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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中國古代警務結構與特征

2016-02-13 04:25:59胡建剛南京森林警察學院治安系江蘇南京210023
鐵道警察學院學報 2016年2期

胡建剛(南京森林警察學院 治安系,江蘇 南京21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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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中國古代警務結構與特征

胡建剛
(南京森林警察學院 治安系,江蘇 南京210023)

摘 要:中國的警察職能發(fā)軔于原始社會末期的堯舜階段。春秋戰(zhàn)國時期,警務工作雖然出現(xiàn)了較為細致的分工,但形成的是軍警不分與行司合一的混合形態(tài)。中國社會的“蜂窩狀”結構形態(tài),自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而基本定型,國家警察的職能也就相應地解剖為朝廷、地方與基層三個層次,這三個層次按照不同的運行機制安排著警務結構。保甲制度通過強制性的集體責任連帶關系,實現(xiàn)基層橫向的水平監(jiān)控,大大降低了縱向的垂直監(jiān)視的成本,從而實現(xiàn)了社會治安秩序的逆向控制。傳統(tǒng)中國農耕社會處于一種非競爭的環(huán)境中,警務控制借助于低成本的株連方式,通過制度的激勵機制,以及熟人社會維持的信用制度,維系著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

關鍵詞:古代警務;治安治理;警務結構;保甲制度

一、警務混合形態(tài):軍警不分與行司合一

在生產力極低的原始社會,人們借助血緣關系結成氏族部落,群居生活,共同抵御外界侵擾,人與人之間平等互助,日常警務和治安秩序靠世代相傳的習俗和圖騰的禁忌來維持?!渡叹龝ぎ嫴摺分兴缘摹吧褶r無制令而民從,刑政不用而治,甲兵不起而王”[1],正是這個時代社會內生性自治秩序的生動寫照。

私有制與階級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和原始社會的解體而產生,無為而治的時代結束后,出現(xiàn)了奴隸制國家和體現(xiàn)奴隸主意志的法律法規(guī),也產生了執(zhí)行奴隸主意志的警察機構。

中國的警察職能發(fā)軔于原始社會末期的堯舜階段,當時部落聯(lián)盟議事會所設的九種官職中的司徒和士承擔著警察的職能。舜為部落首領時,契擔任司徒之職,皋陶擔任士之職。據(jù)《尚書》的記載,舜對契說:“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卑傩罩g不和睦,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這五層倫理關系不理順,作為司徒之官,要負責教化和調解糾紛。舜對皋陶說:“蠻夷猾夏,寇賊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保?]對于夷族的侵擾、殺人越貨等行為,獄訟的官員應視之為違法的行為和情節(jié),予以相應的處罰。司徒和士的職能,清晰地表現(xiàn)出警察職能的萌芽[3]。

夏王朝時有三種官吏分別承擔了警察的部分職能:司徒負有警察的處置和調解民事的職能,司馬負有邊防警察的職能,士負有刑偵警察和獄警的職能。處于萌芽狀態(tài)的警察職能分別寓于行政、軍事、司法三種職官之中。

商周時期的警察職能仍然是一種混合的形態(tài):司徒主要負責所有民眾的教化、土地等事務;司馬掌管軍事,由于軍警不分,司馬在負責保衛(wèi)邊境的同時也承擔維護城市治安秩序的任務;司寇掌管刑獄和監(jiān)察,除了監(jiān)禁未決犯,還要監(jiān)督已決犯的改造。

春秋戰(zhàn)國時期,警務工作出現(xiàn)了更為細致的分工。如在司徒之下設司武,負責禁止打架斗毆、尋釁滋事;司稽負責巡市、查獲犯禁、拘捕盜賊;司市負責維護市場治安。在司寇之下設禁暴氏,負責禁止聚眾滋事和暴亂;司民負責戶口登記和統(tǒng)計;野廬氏負責道路交通管理。在司馬之下設司煊,負責對火災的查處和消防監(jiān)督等。

龐大的警治禁衛(wèi)機構、嚴厲的懲戒法規(guī)與刑事手段,迫使所有社會成員在其規(guī)范的強制下,有機地組合在一個“軍警不分、政刑一體”的國家政治網(wǎng)絡之中,各級政府行政長官直接負責轄區(qū)社會治安,各職能部門分擔警治禁衛(wèi)安全任務。這種軍警一體、政刑不分的國家權威力量組合方式,與《周禮》所設想的大一統(tǒng)政權政府組織方式在精神上是一致的,也是整個封建王朝警務實施的精髓。

二、專制與自治:封建制度下社會治安的分層控制

政府的統(tǒng)治總是存在于特定的歷史時空之中,國家借助一定威權的運行,通過整合治理資源而實現(xiàn)社會的秩序化。在綿延2000多年的統(tǒng)治中,中國獨特的“皇權專制—差序格局”[4]式治理傳統(tǒng)不斷沉淀。Vivienne Shue(1988)提出的“蜂窩狀”[5]結構本質上就是“皇權專制—差序格局”路徑依賴的延續(xù)。由于組織體系的欠發(fā)達和技術手段的落后,在幅員遼闊、地域復雜、人口眾多且交通不暢的情況下,雖然是高度統(tǒng)一的中央集權體制,但不同地域之間事實上的割據(jù)造成了各自的獨立運行,形成“蜂窩狀”結構。在這種蜂窩狀結構的治安控制中,地域性的警務自成一體,形成相互獨立運行的格局。學術界對傳統(tǒng)中國“皇權專制—差序格局”的總體認識可以概括為“皇權不下縣,縣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倫理,倫理造鄉(xiāng)紳”[6]。它們受到中央政府的統(tǒng)一指導,但是由于天高皇帝遠,在很大程度上在各自地域里按照自己的邏輯執(zhí)行法令,這樣便形成了在中央集權專制框架下的地方警務自治?!罢降幕蕶嘟y(tǒng)轄只實行于都市地區(qū)和次都市地區(qū),出了城墻之外,統(tǒng)轄權威的有效性便大大減弱乃至消失”[7]?;蕶嗾巍霸谌嗣駥嶋H生活中看,是松弛的和微弱的,是掛名的,是無為的”[8],這是因為“一端是血親基礎關系,另一端是中央政府,在這二者之間我們看不到有什么中介組織具有重要的政治輸入功能”[9]。事實上,皇權的滲入并不是以組織的方式,而是以意識形態(tài)的專制思想形式,將其“政治影響延伸至鄉(xiāng)村社會的每一個角落”[10]??偟膩碚f,“三代之始雖無地方自治之名,然確實有地方自治之實,自隋朝中葉以降,直到清代,國家實行郡縣制,政權只延于州縣,鄉(xiāng)紳階層成為鄉(xiāng)村社會的主導性力量”[11]。

中國社會的“蜂窩狀”結構形態(tài),自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而基本定型。秦朝的政府建制不仿夏商,不循《周禮》,而是根據(jù)帝國統(tǒng)治的需要,貫徹皇帝獨裁和專制主義的原則,確立了朝廷三公九卿、地方郡縣首長負責制的官僚政體。官僚體制遵循著明主治吏不治民的基本準則進行架構,政府的行政權力只及于州縣,即“皇權止于縣”。國家警察的職能也就相應地解剖為朝廷、地方與基層三個層次,這三個層次按照不同的運行機制安排著警務結構。秦漢時期定格的警務結構標志著封建社會治安體制的成型,確立了中央—郡縣—鄉(xiāng)里的“三級警務體系”。

中央與郡縣層面的正式警務,建構了以“尉”制職位為主干的覆蓋全國的警務網(wǎng)絡,中央與京師的層面上有太尉、廷尉、中尉、衛(wèi)尉的設置,分別主管朝廷的、宮廷及皇城內的警務與禁衛(wèi),保障京畿之安全,同時統(tǒng)籌全國之警務和警治;地方的郡縣則設有不同的“尉”職,如郡尉、縣尉、關都尉、騎都尉、農都尉、分部尉等,在郡守和縣令領導下掌管轄區(qū)內軍事和警務,負責各自范圍內的安全防范和治安秩序維護??の镜闹饕氊熓蔷S護境內的治安,同時巡行轄區(qū)各縣,考察地方警務狀況,治安形勢復雜的郡也可能配備兩個或三個都尉,分區(qū)治理??h尉執(zhí)掌本縣的治安,“尉主盜賊,凡有賊發(fā),主名不立,則推索行尋,案察奸宄,以起端緒”[12]。這意味著縣尉主管緝拿盜賊,偵破案件,向縣令報告案情和提交人犯,縣尉經常巡視交通要道、鄉(xiāng)里街亭,在治安復雜場所布建耳目,以便及時掌握社情動態(tài)和罪案信息??h尉在行政上隸屬縣令管轄,但治安業(yè)務受郡都尉的領導和支配,同時負責指導鄉(xiāng)與亭的警務活動,在國家警治體系中處于承上啟下的重要位置。

縣以下的鄉(xiāng)里層面,鄉(xiāng)設游徼,里設里正,負責鄉(xiāng)、里的治安。游徼直屬縣尉管理,負責轄區(qū)的巡禁捕盜,維持本鄉(xiāng)的秩序;里正直接對本地戶籍進行登記管理。凡郡縣執(zhí)法人員下鄉(xiāng)辦案,所在地的里正必須到現(xiàn)場,案情報告書必須附有其簽字畫押方才有效。

縣以上的正式警務歸屬于中央,而縣以下的基層非正式警務則完全是依靠地方鄉(xiāng)紳和民眾的自我管理。中國古代非常強調“地方自治”,中央政府的規(guī)模始終很小,家庭、宗族、士紳等組成了復雜的、多元的地方權威,基層警務和大多數(shù)糾紛都在這個層面上解決。

唐朝是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正式警務層面,在京城有左右金吾衛(wèi)負責皇帝宮廷警衛(wèi)和掌管京城的巡警,直接維護京城的治安秩序。在地方,府設戶曹參軍、法曹參軍,州設司戶參軍、司法參軍,縣設司戶、司法等專職官員,負責各層次不同范圍內的轄區(qū)治安,執(zhí)行戶籍管理、緝捕盜賊等警務職能。非正式警務層面,在基層推行鄰保制,讓老百姓自己組織警務保障。四家為鄰,四鄰為保,百戶為里,五里為鄉(xiāng),設里正,行使“掌按比戶口”“檢查非違”的治安管理職責。有人在保內出入,必須向保長申報;如有長年外出或遷徙者,里正要負責調查外出者的戶等、奴婢驢馬的去向及誰人代承其戶的繳稅服役義務等,查實上報縣司,縣司據(jù)報發(fā)給遷徙人通行憑證。從治安角度講,對農民這一社會層面的控制,最艱難的是對其中流民的控制。流民問題始終是歷代封建政府的一大困擾。唐政府用“攤逃”的辦法來應對,將逃戶應繳納或承擔的各項賦稅轉嫁到近親鄰保身上(“應賦租庸課稅,令近親鄰保代輸”)。

宋朝的正式警務層面設有兩套行使國家警察職能的機構。一套叫巡檢司,維護大城市、農村、河道、海上、驛道和邊境地區(qū)的治安,并管理城市消防;另一套叫縣尉司,維護縣城、集市的社會治安。非正式警務層面則依靠鄉(xiāng)里制和保甲制。鄉(xiāng)設書手,里設里正,戶設戶長,其職役是督征賦稅。鄉(xiāng)里治安則由營長率領本鄉(xiāng)弓手、壯丁負責。王安石變法之后推行保甲制,將周秦時期的兵農合一體制與什伍聯(lián)保聯(lián)防連坐措施結合起來,負責基層治安。

遼金元的警治體制一脈相承,這里主要介紹遼。遼代五京為遼國政治經濟重鎮(zhèn),遼人特設警巡院專司五京治安,其名稱分別是上京警巡院、中京警巡院、東京警巡院、西京警巡院和南京警巡院。每京警巡院都設一名警巡使與一名警巡副使。遼代地方上又有軍巡使,有巡邏之責,主管各地治安。警巡院的創(chuàng)制是契丹族在古代治安史上的一大貢獻。由于五城分布在全國各地區(qū),五城警巡院的建立實際上相當于各地警巡院的建立,也就是全國城市警治安全專職機構的建立,這是史無前例的。

明朝為代表的后期封建社會,專制制度高度強化,統(tǒng)治者為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加強了治安管理機構。正式警務層面,京師有四套警務機構,一是五城兵馬司,負責緝捕盜賊、查禁街市的斗毆賭博奸淫等行為,以及夜間巡邏、查緝戶口和消防,維護治安秩序。二是親軍衛(wèi)和留守衛(wèi),負責京師警戒、守門和夜間巡邏。三是錦衣衛(wèi),是皇帝的心腹特務機構。四是巡捕軍隊,參與京師捕盜和維護治安。在地方,府設捕盜判,州設捕盜同知,縣設判官或巡捕主簿,輔佐府、州、縣行政長官掌管治安和司法。各府州縣關津等要害處均設巡檢司,負責查驗過往人員證件,查獲奸細、逃軍、逃犯及可疑之人??h以下非正式警務層面,城郊和農村實行里甲制度,建立保甲組織。

清朝是中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社會矛盾和民族矛盾日益尖銳,也促使清朝統(tǒng)治者建立更為龐大的警察機構。正式警務層面,在中央仍設六部,但其規(guī)模已大有增加(僅刑部就有400多人),其中戶部和刑部兼管縣級治安。在京城設步軍統(tǒng)領衙門,下轄由滿人組成的八旗步兵營和由漢人組成的綠營與步軍巡捕五營,“兼有警察的性質”[13]。滿人守衛(wèi)內城旗人居住地區(qū),負責夜間巡邏、捕盜、防火,漢人負責外城和近郊的治安。另設五城兵馬司,受步軍統(tǒng)領衙門節(jié)制,分別負責各城區(qū)的治安。在地方,治安工作由地方行政長官負責,同時設道員、巡檢等職位輔佐省和州、縣行政長官,緝捕罪犯,盤查奸宄,維護一方治安。八旗兵在地方也有布防,但根本目的是對當?shù)匦姓娛逻M行監(jiān)督和控制,并不負責地方的具體治安[14];綠營兵承擔的是各地守護、解送、緝私、承催、察奸等警務工作[15]。清后期崛起的練軍和防軍替代以往的八旗和綠營,雖在軍事上有所革新,但警務功能卻一直延續(xù)。非正式警務層面,在基層強化了保甲制度。清朝出于管理各民族的需要,并用里甲和保甲兩個系統(tǒng)。里甲專管征收地方賦稅,保甲則專管警事治安。康熙在《圣諭十六條》中專門發(fā)布了“聯(lián)保甲以彌盜賊”的諭令。官府強制推行的保甲總的來講是“沒有效率的”[16],這是因為保甲長只是官府的民間代理,沒有俸祿報酬,良民多不愿擔當此角色,充任者多是鄉(xiāng)間的無賴;無賴充任保甲長大多是為了依仗職權進行訛詐勒索錢財,這就導致實際的治安狀況更加惡化[17]。清代的家族組織實際上承擔著家族內部的治安責任,族、房、戶三級組織管理族人,家法家規(guī)極嚴,從辱名、罰跪直到處死的私刑得到了官府的許可和默認[18]。

三、相保與連坐:中國古代社會治安控制的深層基因

作為社會控制工具的警務結構,本質上是人類歷史長期發(fā)展和選擇的結果,而且往往是成本與效益的最優(yōu)組合。此處所言的效益,雖然必須將其放在整個社會綜合考量和階級分析的視角加以認識,但基本的著眼點在于社會秩序穩(wěn)定。社會的控制能力取決于當時的基本生產力發(fā)展水平,控制工具的設計只有在適應生產力發(fā)展水平時才有著被選擇的可能與機會。

中國古代的社會控制方式擺脫不了農耕文明的制約,也受著地理環(huán)境的影響,形成超穩(wěn)定的“家國同構”格局,其中宗族體制、依附關系和集體性共同責任是構成社會控制的基本形式。構成基層社會的主要管理結構,一是以家族、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宗法宗族制度,二是以區(qū)域空間關系為紐帶的保甲制度。這兩者又都以戶籍制度為基礎進行架構,在反復重合中形成相互交叉的網(wǎng)絡,由相保與連坐制度形成的集體性共同責任進行統(tǒng)一的規(guī)制。因此,中國傳統(tǒng)農耕社會治安秩序的維護并不僅僅依賴國家的強制力,特別是基層社會,其治安秩序靠著宗族關系、戶籍制度和保甲制度的三重交織結構而結成一個自組織的網(wǎng)絡,在根本上是基于血緣和地緣的關系,并通過連保和互坐得以強化,雖然最終要依靠國家的強制力維系,但是基本上能夠有效地進行自我規(guī)制,而不需要官方的介入作為威懾。即使是21世紀的中國農村,這種路徑依然起著一定效用。LiLy L.Tsai(2007)的一份對中國316個鄉(xiāng)村的調查結果表明,即使正式責任機制相當薄弱,非正式慣例和規(guī)范的約束也同樣能夠促使地方官員建立并履行其公共責任。這些非正式的責任機制可以由包含性(encompassing)和嵌入性(embedding)的連帶團體(solidary groups)提供[19]。

家族是以血緣關系為基礎而結成的親緣群體單位。宗族是家族的擴延,是指源于同一祖先、按照父系血緣積聚而成的同姓集群。家族與宗族沒有本質的區(qū)別,有時會存在規(guī)模上的不同。中國式的治理非常重視宗族作用,孟子云:“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痹缭谌忝嬔娜祟惿鐣缙冢逯尉鸵扬@出雛形?!肮艧o今所謂國家,摶結之道,惟在于族,故治理之權,亦操諸族”[20]。

戶籍制度是征稅和征役的基礎,而通過進一步的數(shù)字化編排而形成的保甲制度則細化了社會群體中家庭權利和義務的等級關系,同時構成了基層治安秩序的基礎。

現(xiàn)代法的基本精神之一是“罪責自負”原則,即一人做事一人當,個人在其自身理性能夠預期或者應當預期的范圍內承擔違法過錯的責任。而古代法的精神卻以連帶責任制度與之相對應,即使不是自己犯了罪,只要是犯罪者的關聯(lián)人,也同樣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這種集體承擔的責任并非以自己的份額為限,而是全部關聯(lián)體的共同責任。

連帶責任廣泛存在于古代的中國,這增強了宗法宗族制度的自身懲戒功能,族長成為事實上的基層行政代理,這是中國古代“家國同構”管控基層社會的一種替代性設計。連帶責任的具體運行方式為:一是通過連坐制度,對有血緣關系的家族進行集體性懲罰;二是通過保甲制度,對處于同一地域的社區(qū)鄰里進行公共責任的分擔;三則是在公共權力領域,對通過舉薦、科舉等社會活動而產生關聯(lián)的人同樣采用連坐制[21]。

制度通過三條路徑調整個人行為:一是設定制約條件,形成約束個人行為的規(guī)則;二是通過參數(shù)變量改變人們的價值偏好;三是明確人們的預期收益,進而調整選擇的結果。警務模式作為控制社會的工具,必須形成對民眾的有效激勵。一項有效能的警務運行機制,必須滿足激勵相容約束(Incentive Compatibility Constraint)。這表明,警務效能的實現(xiàn)必須以個人收益最大化為前提,當一項治安強制措施對某項行為進行規(guī)制時,當且僅當在該強制措施下該行為在個人的最優(yōu)選擇方案之外時,此項治安強制措施才有效用。如果在該強制措施下實施某項行為仍舊構成個人最優(yōu)的選擇,該強制措施就是失敗的。在這個層面上,我們把強制措施作為一種激勵機制(incentive mechanism)的設計。激勵機制作用下的強制措施,必須實現(xiàn)一個納什均衡[22],即對于包括執(zhí)法者在內的群體都有遵守警務規(guī)制的積極性。在我國漫長歷史中形成的警務規(guī)制,作為管理者與被管理者之間博弈性的選擇,一定是符合納什均衡的。

作為激勵工具的社會控制,核心在于合法性和服從。對制度合法性認可的關鍵不在于制度是否合理,而在于制度是否具有一致性和執(zhí)行力。

歷代統(tǒng)治者并不是要將保甲制度建構成消極防范和單純懲戒性的結構,而是更多地強調和注入互保(systems of mutual guarantee)功能,提倡其相互幫助和相互救濟的作用。通過某種方式形成集體性互助組織制度,是非常有利于低水平生產力的農耕文明的。井田制是由周公提出來的,這樣可以形成最基層的社區(qū)互助組織。從“令五家為比,使之相?!焙汀拔寮蚁嗍芟嗪陀H,有罪奇邪則相及”的規(guī)定中不難發(fā)現(xiàn),在相?;A之上,更重要的連帶責任思想實際上已開始萌芽。連帶責任意味著“集體對其成員的犯罪負有不可分割的責任”[23]。

龔自珍認為后世的保甲制度和井田制之間存在著淵源關系[24]。但聞鈞天認為春秋時代齊國實施的“閭伍制”改革,是中國保甲制度的起源性形態(tài)[25]。

管子主要是通過士農工商“四民分治”以及“編戶齊民”的方式,將連帶責任進行了法律化的固定。從商鞅時代的秦國開始,刑事上的連坐制度正式確立,作為“集體性懲罰”的連帶責任導致親屬之間、鄰里之間和上下級官員同僚之間都負有相互檢舉和報告的義務。自承襲秦制的漢朝以后,歷朝歷代均相效仿。這種連帶責任自始至終也包括田地的賦稅,體系中某一戶逃亡的后果,就是由鄰保代為耕種其拋棄的土地,自然也承擔了逃亡者應繳納的賦稅。宋代在王安石的推動下形成的保甲制度則更為完善。直至清代,保甲制度附著的責任連帶的范圍不斷擴大,成為中國古代國家對基層社會實行控制的得力工具[26]。制度的設計必須適應激勵相容約束原則,規(guī)則只能“誘導”而不能“強制”個人行為。作為激勵機制,保甲制度顯然符合一個納什均衡。

信息不完全對稱帶來了交易成本,從而也引發(fā)了制度經濟學中產權激勵理論(the theory of incentives)的興起。經濟學上“理性人”的假設,基于私人得利(private benefit)與私人支出(private cost)衡量之后而進行的行動選擇。當某項決策有著正收益時,即私人成本的付出小于私人收益的獲得,該行為被認為是有效益的[27]。

個人實施的行為,不僅涉及其本人的成本和其本人的收益,同時也可能影響其他人的利益,此時的個人行為即存在“外部性”,它促使該行為的私人成本加上溢出的負外部性成本之和形成了真正的“社會成本”,私人收益加上溢出的正外部性則形成了最終的“社會收益”。激勵理論的經濟學意義就在于“把個體行為的外部性內部化,通過規(guī)則的強制,迫使產生外部性的個體將社會成本和社會收益轉化為私人成本和私人收益,……從而通過個體的最優(yōu)選擇實現(xiàn)社會最優(yōu)”[28]。

國家的目標不外乎兩個方面:實現(xiàn)政治支持的最大化和經濟利益的最大化[29]。古代社會的政治支持在于禁止叛亂,這進一步取決于政府的日常監(jiān)督和軍事動員能力;經濟利益在于征收公共賦稅、進行公共建設,這進一步依賴于政府獲得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的準確性。

而古代社會由于技術的限制,在社會控制中信息成本的支出是很高的,雖然伴隨著秦帝國橫掃六國完成大業(yè),文字和度量衡得到了統(tǒng)一,歷代統(tǒng)治者也都努力構建街亭驛站來降低傳遞信息的成本,但山高皇帝遠,基層社會的信息收集成本仍是很高的,中央政府不得不組建特務組織或派遣欽差大臣來規(guī)避失真的信息。

農耕文明社會中人口的流動速率遠遠低于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社會,交通工具的局限、道路的阻塞、戶籍制度的限制將整個社會割裂成一個個相對孤立的村落。本村與外村的信息流量很少,然而村莊內卻是一個熟人社會,朝夕相見的居民靠著“閑談”(gossip)便完成了傳遞信息的過程,信息在村內不僅傳播速度快、失真小,而且共享程度高,容易形成共識同質的價值觀念[30]。

信息的分布在村落內部和外部出現(xiàn)了顯著的不均衡性,社區(qū)內部的村民相互距離短、相處時間長、相互溝通多,信息獲得的成本極低,具有明顯的信息優(yōu)勢,而外部觀察者則很難得到信息,信息獲得的成本很高。這種情況下,讓獲取信息成本較低的內部人群進行本村落的監(jiān)控就可以大大地降低規(guī)制成本。更進一步,如果制度規(guī)定占有優(yōu)勢信息的群體同時必須對被規(guī)制對象的行為承擔連帶的責任,該群體也就獲得了監(jiān)控他人的義務和權利[31]。信息的向上傳遞帶來的是正激勵,而信息的相匿則會帶來負激勵。對于整個社會的控制,這種強加于優(yōu)勢信息的責任連帶是一種很有成效的制度安排。官府處于信息獲取的極端劣勢,而民間的鄰里親屬處于信息獲取的明顯優(yōu)勢,通過保甲制度的集體責任汲取民間的信息資源,成為作為“經濟理性人”的政府管控社會的必然選擇。

商鞅變法,首先“令民為什伍”,利用法定的制度將人們分為不同的結構性群體,五家為伍,十家為什;其次“相牧司連坐。不告奸者腰斬,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32]?!笆参椤敝贫鹊囊c在于:(1)組織和劃分責任群體,實際上就是明晰“產權”;(2)同一群體內部負有相互監(jiān)控和告發(fā)的義務;(3)對于越軌行為的信息,向官府報告會得到獎賞,不察或隱匿都會受到官府處分;(4)構成群體的個人違法,則由群體共同承擔后果。第一、二項決定了責任承擔的范圍,第三、四項規(guī)定了激勵性措施。如果不獎勵告發(fā)者或者不懲處失察和隱匿者,就沒有積極性;如果不實施“集體性懲罰”,而僅僅對知道信息的人進行處罰,就無法鼓勵其他人主動去獲取信息。

保甲的規(guī)模有著限定性,否則難以保證村落自我規(guī)制的成效,信息的獲取、篩選、鑒定和傳輸就會由于群體的擴大而產生困難,規(guī)模太小的居民之間容易形成“搭便車”而導致激勵機制失靈。歷史上一般都選擇十進制來組建保甲體系,盡管“十”并非經過精確計算的最優(yōu)規(guī)模,但它便于組織和統(tǒng)計,是一個經驗上的最優(yōu)規(guī)模。

保甲制度是理解中國古代警務結構和運行方式的關鍵所在,通過強制性的集體責任連帶關系,實現(xiàn)基層橫向的水平監(jiān)控,大大降低了縱向垂直監(jiān)視的成本,從而實現(xiàn)了社會治安秩序的逆向控制。傳統(tǒng)中國農耕社會處于一個非競爭的環(huán)境中,警務控制借助于低成本的株連方式,通過制度的激勵機制,以及熟人社會維持的信用制度,維系著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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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時 娜

中圖分類號:G6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192(2016)02-0050-06

收稿日期:2015-12-04

作者簡介:胡建剛,男,江蘇宜興人,管理學博士,南京森林警察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警務改革、治安管理。

基金項目:本文為公安部公安理論與軟科學項目“我國公安輔警體系的構建與規(guī)范化研究”(2010LLYJSL062)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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