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飛亞

陶玉玲這個名字，如今年輕一點的人可能不太熟悉了。不過，只要說到電影《柳堡的故事》里的甜妞“二妹子”和《霓虹燈下的哨兵》中的“春妮”，人們多半就會恍然大悟：原來是她！

《柳堡的故事》是新中國軍事題材電影中的首部愛情片，也是陶玉玲與電影的初見。伴隨著《九九艷陽天》的旋律，甜美的“二妹子”如一首清純的田園詩，叩開了不知多少觀眾的心扉?！赌藓鐭粝碌纳诒酚稍拕「木幎?，話劇是陶玉玲的老本行，“春妮”這個角色更是為她“量身定做”，她的表演因此愈加純熟。

如今，當年的“二妹子”已是耄耋之年，滿頭華發(fā)。但她笑容中的質(zhì)樸清甜，仍然依稀可辨，在歲月磨洗中更添熱情爽朗。每次見到她的笑容，我都忍不住感慨：人們一定很難相信，這樣的笑容會出現(xiàn)在一個事業(yè)上歷經(jīng)坎坷、至今還在與癌癥做斗爭的老人身上吧？

對于電影，陶玉玲其實一直抱著遺憾。

她的演藝事業(yè)，在《柳堡的故事》和《霓虹燈下的哨兵》中就達到頂峰;而由于在“文革”中被迫離開銀幕，錯過黃金年齡，她再也沒能得到超越這兩座頂峰的機會——當然，這僅僅是從作品的知名度來說的，就演技而言，陶玉玲一直在不斷超越自我。

1978年，陶玉玲被調(diào)進八一電影制片廠。在44歲時重返演藝界，昔日明星的輝煌早已是過眼煙云，陶玉玲不得不從最不起眼的配角重新做起。但她不在意，有戲就演，對每一個小角色都非常認真。正應了演藝界常說的一句話：“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睉阎@樣的心態(tài)，陶玉玲的演技在不知不覺中沉淀著，其后，在《沒有航標的河流》中大放光芒，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直到今天，陶玉玲也沒有停止她的演藝生涯。她參演影視劇、參加各種晚會、下部隊慰問演出……甚至還趕了一把時髦，參加過一些年輕導演的微電影拍攝。

和從前一樣，她不挑剔角色，不在意報酬，只圖“演”得開心：“我就是喜歡演，愿意演。再說也沒法挑呀，老太太要是當主角誰還看?。俊彼哪亻_著玩笑。“我就是在文藝方面多吃了幾年飯，只能通過這些發(fā)揮余熱。只要對社會還有點用處就好。”

陶玉玲年逾80的生命，是從病魔手中搶來的。在60多歲的一次體檢中，陶玉玲被診斷為上顎惡性腫瘤。而她抗癌的方法，就是“在戰(zhàn)略上藐視敵人”，以健康人的心態(tài)和節(jié)奏投入工作。

手術(shù)之后，陶玉玲有4個月不能說話，直到現(xiàn)在，說話偶爾還會導致她頭部脹痛。并且，由于手術(shù)破壞了唾液分泌的功能，她平時必須頻繁地喝水，這也嚴重影響了她的演出。一次，有一個話劇團排演《雷雨》，邀請她出演魯媽這個角色。這類經(jīng)典劇目，是她一直特別期待的。但是，思量再三，她還是拒絕了。

還有一次，她和導演翟俊杰參加朗誦表演，讀著讀著，突然說不出話了，怎么努力都發(fā)不出聲音，她只好歉意地示意翟俊杰一個人把剩下的部分朗誦完了。從此以后，陶玉玲再也不參加集體朗誦，“萬一再出什么狀況，太對不起隊友、對不起觀眾啦！”

“那單人朗誦怎么就不怕了？”我開玩笑地問她。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去年4月，吉林市為籌備第24屆金雞百花電影節(jié)，邀請了一批藝術(shù)家去參觀指導，這里面數(shù)她年紀最大，偏偏還就只有她“逞能”，登臺朗誦了一首詩。

“單人表演嘛，我感覺不對勁了可以提前結(jié)束，不會拖累別人呀?！彼ＵＱ劬?，大概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說不過去，忍不住大笑起來，“你看，我就是這樣！總說不應該參加活動吧，可是也參加了不少了——奧運會、殘奧會、春晚……什么都敢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這種時候膽子就壯起來了?！蔽颐靼?，其實她是太熱愛表演了，舍不得與舞臺告別。

即使沒有演出，陶玉玲的一顆心也掛在藝術(shù)上。她常常在上午一個人走到離家不遠的電影院，坐下來慢慢欣賞。一來是了解電影近況，二來是看現(xiàn)在的觀眾喜歡什么。銀屏上有很多她熟悉的面孔，是她的朋友或晚輩，看著他們的表演，她感到很親切。仿佛她自己的生命，藝術(shù)的生命，都正通過銀屏上那一個個人物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