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夏
1948年,馬洛伊離開早已物是人非的祖國,流亡海外,就像《燭燼》中的兩位主人公那樣,流亡于昨日的世界。
盡管活到20世紀80年代,馬洛伊·山多爾骨子里卻是一個19世紀歐洲知識分子。二戰(zhàn)爆發(fā)不久,他就寫下“也許,這個世界上的光就要熄滅”。稍遲,與他一道浸淫歐洲精神傳統(tǒng)的本雅明和茨威格先后自殺。馬洛伊沒有選擇自殺,而是開始寫作小說《燭燼》,將他多年身經目擊的那個歐洲的分崩離析,盡數(shù)囊括于這部作品中。或許,這本書也是他的告別宣言。1948年,馬洛伊離開早已物是人非的祖國,流亡海外,就像《燭燼》中的兩位主人公那樣,流亡于昨日的世界。
《燭燼》[ 匈牙利] 馬洛伊·山多爾著譯林出版社2015 年10 月
流亡,既有身體意義上的流亡,也有精神層面上的流亡,說來簡單,其實也復雜。《燭燼》中兩位老友暌違41年后聚首,于夏夜燭光的微暗之火下訴說各自的經歷。本來么,好友重逢,總要熱情備至、無話不談吧?但分明,又有各種機心、策略和刀光劍影,在暗暗蠢動。
我們且看主人亨利克將軍的經歷吧。他是奧匈帝國軍人,帝國在一戰(zhàn)戰(zhàn)敗解體后,他仍將貴族的秩序、榮譽與尊嚴,視為自己生活的核心:“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依舊還在,即使在現(xiàn)實中已經消亡。它還在,因為我向它許下過誓言。”客人康拉德則不以為然:“我的家園是加利西亞和肖邦。它們中哪個現(xiàn)在還存在?把我跟它們聯(lián)系到一起的那條秘密紐帶已經不復存在了。所有的一切都分崩離析,變成碎片?!笨道率瞧矫?,熱愛藝術和自由,所謂貴族的紀律和尊嚴于他并無多少意義。
反諷的是,康拉德的自由主義激情與亨利克的母親和妻子遙相呼應,尤其是與后者的暗通款曲更是毀滅了亨利克的世界;更反諷的是,這兩個明爭暗斗的世界——貴族的秩序與平民的自由——在一戰(zhàn)后灰飛煙滅,到二戰(zhàn)則其殘留的那點影子都蕩然無存了。
這就是所有流亡者共通的命運:他們都喪失了家園,但其各自的家園并不彼此共通,沒有一條神秘的小徑可以在兩者之間相聯(lián),倒有很多額外的因素從中作梗:文明、階級、財富、性別……這些沖突成為馬洛伊大多數(shù)小說的主題,也使其文字別具一種獨白式的挽歌氣質。其獨白讓人們那交織了愛情、友誼、背叛和陰謀的內心,反射一種莎士比亞悲劇的奇特光譜。他們復雜的靈魂,在馬洛伊手術刀一樣的筆尖下,如剝洋蔥那樣一瓣一瓣展現(xiàn)出異常豐富的質地。
而其挽歌的氣質,也使作品在橫跨時空的背景下與另一個世界聯(lián)系起來,宕開和擴大了小說原本的物理界限?!稜T燼》中那墻上常年蒙塵為待客而擦拭一新的肖像畫,那重新擺放用以還原帝國時代氛圍的陳設,那在冰涼的門把手上透出幽幽情絲的詭異低語……馬洛伊以哥特手法呈現(xiàn)的,恰恰是一幕20世紀下半葉綻放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畫卷。就如加西亞·馬爾克斯日后用以堆砌《百年孤獨》的盛大廢墟,馬洛伊也建造了一座貯藏19世紀傳統(tǒng)精神的伊甸園?;蛘呶覀儾环琳f得更精確一些——一座壯美的墳塋。
某種意義上,有流亡背景的作家,存在這樣的兩極。其代表人物,一極是納博科夫,另一級是馬洛伊。納博科夫代表的那類作家,視流亡為創(chuàng)作陷阱。納博科夫們所做的,是避開流亡,做更有意義的工作,或革新小說創(chuàng)作,或顛覆“刻奇”式的思維方法,等等。
而馬洛伊所代表的那類作家,則以流亡為其寫作靈魂,但他們同樣反對廉價的“刻奇”,而汲汲于從如煙往事中挖掘種種沖突與曖昧,驅散敷衍其上的粉色魅惑,重建湮沒于戰(zhàn)爭和時代滌蕩中的那個世界。是的,馬洛伊內心懷揣的那個世界不止容納所有“小我”的奔突競逐,還有高屋建瓴的宏闊視角和深入肺腑的內心觀照。讀他的小說,不僅能讀到時代,更能讀到精神。
書訊
季羨林博大精深的人文學養(yǎng),質樸高華的詩人心性,將稍縱即逝的四時辰光,幻化成瑰麗萬方的奇異世界,令平凡不過的花草樹木,煥發(fā)出震撼人心的光彩靈性,把司空見慣的名勝古跡,再造出興會淋漓的美之極致。瞻望國寶級大師季羨林的審美高度,體味“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的人生境界。
本書作為季羨林散文精選書系中的第一輯,精選了季先生寫景狀物的抒情散文60余篇,這些作品均為膾炙人口的名篇名作,多篇被選編入中小學語文教材。季先生藝術人格的巨大能量,在這些作品中體現(xiàn)得再充分不過,每字每句都透露著一顆敏感細膩、赤誠火熱、而又晶瑩剔透的詩心。大師作品中樸質而高華的人生境界將會滋養(yǎng)和引領世世代代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