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聲音煮沸
有個朋友第一次上我家,他感嘆道:“你家貓狗好乖啊!”
乖嗎?我看了一眼臥在朋友腿上自來熟的雪碧,以及他腳邊踱著貓步豎著尾巴求撫摩的點點,只想仰頭問老天,你們的節(jié)操呢?
一貓一狗同這個第一次見面的朋友雙雙一見如故,甚至相見恨晚,并不是因為這個朋友身上有貓味、狗味,也不是他用肉干賄賂了它們,而是它們明白,這個朋友是真心想要擁抱它們。
我發(fā)現(xiàn),貓狗身上似乎有一種神奇的特質(zhì),它們可以輕易分辨出眼前的人是敵是友。這個特質(zhì)在雪碧身上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
我姥姥不喜歡狗,她曾苦口婆心地勸過我送走雪碧,自然無濟于事,以至于后來見到雪碧,也不過是淡淡地自言自語般地念叨著:“你這孩子為什么要養(yǎng)狗呢?”
這不是責(zé)備,不是怒吼,是來自對立面思維的困惑。然而雪碧一見到姥姥就如臨大敵,汪汪直叫,可姥姥明明都沒看它一眼。
雪碧這看似無緣由的戒備實則有它自己的判斷,我相信它可以感覺到姥姥打心底排斥它。正如它走在大街上,要是有人投來嫌棄的目光,避開身體繞道而行,它都可以感受到陌生人散發(fā)出的厭惡,然后會立刻傲嬌地昂頭一吼,表示:我也不喜歡你!
我倒是羨慕它們能擁有這種超能力——能輕易察覺出面前這個人對自己是真情還是假意,能對那些冷眼相看自己的人瀟灑傲氣地不屑一顧。然而地球是圓的,人類社會是圓滑的,你再不善于處世,也得學(xué)著磨平棱角,即使看起來笨拙可笑。
我有段時間會在晚上九點半帶雪碧出門溜達,途經(jīng)一個家具城。夜里沒車停在這里,家具城的大門前便成了一塊空地,附近的狗友們會自發(fā)帶著寶貝們在此一聚。在這里,我認(rèn)識了一個牽著薩摩耶的姑娘。
我一直很喜歡大型犬,看著它們都很有安全感,抱起來也一定暖意十足吧。聽罷我的想法,姑娘搖搖頭,說,乖乖只帶給她無窮無盡的不安全感。她生怕稍有差池,沒把乖乖照顧周全,他就要離去了。
那個“他”是姑娘的男朋友,乖乖也是他的狗。她為了他遠赴千里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來到他的身邊,工作之余負(fù)責(zé)他的飲食起居,外加照顧一條他極其寶貴的狗。她說:“說實在的,我覺得武漢是個沒什么人情味的城市,人們嗓門很大,表情很兇,冬夏的氣候讓人抓狂。可是因為他是我的一切,所以我愿意接受這一切:接受這兒低很多的工資重頭來過,接受這條難伺候的狗,接受一個為別人活著的自己?!?/p>
聽到這兒我有些不明白了,我打趣地問道:“因為愛情嗎?”
姑娘笑了,笑時會露出兩顆虎牙,竟讓清冷的月光也沾上了她的生氣。她說:“我是個直來直去的人,我想要和他在一起,就會不顧一切地找他,就算在這場愛情中我付出再多都沒關(guān)系,只要他真心待我就好。前段時間他都是五點下班,我都會帶乖乖來接他步行回家,他的公司就在附近。但是他最近會加班,總是忙到好晚。啊,他來了……”
姑娘眼睛一亮,帶著乖乖雀躍地奔過去。我好奇地探頭望去,想看看這個幸福的男人的模樣,但只覺得他與常人無異。男人蹲下身摸著乖乖的腦袋,嘴角也帶著笑意。
這是一對璧人佳偶,與狗玩鬧的畫面很是羨煞旁人,不過似乎少了些什么。我聳聳肩,帶著雪碧回家。
很多人都說,沉浸在愛情里面的人是傻瓜,他們的眼睛會被一層五彩斑斕的薄紗蒙住,使得他們看不到真實,又或是逃避現(xiàn)實。那日,我被朋友拉去一家在網(wǎng)絡(luò)上炒得很火的新疆菜餐廳。在門前排隊等號的人排成了兩條長龍,我和朋友等了十分鐘便決定向胃投降,轉(zhuǎn)戰(zhàn)別家。這時,有一個人攔住我們,道:“你們要走了?手上的號碼可以讓給我們嗎?”
我抬眼看到一張既平常又熟悉的男子的面容,他穿著襯衣與毛衫,模樣彬彬有禮,理應(yīng)讓人舒服,然我認(rèn)出了他。他是乖乖的主人,而他身旁的女子卻不是那個笑起來會露出兩顆虎牙的姑娘。兩人親昵地挽著手,男子眼中多了一絲我上次未曾看到的,也覺得少了的東西——愛意,濃得仿佛要溢出眼睛的愛意。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時間,正是晚上八點。
姑娘仍然會在九點半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家具城門前的空地,她抱怨著他怎么每天都要加班時,我提起了狗有種分清楚真情假意的直覺,我問她:“你想擁有這種特質(zhì)嗎?”姑娘灑脫地?fù)u搖頭,說:“嘉貝麗·文生說過:對一只狗好,也許只花你一部分的時間,而它,卻將一輩子回報于你。我對他的好,是不需要回報的?!?/p>
我想她是明白的,她的眼前雖有那層薄紗,目光卻早已穿透了一切。有些人說,這個姑娘好傻,那么我要問問你,你會覺得狗傻嗎?他們只不過是在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呀!會愛人,也是一種超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