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亮

2015年10月9日，韓延執(zhí)導的《滾蛋吧！腫瘤君》非常爆冷地入圍奧斯卡。它將角逐第88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這讓韓延成為代表中國內(nèi)地“沖奧”的首位80后導演，一夜之間成為國人矚目的焦點。鮮為人知的是，他不僅是電影主人公原型——漫畫家熊頓的忠實讀者，更是滿足熊頓的愿望，讓其最喜歡的“四小花旦”之一白百何來扮演她。因為熊頓沒能堅持到電影拍完就離開人世，不久前，韓延又到她的墳前，和她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悅。

成名前就喜歡熊頓漫畫

韓延1983年出生在濟南市一個普通知識分子家庭，受父親影響，他中學時已萌生當導演的念頭?！鞍职帜贻p時想學畫畫，考上了很好的學校，但沒有錢讀，于是自學畫畫，卻遇上了上山下鄉(xiāng)。他是那個時代的文藝青年，但被那個時代耽誤了。我從小看爸爸畫油畫，聽他吹口琴，慢慢地我開始想，到底什么樣的藝術(shù)形式能夠完全地表達自我？我想到了電影?！?/p>

中學畢業(yè)后，韓延考入中央戲劇學院電影電視系。入學時老師問他，如果這輩子你只有機會拍一部電影，你會拍什么題材？韓延說要拍一部青春片，希望找到這個時代的青春情懷。大學期間，他獨立制作了多部青春短片，屢屢在大學生電影比賽中獲獎。2008年，他被曾志偉看中，拍攝《九降風》的內(nèi)地版《攤開你的地圖》，可惜電影因?qū)徟鷨栴}，未能公映。

直到執(zhí)導《第一次》大獲成功，韓延的導演之路才愈走愈明朗。其間，一位筆名為“熊頓”的美女漫畫家的作品，引起了韓延的關(guān)注。熊頓原名項瑤，出生于浙江松陽。爸爸是公務(wù)員，媽媽是電影院職工。她生性頑皮，曾“偷喝爸爸的酒醉倒，往外婆的茶里猛加白糖，手持板凳追打男生”，這些兒時的糗事，都被她自我揭露在漫畫中。在浙江嘉興上完大學后她只身闖蕩上海、北京。作為一枚資深熟女+剩女，她不停找房，不停搬家，經(jīng)歷過噩夢一樣的合租伙伴，也在租房中體味到難得的甜蜜友情，還曾有過被房東掃地出門、連夜找房的酸楚與無奈。

熊頓因繪本作品《熟女養(yǎng)成日志》一炮而紅，被贊為中國的高木直子。此后陸續(xù)出版了《熟女“房”事心經(jīng)》《減肥俠》《世博原創(chuàng)漫畫叢書——三毛尋寶記》等，同樣大受歡迎。因為經(jīng)?？此淖髌?，韓延成了熊頓漫畫的忠實讀者。

不幸的是，2011年8月21日清晨，熊頓起床后突然暈倒在地，送醫(yī)院后被查出患有非霍奇金淋巴瘤。從病發(fā)昏倒住院，到2012年夏天第一次出院，這期間種種生活瑣事和治療過程，都被當時不到29歲的她用搞笑漫畫記錄了下來，開始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表。在漫畫中，呆萌率性、頭上還豎著兩只“熊耳朵”的熊頓，無論面對疼痛難忍的胸腔穿刺檢查，還是因化療而大把脫落的頭發(fā)，都能笑口常開、奉獻新穎腦洞。絕癥中的她不忘花癡帥氣的醫(yī)生，依舊享受美食和美容，幽默面對每一個旁人難以想象的難關(guān)。

熊頓不求同情、永不絕望的樂觀精神迅速引起了關(guān)注。尤其她幽默細膩的筆觸，讓無數(shù)網(wǎng)友捧腹又淚奔。原帖的訪問量達到數(shù)百萬，陳坤、王菲、姚晨等都曾在微博中為熊頓送上祝福。熊頓還因此被大家稱作“最搞笑的抗癌漫畫家”。韓延很敬佩這個堅強的女孩，于是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熊頓。熊頓告訴他，小時候因為經(jīng)常泡在媽媽工作的電影院看電影，她曾經(jīng)夢想未來能拍一部屬于自己的電影。只是因受日本著名漫畫家鳥山明的《七龍珠》的影響，不可救藥地迷上了漫畫。一次，熊頓突發(fā)奇想，真誠地對韓延說，她非常期待能將《滾蛋吧！腫瘤君》改編成電影。

這個題材引起了著名制片人江志強的重視，他是電影《第一次》的監(jiān)制，也是扶韓延上戰(zhàn)馬的人，為了拍《捉妖記》差點傾家蕩產(chǎn)。江志強聽完韓延講述的故事，便馬上請人寫劇本。當時熊頓的病情有所好轉(zhuǎn)，還親自參與到了劇本的創(chuàng)作中。熊頓在第一稿劇本完成后還開玩笑說，只有兩個人可以演這個角色，一個是她自己，一個就是白百何。

心愿未了，助她圓夢

2012年8月，熊頓的漫畫《滾蛋吧！腫瘤君》出版。韓延非常高興，給她發(fā)短信表示祝賀。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女孩因病情復發(fā)再次住院。韓延更沒想到的是，3個月后的11月16日，熊頓竟突然病逝。這天晚間，一直由熊頓本人更新的微博貼出一則消息：“項瑤，我們親愛的熊頓，已于今天17：25分離開。感謝這么長時間以來大家對她的支持與關(guān)愛。愿她在天堂還像以前一樣快樂，安好。”

韓延和許多網(wǎng)友一樣，不愿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熊頓最后關(guān)于自述的微博發(fā)表于11月9日，而就在11月4日，熊頓還貼出了一張近照，圖中她戴著花帽、圍巾，抱著兩只玩偶熊，顯得俏皮可愛，并向贈送她禮物的人愉快道謝。“非常高興，而過程很愉快，能看到大家真好！”這成為她最后留給大家的笑容。

樂觀開朗的熊頓是個非?；顫姷呐ⅲ羞^一個設(shè)想：跟韓延他們一起拍這部電影，在劇組里每天畫一幅漫畫，最后出一本合集，叫《滾蛋吧，導演》。但最終她未能完成這個心愿，就匆匆走了。這讓韓延十分心痛和遺憾。

《滾蛋吧！腫瘤君》的原著是由一頁一個故事的短篇漫畫集結(jié)而成，要把它串成一部長篇電影，難度非常大。令韓延特別欣慰的是，熊頓的好友在她離開后的兩年里一直努力撰寫劇本，推進電影項目。2014年韓延收到劇本時，激動得一夜未眠。

原本在此期間，韓延一直在緊張籌備江志強投資巨大的一部民國題材商業(yè)片，這部電影也是白百何主演的。看完《滾蛋吧！腫瘤君》劇本之后，他再次被熊頓的故事深深打動，因為這個題材有一定的時效性，所以韓延建議江志強先拍《腫瘤君》，沒想到竟得到了這位金牌制片人的大力支持。這讓韓延非常感動。

為了滿足熊頓的心愿，韓延很快同白百何進行了溝通。他覺得讓白百何出演得絕癥后仍爽朗樂觀的女主角，再合適不過。因為她之前很多片子，比如《分手合約》《被偷走的那五年》都跟《腫瘤君》類似。果然，白百何看完劇本非常喜歡熊頓這個角色。

白百何為角色努力備課、力求逼真。剩下的問題是：男主角找誰來演呢？為了劇情的完整性和觀眾的接受度，編劇們?yōu)殡娪爸械摹靶茴D”虛構(gòu)了一條感情線。男方是曾在漫畫中被原作者花癡過的“梁醫(yī)生”?！爱敃r幾乎找遍了業(yè)內(nèi)所有一線的男演員。但梁醫(yī)生的戲都是在陪襯熊頓，大腕們都不愿意演?！表n延說，在《竊聽風云3》放映期間，他們試圖聯(lián)系吳彥祖，但當時他母親腸癌復發(fā)，吳彥祖已經(jīng)解散了國內(nèi)的經(jīng)理人公司回美國陪家人。

后來，經(jīng)過江志強以及爾冬升太太羅曉文的推薦，劇本終于遞到了吳彥祖手上。沒有人知道，剛剛經(jīng)歷完陪媽媽跟腫瘤君戰(zhàn)斗的日子，在母親也罹患癌癥去世后，這位以孝心著稱的“男神”讀完劇本后是什么感受。但很快，在吳彥祖與韓延聊了兩小時之后，便確認出演這部電影。這讓韓延驚喜異常，他說：“吳彥祖就是熊頓心中的男神，如果她知道他來演了這部戲一定會很開心。”

拍這部電影，韓延覺得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則，就是一定要把漫畫的質(zhì)感傳承下來。比如腫瘤病發(fā)時的那種疼痛感，表演時該怎么去拿捏？為此他專門找了一位腫瘤專家，每天都跟在組里，對方每次說完癥狀反應(yīng)后，韓延還會讓助手給其他醫(yī)生打電話，得知有的病人有窒息感，有的人就直接暈倒了?！拔覀兩踔猎囘^物理反應(yīng)來催吐，百何后來吐到都有生理反應(yīng)了，我記得我拍了3到4條，最后用了一條，因為她有個細節(jié)，就是從床上站起來時，第一下沒站住，這種下意識反而是催吐或其他物理方式達不到的效果?！?/p>

影片的結(jié)尾，熊頓以視頻的形式現(xiàn)身主持了自己的葬禮，這一幕把無數(shù)人都看哭了。韓延說，這個尾其實是創(chuàng)作出來的，并非其真實經(jīng)歷。但片中熊頓對媽媽說的最后一句話，“媽，我再也不會疼了”，確實是女孩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話。當時在拍攝現(xiàn)場，白百何說出這句臺詞時，全劇組的工作人員幾乎都在掉淚。

值得一提的是，韓延還在二次元幻想場面里，煞費苦心地植入了熊頓最喜歡的美劇《行尸走肉》。他說：“如果熊頓有機會看到它，應(yīng)該會很高興的?！?/p>

用“沖奧”告慰天堂里的你

現(xiàn)實生活中，熊頓用無厘頭的幽默笑對病魔;電影里，白百何的天馬行空、奇思異想正是她樂觀的具象化。2015年8月13日，《滾蛋吧！腫瘤君》在全國公映，沒想到，市場前景并不被業(yè)內(nèi)人士看好的它，卻人氣爆棚，原本估計票房不會達到1億元的該片，竟連續(xù)兩周蟬聯(lián)內(nèi)地票房榜冠軍，一口氣突破4.6億元，創(chuàng)造了歷年8月份上映的華語電影最高票房紀錄。

有網(wǎng)友評價，它在講述熊頓真實抗癌的勵志故事時，也向大家傳遞著陽光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溫情和感動中充滿了正能量。鮮為人知的是，在拍攝過程中，韓延身邊也有些朋友因為工作壓力大或者生活節(jié)奏快，得了一些本不該是這個年齡會得的疾病，甚至還有的年紀輕輕就去世了。“我突然覺得我們本該喝喝酒聊聊青春的這一代人，現(xiàn)在突然要開始學會面對生與死的問題，可能有點沉重。但好多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說，從明天開始要健身了，要每天給媽媽打個電話?！表n延覺得，這正是他拍《腫瘤君》的價值所在。

8月20日晚上，在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電影院，熊頓的父親買了50張票，把親朋好友都請去看電影了，然后還發(fā)了一篇長文。文中他肯定了這部電影和導演韓延，并覺得白百何的表演不但形似而且神似。能得到老人家的認可，韓延頗感欣慰。

令韓延沒想到的是，10月9日，《滾蛋吧！腫瘤君》非常爆冷地入圍奧斯卡，它將代表中國內(nèi)地出征第88屆奧斯卡，角逐最佳外語片。而上一次中國電影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最后提名名單，還是第75屆時張藝謀的《英雄》，距今已經(jīng)12年之久。

據(jù)了解，《滾蛋吧！腫瘤君》在由美國電影協(xié)會和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聯(lián)合主辦的“2015中國電影周”上作為開幕影片放映，獲得美國觀眾的高度贊譽。這也讓韓延成為內(nèi)地“沖奧”的首位80后導演，一夜之間成為國人矚目的焦點。

10月中旬，韓延抵達浙江松陽，他要和在天堂里的美女漫畫家一起分享這份喜悅。熊頓的家坐落在甌江旁邊一座三層小樓，熊媽在家門口給了韓延一個深深的擁抱。熊頓的房間在這座樓房的三層，一間臥室，一間工作室。房間布置一直保持著她生前的樣子。熊爸對韓延說，他跟熊媽三年來一次都沒有夢見過熊頓，在他們心里，從來沒有認為女兒已經(jīng)不在了，夫妻倆覺得熊頓只是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總有一天會回來，一家團聚。

在熊頓的工作室，擺著很多她生前的漫畫手稿和相冊。韓延從第一本第一頁起，一頁一頁地翻看，時不時被漫畫的內(nèi)容逗笑，仿佛在跟熊頓聊天。韓延發(fā)現(xiàn)，熊頓大多數(shù)照片都跟她作品里表現(xiàn)的一樣，表情動作夸張搞怪，幾乎沒有一張正襟危坐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照片。這也能看出來她有多么的特別。

當天下午，熊爸熊媽帶著韓延來到半山腰熊頓長眠的地方。站在山上看一片青山綠水，風景如畫。女孩墓碑上寫了她那句著名的話：“我愿用微笑為你趕走這個世界的陰霾?！表n延忍不住熱淚盈眶……

責編/畢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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