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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綠皮火車的草根攝影師

2016-03-04 16:04:35劉敏
三聯(lián)生活周刊 2016年10期
關(guān)鍵詞:列車員海峰綠皮

劉敏

我們跟著剛得了連州國際影展“刺點獎”的錢海峰坐了48小時綠皮火車,在深冬寒冷的車廂里,旁觀一個中年電工的攝影故事。

在列車?yán)锱牡降诙藭r,乘客們已經(jīng)迅速認(rèn)識了我們,錢海峰舉著D700單反相機在前面開路,看到什么就湊上去。

“你這個發(fā)型有意思。”錢海峰先稱贊一下,“拍一張嘛!”對方放松了戒備:“拍好看一點?!?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1/02/slzk201610slzk20161042-1-l.JPG" style="">

大部分被攝的乘客都沒有拒絕他,一些人不太好意思,在鏡頭前僵硬起來;另一些人很大方,把自己的老公也叫過來合影;有年輕女孩聽到被叫美女,笑了,伸手比出個V字兒。

還有人湊過來:你拍這干啥呢?你是記者?

“我不是,我是攝影愛好者?!卞X海峰第十幾次地解釋,他的口齒有點含糊,有時候還要多說幾遍:“這趟綠皮車明天就沒有了,留個紀(jì)念。”

這是錢海峰的第230趟綠皮火車之旅,從2008年開始,他已經(jīng)積攢了15萬張照片,這個數(shù)字正在車廂里慢慢被刷新。不同的是,這一次拍照,他的身后一直跟著兩個人。

一個是列車員——錢海峰一上火車,剛掏出單反,就被查票的列車員盯上了。“火車上禁止拍照。”幾經(jīng)交涉,看了采訪證件后,列車員謹(jǐn)慎地讓我們找車長“報備”一下,此后從一開始,直到兩天后返程,每次拍攝副車長都一直跟在后面,警惕鏡頭下有任何出格的畫面。

跟著的另一個人是我——2015年11月23日,在連州國際攝影年展上,從70多位國內(nèi)外攝影師的角逐中,錢海峰憑一組綠皮火車的照片拿到了最高的“刺點”攝影獎。錢海峰無錫大飯店電工的職業(yè)身份,和這組照片的水平高低,變成了爭議的熱點。

拍、拍、拍

眼前的場景跟得獎的那組照片差不多。

信陽到深圳西的這趟1202次列車,穿過河南、湖北、江西、廣東四個省份,縱貫1532公里,全程要21.5小時。這一趟車逢站必停,除了途經(jīng)的南昌大站——“這趟硬座全程只要102.5塊,太便宜了?!卞X海峰的判斷是,如果停在南昌這樣的省會樞紐,上人太多了,會影響其他車次的客流量。

同樣從信陽到深圳,高鐵只需要不到6個小時,二等座609元,價格也是6倍。

舒適性的差別是顯而易見的,這趟綠皮車沒有暖氣,全車唯一能提供的熱量,是司爐工用煤燒開的熱水。夏天這里會更難熬,一過了湖北麻城,整個車廂暴曬在午后的太陽之下,氣溫能達(dá)到四十七八攝氏度,有愛出汗的列車員會一直全身濕透著到深圳。

農(nóng)民工是1202次列車的主要乘客,列車的流量沒有平日與周末的區(qū)別,只有冬夏之分:暑假時候車?yán)锏教幎际切『ⅲ總€臥鋪上都要躺兩三個,由一個大人帶著,嘰嘰喳喳去深圳看望父母,臨開學(xué)又要一路熱鬧著回來。到了冬天,從北向南的這一趟車廂很空,已近年關(guān),很少有人再南下了。錢海峰拍到了一個啃大餅的中年男人,他不介意被拍攝,隨著錢海峰的指示上下調(diào)整大餅的高度。男人的鋪蓋卷占據(jù)了對面的座位,他要去深圳一家生產(chǎn)PB塑料管的工廠打工?!袄习迨菛|北人,干了好多年了,人挺好。我春節(jié)就在深圳過了?!?/p>

錢海峰像一個收割機一樣,從車廂的這頭一路拍到另一頭,拍聚在一起打撲克的中年男人、染了黃頭發(fā)的男青年,拍全身粉紅色的小女孩,拍和鄰座對視的大眼睛嬰兒。有打扮入時的大媽在替朋友守著座位,座位上擺了長長一溜女士坤包。

“拍一張吧?!卞X海峰舉起了相機,“你這個有意思。明天這趟車就換掉了,留個紀(jì)念。”

為了這次拍照,錢海峰提前跟同事調(diào)了班,跟周末一起攢出來3天假。他最常在3、11、12月出來拍照,因為是酒店行業(yè)的淡季?!暗杰噹锵扰男∨笥?,跟家長熟悉一下,然后整個車廂就知道有人在拍照了。”他的單反相機并不小,在車廂里走過非常惹眼?!皳Q小相機更顯得鬼鬼祟祟?!卞X海峰說。

這也是他說服列車員的理由:“如果我想揭露點什么,手機就能拍,不會用這么大相機了。”

在“報備”時,列車員并不太理解這個中年男人的意圖,她用手機搜了一下錢海峰的名字,刷出來一大堆以“無錫電工”開頭的連州攝影節(jié)報道,列車員一張張刷著照片:這些地方你都去過?

“什么?”錢海峰沒聽清列車員的話,多次交流障礙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耳朵,這只耳朵已經(jīng)失聰了。錢海峰的穿著太普通了,不像農(nóng)民工,也不像記者,走在路上沒有人會多看一眼。跟這個外貌形象比,他的旅行經(jīng)歷確實讓人吃驚。

從2008年至今,除了臺灣、香港、澳門和沒有綠皮火車的西藏、海南,國內(nèi)其他省份和自治區(qū),錢海峰全都坐綠皮火車走過。他對我說:“你說一個小地方,只要有火車站,我大體都會知道在哪?!彼氚讶珖木G皮火車都坐遍,這事兒也越來越急了:2012年他曾把當(dāng)時的綠皮線路都畫了出來,打算一個一個拍完,結(jié)果很多還沒來得及去就停運了。他的照片也常常被報紙以“最后一趟綠皮火車”的名義要去,填滿整個版面。

來回走一趟后,車?yán)锏男迈r場景就收割得差不多了。錢海峰喜歡拍站臺上車、吃飯場景,和凌晨三四點旅客的睡覺狀態(tài),但是這種內(nèi)陸長途列車所能提供的場景有限,很多鏡頭看不出明顯的地域特色,也跟舊照片高度雷同。錢海峰始終保持著跟年齡不符的旺盛精力:“場景是不新鮮,但是屬于1202次的,我要給這趟車做文獻(xiàn)記錄?!?

按照這個拍法,不難理解那15萬張照片是怎么攢出來的,錢海峰從包里又掏出一個D90相機,按鈕上面的字兒都磨掉了。

攝影節(jié)的闖入者

錢海峰是評論家鮑昆一手挖掘出來的。

連州國際攝影年展今年已經(jīng)是第十屆,這是國內(nèi)影響力最大的影展之一。鮑昆是連州影展的評委,他從上世紀(jì)80年代就開始在中國攝影界發(fā)聲,每年都有大量的作品被推過來,“找鮑老師給看看”。

“我見過的片子應(yīng)該是海量的,我只有充足的把握時才說一個片子好,不行的片子就說對不起你不行,不會別人給點錢就寫評論。”鮑昆認(rèn)為自己是個愛惜羽毛的人,也幾乎沒有判斷失手的時候。近些年大量涌出的個人化攝影、私攝影、種種玩概念的片子,他尤為討厭:“抽去了時間、抽去了現(xiàn)場、抽去了社會構(gòu)成,莫名其妙!”

在無錫的攝影工作坊里,遇到錢海峰照片時,鮑昆一下子就對了胃口。此前無錫攝影人唐浩武已經(jīng)給他看了很多學(xué)員的照片,鮑昆始終是不置可否:“都是流行風(fēng)格,連觀念都不是?!狈脚笥彦X海峰的片子時,唐浩武給自己留了一個臺階:這是我們無錫大飯店的電工,隨便拍拍,個人愛好,您給瞅瞅。

“我一看這了不得了?!逼聊焕锉曝频木G皮車廂中,天南地北的旅客,用礦泉水瓶蓋喝酒、拉二胡唱歌、情侶相擁、獨自昏昏欲睡……這些場景一下子擊中了鮑昆:“它們太真實、太直接了?!?/p>

鮑昆認(rèn)為照片里是真實的社會生態(tài)。正在飛速轉(zhuǎn)型的中國在經(jīng)濟(jì)發(fā)展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但這讓大家有一些誤解,認(rèn)為我們可能是一個發(fā)達(dá)國家,雖然算不上精致,但是該有的都已經(jīng)有了。然而實際上,你真正到農(nóng)村走走、到菜市場里走走,會發(fā)現(xiàn)很多人對社會的基本評價已經(jīng)出了問題”。鮑昆說。

鮑昆幾個月前,剛帶一對著名的知識分子夫婦到張家口的農(nóng)村轉(zhuǎn)了一圈,“就是到老鄉(xiāng)炕頭坐一坐,聊聊種了幾畝地,種子多少錢、化肥多少錢”。常年在書齋里議論世界的夫婦被農(nóng)村的生態(tài)震驚了,鮑昆說話非常直接:學(xué)者們所謂的出去都是開論壇,住五星級酒店,喝著咖啡看圖表,就知道大國崛起、中美博弈。“錢海峰這種照片就是告訴我們,中國離憧憬的目標(biāo)還有多遠(yuǎn)。”

早在2000年前后,鐵路職工王福春以《火車上的中國人》第一次剖開了中國的這一切面,他也被火車紀(jì)實攝影愛好者們奉為鼻祖。此后的十幾年里,中國鐵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高鐵正在飛速擴張,時空被高度壓縮,人們習(xí)慣于一天之內(nèi)穿越全國,在獨立的柔軟座椅上,人們并不喜歡過于密切的交流。

綠皮火車上濃郁的社會氛圍,正離主流社會越來越遠(yuǎn),鮑昆覺得,王福春、錢海峰就是一前一后地記錄這么一段有血有肉的時光。

被震動的鮑昆立刻找到連州攝影年展的總監(jiān)段煜婷,讓他跟唐浩武一起整理照片,最終從錢海峰自選的8000多張中挑出來100張,連畫框都來不及做,直接粘在墻上擠進(jìn)了2015年的年展。

在最終的評選中,7個評委(4個國際、2個中國大陸、1個中國臺灣)居然給臨時加入的綠皮火車投了全票,錢海峰拿到了最大的“刺點”獎。

“刺點”一詞,來源于羅蘭·巴特的《明室》:“不管如何,刺點總是或多或少地潛藏著擴展的力量。刺點在作為‘細(xì)節(jié)存在的同時,又不合常情地把整張照片占滿?!薄X海峰的照片超越了評委們長年累月見到的、不好不壞、在嚴(yán)格教育下培養(yǎng)的情感,在他自己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擾亂了平穩(wěn)的“展面”。

在無錫見到錢海峰的第二天,鮑昆給江蘇當(dāng)?shù)財z影師們做了個講座,他用一種很絕對的描述提到了錢海峰,稱其一定會進(jìn)入中國攝影史——“在照相機不說人話的時代,錢海峰說了人話?!?/p>

這句話引起了全場的掌聲,鮑昆回頭想想覺得特別逗:臺下的錢海峰當(dāng)時就站了起來,回身沖大家鞠了個躬。

為什么要拍綠皮

1月9日,列車從深圳西返回信陽,變成了1204次,這是這趟車真正的最后一次旅程。

車上多了很多火車迷,也來了幾家媒體記者。列車員把記者們都聚在一起在餐車吃飯,這不僅僅是待客之道,也有現(xiàn)實的考慮——副列車長的工作更繁重了,每個記者拍攝他都跟在旁邊,拿掉掛衣鉤上的水果,讓偷著抽煙的乘客趕緊掐掉,給堵在道上的大行李找地方放好……很多正常的場景都是雷區(qū),一位列車員揣了一張手抄的袖珍版時刻表,報社記者想給他拍張照,立刻被拒絕了——這個方便乘客的小手工不是規(guī)范產(chǎn)品,列車員不敢拿著它露面。

所有過于謹(jǐn)慎的反應(yīng)其來有自:2010年春運時,東莞東站的站長、書記好心幫乘客爬窗上車,照片一發(fā)表,兩個人被雙雙撤職,那輛擁擠的列車正是這趟1204次。

而從上車開始,錢海峰幾乎是看到什么拍什么。他用的是拍人像的定焦鏡頭,有時候還要讓乘客不要動:“等一等,等我換個鏡頭。”幾年前也用過一段長焦,或者超廣鏡頭,照片看起來更有沖擊力,但是他聽了一個講座,說應(yīng)該把焦距35毫米以下70毫米以上的鏡頭扔到保險柜,跟人眼差不多的視角更接近真實?!拔揖驮贈]用過了?!?/p>

錢海峰認(rèn)為的這種真實,更讓列車員膽戰(zhàn)心驚。頭一天晚上,列車員上網(wǎng)看到錢海峰的舊作就很不理解,為什么這種照片還要拿到日本去展覽,“也不太正能量啊”。

年輕的火車迷們有另外的興趣點,他們是一群大男孩,很多人有十幾年的追火車史,有一位甚至收集了3000多張自己坐過的全國火車票。坐在車?yán)铮饷娌⑿械牧熊囀鞘裁葱吞?,屬于哪個鐵路局,在哪個站會再次交匯,車迷們都了如指掌。年輕人們平時在論壇里互相交流,見面時先互報ID,然后恍然大悟:啊,原來那是你。

錢海峰很少在網(wǎng)上發(fā)言,他不看火車論壇,攝影論壇里也只看不出聲。他與這群20到30歲的大學(xué)生、報社記者、剛工作的地鐵員工們必然不是一類人。他1987年高中畢業(yè)后,就進(jìn)入無錫第一家中日合資的四星級酒店無錫大飯店做電工,月薪200元,是人人羨慕的高收入。1995年錢海峰月薪已經(jīng)到了1000多塊,為了給剛出生的女兒拍照,買了一臺美能達(dá)X700套機,是親朋好友里難得會用單反拍照的人。

東部經(jīng)濟(jì)的飛速發(fā)展,讓酒店業(yè)的競爭迅速激烈起來,無錫大飯店很快就泯然眾人矣。更糟糕的是,2002年,錢海峰發(fā)現(xiàn)自己得了鼻咽癌。醫(yī)生告訴他這個病看存活率沒有用,放到一個人身上就是死掉或活下來。錢海峰看著病房里的人來來往往,沒想到,最后是自己活了下來?!拔倚U幸運的,真的蠻幸運的?!?/p>

癌癥摧毀了他的聽力和口腔,也讓他傾家蕩產(chǎn)。錢海峰已經(jīng)10年沒漲工資了,每個月薪水2000塊,女兒在外地上大學(xué),他至今跟父母住在一間老房子里,已然是無錫的低收入階層。他早就看開了,自己不是不需要錢,是攢錢也沒什么用,萬一癌癥復(fù)發(fā),多少錢也活不下來,不如把這個錢花在攝影的愛好上。

錢海峰也拍風(fēng)光。2006年去西藏第一次自助旅行后,他見識過了內(nèi)蒙古草原、川西雪山、三江源源頭等壯觀的風(fēng)景,但更獨特的景色需要體力和金錢,雇不起越野車,高原盡頭的冰川就是進(jìn)不去。反而是最常乘坐的綠皮火車,是他最方便挖掘的地方。“我就是窮人拍窮人,我能拍飛機高鐵的話,我也不會拍綠皮?!?/p>

中國人民大學(xué)新聞學(xué)院副教授任悅,近年接觸過很多這樣拍底層的攝影師,很多人自己的身份也是工人、保安,也是四五十歲的年紀(jì),甚至有些人打扮長相都跟錢海峰差不多。

“拍紀(jì)實是一個很苦的工作,一個是體力上的苦,另一個是形式上的空間有限,如果想體現(xiàn)特別多個人的印跡,也很難。年輕人很難從這里面體會到樂趣?!迸募o(jì)實在經(jīng)濟(jì)上的投入產(chǎn)出不成正比,即便是錢海峰這樣得了大獎,他的照片想變成藝術(shù)品,需要做尺寸、材料、限量等種種限制,必須一路有人推動著才能進(jìn)入流通市場。任悅告訴我們,即便是真的出售了,紀(jì)實類的照片在藝術(shù)品市場價格也偏低,搶手的往往是一些概念化的作品。這種情況下,國內(nèi)拍紀(jì)實攝影的主力確實就只剩下了這些大叔,他們結(jié)婚生子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沒有年輕人那么大的經(jīng)濟(jì)壓力,半路出家,再追求成名也不現(xiàn)實,反而能勤勤懇懇地拍,“持之以恒地干一件別人不愛干的事兒”。

綠皮火車這個題材其實拍不了幾年了:25B型車廂早已經(jīng)停產(chǎn),這意味著正在運行的綠皮火車未來三五年內(nèi)也會大量退役。在這種情況下的拍照,看起來頗有種訃文記者的意味。錢海峰同時也在拍四線、五線的小城市,那是他乘坐這種廉價交通工具能輕松抵達(dá)的地方,然而一旦綠皮車被取消,空調(diào)車的價格要翻倍,高鐵的票價更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錢海峰的經(jīng)濟(jì)水平是落后于中國鐵路的發(fā)展的,從無錫出發(fā),如何再抵達(dá)那些中國的角落?錢海峰自己也沒有答案。

錢海峰對自己的照片很自信,他自稱“不懂理論,就是拍照拍照拍照”,想用照片來說話。但被連州捧出來之后,外界必然不再用對待一名電工的態(tài)度來要求他了。有人寫文章詬病錢海峰的片子沒有自己的攝影語言,很難提煉出獨特的作者意識,場面過于隨意,“似乎僅僅服從于偷窺式的獵奇”。

鮑昆不屑這種批評,他認(rèn)為相比于內(nèi)容,攝影水平高不高并不重要,“這是最蠢的批評了”。

任悅覺得找一個普通的圖片編輯、攝影專業(yè)畢業(yè)生,恐怕也只能拍成錢海峰這樣:“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人可能更注重景別變化,注意背景、構(gòu)圖……但是看綠皮火車的深度,估計也不會超出錢海峰?!?/p>

在畫面的直觀真實之外,也許還需要點別的什么。

“拍一張吧,留個紀(jì)念”

1月9日入夜,幾位攝影師都已經(jīng)拍了一天,年輕攝影記者用徠卡膠片機,走路輕聲,想清楚后上膠卷,只按一次快門,動靜小到聽不見;錢海峰過路時,頻繁地用數(shù)碼相機湊近了拍,不想遺漏任何一個場景,同一個車廂得多拍出幾倍——大家明顯玩不到一起去。列車員讓我提醒錢海峰,已經(jīng)有乘客投訴他打擾了正常休息。

晚上20點,列車過了湖北,車廂里冷得凍腳。我們這節(jié)臥鋪車廂沒開燈,其他人都早早地躺下了,已是鼾聲四起。只有錢海峰從始至終保持高度的興奮,一趟一趟往外跑,好像沒有興趣消減的時候,夜里他獨自回來,坐在椅子上,跟鄰鋪的男青年搭上了話。

錢海峰并不太會問人問題,幾天里他大量的時間都在講自己的創(chuàng)作,獲獎極大提高了他對作品的信心,幾位專家的話也被他反復(fù)引用,來證明自己作品的價值。之前唐浩武、鮑昆都告訴過他,要多了解照片背后的社會現(xiàn)實,回來寫點攝影筆記。這正是錢海峰的短板,在走南闖北的這幾年,他看到新疆魯克沁的葡萄干只要四五塊錢一斤,一家人一年曬葡萄干只賺一萬多塊錢;看到?jīng)錾降囊妥迦松町惓8F困,遇到了金沙江邊為建水壩而怒氣沖沖的村民,但是也僅僅局限于觀看,并不能說出太多自己的想法。

鄰鋪的男青年姓李,30歲出頭,河南人,在深圳的富士康公司工作。小李經(jīng)常搭乘這班1204次列車回老家,白天接受過報紙記者的簡單采訪,但說著說著就開始炫耀起自己買車票的人脈,記者很快對他失去了興趣。

在“咣當(dāng)咣當(dāng)”的火車聲中,黑暗里兩個人常常聽不清對方在說什么,錢海峰和小李還是聊了起來:

“這輛車明天就終止了,我也是回家中止一段人生,旁邊這是我老婆,你看她都不跟我說話,我們明天到家把紅證換成綠證。就是離婚證?!?/p>

“我不是攝影師,拍照片沒人給我錢。那個(指旁邊的鋪位)是《三聯(lián)生活周刊》的記者,她是來報道我的,因為我拍火車得了一個大獎……我跟她說要把這些都保存下來。”

“這個車我坐了十幾年了,我是2002年6月14日來深圳的,就是這趟車,熱得跟蒸籠一樣。”

“你來深圳13年了……比我拍照時間還久。”

“2002年是我第一次來深圳。家里給了我700塊錢,我后來結(jié)婚、生小孩,就是拿那700塊錢出來的。頭一年在富士康,第一個月拿330塊,做了6個月轉(zhuǎn)正變成380。我一個月加班200個小時,多賺700,現(xiàn)在再加這么多班能賺9000塊錢?!?/p>

“9000塊真不少了,我一個月就2000多塊。”

“我是2014年1月9日離開富士康的,當(dāng)時工資是2030塊,其他都靠加班。加班200小時什么概念?每天至少多加3個鐘頭,周末不休息,2030塊除以21.75天是日薪,工作日加班時薪乘以1.5,雙休日乘以2,過節(jié)乘以3?!?/p>

“我比較輕松的,經(jīng)濟(jì)壓力小,家里沒那么大供養(yǎng)負(fù)擔(dān)。”

“你是哪年的?1968年,那你比我大了16歲。”“我經(jīng)常出去坐綠皮火車,這次跟記者一起所以睡臥鋪,平時全國各地到處跑,硬座也能坐的?!?/p>

…………

兩個人到最后也沒有真正地交流起來,只不過各自對著噪音中的傾聽者,簡述了自己的生活。

夜已經(jīng)深了,錢海峰跟小李約定,第二天早上5點,在他下車之前給這對即將離婚的夫妻拍張合影。

“明天這趟車就換掉了,你的人生也要告別過去,拍一張嘛,留個紀(jì)念?!?/p>

(實習(xí)生羅秉雪對本文亦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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