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必烈 空軍政治部文工團

■ 馮柏銘 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歌劇團

釣魚城

■ 馮必烈 空軍政治部文工團

■ 馮柏銘 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歌劇團

時 間 宋末元初

地 點 釣魚城內(nèi)外、蒙古金帳內(nèi)外

人 物 （以出場先后為序）

蒙 哥 —— 蒙古大汗，忽必烈之兄。 （男低音）

老 臣 ——蒙古大臣，三朝元老。 （男中音）

忽必烈 ——蒙古大汗，元朝開國皇帝。 （男高音）

王 立 —— 南宋合州安撫使。 （男中音）

熊爾夫人 ——元軍瀘州守將熊爾之妻。 （女高音）

王 母 ——王立之母。 （女中音）

欽 差 ——南宋宦官。 （男閹音）

南宋將士、婦孺、難民、蒙古將士、貴族、兒童若干。

序

【在悲壯、慘烈，卻恢弘如頌歌般的序曲中，出現(xiàn)如下字幕：

公元1259年，攜橫掃歐亞之威的蒙古大汗蒙哥親率十數(shù)萬大軍，欲效西晉滅吳之法，先取長江上游，然后順江東下，配合陸路平定江南。然而，他前進的腳步卻止于一座小小的山城之下。

【燈光亮起，顯現(xiàn)出一段傷痕累累、斑駁蒼涼，卻依然高聳的城墻。

【字幕：公元1259年，合州（今重慶合川）釣魚城。

【城墻上，幾名守城將士眺望著遠方，激動地大喊：“打中了！打中了！”

【隨之，無數(shù)的南宋軍民沖上，用豪邁的歌聲形成一組歡慶勝利的多聲部合唱：

【歌聲中，幾名守城士兵將一些鮮魚和面餅拋向城下，并大喊：“這是寫給蒙古人的信！還有鮮魚和面餅！”

【與此同時，一名將領張弓搭箭，將綁在箭上的一封信射向城下……

【隨著箭矢飛去，只見舞臺一角的金榻上，出現(xiàn)身負重傷的蒙哥。

【幾名蒙古將軍隨侍在側(cè)，神情哀傷。

【稍頃，一名蒙古衛(wèi)士手托一盤，隨一蒙古老臣來至榻前。

老 臣 （指著托盤，唱）這是蠻宋拋下的魚和面餅，還射來一封呈給大汗的信。蒙 哥 （極度衰弱地）念！老 臣 （念信，唱）不要以為我們糧絕彈盡，剛烹的魚和餅鮮香誘人。十六年來貴軍死傷慘重，再攻十六年也難克此城！

蒙 哥 （聽罷，不禁急怒攻心，大喊一聲）可惡！可惡?。。ɑ杷肋^去）

【眾人齊聲呼喚：“大汗！大汗……”

蒙 哥 （醒轉(zhuǎn)，用盡最后一絲氣力，怒指釣魚城，唱）若克此城，當盡屠之！違此詔者，天地不容！

【蒙哥恨罷，頹然而崩。眾人齊跪，大放悲聲。

【隨著燈光變幻，舞臺的另一端，猛然出現(xiàn)忽必烈悲痛而堅定的身影。

忽必烈 （悲憤地，唱）

驚悉王兄戰(zhàn)死釣魚城，

留下的遺詔字字含恨。

我應當即刻率軍西征，

屠滅弒我大汗的仇人。

面對長生天，我發(fā)誓：

定要將此城碾為齏粉！

【就在這復仇的歌聲中，蒙軍凄厲的戰(zhàn)斗號角驀然響起。

【剎那間，無數(shù)的蒙軍將士如潮水般涌上；同時，城墻上再次出現(xiàn)南宋軍民的身影……由此形成對抗性的多聲部合唱：

【憤怒的蒙古將士奮不顧身地揮舞著彎刀就往城頭上攀爬……

【而守城的南宋將士更是同仇敵愾，毫無畏懼地上前迎敵……

【一邊是復仇心切的烈焰，一邊是視死如歸的洪水。隨著粗悍、狂野的音樂達到高潮，剎那間戰(zhàn)火驟燃，殺氣與血光沖天……

【然而，就在兩軍將士即將絞殺在一團的瞬間，音樂與畫面驟然定格。

【切光。黑暗中響起畫外音：

“公元1259年，蒙古大汗蒙哥因傷重不治崩于釣魚城下。為爭奪汗位，各路蒙古大軍紛紛回撤草原。此役，不僅使南宋歷史又延續(xù)了二十年，也使得西征的蒙古大軍最終未能進入非洲?！?/p>

上 闕

【17年后（公元1276年），釣魚城內(nèi)。

【不遠處便是城堞，城下是嘉陵江，隔著江可看到對面的群山。

【鞭炮、鑼鼓聲大作，一群活潑可愛的孩童跑來。

孩 童 （合唱）咚鏘，咚咚鏘！

噼哩叭啦砰砰砰！

是誰收復了瀘州城？

是誰斬殺了元軍將領？

是智勇雙全的王將軍，

趁敵空虛攻其不備出奇兵！咚鏘，咚咚鏘！

噼哩叭啦砰砰砰！

【隨之，軍樂聲大作。凱旋的南宋將士唱著雄壯的軍歌、排著整齊的 隊伍走來；孩童們則蹦蹦跳跳地追著隊伍在跑……

出擊如旋風！ 噼哩叭啦砰砰砰！

從來心膽盛， 咚鏘，咚咚鏘！

浩氣叩天庭！ 噼哩叭啦砰砰砰！

【站在隊伍中央的王立看著這歡樂、熱烈的場面，不禁感慨萬端……

王 立 （唱）日日刀光劍影，

時時虎斗龍爭。

彈指間三十三載，

巋然不動釣魚城。

天佑巴蜀！

天佑大宋！

忽必烈雖已悍然稱帝，

南端的大理亦遭滅頂。

但我合州軍民，

仍然斗志昂揚，氣勢如虹！愿只愿多年的苦守鏖戰(zhàn)，

可助我幼帝，重振雄風！

【跟隨凱旋隊伍進入到釣魚城中的難民紛紛跪倒在王立周圍，表達著感恩之情，并表現(xiàn)出兩種不同的心態(tài)——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

【但就在這時，從難民堆里走出一個雖衣著破落，卻氣質(zhì)非凡的俊俏女子，只見她雙眉微蹙，弱弱地便責備起那些表示質(zhì)疑的難民來……

俊女子 （唱）是王將軍浴血奮戰(zhàn)，

方守住最后的家園。

爾等這般顛三倒四，

豈不讓人意冷心寒？

王 立 （立刻被她的容貌與談吐深深吸引……）

（唱）衣衫襤縷，卻有如此言談；

形容憔悴，竟是麗質(zhì)天然。

若不是官宦人家千金女，便是那書香門第美嬋娟。

【那女子似乎感受到王立的目光，便回過頭來，沖著他嫣然一笑。

【這一笑，頓時令山河變色，燈光也隨之陡轉(zhuǎn)。

【面對佳人垂青，身為男人的王立怎能不竊喜受用？在旖旎的燈光下，其他人都悄然隱去，天下仿佛唯獨屬于王立與他“奇遇”的佳人。

【正當王立陶醉于濃情蜜意的邂逅之時……突然，眼前的佳人竟不知從哪兒閃電般地拔出一把短劍，猛地刺向他的胸膛。

【幸虧王立眼疾手快，避開致命的一刺并將其制住。然而震驚仍然寫在他的臉上：方才還心心相印的女子，怎么轉(zhuǎn)眼就成了索命的刺客？

王 立 （怒吼，唱）為什么？你這是為什么？（一把奪下短劍）突然間竟變得如此兇狠？！

【王立的怒吼立刻引來了眾將士和百姓，燈光也隨之復明。

王 立 （看劍身）熊爾之劍……？?。ɡЩ蟮?，唱）

莫非你是敵軍的剌客？

或者對我有深仇大恨？

俊女子 （竟毫無畏懼，反而迎上王立的目光）

（唱）是的，是的，我恨你！你破我城池，殺我夫君！

王 立 （驚詫）你……？

俊女子 （憤怒地告訴他，唱）

我便是瀘州守將之妻，

我要為熊爾報仇雪恨！

【聽到她竟是敵將熊爾之妻，人群頓時沸騰了，爆發(fā)出陣陣吼聲。

【但熊爾夫人并沒被這種氣勢嚇倒，反而與憤怒的人群形成對抗——

【面對這冥頑不靈的女人，眾人愈加憤怒，一齊用手中的刀槍棍棒將熊爾夫人高高挑起……

王 立 （大喝一聲）住手！

【眾人為之一怔，慢慢將熊爾夫人放下。

王 立 （上前，直視熊爾夫人仇恨的雙眸……良久，不禁感慨，唱）

好個纖纖弱質(zhì)，膽色不讓男兒，

好個剛烈女子，氣節(jié)不輸漢人。

為報夫仇，渾然不顧生死，

這份情義，堪稱節(jié)烈堅貞。

（揮揮手）

放開她！讓她走，讓她出城，

讓她去尋找自己的親人！

眾 人 （齊呼）將軍！

王 立 （對眾人，唱）

雖然她想要置我于死地，

也因我先殺了她的夫君。

我們不能讓一個弱女子，

來承載我們的萬千仇恨。

更不能用尋常百姓的鮮血，

來祭奠我大宋將士的英魂。

【原本激憤的眾人都被王立的寬容大度所折服。

【熊爾夫人原本蔑視冷漠的眼神也流露出幾分疑惑。

【眾人沉默著退后，給熊爾夫人讓開了出城的道路，目光卻一直將她死死盯住。熊爾夫人呆滯半晌，隨即邁開腳步向城門口走去……

【恰在此時，一聲長長的號角打破了這短暫的平靜。隨之，元軍將士的“屠城”之聲驟起；城內(nèi)所有的軍民也在瞬間緊張激動起來。

【在迎戰(zhàn)的歌聲中，所有守城軍民列開陣勢……

【旋即，無數(shù)的飛石和亂箭落入城中——這是元軍在攻城。

【混亂中，人們紛紛躲避……突然，一支亂箭射在熊爾夫人的胸前。

【一口鮮血噴出，熊爾夫人倒地。

【燈光驟暗。

【黑暗中，一陣稚嫩的歌聲飄來（童聲二重唱）：

長長水，方方船，

星星掉在水里面。

劃船過去撈一籃，

竹籃空空都不見。

媽媽叫我抬頭看，

天上星星眨著眼……

【歌聲中，一束暖暖的光射向病榻上的熊爾夫人。她似乎被這歌聲喚醒，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又力不從心地倒下。

熊爾夫人 （神情恍惚地，唱）

似晨露滴在心頭，

又似潺潺溪水流。

莫非我榮登極樂，

得到仙童的迎候？

可這甜美的歌聲，

卻讓我如飲鴆酒！

你在哪里？我離散的孩子！

四面兵燹，何處可將你容留？

荒野間你能否找到回家的路？

黑夜里我看到你流淚的雙眸……

噩運啊，為什么總是糾纏不休？

竟讓一支利箭與我錯誤地邂逅。

大仇未報卻無奈身陷敵手，

走也不能走，留也不能夠。

眼看著春去夏來又是秋，

北雁南飛，片片黃葉愁……

唉！

看窗外殘月如鉤，

點染出一簾煩憂。

情依舊，心傷透，

無眠夜，又一宿……

【熊爾夫人思緒未平，王母拎著食盒走了過來。

王 母 醒了！

（唱）

我給你熬了一點白米粥，

喝了對傷情會大有裨益。

熊爾夫人 （卻一臉冷漠，唱）

感謝你們對我的一片好意，

但殺夫之仇我決不會忘記。

等養(yǎng)好傷我還會找你兒子，

拼一個不是他亡就是我死！

王 母 （反應卻很平淡，唱）

如此也得等傷好了再說，

想殺人，你也得有力氣。

（拿出短劍給她）

這是熊爾最后的遺物，

我想還應該回到你手里。

熊爾夫人 （大感意外，唱）

我欲置你兒子于死地，

你卻給我殺人的利器。

你應該恨我才是正理，

為什么行事這般怪異？

王 母 （長嘆一聲，唱）

不是我行事怪異，

也不是我不想恨你。

只因你我同為女人，

有著相同的遭遇。

一樣因戰(zhàn)亂成了寡婦，

一樣恨那殺夫的仇敵。

可是面對這曠日持久的爭戰(zhàn)，

我已恨得麻木、恨得不容易。

你殺我、我殺他、他殺你，

就這樣無休止地循環(huán)不息，

這世上只會有更多的寡婦，

和無數(shù)個成為孤兒的孩子。

你說說，

我恨你一個人是否很可笑？

你想想，

究竟是什么讓我們骨肉分離？

【在王母悲傷而冷峻的詠嘆中，一群破衣爛衫的寡婦在舞臺后部緩緩移動并一路拋撒紙錢，一群孩童則舉著招魂幡默默地跟在她們身后……

【當王母詠嘆結(jié)束時，寡婦們唱起了一曲悲哀而詭異的安魂曲……（女聲合唱）

寡婦們 （合唱）不要再四處漂泊嘍，

戰(zhàn)死在荒野中的游魂。

那崖頭上的黃葛樹，

就是你歸鄉(xiāng)的幡引。

不要在氤氳中迷路喲，

長眠在不知何方的夫君。

讓晨光中的啟明星，

領你走進自己的家門。

【熊爾夫人在這悲戚的氛圍中，不禁忘記自己的立場而心生感觸——

【越來越多疲憊而憔悴的百姓加入到招魂的行列中（混聲合唱）

魂兮，歸來吧，我們的親人！

百般叮嚀千般思念萬般呼喚：

莫忘了那曾經(jīng)美好的過往，

莫忘了那曾經(jīng)寧靜的家園。

寡婦們 （沉溺般地，唱）

巴山的雨，夜夜纏綿，

繾綣了霧里炊煙。

黃葛樹下，一壺清釅，

廝守著夢里桃源。

落花的村，煮酒的店，

江波上白帆點點。

牧童短笛、漁舟唱晚，

不在天上！在人間??！

【漸漸地，所有人都沉醉在對以往和平歲月的回憶之中……

【突然，一陣喧嘩聲傳來，將這一切打破。

【燈光轉(zhuǎn)換，回到原來的場景。

【幾名宋兵從秘道里帶回來一名衣衫襤縷、面有菜色的漢人。

【王立急急趕來。

宋 兵 啟稟將軍，我們從秘道外抓到一名奸細。

王 立 （一看被抓之人，不禁大呼）韓公公！

來 人 （一見王立，先是哭倒在地）王將軍！

（唱）臨安城已于年初陷落，

幼帝亦不幸被敵擄去。

咱家這一路千難萬苦，

只為傳太皇太后懿旨。

王 立 （大驚，唱）

如此說韓公公乃朝廷欽差，

快快焚香設案，恭聆圣諭！

【很快香案便設置停當，筋疲力盡的欽差也被人從地上攙了起來。

欽 差 （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業(yè)已破舊的詔書）合州安撫使王立聽旨！

【以王立為首的軍民人等連忙一齊跪下，山呼萬歲。

欽 差 （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唱）

大宋屬下，軍民全體，

見詔之日，即崇元帝。

馬放南山，刀槍入庫，

永享太平，欽此欽此！

【聽完詔書，所有人都被震驚得目瞪口呆，現(xiàn)場竟是一片可怕的沉寂。

王 立 （怔怔地，唱）

此詔書是假，還是真？

這究竟是夢，還是醒？

我的心，仿佛在滴血，

頭腦里卻是一片混沌。

（突然大笑不止，但眼眶中分明有淚光在閃動）

三十余載拼死抗頑兇，

犧牲了無數(shù)好弟兄。

今日卻命我馬放南山，

還道要將元帝尊崇。

這分明是繳械當降臣，

卻偏說什么永享太平。

（突然狂吼）太平了！不用再打了?。。ê鲇值鸵鳎┎淮蛄耍驼娴哪芴?？

【仿佛為了回答他的疑問，元軍進攻的號角再一次響起。隨即，那倏倏的箭矢便如雨點般落下，那一陣陣“屠城！屠城！”的嘶吼聲更是震人心魄。

【一瞬間，所有的百姓又加入到守城將士的行列，再次激憤地怒號。

【在戰(zhàn)爭的光影里、在兩軍的嘶吼中，熊爾夫人一時竟手足無措……

熊爾夫人 （心亂如麻地，唱）

飛石、亂箭、彎刀、長弓……

痛苦的呻吟，扭曲的身影……

啊，這可悲又可怕的搏殺，

比我想象的還要血腥猙獰。

（手撫著王母還給她的短劍，眼看著王立，不禁陷入了深思）

為療傷在此滯留半年整，

親見他接納了數(shù)萬百姓。

干旱的侵襲猶如雪上加霜，

卻依然省下口糧給我養(yǎng)病。

應當說他們和我一樣善良，

這短劍便是最好的明證。

應當說他們和我一樣無辜，

只是遭遇比我更加不幸。

可憐的人們，面對屠城令，

已陷入了只能死拼的絕境。

我該怎樣，才能幫助他們，

擺脫這冷酷無情的宿命……

【隨著一陣幽幽的胡琴伴著火不思從極遠處飄來，大幕徐徐閉上。

【稍頃，有人在黑暗中憤怒地大吼：“那個狡猾的蒙古女人從秘道逃跑了！”

【音樂驟起，將緊張的情緒渲染到極致。

下 闕

【高廣宏大、極具蒙古風情的金帳內(nèi)。

【忽必烈端坐于高處，一群蒙古貴族正在情緒激動地向他進言……（男聲合唱、輪唱）

眾貴族 （唱）西極流沙，東盡遼左， 西極流沙，東盡遼左，

忽必烈 （笑了笑，唱）

問鼎中原諸位功不可沒，

但此請此議卻頗欠思量。

西域的綠洲，北方的莽原，

邊陲的古鎮(zhèn)，江南的水鄉(xiāng)。

都是長生天特別的恩賜，

就該保留它獨有的模樣。

如今天下大定四海一家，

何必總想著牛羊和牧場。

【正在此時，老臣興奮地領著熊爾夫人入金帳覲見。

老 臣 陛下！

（唱）瀘州守將熊爾之妻，

被困釣魚城長達半年。

如今得以僥幸逃脫，

更有機密要面呈大汗。

【眾貴族聞言，大為振奮，頓時議論紛紛……

眾貴族 （合唱）她能逃出，必知秘道布防，

不日便可實現(xiàn)先王的遺愿。

大元時代的最后一塊頑石，

將用毀滅來抵償他們的強悍。

【老臣連忙示意熊爾夫人，讓其快快稟報。

熊爾夫人 （卻是滿臉惶惑，盈盈下拜）請陛下恕罪！

（唱）群雄逐鹿幾十年，

宋亡天下改大元。

大元之名，出自易經(jīng)，

足見陛下心胸浩如天。

釣魚城雖為彈丸之地，

堅貞意志日月皆可鑒。

小女子今日冒死求見，

只懇請圣上網(wǎng)開一面。

眾貴族 （齊聲）怎樣網(wǎng)開一面？

熊爾夫人 （對忽必烈，唱）

天下百姓皆為您子民，

何必再讓生靈涂炭？

只須撤去先王屠城令，

即刻便可休兵和談。

眾貴族 （聞言大怒，合唱）

何方妖女竟敢如此大膽？

圣上萬萬不可輕信讒言！

不報兄仇豈算血性兒男？

不遵遺詔更是忤逆背叛！

老 臣 （更是憤怒至極，唱）

圍城之軍乃先王舊部，

父輩兄長多在彼長眠。

復仇烈火已是生生不息，

怎能不顧眾怒輕議和談。

此女袒護遺宋心懷鬼胎，

妖言惑眾理應開刀問斬！

眾貴族 （馬上附和，合唱）

問斬！問斬！問斬！

將她五馬分尸，凌遲腰斬！

問斬！問斬！問斬！

將她示眾三日，拋尸荒原！

【在眾貴族的怒吼聲中，眾武士架起熊爾夫人便往金帳外拖去……

忽必烈 （突然大叫一聲）慢！

【眾貴族和老臣不解地看著他，心中充滿了疑惑……

【燈光漸暗，只留下一束光籠罩著欲言又止的忽必烈。

【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如戰(zhàn)鼓、如驚雷，由遠而近，越來越響……

忽必烈 （內(nèi)心糾結(jié)地，唱）

馬蹄聲疾，所向披靡！

唯有蠻宋，堪稱勁敵！

若非它幼帝少不更事，

若非它奸臣驕奢淫逸，

各地都似巴蜀般兇悍，

問鼎中原，尚需時日。

啊，釣魚城！

你這值得尊敬的對手，

你這讓我痛恨的仇敵！

如此頑強，如此堅韌，

真不知該怎樣將你處置？

數(shù)年前，我已下旨，

不得再有屠城之舉。

經(jīng)歷了連年戰(zhàn)亂，

就應當休養(yǎng)生息。

可是這弒我王兄之地，

縱使不忍又怎能輕言放棄？

可是若一味窮追猛打，

又還將折損多少我猛士？

【就在此時，一陣“呼麥”聲由金帳外飄來……

【只見金帳外，那些負傷的蒙古將士在呻吟、在呼喚——多年的鏖戰(zhàn)，已將這些曾經(jīng)驍勇剽悍的戰(zhàn)士也銷磨得身心俱疲（男聲合唱）：

平沙莽莽，綠野芊綿，

勒勒車滾出歲歲年年。

為什么非要將薩日娜花，

栽種到遙遠的江南河岸？

折腿的馬，血染的鞍，

靈魂亦將在異鄉(xiāng)流連。

那大漠狂風里的蒼鷹啊，

請帶我回到夢中的草原！

【聽著這歌聲，忽必烈陷入了沉思……

【隨著另一陣哀歌響起，燈光轉(zhuǎn)換。

【這已是三年后（公元1279年）的釣魚城內(nèi)。

【這里幾乎與那些金帳外蒙古傷兵的情形毫無二致。嚴重的傷殘加上極度的饑餓，早使得守城將士疲弱不堪，只有婦女們在發(fā)出陣陣悲鳴（女聲合唱）：

巴山的雨，夜夜纏綿，

已化作噩夢連連。

酒旗城郭，陌上桑間，

都付了斷壁殘垣。

長簫短笛，聲如咒怨，

訴不完妻離子散。

朝生暮死，人如螻蟻，

不在地獄！在人間！！

【突然，一個孩子在喊：“媽媽，我餓……！”

【聽到這絕望的聲音，正在城頭遠眺的王立轉(zhuǎn)過身來，立見眼前慘狀。

王 立 （不覺心情沉重，唱）

殘山、剩水、孤城，

依伴著沉沉暮靄。

凄愴、悲涼、無奈，

一陣陣如潮涌來。

瀘州城破，世昌殉國；

重慶陷落，張玨自裁。

恍然間楚歌四起，

烏騅聲聲哀。

人已乏，馬已怠，

又逢連年天災。

十萬軍民無糧草，

唯?？鄵慰噢摺?/p>

殘山、剩水、孤城，

依伴著沉沉暮靄。

凄愴、悲涼、無奈，

一陣陣如潮涌來……

【在王立的嘆息聲中，所有人漸漸匯成一曲凄愴的混聲合唱：

巴山的雨，夜夜纏綿，

已化作噩夢連連。

酒旗城郭，陌上桑間，

都付了斷壁殘垣。

長簫短笛，聲如咒怨，

訴不完妻離子散。

朝生暮死，人如螻蟻，

不在地獄！在人間??！

【在這哀歌之中，熊爾夫人被士兵從秘道押上。一時間人潮涌動，憤怒的聲音響徹了整座釣魚城（合唱）：

無恥的女人，冷血的女人，

逃跑告密，竟然還膽敢潛回。

【混亂之際，王立走來揮手制止了眾人的騷動。

【熊爾夫人正要向王立解釋，卻聽得遠處傳來一片哀號聲。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群目光散亂的婦女牽著一群無知的孩子一路 悲泣而來……

孩子們 （天真地，唱）

娘啊娘，您要帶我去哪兒？

為什么總是不停地流淚？

婦女們 （強忍哀傷，唱）

兒啊兒，娘要送你去天堂，

天堂里沒有戰(zhàn)火紛飛。

孩子們 （興奮地，唱）

不打仗該是個啥子樣？

能不能頓頓都吃上芋頭葉？

婦女們 （淚流滿面，唱）

天堂里沒有干旱和饑饉，

只有花果香甜肉糜鮮美。

孩子們 （忽又黯然，唱）

可是天堂再好也不是家鄉(xiāng)，

沒娘的孩子只會孤獨傷悲。

婦女們 （終于痛哭失聲，唱）

孩子啊孩子，你先行一步，

爹娘不久就會緊緊相隨……

【婦女們一邊哭泣一邊把懵懂無知的孩子進行著交換——互相牽住 了他人的孩子，而目光卻離不開自己的孩子……這情景簡直讓人心碎。

熊爾夫人 （推開人墻，沖向王立）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王 立 （良久不語，最終眼含淚花，悲哀地說出實情）易子而食！

【這可怕的四個字一出，頓時四下里哭成一片。

王 立 （仰天悲呼）蒼天哪！你為什么要這樣折磨我們？！

熊爾夫人 （揪住王立，唱）

你為什么不阻止，

這樣的人倫慘??？

你們還是不是人，

怎可以易子而食？！

王 立 （哀痛而決絕地，唱）

樹皮、草根和觀音土，

早已成了療饑的美食。

斷不能讓守城的將士，

在戰(zhàn)死前就活活餓死！

【所有的百姓、士兵紛紛強忍悲戚，附和著王立的歌聲，形成了最悲壯也最悲哀的合唱：

縱使痛喪人倫，縱使易子而食，

縱使宋已滅亡，也要堅守城池！

決不做待宰的羔羊任人蹂躪，

只要一息尚存我們寧可戰(zhàn)死！

【在這悲歌中熊爾夫人連連搖頭，痛苦地捂住耳朵……最后終于掙扎著喊出：

熊爾夫人 （唱） 不用死！大家不用死！

城外已有元使帶來圣諭：

只要停戰(zhàn)、只要和談，

即便是屠城令亦可放棄！

【一時間舞臺凝固，靜得可怕。

【但良久之后，卻聽到有一種低沉而堅決的聲音仿佛從地底下發(fā)出（一部分守城將士的合唱）：

不！和談就等于投降，

豈能夠為活命茍且偷安？

我們寧死也不當降臣，

即使做鬼也要大義凜然！

【這聲音迅速地彌散開來，很快就匯聚成狂濤般的怒吼（混聲合唱）：

殺死妖婦！莫讓她妖言惑眾！

殺死妖婦！莫因此軍心渙散！

快將她五馬分尸，凌遲腰斬！

快將她示眾三日，拋尸荒原！

【在眾人的怒吼中，熊爾夫人又一次被淹沒在刀槍棍棒叢中。

熊爾夫人 （一聲長嘆，唱）

我死不足惜，我死無遺憾。

只愿戰(zhàn)爭的陰霾終能消散。

讓孩子能有安睡的搖籃，

讓父母能有舒心的笑臉。

讓夫妻間不再陰陽永隔，

讓天下人都有幸福家園！

【伴隨著熊爾夫人發(fā)自肺腑的聲音，在場的婦女無不為之動容，漸漸融入她的歌聲；而男人們則硬著心腸背對著女人，跪在王立面前表示反對和談——

【仿佛為了消解他們的分歧，元軍進攻的號角和那“屠城！屠城！”的陣陣嘶吼聲又一次如驚雷般響起……

【一瞬間，無論男女，又義無反顧地怒吼著撲向城堞……

【在激烈的廝殺聲中，舞臺燈光漸暗，唯有一束幽冷的光照射著王立。

王 立 （亦悲、亦憤、亦痛地，唱）

三十六年……

時光銷蝕了曾經(jīng)斑斕的期待，

歲月卻湮滅不了英雄的氣概。

殘缺的肢體仍握著殘缺的劍，

賁張的血脈依然賁張著豪邁。

三十六年……

夢中只見鐵馬冰河尸山血海，

醒來仍是殺聲動地滿天陰霾。

當年天真的孩童也披上了甲鎧，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再將自己掩埋。

上蒼啊！

你原本只給了我們一種結(jié)局，

戰(zhàn)死、或者餓死都同樣精彩。

如今卻拋出一道詭譎的難題，

讓我們在生死間抉擇、徘徊。

啊……

我是堂堂大宋的不二孤臣！

我是獨立當朝最后的將帥！

馬革裹尸，乃軍人之善終！

除卻忠君保國，豈有他哉？！

【突然，在另一束追光下，忽必烈出現(xiàn)在另一個空間。

忽必烈 （規(guī)勸地，唱）

將軍為宋室苦戰(zhàn)多年，

堪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但如今南朝國祚不復，

那西湖歌舞亦成了往事。

既然眼前已無君可忠，

倒不如休兵和談順天意。

既然當下已無國可保，

更不如保境安民成大義。

【這一番心靈對話，讓王立似有所思……正踟躕間，燈光下出現(xiàn)王母。

【此刻已是疲弱不堪的王立猶如看到救星，立即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母親。

王 立 娘！

王 母 （也很糾結(jié)，唱）

兒啊兒，要問生與死，

娘和你一樣難以舍取。

死如長睡，從此安逸，

活著卻要莫大的勇氣。

若妥協(xié)，定背萬世罵名，

家族榮譽也將毀之旦夕。

但為了城中這十萬生靈，

即便千夫所指又有何懼？

兒啊兒，不論生與死，

娘的心都和你在一起！

【王立聞聽此言，更陷入靈魂的撕裂和內(nèi)心的天人交戰(zhàn)……（以下為王立、忽必烈及王母的三重唱）：

王 立 （頭腦更加混亂，唱）

啊……天堂、地獄……

啊……抗爭、和議……

孰是孰非，何去何從？

差之毫厘，謬之千里！

能否用他人的鮮血，

將自己的英名涂滿青史？

能否用他人的白骨，

將自己的功績層層累積？

誰能告訴我？該怎樣做，

才能不悖這天良與忠義？

【就在王立的內(nèi)心糾結(jié)不清之際，不斷有自刎的南宋將士倒在血泊中。

【幾近崩潰的王立仿佛受到感染，也猛地拔出劍來……

【正當這千鈞一發(fā)之時，熊爾夫人驀地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并不顧一切地抓住了他手中的利劍。

熊爾夫人 （懇求地，唱）

不不不！你不能死，不能死！

你死了將置十萬生靈于何地？

王 立 （長嘆，搖頭，唱）

你……畢竟是一個異族女子，

怎懂得何謂氣節(jié)？何謂忠義？

熊爾夫人 （卻仍不放手，唱）

我懂！我懂得這一切，

我與你一樣心有戚戚。

千真萬確我是蒙古媳，

但我原本是個漢家女。

我是種在江南的紅柳，

我是開在草原的茉莉！

王 立 （大為詫異）你……

熊爾夫人 （娓娓道來，唱）

只因當今圣上推崇漢學，

遂拜我兄長為王子之師。

那時熊爾乃王府的侍衛(wèi)，

與我相傾相慕喜結(jié)連理。

從此不知宋元、不問蒙漢，

唯有執(zhí)子之手的甜甜蜜蜜……

可今天，美好往昔皆成追憶，

人世間一幕幕盡是死別生離。

將軍啊，這災禍雖不由您開始，

但這曠世浩劫卻可以由您結(jié)束。

快救救歷盡苦難仍然不屈的百姓！

快救救雖九死卻血氣猶存的勇士！

快救救饑荒中即將被易食的幼童！

快救救草原上那苦盼親人的孩子！

【隨著熊爾夫人的懇求，只見釣魚城中的孩童在仰望著星空、那些草原上的孩童也在眺望著遠方，并一同唱起了天籟般的歌謠……

釣魚城孩童 （合唱）長長水，方方船，

星星掉在水里面。

劃船過去撈一籃，

竹籃空空都不見。

媽媽叫我抬頭看，

天上星星眨著眼。

草原的孩童 （合唱）青青草，落日圓，

白云朵朵軟綿綿。

騎馬過去捏一捏，

原來羊兒連成片。

阿媽叫我抬頭看，

天上白云紅了臉。

【聽著這童言天籟，歷經(jīng)了內(nèi)心糾結(jié)和掙扎的幾位歷史主角漸漸地走到了一起……

王立、熊爾夫人、忽必烈、王 母（四重唱）

天籟一般的歌聲，

比泉水還要清純。

能驅(qū)散滿天戰(zhàn)云，

能治愈心頭傷痕。

他們都是我們的孩子，

都是如花燦爛的生命。

偃旗息鼓吧鑄劍為犁，

還他們一個朗朗乾坤！

女人們 （合唱）讓孩子能有安睡的搖籃，

讓父母能有舒心的笑臉。

讓夫妻間不再陰陽永隔，

讓天下人都有幸福家園！

所有人 （合唱）讓孩子能有安睡的搖籃，

讓父母能有舒心的笑臉。

讓夫妻間不再陰陽永隔，

讓天下人都有幸福家園！

【忽必烈大笑，走向王立，但王立卻抬手止步……

王 立 （唱）若想打開這封閉的城門，

還須約法三章白紙黑字：

一不樹降旗，二不改州志，

要殺殺王立，百姓不可欺！

忽必烈 （未有絲毫猶豫，唱）

勝人者勇，自勝者強！

圣賢教誨堪稱字字珠璣。

真正的英雄理應獲得尊重，

再加一款：倡漢學重道崇禮！

【終于，曾經(jīng)勢不兩立的仇敵眼看著就要走到一起……但就在此時，隨著一聲如沉雷般的巨吼，蒙哥似真似幻地出現(xiàn)在半空中……

老 臣 （用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不斷地重復，唱）

若克此城，當盡屠之！

違此詔者，天地不容！

若克此城，當盡屠之！

違此詔者，天地不容……

【忽必烈當即跪倒在地，昂首向天——

忽必烈 （大義凜然地，唱）

尊敬的王兄我愧對于你，

可是這屠城令必須放棄。

我不再只是草原的可汗，

我要做泱泱中華的大帝！

此處的熱土亦是我的家園，

此地的軍民已是我的兄弟。

我要消弭天南地北的齟齬，

我要融化四海八荒的分歧。

尊重所有的民族和宗教，

包容各家的學說和典藉。

繼承中土的王道正統(tǒng)，

創(chuàng)造堪比漢唐的盛世！

【樂聲大作，儀仗盡出。老臣走來，宣讀圣旨。

老 臣 釣魚城內(nèi)，軍民全體，

見詔之日，共崇元帝！

王立將軍，保民有功。

依前仍任合州安撫使！

【在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燈光轉(zhuǎn)換。

跋

【舞臺重又回復到序幕時的場景。

【傷痕累累的城墻之上，釣魚城軍民在為自己依然不失尊嚴地活著而慶幸；而城下的元

軍將士也在為這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事終于結(jié)束而狂喜……

元軍將士 （合唱）長生天啊，在您的指引下，

終于能與遠方的親人團圓！

釣魚城軍民 （合唱）能夠繼續(xù)生活在嘉陵江畔，

就像永遠守候在母親身邊！

釣魚城軍民、元軍將士（合唱）

啊………啊………

啊………啊………

沒有饑寒殺戮的日子多么美好！

鑄劍為犁啊再也不要輕啟戰(zhàn)端！

【巨大的城墻緩緩地轉(zhuǎn)動著向一邊滑去，城里和城外頓時成為一體。

【這些曾結(jié)下血仇并經(jīng)歷了長時間殊死搏殺的仇敵終于融合在一起，并充滿憧憬地共同暢想起那即將到來卻不再有戰(zhàn)火的明天——

【全劇終。

【責任編輯：尹雨】

關(guān)于釣魚城

■ 馮柏銘 馮必烈

公元1234年，南宋和蒙古聯(lián)手，滅掉了金朝；蒙古人隨即將兵鋒指向南宋。蒙古大軍消滅西夏和金時，可謂勢如破竹；其三度西征，橫掃亞歐數(shù)十國，更是所向披靡；其統(tǒng)帥蒙哥，曾被西方歷史學家稱之為“上帝之鞭”。但是，在征服南宋的過程中，他們卻身陷泥潭，大傷元氣，苦斗了近半個世紀。南宋，無疑是蒙古人遭遇的最強勁對手。

宋、蒙之戰(zhàn)，數(shù)四川歷時最久，而抵抗之慘烈，尤以合州（今重慶合川）釣魚城為最。釣魚城自1243年建成之后，在抗蒙戰(zhàn)爭中頑強堅守達36年并屢創(chuàng)蒙軍，極大地鼓舞了南宋軍民的斗志。

1258年，蒙古大汗蒙哥親率10萬大軍進入四川，欲效西晉滅吳之法，先取長江上游，然后水師順江東下，配合陸路平定江南。然而，他前進的腳步卻止于這一座扼守在嘉陵江上、面積僅2.5平方公里的小小山城之下。身中炮石的蒙哥魂斷釣魚城，臨終前留下“若克此城，當赭城剖赤，而盡誅之”的遺詔。

蒙哥駕崩之后，為爭奪皇位，南征和西征的各路蒙軍紛紛回撤到草原。這使得南宋的歷史又延續(xù)了20年，也使得西征的蒙古大軍最終未能進入非洲。

1276年1月，南宋都城臨安（今浙江杭州）陷落，年僅五歲的宋帝被俘，南宋太皇太后奉玉璽向蒙軍投降，同時向全國發(fā)布繳械投降的詔書；但由于當時地理封閉，信息不通，再加之蒙哥的“屠城令”，釣魚城軍民仍以頑強的意志繼續(xù)著抗蒙斗爭，直至得知南宋皇帝投降的消息，他們依然沒有放棄。

1277年6月，瀘州城破；翌年12月，重慶陷落。整個四川唯有釣魚城抵抗的大旗仍舊孤獨地飄揚在嘉陵江畔。而此時的守城將領王立，已接納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十余萬難民，再加之遭逢連年大旱，城中居民竟發(fā)生了易子而食的慘劇。抵抗是死，不抵抗也是死……當年的同仇敵愾，到如今已變成了一種無奈的選擇。

經(jīng)過幾年內(nèi)戰(zhàn)，在蒙古諸汗王中唯一欣賞漢文化的忽必烈執(zhí)掌了汗位，安定了蒙古。身懷雄才大略、立志成為泱泱中華一代帝王的他，從統(tǒng)一天下的大局出發(fā)，在他的漢臣李德輝之妹熊爾夫人的斡旋下，意欲放棄屠戮，實行和談，以安撫民心。但一想到他的王兄蒙哥臨終前的屠城遺詔，想到這么多年來蒙古軍在釣魚城下付出的慘重代價，不禁又踟躕不已……

面對熊爾夫人的勸和，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王立也猶豫了：作為一名沖鋒陷陣的武將，若是堅持抵抗，以身殉國，還能保留一世英名，但城中百姓必死。若放棄抵抗，自己則會背上一世罵名。個人的性命不足惜，難道十萬人的性命也不足惜？難道用十萬人的白骨來支撐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是真正的忠義，就是上天的至理？王立思來想去，不知出路在哪里？他陷入了極度的痛苦……

幾位歷史的主角，都站在了歷史的十字路口，該何去何從？他們同樣的內(nèi)心糾結(jié)，同樣的天人交戰(zhàn)，同樣的面臨著極其艱難的抉擇……

但老子有云：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所幸的是，他們最終都戰(zhàn)勝了自己，成為了真正的英雄。

700年之后，斑駁蒼涼的釣魚城依舊頑強地屹立在嘉陵江畔，就像一座高聳在天地之間的戰(zhàn)爭紀念碑。仰望著它，我們也不禁百感交集，心緒難平：對于無可避免的戰(zhàn)爭，我們當然不必懼怕。但我們此刻寧愿以一顆向往和平之心，將這段已然遠去的歷史譜寫成一首充滿人性的頌歌。

【責任編輯：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