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勝寶

海外學者論中國孫子兵學與諸子百家

韓勝寶

海外學者認為，《孫子兵法》的產(chǎn)生經(jīng)歷了一個較長時期的孕育過程，其產(chǎn)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除了春秋時期頻繁的戰(zhàn)爭案例、社會思潮、文化因素及孫武的家族基因和個人天賦以外，先秦時期就已經(jīng)形成的統(tǒng)體思維、辯證思維、象類思維等思維方式對其理論體系的構筑起了指導性作用。孫子兵學汲取了諸子百家之精華，集中華優(yōu)秀文化之大成，這是其之所以產(chǎn)生于中國而不產(chǎn)生于外國、之所以產(chǎn)生于春秋而不產(chǎn)生于其他時期、之所以不論在丘牛大車時代還是在國際化現(xiàn)代化的電子時代仍閃爍著東方獨特的智慧光芒的主要原因。

《論語》以道德治理天下，《孫子》以智慧平定天下

中國駐蒙古國資深記者評價說，上下五千年，上有老下有小，諸子百家一個也不能少。齊魯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光輝燦爛，浩浩蕩蕩，影響著中國，也影響著世界。在齊魯文化中，文武之道兩位圣人是最閃光的兩個亮點。文圣孔子，創(chuàng)立了儒學，經(jīng)典是《論語》；武圣孫子，創(chuàng)立了兵學，經(jīng)典是《孫子兵法》?！墩撜Z》以道德治理天下，《孫子兵法》以智慧平定天下。

從老子、孔子到孫子，中華文化象一個大家庭，要“尊老愛孫”。蒙古國孔子學院蒙方院長其米德策耶說，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民族幾千年文明的結晶，除了儒家文化外，還包含有其他文化形態(tài)，如道家、兵家、墨家、法家、陰陽家、縱橫家等等。

新加坡孔子學院院長許福吉博士認為，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它不止是儒家，比如說墨子、老子、莊子、孫子，甚至還有陰陽家，都是中華文化的經(jīng)典。孔子和孫子都是同一時代人，同為齊魯人，儒家文化與兵家文化也是互相滲透、互為影響的。如中國的兵家文化講究“先禮后兵”，這個“禮”就是儒家的，而“兵”則是兵家的，兩者融為一體，相輔相成。因此，我們把《論語》和《孫子兵法》一起傳授，把儒與兵、文與武、柔與剛、軟與硬，交融在一起。

在葡萄牙里斯本孔子學院，正廳最醒目的位置，孔子像與《孫子兵法》竹簡并列放在一起，讓人領略中國古代文武兩位圣人的風采。里斯本孔子學院葡方院長費茂實博士說，這體現(xiàn)了中國儒家學說與兵家思想在孔子學院等量齊觀?？鬃訉W院不僅僅傳播孔子，應傳播包括諸子百家在內(nèi)的更多的中華優(yōu)秀文化，而孫子是“世界兵學圣祖”，全世界都崇拜他，孔子學院應該有他的地位。

日本知名華文媒體人孔健形象地比喻說，日本人手上離不開中國的兩件寶：左手孔子，右手孫子，可謂文武并重，收發(fā)自如。這兩件寶，一是儒學，二是兵學，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老家山東青島的孔健對同鄉(xiāng)孔子和孫子懷有特殊的感情，熱衷于在日本傳播儒家和兵家文化。他說，“《論語》加算盤”的經(jīng)營理念，很早就由被譽為“日本資本主義之父”澀澤榮一提出。澀澤榮一是著名實業(yè)家，在日本幾乎家喻戶曉，曾參與創(chuàng)辦東京證券交易所、第一國立銀行（現(xiàn)瑞穗銀行）等500多家企業(yè)，不少至今仍是日本經(jīng)濟的頂梁柱。

孔健解釋說，算盤就是計算、算計、計謀，《孫子兵法》十三篇開篇就是“計”?！白笫挚鬃樱沂謱O子”的搭配可謂完美無瑕。

澀澤榮一能創(chuàng)辦并使500多家企業(yè)發(fā)展壯大的秘訣就在于此，即用孔子的儒學統(tǒng)一思想，用孫子的兵學武裝企業(yè)?？捉≌f，“左手孔子，右手孫子”是日本在“二戰(zhàn)”后迅速成為世界經(jīng)濟強國的一個重要因素。如今，進入世界500強的日本企業(yè)幾乎都研究《孫子兵法》。

孔健認為，日本深受中國儒家思想和兵家思想的雙重影響?？梢哉f，日本是除中國之外，《論語》和《孫子兵法》傳播最早、影響最深最廣的國家，中國文化已融入日本人的血液和骨髓。他說，德川家康開創(chuàng)的江戶幕府延續(xù)260多年之久，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善用中國的兩件寶。

孫子不僅把老子的“道”引進兵家，還把道術哲學詩引進十三篇

德國科隆大學漢學家、翻譯家呂?？速澝勒f，《孫子兵法》不僅在思想上而且在語言上，明顯汲取了老子《道德經(jīng)》的營養(yǎng)。孫子不僅把老子的“道”引進兵家，還把老子不拘一格的道術思想性哲學詩引進十三篇，抑揚頓挫，富有韻味，節(jié)奏感強，好讀好記。

呂?？苏J為，孫子汲取百家之長，使十三篇的造句技巧達到了無與倫比的程度，是《道德經(jīng)》等古代優(yōu)秀散文的繼承和發(fā)展。古人說“老子、孫子一字一理，如串八寶珠瑰，間錯而不斷”。

澳門大學社會科學及人文學院中文系講座教授楊義評價說，《孫子兵法》十三篇的行文不過六千余言，略長于《老子》，而化韻體為散體。如果說《老子》言道妙以機趣，那么《孫子兵法》則述“詭道”以精誠。

楊義詮釋說，“道”是春秋時期的一個“關鍵詞”?！独献印诽岢觥叭朔ǖ?，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綱領?！秾O子》提出“道天、地、將、法”，把“道”放在五事之首，成為整部兵法的核心思想“全勝之道”， 這與《老子》五千言，用了73個“道”字后先輝映。

《老子》突出了以柔勝剛的智謀方針“將欲翕之，必故張之；將欲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勝剛，弱勝強。”《孫子》說“故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以治待亂，以靜待嘩，此治心者也。以近待遠，以佚待勞，以飽待饑，此治力者也?！薄皝y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強。”

論道重虛實相生，是《老子》為中國哲學和美學發(fā)明的一條重要的原理，用了古時冶煉業(yè)使用的風箱設喻“虛而不屈，動而愈出”?！秾O子》奇正虛實之論，是中國古代兵學精華所在：“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避實就虛”“攻其所必救”。

《老子》是從水中體驗道體、道性的。所謂“上善若水”“譬道在天下，猶川谷之于江?！薄疤煜履崛跤谒?，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全書散發(fā)著水文化的氣息?！秾O子》“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若決積水于千仞之谿者，形也”。以水形喻兵勢，極具神韻。

《老子》嬰兒喻道“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孫子》說“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谿，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p>

擔任過《文學評論》主編的楊義評論說，在述學方式中，《老子》堪稱獨特的，是寫成韻散交錯、時或句式整齊、時或長短不拘的道術思想性的詩，或哲學詩，行文律動著一種抑揚頓挫的節(jié)奏之美。孫子不是文章家，勝似文章家?！秾O子兵法》是一流文章，一錘打下，落地有聲，文字功夫已達到了無意為文而文采自見、高明而精微的境界。

楊義還評論說，《孫子兵法》還善用連喻，《九地篇》又說“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在比喻等待和把握戰(zhàn)爭機遇時還說“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后如脫兔，敵不及拒?！?這些比喻或意蘊飽滿，或辭采飛揚，說理多有力度。組合常語而能開拓深刻的意義，以簡練的文句包容宏富的內(nèi)涵，同時著述大概只有《老子》能與比肩。

原臺灣淡江大學國際戰(zhàn)略研究所所長李子弋稱，孫子汲取了老子的道家思想，從而形成了《孫子兵法》的基本理念，奠定了中國人自己的戰(zhàn)略文化思想。孫子“道、天、地、將、法”把“道”放在首位，可見“道”的重要?！暗馈笔侵袊说暮诵膬r值，只有中國人真正懂這個“道”。 中國五千年的歷史文化就是一部五千年的戰(zhàn)略思想的記錄，從中華文化到中國戰(zhàn)略，應該是這樣的一個“道”的體系。

李子弋解釋道，《孫子兵法》受先秦道家影響，書內(nèi)所詮之戰(zhàn)略方法著眼于更為廣闊的角度，也就是從天的高度來分析的。世人常道《孫子兵法》中最高境界“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其實不然，還有更高的境界，就是孫子講的“道勝”，才是最高境界。孫子的基本思想是只有“道勝”，才能“立于不敗之地”。擴展到更為高遠的境界上，就是人類不僅要發(fā)展，更要長存。

美國哈佛大學學者托馬斯·克利里稱，《孫子兵法》這部戰(zhàn)略經(jīng)典著作不僅充滿著偉大的道家作品諸如《道德經(jīng)》的思想，而且它揭示了道家的基本原理乃是所有中國傳統(tǒng)武學兵經(jīng)的最終之源。更有甚者，盡管《孫子兵法》在陳述原理方面無與倫比，但探索其戰(zhàn)略實踐的深奧底蘊之關鍵則取決于道家專注的心理展現(xiàn)。

克利里是東亞語言文化哲學博士，他特別強調(diào)《孫子兵法》這部軍事論著中蘊含著“豐富的人文主義內(nèi)涵”，并與道家思想聯(lián)系起來探討，這是對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研究的一種新嘗試。說明西方學者不僅重視 《孫子兵法》的軍事價值，也關注其哲學價值。

1988年，克利里重譯了《孫子兵法》，由紐約道布爾德出版社出版，并列人美國“桑巴拉龍版叢書”“道家著作類”。他在長達40頁的《導論》中首先用大量的篇幅將《孫子兵法》與《道德經(jīng)》作比較。在其序言中聲稱，“我認為，了解《孫子兵法》的道家要旨的重要性，怎么強調(diào)都不過分”。

美國美華藝術學會會長、北加州作家協(xié)會會長林中明論述說，《老子》說“道”，論“為”；孔子說“仁”，講“學”；《孫子）說“兵”，教“戰(zhàn)”。他們?nèi)硕颊f到“道”，但是《孫子》所講的“道”跟孔孟、老莊所講的“道”在方向上很不一樣。《孫子》重“人、勢”，講 “奇、正”。因為知道“人決定戰(zhàn)爭”，所以把兵法藝術當作“導引” “人、勢” 的要道。

林中明比較說，《老子》的道，意在天地人“三才”中的“天”；孔子的道，意在“地”上的政府社稷；《孫子》的道，專注于人?！秾O子》說“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固然是說政府對人民可以“導之以政”，共度艱難，或將軍可以領導士兵出生入死。林中明認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道，竟然也離不開兵法原則。

林中明喜歡稱自己為中國文化的研究者和愛好者。他說，《孫子·虛實篇》里踵《老子》之道，亦曰“兵形象水”，在《行軍篇》里又說“令素行以教其民”，在《九變篇》里也講“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應用《孫子兵法》，把讀者導引到作者所安排的情境，這是武道文用。

縱橫家與兵法家皆出鬼谷一門，易經(jīng)哲學與孫子哲學如出一轍

臺灣周易文化研究會創(chuàng)會理事長劉君祖考證，戰(zhàn)國時代的奇人鬼谷子聚徒講學，據(jù)說蘇秦、張儀、孫臏、龐涓都是他的弟子。蘇秦和張儀是倡導縱橫的外交家，而孫臏和龐涓為著名的兵法家，皆出鬼谷一門，顯示伐交與伐兵的關系之密切，也印證兵法與易學淵源之深厚。以易研兵，可站在中華文化哲學的制高點上，大到透徹世事滄桑，小到領悟人生經(jīng)驗。

劉君祖為臺灣著名易學大師，研究易學30多年，出版16本易學著作和相關音像作品。其講授的《大易兵法》《易解三十六計》等課程，充滿兵法的奧妙與易學的神奇，吸引眾多聽者。

劉君祖說，《易經(jīng)》是中國文化最古老的典籍之一，是中國人文文化的基礎，其內(nèi)容涵蓋廣泛， 涉及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軍事學說占有相當大的比重。以易經(jīng)卦象來說，師卦勞師動眾，行險而顧，講的是軍事抗爭；比卦比附結盟，建國親侯，講的則是外交，可見軍事與外交實為一體。用于商業(yè)競爭，師卦代表激烈競爭，比卦有助合作雙贏，稱作竟合，相得益彰。

其它許多卦象也與兵法有密切的聯(lián)系。劉君祖說，經(jīng)典與經(jīng)典都有聯(lián)系。易經(jīng)的智慧學理的陰陽變化、虛實法則，影響并運用于兵法?！兑捉?jīng)》與《孫子兵法》均主張巧用天時地利、為將之道、集中兵力、奇正并用、速戰(zhàn)速決；易經(jīng)與孫子均貫穿了兵以詐立、避實擊虛、因敵制勝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

法國著名《周易》學家夏漢生認為，老子的《道德經(jīng)》《周易》和《孫子兵法》都主張“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這三本中國古代經(jīng)典有許多相通之處，說明中國文化互補性很強，融合性也很強。

夏漢生說，易經(jīng)與兵法，在軍事上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易經(jīng)的妙處可以拓展到軍事等領域，在戰(zhàn)爭中求陰陽平衡、虛實結合法則。易經(jīng)中“征”字出現(xiàn)了18次，這個“征”拆開來就是奇正，因為兩個人就會變奇，與孫子在《兵勢篇》提出的“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有明顯的共同點。

易經(jīng)中的吉兇在《孫子兵法》的開篇中就充分體現(xiàn)，開宗明義說“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這“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就是吉兇。孫子把戰(zhàn)爭與國家的命運、人民的生死緊密聯(lián)系起來，就是與吉兇聯(lián)系起來。

師卦講的是陰陽變化?！皫煛敝杠婈?，師卦，闡釋由爭訟終于演變成戰(zhàn)爭的用兵原則。戰(zhàn)爭是兇惡的工具，用兵必須慎重。軍隊必須是正義之師，戰(zhàn)爭必須得到人民的支持，才能戰(zhàn)無不勝，這是師卦的主要精神。

比掛，陽生陰成。提倡“以柔克剛”。中國古代“柔”與“剛”都是武器，“柔”是鉤，“剛”是劍，在戰(zhàn)場上有時鉤比劍的作用和威力要大。他幽默地說，所以現(xiàn)在說女人的武器不可輕視。比卦還主張和諧，內(nèi)部團結，與孫子“上下同欲”“同舟共濟”是一致的。

遯卦主張“以退為進”。孫子和毛澤東兵法也都主張“以退為進”，“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說的就是“以退為進”。毛澤東是“以退為進”的高手，退出延安就是典型的案例；“二戰(zhàn)”中斯大林也踐行“以退為進”，最終取得勝利。

在談到易經(jīng)的哲學思想與孫子的哲學思想有何聯(lián)系時，夏漢生說，易經(jīng)的哲學思想與孫子的哲學思想如出一轍，面對強勢和弱勢，易經(jīng)主張不用抗爭的形式，不流血沖突，采取柔和的方式，與孫子的和平理念，盡量降低戰(zhàn)爭的災害完全吻合。

（此文為作者在2016年3月2日山東孫子研究會舉辦的“中華文化與孫子兵學學術論壇”上發(fā)表的論文。）

（責任編輯：曹永孚）

Overseas Scholars Review Chinese Sun Zi’s Military Science and the Hundred Thought of Schools

Han Shengbao

2015-9-25

韓勝寶，中國孫子兵法研究會理事、蘇州孫子兵法國際研究中心副主任、蘇州市相城區(qū)孫武研究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