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淺予
1978年,剛剛從一場浩劫中掙脫出來的中國,準備在北京舉辦一場法國繪畫作品展,并將題材限定為農(nóng)村風景畫。但按照這個標準,這些作品卻都是在法國排不上號的二三流作品。此時,法國人面臨三種選擇:拒絕,你們不懂藝術,不跟你玩了;妥協(xié),就照你們的要求辦;繼續(xù)談判,最終結果是雙方各讓一步。第一種選擇無疑將放棄一次展示自己的機會;第二種,法國人不甘心;第三種,他們已經(jīng)從中國人的態(tài)度看出來了,行不通。是不是還有更好的辦法?法國人相信,肯定有。終于,他們提出了第四套方案:把他們最想向中國人推薦的現(xiàn)代派作品制成照片,作為附錄呈現(xiàn)。附錄嘛,無關緊要,可有可無。中國方面欣然接受。
1978年3月,改革開放之后第一次西方畫展——“法國19世紀農(nóng)村風景畫展”在中國美術館開幕。這是一次注定要載入中國美術史的大事件,為了看畫展,各地美術愛好者想盡辦法,有人甚至賣血掙路費來到北京。一雙雙渴望的眼睛,一張張激動的面孔,每一幅畫都是那么讓人震撼。畫家的名字是陌生的,甚至有些拗口,但那些麥田、原野、勞作的人們,卻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看來,當初中國方面的堅持是正確的,甚至起到了超出預料的良好效果。不過,細心的人還是發(fā)現(xiàn),看照片的觀眾并不比看畫的少,雖然這些“附錄”和我們的生活似乎沒什么關系,如果用我們以前的那套美學體系去衡量,甚至讓人覺得是在胡鬧。但總有那么一些東西,讓人在似懂非懂中,給人的心靈帶來巨大的沖擊。而在隨后的歲月中,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步深入,最終我們不僅接受了這些“附錄”,而且還在不知不覺中把它吸納到了我們的主流美學體系之中。
法國人是智慧的,沒有機會,就尋找、創(chuàng)造機會,哪怕暫時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而只要自己足夠優(yōu)秀,即使以附錄的方式呈現(xiàn),也會成為一道風景。不過,仔細想想,這何嘗又不是我們中國人的智慧?我們需要的可能正是法國作為附錄呈現(xiàn)的那部分,但囿于當時的政治、社會環(huán)境,我們不可能把步子邁得太大,否則會遇到種種不必要的阻力,于是我們“將計就計”,與法國人進行了一場完美的智慧聯(lián)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