黑奴船上的塞內加爾母親把親生骨肉摔得腦漿迸裂。一幅幅血腥的畫面連接成父權制下女性的悲劇歷程。麥蒂搖著希爾從集體歷史記憶轉而直面自己的痛苦,“……進入她的傷痛深處,她們找到了,一個銀色的小碎片,就嵌在皮膚表層下。麥蒂邊搖邊扯,碎片松動了,可是它的根卻又深又粗,盤旋交錯,拔出來時連著肉……,留下一個大洞,已經有膿水流出來了。但是麥蒂知足了,傷口會愈合的?!痹谶@個過程中,一直無語的希爾先是發(fā)出一聲呻吟,然后開始嘔吐,“希爾胃里淤積成團的膽汁涌上來,……希爾嘔出黃綠色的痰,還有塊狀的白色黏液。”②顯而易見,希爾與艾薇一樣,身體也呈現出病態(tài)。在麥蒂剛剛抱住希爾時,發(fā)現她的身子滾燙,她在發(fā)燒。從醫(yī)學角度看,希爾癥狀符合膽汁淤積以及由此引發(fā)的發(fā)熱和嘔吐。戴維斯曾說:“不可否認,我們的健康會受到不可控自然力的侵害,但是我們身體和情感健康的敵人往往與社會和政治有關?!?⑤Ann Folwell Stanford.“Mechanisms of Disease:African-American Women Writers,Social Pathologies,and the Limits of Medicine”.NWSA Journal,Vol.6,No.1(Spring,1994),p.29,p.45.因此,無論是艾薇的胃腸紊亂還是希爾的膽汁淤積,其病因都在于這個不公正的社會。艾薇的畸形價值取向源自白人至上的美國社會形態(tài)。而希爾,這個在布魯斯特街長大的女人,注定是“沒有出路”的。貧窮、遭棄、墮胎、喪女構成了她比膽汁還苦的生存現狀,其根源在于由階級、種族、性別同構而成的不平等的社會政治制度及其意識形態(tài)。艾薇通過上吐下瀉來排除體內毒素,同樣,希爾的嘔吐也是在“驅除邪惡的痛苦”④。

麥克·奧科沃德把希爾的嘔吐看作是從內部的清洗,那么洗浴則是從外部的清洗⑤。與《寡婦頌歌》里艾薇的洗浴如出一轍的是,這部小說里的洗浴場景同樣筆觸凝重,意味深長,富有強烈的儀式感:麥蒂將希爾扶進浴缸,為她洗凈頭發(fā)、脖頸、腋窩、乳房、腿、指甲、還有私處。整個過程中麥蒂和希爾沒有語言交流,只有麥蒂的雙手與希爾身體的接觸,麥蒂的動作“舒緩、充滿虔誠,好像在侍弄一個新生兒”。浴后的希爾“感到清涼的空氣輕撫著她潔凈的肌膚,毛孔里散發(fā)出新鮮的薄荷味。她閉上眼睛,體內那團火不見了,眼淚不再受到煎炸,不再蒸煮她的內臟?!毕柕臏I水噴涌而出,這是女兒死后她第一次哭泣?!胞湹僦罍I水會止住的……清晨會來的。”⑥洗禮后的希爾身心重煥生機。整個洗浴過程看似一個純凈的行為,但是這個過程中有兩個世界的疊加,一個是現實的,一個是想象的,通過傳承下來的特定儀式,完成了歷史現實的鏈接和重構。由于這種想象的世界更多的是沉淀下來的集體無意識,使這種鏈接和重構呈現出生命本體復歸的神圣和莊嚴。

無論是羅莎琳還是麥蒂,還是眾多黑人女性文學中可以療傷醫(yī)病的魔力女性,她們其實寓示著人類對靈魂深處的一種回顧。格洛麗亞·內勒曾說:“我來自一個十分看重靈性的民族……我確信就在這個地球上有超出我們自身力量的力量。”*Tomeiko R.Ashford.“Gloria Naylor on Black Spirituality:An Interview”.MELUS,Vol.30,No.4.p.75.在談到她筆下的魔力女性時,她說:“她們所共有的是一種靈性的力量和女性之間相互交融的感覺,我相信這也是歷史上所有女性保持心靈健康和賴以生存的法寶。”*Kathleen M.Puhr.“Healers in Gloria Naylor’s Fiction”.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Vol.40,No.4.p.526.回顧20世紀美國黑人文學的發(fā)展足跡,從40、50年代男性為主的吶喊抗爭到70、80年代女性書寫的靈性訴求,可以看出,男性更多的是關注地位,女性更多的是關注靈魂。黑人女性的靈性書寫慣用感官來接近民族的生命之根,用感官來尋找現代人精神家園的原始意象,凸顯一種對靈魂的堅守與回護。人類總是免不了要回望歷史深處,這是人性的穿越。在黑人女性文學靈性書寫中,這種穿越往往以一種極為痛苦的形式表現出來,唯其痛苦,愈感堅忍,這是底層世界的最為質樸的一種生活。這種質樸未嘗不是對現代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退化的一種彌補和挽救。

[責任編輯:王源]

李敏(1962-),女,山東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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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53(2016)04-013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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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黑人女性文學中的空間建構
THE JAZZ AGE
讓小學作文課堂充滿靈性
一棵活了200 歲的樹(二)
一顆活了200歲的樹(一)
閣樓上的光
借助電子白板構建富有靈性的數學課堂
羅蘭·希爾與郵票
讓小學語文課堂教學充滿“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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