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玉梅　倪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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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形式·寓言敘事·藝術意志：當前美國科幻劇中的英雄形象建構研究

■徐玉梅倪學禮

【內容摘要】 作為美國電視劇中的重要類型，科幻劇以其時空穿梭的視覺藝術形式，探索劇中英雄人物的存在方式。在表層所呈現(xiàn)的英雄的艱難成長過程背后，是深層次的寓言敘事。科幻劇英雄形象的創(chuàng)作活動經歷了從外到內的過程，是一種藝術意志的體現(xiàn)，展示了時代的精神風貌，有力地傳播了美國主流文化的精神。

【關鍵詞】美國科幻劇；英雄形象；時空形式；寓言敘事；藝術意志

繼1949年的《電視巡游者》為美國科幻劇開創(chuàng)了基本的敘事模式之后，各式各樣的科幻劇在美國的熒屏上相繼播出。這里有表現(xiàn)時間旅行的《時間隧道》，表現(xiàn)怪異環(huán)境的《洪荒地帶》，表現(xiàn)異類生物的《猿猴的行星》，表現(xiàn)未來空間的《星際旅行》等。隨著社會文化的發(fā)展以及電視劇本身的類型融合，21世紀以來的科幻劇不再執(zhí)著于人類對自然的征服，而是通過展示時下存在的社會問題如生化危機、環(huán)境開發(fā)等，體現(xiàn)人與環(huán)境的沖突、人與科技的矛盾、人與人的關系，以及人內心遭遇的道德與價值觀的挑戰(zhàn)。

作為一種類型劇，科幻劇常常將人與社會、人與環(huán)境的沖突呈現(xiàn)為敘事上的二元對立：光明與黑暗、勝利與失敗、正義與邪惡等。在這個過程中，英雄形象的建構是敘事得以成立的關鍵。“類型角色在心理上是靜止的——他/她只是一種態(tài)度、一種風格、一種世界觀，還有一種預先決定的在本質上不變的文化姿態(tài)的肉體化身。”①英雄主義是美國影視文化一個重要的主題。無論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道德英雄、有強大能力的超能英雄、還是有勇有謀的平民英雄，甚至還包括一些由反面人物轉化而來的另類英雄，都具有極大的教化力量。他們對抗邪惡、追求幸福、自我救贖的精神成為美國主流價值觀的代表，形成一種獨特的社會精神氣質。作為宣傳美國文化的載體，科幻劇憑借其視覺奇觀，以勢不可擋的趨勢向其他國家蔓延，通過特定的敘事法則對美國社會的信仰、價值、夢想與反思進行意識形態(tài)的“縫合”，在與別國文化的對抗中對觀眾進行潛移默化地“詢喚”，在想象性的建構中有力地傳播了美國主流文化的精神。

一、時空形式：英雄的存在之謎

“美國人稱科幻劇為‘sciecnce—fiction show’，或者簡稱為‘sci—fi’，意思是虛構的科學故事劇。就其內容而言，虛構確實是虛構，但科學成分并不多。這種類型熱衷于表現(xiàn)尚未出現(xiàn)的未來技術、超自然威力以及地球以外的宇宙空間?！雹诳苹脛〗嫵鲆环N獨特的景觀，作為其存在形式的時間與空間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把握與隱喻。

1.密閉空間下的意象傳達

空間在影視作品中不只是地理概念，也不是幾何概念和物理概念，更重要的是社會關系和文化價值。在《穹頂之下》中，緬因州的切斯特磨坊鎮(zhèn)的人們突然被從天而降的力場包圍，一夜之間被籠罩在危險的“穹頂”之中，與外面的世界失去了聯(lián)系。電視劇將背景放在了當代美國社會，目的是關注當下能源破壞、環(huán)境危機、都市奇特事件等狀況。不僅如此，科幻劇中的空間通常具有對超感覺經驗和日?？茖W實在性的追問。比如在《迷失》中，大洋航空815客機在飛行途中遇到強氣流，偏離原來預定的航線，墜落到一個神秘的與世隔絕的小島。而《囚徒》索性講述的就是一個意識幻境的故事：一個在沙漠中被放逐的男人誤入村莊，在這個村莊里所有的人的名字都是數字，他的代號是6號。最后6號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是一個意識幻境，自己只是被人控制并被利用的幻境中的一員。

人類與環(huán)境的對立以及情緒的外化體驗，成為近年來科幻劇主要的主題。而空間的選擇，便是實現(xiàn)這一主題的重要手段。不同于科幻電影將空間設置在大都市或者外星球、虛擬世界的做法，美國科幻劇大都將主要的空間場景設置在與外界隔離的小鎮(zhèn)、村莊或小島?！恶讽斨隆分?，被穹頂隔離的切斯特磨坊鎮(zhèn)不僅是一種視覺上的景觀空間，更是一種理想與現(xiàn)實的碰撞與映照，具有強烈的象征意味?！肚敉健分校?號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真實身份是一個監(jiān)控公司的工作人員，每天負責監(jiān)控別人一舉一動。而到了村莊中的他，卻時時刻刻被村莊里的人監(jiān)控。這種反詩意化的空間其實是隱喻美國鄉(xiāng)土田園生活的喪失。這種外部環(huán)境與內部心靈的對立，表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的孤獨與內心的荒涼。《英雄》中的超能英雄們則是像普通人一樣，在類似桎梏與枷鎖一樣的都市中生活。

科幻劇中，空間作為一種生存場域，作為人與世界發(fā)生關系的存在之地，代表英雄人物對世界的一種理解方式。作為受到神啟示的英雄，其身上自然擔負著與邪惡力量做斗爭的責任?！睹允А返诹?，杰克接替雅各布成為小島的守護者。劇情由一開始的小島歷險，升華為英雄人物在超自然環(huán)境中的精神成長。人們在這個拷問人性的小島，完成了心靈的救贖。英雄置身這樣的空間之中，即使深受其害，也要忍著悲痛奮力前行?！肚敉健纷詈螅瑢⒋迩f從陷落中拯救出來的6號坐在寬廣的沙漠里，在霞光中，體會到來自心底最美的旋律。這是一種莊嚴與崇高，也是一種柔和與寬廣。

2.扭曲變形的時間

美國科幻劇特別注重將時間作為一種重要的敘事元素，最常采取的一種方式就是時間的扭曲和穿越。在美劇《英雄》中，日本人中村寬發(fā)現(xiàn)自己能讓時間停止，并且具有可以穿越時間的能力。于是，他將自己從東京的地鐵中傳送到了未來的紐約。在第二季里，中村寬干脆穿越到了日本的1671年這個自己最喜歡的一部漫畫中的年代?？苹脛≈?，在客觀的可測量的時間和歷史性的時間以及主觀的內在時間之間，存在一種張力。在這種張力之下，“個體可以同時處在任何地方，并參與別處發(fā)生的任何事情?！雹邸睹允А分校?004年因客機失事而流落到孤島上的乘客們，發(fā)現(xiàn)島上有一系列神秘的現(xiàn)象，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時間機器的設置。達摩組織為了研究能否將感染疾病的人送回到過去以躲避疾病，制造了一個時間機器讓人穿越到過去?！睹允А返谖寮局?，一條時間線是沒有離開小島的人們被困到1977年的時空中，并成為達摩組織的成員，而原來時間線上的人們正在2007年搭乘航班重返小島去救助他們。因此，時間成為一種表達意義的敘事符號，成為一種主觀的經驗，一種虛構的形式，一種人類深層次的意識。

在科幻劇中，時間是可以扭曲的，但是人物的結局卻是不可悖逆的?！睹允А分校徊《靖腥镜摹捌渌恕蓖ㄟ^時間機器回到過去之后的確痊愈了，但是最終還是被黑煙干掉了。朱麗葉是被達摩組織利用來研究時間機器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明白達摩組織對“其他人”的傷害行為，停止了科學研究，并利用時間機器退回到15年前來到這個小島的時候。穿梭回15年前的她，遇到意中人，并懷孕生子卻意外死亡，最終也沒離開小島。所以，即使穿越了時間，她的結局依舊是一樣的。從這個意義上講，命運又是不可抗拒的。

盡管如此，神秘的時間具有巨大的包容性，蘊含著錯綜復雜的力量。在突如其來的時間穿越面前，人們心中充滿驚奇與希望，敞開心胸去迎接另一種人生。這些英雄人物身上好像帶著來自神的力量，穿越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與時間都發(fā)生相互的作用。每個傷痕累累的心靈在時間機器中都被治愈了?！睹允А穭〗K時，粉絲們感慨：“我們不必去經受那樣的苦難，我們也不能通過時間旅行來挽救自己的遺憾。但我們還有未來，一個充滿美好的未來?！雹芸苹脛≈杏⑿鄞嬖诘倪@種時間形式，代表一種人類試圖掌控的將來、過去和現(xiàn)在能力。

對于時空的研究，是許多學科的主題，也觸及到一些理論的邊界問題，成為藝術創(chuàng)作的動力。如果我們按照科學的理論來解釋故事，很容易就陷入了相對論、量子理論甚至是平行世界。在此類電視劇中，穿越時空只是一種形式，內在的敘事機制卻是英雄寓言以及背后的寓意。

二、寓言故事：英雄的發(fā)現(xiàn)之思

科幻劇中英雄的成長經歷了溯源、失落、拯救與皈依的過程，體現(xiàn)了英雄主體的成長之路。無論是創(chuàng)作者還是觀眾，對英雄形象的發(fā)現(xiàn)過程，經歷了從表層內容到潛在內容的寓意闡釋。

1.審判罪惡

科幻劇的英雄形象常帶有宗教的罪疚意識。在《圣經·約翰福音》中，耶穌說道：“信子的人有永生；不信子的人得不到永生，上帝的震怒常在他身上?！币簿褪钦f，上帝對行惡的人總會進行懲罰，被罪惡捆綁的人將受到罪的轄制。作為造物主的上帝是萬能的，是萬物的主宰?！睹允А分行u上幸存的人們不斷經歷神秘的事件：與死去的親人相遇、被“其他人”綁架、遭遇黑煙的襲擊，似乎都是上帝的安排?！恶讽斨隆芬婚_始，小鎮(zhèn)就似乎存在著許多秘密，籠罩著罪惡的征兆：小鎮(zhèn)上的外來人員芭比在替人向沙姆韋追賬的過程中與其搏斗，無意中殺死了后者；朱尼爾喪失理智地將提出分手的女友禁閉在地下室；很多載著丙烷的運輸車到了小鎮(zhèn)，而負責此事的正是小鎮(zhèn)上的議員吉姆，甚至警察局長杜克都與其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之后，“罪”的因子便一直如影隨形地在這個穹頂之下彌漫。神秘的穹頂似乎代表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在考驗著人性的陰暗處，直指人的罪責。正如《穹頂之下》第一季開首語是：“切斯特磨坊鎮(zhèn)是一個平凡的小鎮(zhèn)，至少曾經是。直到神秘的穹頂，將我們隔絕于世，隱形、堅不可摧、無法逃離。我們被困住了。我們不知道它從哪來，為何來，但被困其中，所有人的秘密，都無處遁形。”

關于罪，一直被認為不僅僅是錯誤行為，也是一種罪性。“罪是一種不合乎上帝道德律要求的事，不管是出于人的行為，還是不作為。這或許是一種行為，或許是一種心思意念，或許是一種內在的傾向?！雹荨睹允А分校叭赴吲眲P特，在小島上儼然是一個敢作敢為的女英雄?？墒窃洑⒑^父的行為，讓她無法面對自己。甚至在抓捕她的警察受傷之際，她會產生期待警察死去的心理。罪是一種病態(tài)，所以有的人會否認罪的存在，拒絕承擔責任，甚至將罪轉嫁到別人身上。在否認罪的時候，背后的問題就是自我欺騙，比如《迷失》中的韓國夫婦宋和金。金因自己家庭出身不好，有強烈的自卑意識，不愿意讓任何人接近宋。過分關注自己，掩飾自己的缺陷，正是內心不安的表現(xiàn)。

“當罪進入人與上帝的關系中，帶來了嚴重后果。這些后果包括上帝的不悅、罪疚、懲罰、死亡。罪同樣也會帶來影響個別犯罪者的后果，包括被罪奴役、逃避現(xiàn)實，否認罪、自欺、麻木、自我中心以及不安等?！雹拊诨浇棠抢铮系鄣谋拘允鞘嵉?，與罪惡截然對立。人如果犯罪，便是與上帝為敵，引來上帝的怒氣。這種怒氣終有一天會變成行動，來懲罰罪人的罪行，最明顯的一個結果就是遭遇死亡。《迷失》中，小島的守護者雅各布把這些候選人帶到小島，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黑煙除掉，最后只剩下六個繼承者。英雄的成長，要經歷上帝對罪責的懲罰，還要經歷自身對罪的懺悔，通過超自然的人性改變，達到罪的赦免。

2.抗拒欲望

罪行常常與欲望相聯(lián)?！妒ソ洝分猩系鄹嬖V亞伯拉罕他將成為萬國之父，在一定程度上其實又是利用了亞伯拉罕的欲望。在英雄的成長之路上，其對立面往往也同樣具有強大的力量和聰明才智，而且從不克制自己的欲望。人的欲望幾乎總是伴隨著錯誤的行為?！恶讽斨隆防铮纷鳛樾℃?zhèn)的上層管理者，相貌陰鷙，心智過人。當磨坊鎮(zhèn)越來越像一個小國家，資源越來越匱乏，情勢也越來越緊張時，權力的欲望便涌動起來。人作為有缺陷的存在，正是因為匱乏，才不斷追求欲望來滿足自我。吉姆建議，為了讓街道和市民更加安全而組織一個“上交槍械”的活動。但是他自己的地下室，依舊藏了大量的槍支。為了掩蓋自己運送甲烷的丑事，他派牧師柯金斯去放火燒了杜克的房子。但是為了確保自己不被懷疑，他又選擇了殺害柯金斯。

對欲望的不斷渴求，是一種原始的罪惡。吉姆的惡是野蠻的、有欲望的，但是這種欲望又是隱藏在理性主義中的。他善于偽裝，在兒子朱尼爾面前他扮演著愛子如命的角色，在小鎮(zhèn)村民面前扮演拯救者的角色，甚至可以將自己的罪行加在他人身上。還有幫助吉姆的中學老師麗貝卡，一開始她的參與只是因為對科學的好奇心，想要攀登科學的高峰，后來與吉姆一樣，強烈的領導欲讓她認為自己能夠拯救其他人，只是這種領導欲為她自己和穹頂都帶來了災難。她是一個極端的功利主義者，認為所有的一切都能用科學來解釋。她提出小鎮(zhèn)人口太多會帶來能源危機，建議用一定的手段去淘汰一些人。這種主觀劃分人群的行為，正是暗合了目前歐美一部分人的種族優(yōu)劣說。當社會的規(guī)則被占用物質資料的統(tǒng)治者決定，表面看上去是為了維持秩序與維護穩(wěn)定，說到底，仍舊是一種利益的剝奪與欲望的釋放。

美國科幻劇并沒有對欲望持有完全棄絕的態(tài)度，而是讓人物在欲望中痛苦掙扎，畢竟“存天理，滅人欲”和“禁欲主義”并不符合當下的美國文化。被欲望驅使的人，走向瘋狂之際，總會突然出現(xiàn)轉變?！队⑿邸分杏粲舨坏弥镜溺姳斫橙?，野心勃勃地想要擁有超能力，走向連環(huán)殺人之路。但是本劇還是讓塞拉在第四季中懺悔，甚至還救了別人?！恶讽斨隆分械募纷鳛橐粋€對權力充滿欲望的獨裁者，為了挽救兒子的生命，愿意選擇自我終結。所以，英雄與作惡者往往是一體兩面的關系。被朱莉救下后，打算洗心革面的吉姆幫助小鎮(zhèn)渡過難關。他在合適的時機鼓動大家：“我們齊心協(xié)力、并肩作戰(zhàn)，一個小鎮(zhèn)在眼下這種時刻就該如此?！薄恶讽斨隆费永m(xù)了眾多此類藝術作品的主旨，是一場對欲望的審判，也是一次對作惡者的救贖。

3.追尋苦難

苦難是藝術永恒的母題，苦難的深沉與博大賦予藝術以持久的魅力?！妒ソ洝酚涗浟艘d在受難日經歷的苦難。亞里士多德在談悲劇時指出，悲劇表現(xiàn)的是人的苦難，這種苦難并不是由于罪惡，而是某種弱點或過失?？嚯y常常與身體的不適感受有關?！睹允А分性谛u上英勇無畏的洛克，在現(xiàn)實生活中其實是一個殘疾人，腿腳不便。洛克從小被父母拋棄，過著被人領養(yǎng)的生活。成人后被親生父親欺騙而捐贈給其一顆腎。但親生父親利用完他后，將他拒之門外，甚至將他從八樓推下去。除了身體的不適，苦難更多的是一種心理或精神上的折磨，表現(xiàn)為一些情緒，如恐懼、憂慮、孤獨。正如《英雄》第四季的開首語發(fā)出的呼號：“我們所擁有的天賦，這個世界不會理解，更不會賞識?！臀覀円粯?，他們天賦異稟，能力超群。和我們一樣，他們也在尋常的世界苦苦掙扎，被過往所困……受盡迫害，被阻撓其使命的人所困擾?！边@種由苦難延伸出的悲劇感，正是對于人類命運的深刻體認。

在科幻劇中，英雄人物面對苦難選擇的是承受苦難、迎接苦難。因墜樓摔成殘廢的洛克絕望、無奈，最終選擇了抗爭，癱瘓的他打算去澳洲參加徒步旅行遭到拒絕，卻在返回美國的航班上遇到墜機。到了荒島上的洛克奇跡般地站了起來并找到了自信，幫助同伴解決了許多危機。就像《英雄》中的超能力者一樣，洛克像上帝用靈魂和熱血造出來的，具有無限的感受力和同情心，以及拋卻私利的愛?！皭坌谋厝坏脫斂嚯y。即使前面就是圓寂……無辜者的苦痛，就是我的苦痛，世界想使愛毀滅，就讓我與愛一起受難。”⑦這種超越人間苦難，帶著深刻命運感的反抗，呈現(xiàn)出偉大與崇高的色彩，給人以超脫的慰藉。

4.規(guī)訓瘋者

《圣經》中的先知形象因其超凡脫俗、特立獨行而被命名為瘋子。“肉身顯靈的上帝的癲瘋只不過是塵世間非理性的人所不能辨認的一種智慧。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是這樣世界的恥辱，在當時人們眼中他是愚昧和瘋癲的體現(xiàn)?！雹喱F(xiàn)代文化雖然不再像圣經傳統(tǒng)中通過表現(xiàn)智者與愚眾的沖突來建立圣與俗的對立，但是在敘事結構上，二元對立的矛盾依舊適用。畢竟人與命運的沖突、個人與社會的矛盾在任何時代都是成立的?！肚敉健分袣v經失敗的6號，突然看到另一個自己。一個懦弱地看著周圍，另一個義憤填膺地號稱自己是個復仇者。雙重人格的6號就是這樣帶著“癲瘋”要離開這個村莊。無論是暴力的干涉還是非暴力的壓制行為，都是一種社會正統(tǒng)觀念對瘋者的規(guī)訓與懲罰，比如劇中的吃藥和心理治療這兩個儀式的多次呈現(xiàn)，通過約束反叛者的行為，不斷在強化著社會對個體的行為規(guī)范性。

瘋子總是向世俗挑戰(zhàn)，超越物欲橫流，用自己的方式去開拓另一種生活?！肚敉健分?，為了對抗外面的生態(tài)衰敗、冷漠殘忍的世界，2號要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村莊。在這個意義上，2號也像一個瘋子，想要在絕望和心碎的地方尋找純真和希望。瘋子要掙脫束縛、超越控制。這是對于周圍環(huán)境的不滿，是一種渴望嶄新世界、開拓未來生活的勇氣，所以瘋子都是追求自由的人。但是如果僅僅將對瘋子的解讀止步于此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囚徒》對正統(tǒng)規(guī)范的反叛是非攻擊性的，甚至是被規(guī)訓的。電視劇一方面表達個體對環(huán)境的反叛，另一方面仍舊在引導大眾對社會的認同。一心要逃離被異化村莊的6號，最終選擇留了下來，甚至成為村莊的領袖，搖身一變成為體制的守護者和管理者。在這個意義上，電視劇是作為維護社會秩序的載體而存在的。

英雄形象的解讀之旅，就是一個對寓言敘事的發(fā)現(xiàn)過程。正如蘇珊·桑塔格所說，沒有隱喻，一個人就無法進行思考。但是，“生命首先是一樁基于自身的內在事實，然后方成為一樁外在事實，將己身與它物相聯(lián)系。如何駕馭外在生命，這要受到環(huán)境的限制，但人之終極性質（那是其價值之基礎）卻來自其內在生命，那是其對存在的自我實現(xiàn)?！雹嵊⑿鄣某砷L，最終要依靠對內在生命的把握。

三、藝術意志：英雄的成長之道

原罪必然伴隨著救贖，苦難需要祛除，欲望需要清理，瘋子也需要得救，而最后都必須訴諸于內在信仰的力量。“主宰藝術創(chuàng)作活動的是一種人根據特定歷史條件與世界相抗衡的‘藝術意志’，藝術家的創(chuàng)造本能和創(chuàng)造沖動就是藝術意志的真正內涵，是藝術史最本質的活力?！雹庥⑿坌蜗蟮膭?chuàng)作活動不僅僅是外在形象的塑造，而且是一種藝術意志的體現(xiàn)。英雄形象塑造的最終目的，是與這個時代的精神風貌與智性變革產生一致的關系，呈現(xiàn)出崇高的生命感與偉大的世界感。

1.引人向神

第四，傳播媒介和外圍因素的作用貫穿了旅游危機事件網絡輿情傳播的整個過程。一方面，隨著現(xiàn)代信息技術的發(fā)展和互聯(lián)網的普及，傳播媒介的多元化成為公眾參與事件網絡輿情傳播的絕佳平臺，但正是因為傳播媒介的廣泛介入，公眾參與旅游危機事件網絡輿情傳播的成本低廉，由此也加大了相關部門輿情管控的難度；另一方面，政治、經濟、文化、制度及技術等外圍環(huán)境要素為旅游危機事件網絡輿情的傳播塑造了有利的大環(huán)境，而旅游危機事件網絡輿情的傳播也可能帶來這部分要素的發(fā)展和進步。傳播媒介和外圍因素是旅游危機事件網絡輿情傳播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基督教內部有“基督神人二性說”?？苹脛≈谐袚仁澜缲熑蔚挠⑿郏拖窬哂谐芰Φ纳褚粯?。比如《英雄》中會飛的夢想家彼得，不會死的拉拉隊隊長克萊爾，能控制時間的日本辦公室文員中村寬，具有雙重人格的脫衣舞娘妮其，能讀出人內心的警察馬特，可以畫出未來的毒癮畫家艾薩克……他們具有神一樣的智慧，以及超常的知識與信念。我們知道，“智慧是關于復雜情境的良好判斷。因此，智慧涉及反思、洞察力、從經驗中學習的能力，以及對人類狀況中某種合理性的解釋”；《穹頂之下》里，伊拉克戰(zhàn)場上的前特種兵芭比雖然沒有超能力，但接受過軍事訓練的他，在穹頂面前擁有過人的智慧和擔當。這樣一種存在于復雜情景的個體品格，是智慧的典范形象，代表著人類對于英雄本質的看法。

神的精神通過在英雄主體身上發(fā)揮出的威力，將引人向神?！恶讽斨隆防铮敿菲髨D煽動全鎮(zhèn)居民的情緒來打擊芭比并絞死芭比時，芭比失望、震驚，這一幕類似耶穌被押往宣判場被行刑的場景。但是最后像耶穌一樣，芭比選擇了坦然面對、默默承受。這時，天象異變。明明是大白天，看起來卻像午夜，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吉姆只好放棄對芭比的行刑，并說：“穹頂不想讓你死”。這是神的力量在起作用。“英雄的主人公能把他的生命活力、意志力、旨趣、情感愿望等等統(tǒng)一在這一力量之源里面，憑借超人的能力使得他真實的內在需要獲得滿足?！薄睹允А纷詈笠患局校谛u時間之外，編劇用煽情的方式塑造了一個“閃邊世界”：飛機沒有墜毀，每個人過著幸福的生活。這個閃邊世界，其實是人死后的空間。杰克的父親說：“這個地方，是為了讓你們相聚，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光就是和那些人共度的時光，這就是你們在這的原因，沒有人是孤獨的?！苯烫玫拈T打開，門外一股強烈的天堂之光，照在每個人身上。這些曾經帶著弱點甚至罪性的普通人，歷經煉獄的磨難之后，此刻也帶有了神的印記，成為名副其實的英雄。

2.自我超越

尼采說：“人是應該被超越的某種東西。你們?yōu)榱顺阶约?，干過什么呢？直到現(xiàn)在，一切生物都創(chuàng)造過超越自身的某種東西，難道你們要做大潮的退潮，情愿倒退為動物而不愿超越人的自身嗎？”尼采所期待出現(xiàn)的超人英雄不純粹是具有超能量的英雄，更是超越人類極限，追求個人存在意義的人。在《穹頂之下》第二季中，芭比和茱莉葉尋找山姆時，突遭到神秘力量拉扯掉入深淵，醒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身處穹頂之外。為了拯救穹頂之下的人們，他決定重新接近穹頂。像芭比一樣，科幻劇中的多數英雄是成長在艱難環(huán)境中的人，是具有生命旺盛創(chuàng)造力的人，是超越自身、帶給人類希望的人。

雖然英雄的成長軌跡各不相同，但無論個體形象還是群像，無論是否具有超能量，都是作為希望的載體出現(xiàn)的，中間要經歷一個變化的軌跡。這是一場拯救之旅，也是一場蛻變之旅，正如《穹頂之下》中切斯特磨坊鎮(zhèn)的人們所祈禱的那樣：“若干蝴蝶在飛舞。穹頂只不過是個繭，當它消失的時候，我們都能重獲新生?！薄队⑿邸分斜说玫牡谝淮瘟料嗍且蕴鴺堑姆绞匠霈F(xiàn)的。他代表著當前美國年輕人對社會的態(tài)度，對周圍的人與生活產生懷疑，對周遭不信任，有著要變革社會的愿望卻無法達到。所以，彼得雖然具有超能力，但稱不上一個真正的英雄。只有經歷了歷練，遭遇了肉體的折磨和心靈的打擊，經過一番磨難找到自我，憑著自己的能力去幫助別人、拯救地球，彼得才能在英雄之路上順利成長。當彼得最終發(fā)現(xiàn)導致核爆的竟是他自己，他選擇以自己的毀滅挽救紐約市。在今天價值觀多元化的時代，無論上帝存在與否，無論超人是否能代替上帝，超越自身、超越平庸的超人英雄，憑著理想的人格追求，為重塑信仰起到關鍵的作用。

3.道德治愈

古羅馬哲學家西塞羅說：“就像身體的疾病不能到我們身體之外去尋找一樣，我們必須竭盡全力成為我們自己的醫(yī)生?！庇⑿廴宋锏男睦磉^程是很復雜的，一開始是出于驅除自身惡的因子，憑著一定的道德沖動，但是后來就逐漸有了一定的道德目標、原則與信念。無論是《迷失》中在荒島上生存的人們，還是《英雄》中在大都市彷徨失措的超能力者，莫不如此。只有經歷了內心的斗爭與身體的折磨，英雄才成為具有一定自由和能力的責任行為主體。他們“基于一定的物質利益和道德認識，以社會客觀道德價值為評價標準，履行（包括非自覺自愿和自覺自愿兩種態(tài)度）一定社會賦予其的對他人、社會、自然的責任，以及對于自我行為或由其控制的行為所導致或可能導致的有利于或有害于他人和社會的行為后果承擔相應的責任，以及自覺自愿履行責任所形成的良好道德品質。”

在崇高的道德追求中，人得以超越恐懼獲得力量?！睹允А防镒罹哳I袖氣質的人物一直是最符合美國價值觀的杰克。他樂于助人、勇于擔當。作為一名外科醫(yī)生的他，一直為自己職業(yè)的污點而進行良心的譴責。他因為沒法挽回病人的生命而自責，更因為父親推卸責任的行為而羞愧。杰克不愿意接受自己道德上的失足，在小島生活中拼命彌補昔日利己主義造成的過失。他不斷審視自己，奮不顧身地救助島上的幸存者們，向著心中的英雄理想一步步邁進。當最后父親說出“我為有這樣的兒子而驕傲”時，這意味著父親對職業(yè)道德與公平誠信的認可。寧愿堅持崇高精神而遭遇事業(yè)失敗，也不愿意用卑鄙的手段獲得所謂成功的喜悅，這正是英雄道德觀的體現(xiàn)。劇情發(fā)展到最后，幾乎每個人都可以被稱之為英雄，因為他們都克服了自身的弱點，控制自我，升華自我。即使是大騙子索維耶也認識到自己的狹隘自私、暴虐殘忍，渴望得到救贖。甚至在最后坐上飛機離開小島的時刻，為了保證機上其他人員的安全，索維耶選擇了跳機。該片在英雄主義日漸淡化的時代，通過道德拷問與反思達到救贖自我，引導觀眾追求崇高精神境界，起到振奮人心的作用。

四、結語

最高超的編劇不能承擔科學家的角色。對藝術創(chuàng)作來講，科幻將人類與未來世界的距離拉近了。正如科幻作家劉慈欣說的，在遙遠的未來，如果人類文明想要延續(xù)下去并向宇宙擴張，人類必須在無限宏大的領域內去創(chuàng)造科技奇跡?？苹脛〉挠⑿蹟⑹戮哂袠O強的張力和深刻的人性思考，通過對人類生存境遇的反思，達到凈化心靈、提升品格的目的。

最嚴肅的編劇也承擔不了神學家的使命。他們只是盡自己所能將對藝術的感受融匯到對宗教的思考，讓宗教的教義恢復它們本身的神圣內涵，使之在今天散發(fā)出光芒，指引著人們前進的道路。我們到底要到哪里去？小島上的人們在尋找，穹頂之下的人們在尋找，6號也在尋找，彼得他們也在尋找。美國科幻劇雖然沒有好萊塢電影明確的主流價值觀定位，但是也不會刻意宣揚“虛無”“荒誕”的主題，其最終折射的，仍舊是美國人的主流價值觀。這些電視劇告訴我們，世界或許是不圓滿的，是有陷落的，甚至是虛空的，但是生命本身卻是在不斷努力的?！爸灰髦诵郧啡倍释隄M，只要看透世間的冷酷無常卻不放棄光明和愛的祈望，只要不局限于大地的事實而能感受到良知和星空的無限，只要悟出生活不僅是看得見的面包而且還有深含的意義和神圣，只要明白人為的思潮主張運動學派統(tǒng)統(tǒng)只是工具而非目的，只要相信人不只有動物的本能和社會的利益而且還有靈魂的超越與精神的永恒，人就實實在在地走向了上帝，上帝也實實在在地活在人心中”。這或許也正是美國科幻劇中的英雄形象所要告訴觀眾的真諦。

注釋：

① ［美］托馬斯·沙茨：《好萊塢電影類型》，馮欣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頁。

② 苗棣、趙長軍：《論通俗文化：美國電視劇類型分析》，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4年版，第178頁。

③ ［奧］赫爾嘉·諾沃特尼：《時間：現(xiàn)代與后現(xiàn)代經驗》，金夢蘭、張網成譯，北京師范大學出版集團2011年版，第13頁。

④ 《〈迷失〉今晨結局：多個謎團依然未解（劇透）》，網易娛樂，http：/ / ent.163.com/10/0524/12/67EUN7NF00031GVS.html。

⑤⑥ ［美］米拉德·K.艾利克森：《基督教神學導論》，陳知綱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58、264頁。

⑦ 劉小楓：《拯救與逍遙：中西方詩人對世界的不同態(tài)度》，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36頁。

⑧ ［法］福柯：《瘋癲與文明：理性時代的瘋癲史》，三聯(lián)書店1999年版，第71頁。

⑨ ［英］阿爾弗雷德·諾思·懷特海：《宗教的形成·符號的意義及效果（修訂版）》，周邦憲譯，譯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6頁。

（作者徐玉梅系臨沂大學傳播學研究中心講師，中國傳媒大學2014級廣播電視藝術學博士研究生；倪學禮系中國傳媒大學藝術學部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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