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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花開(之十一)

2015-12-23 08:44◆王
東方劍 2015年1期

◆王 華

罌粟花開(之十一)

◆王 華

第十一章 母親的責(zé)任

1

收音機里正在播放早間新聞,是早高峰,路上的汽車堵了兩條街。賈玉眼神有些迷茫地望著窗外,時時傳來的汽笛聲,讓她的心情更加煩躁。

這個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忽然變得陌生而冷清。自從賈鑫踏上飛機的那一刻,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蘆花縣碧溪村改造工程已經(jīng)開始動工,為了保護當(dāng)?shù)匾恍┯袃r值的歷史建筑,蘆花縣政府決定,將這些建筑整棟遷移到其他地區(qū)。改造工程結(jié)束后,這些建筑仍然會原封不動地遷回原地。碧溪村將建成全省最大的休閑度假村,該工程規(guī)模宏大,預(yù)計五年后方能完工……”

賈玉的額頭滲出冷汗,為何從來不曾留意碧溪村改造工程?碧溪村……那就是賈家祖屋所在地,那里還有賈氏的自留地。

她忽有如坐針氈之感,雖說平時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早高峰的堵車,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難熬??偹愕搅穗娨暸_,連忙打開電腦,搜索碧溪村改造工程的詳情。整個碧溪村全都在被改造的范圍之內(nèi),賈氏祖屋也無法幸免。

她的心如懸半空之中,如何是好?

她幾乎立刻就想要驅(qū)車前往碧溪村一探究竟,但轉(zhuǎn)念一想,那人的尸體已經(jīng)埋入土中十年了,就算是現(xiàn)在被挖出來也未必能辨認(rèn)出身份。就算辨認(rèn)出身份又如何?誰又能查出十年前的舊事?這件事只有母親和她兩個人知道,只要母親不說,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真相了。

她在手機上按下家里的電話號碼,看著那個電話號碼發(fā)了會兒呆,終于還是沒有撥出去。她相信母親不會出賣自己,畢竟死了的不過是個老畜生,誰會為了一個老畜生而出賣親生女兒呢!

真的不能再留在這里了。哥哥的選擇是正確的,必須立刻辦理出國手續(xù)。

她改撥了投資移民中介公司的電話號碼,在電話里她提出的要求和賈鑫一般無異:她要出國,即便是旅行簽證也可以,她必須立刻出國。

她并不知道,當(dāng)她掛上電話后,移民顧問卻立刻打了個電話給公安局長耿國棟。聽了移民顧問的通報,耿國棟的回復(fù)是:“一定要拖延她的出境時間,她是一起刑事案件的重要嫌疑人,絕不能讓她出國?!?/p>

耿國棟匆匆?guī)е恍┳C據(jù)去見徐威,這些證據(jù)是他利用這段時間精心制造的,其內(nèi)容是賈玉向毒販購買毒品的記錄。這些證據(jù)可以使他置身事外,若是徐威知道殺死徐若雪的毒品是他提供的,他不僅仕途無望,連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若是當(dāng)初他知道賈玉要那些毒品是為了對付徐若雪,就算是有支槍指著他,他也不敢向賈玉提供毒品。這個死丫頭,分明就是想把他拉上船。但他耿國棟可沒那么容易就陰溝翻船的,姜還是老的辣。

如他所料,徐威在翻看那些記錄的時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手指不停地顫抖。耿國棟冷眼旁觀,看見徐威眼角滲出的一滴淚水。畢竟是親生女兒,又豈會有不愛自己女兒的父親?耿國棟是完全能理解徐威的悲哀的,他自己的女兒耿蓮永遠(yuǎn)在和他唱反調(diào),但女兒就是女兒,若是女兒被人害了,他也要找那個兇手拼命。

徐威用手抹了抹臉,“這件事不能張揚?!?/p>

耿國棟點了點頭:“是,外面只知道阿雪是死于難產(chǎn)的,不能公開阿雪吸毒的事情?!?/p>

“但那個賤人也不能放過?!?/p>

耿國棟的臉色有些發(fā)白,徐威目光炯炯地瞪著他,他但愿自己不明白徐威的意思。他苦笑:“如果不能用官方的方法,就只能私下解決了。”

徐威要的就是他這句話:“這件事就拜托你了。那個賤人,我要她不得好死,比阿雪死得痛苦百倍?!?/p>

耿國棟只覺得滿嘴苦水,雖然他做了不少壞事,但畢竟殺人的事他可從來沒干過。

徐威似乎看出他的遲疑,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你現(xiàn)在是湖西市公安局局長,你已經(jīng)滿足了嗎?”

耿國棟一震,滿懷希冀地看著徐威。徐威笑了笑,“前面的路還遠(yuǎn)著呢!省公安廳的廳長是我多年的知交好友……”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便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女兒在電視臺一直是個小記者吧?聽說她挺能干的,一直當(dāng)個小記者,有點委屈了。”

耿國棟苦笑:“那個丫頭,她太任性,一點也不聽話?!?/p>

徐威笑笑:“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有自己的個性,阿雪還不是一樣。”一提到徐若雪,徐威的眼角又有些潮濕了?!拔彝ο矚g你女兒的,自從阿雪死后,吳楓也一直郁郁寡歡,我看選個日子,我和吳楓收你女兒當(dāng)干女兒,你看好不好?”

耿國棟一怔,立刻欣喜異常:“那可真是高攀了,難得省長能看得上我家那個不長進(jìn)的丫頭。”

徐威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難掩落寞:“你放心,我若是收了耿蓮當(dāng)干女兒,就會把她當(dāng)成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以前阿雪有的,她就都會有?!?/p>

耿國棟忙道:“是,是,那丫頭造化了!”

離開省長辦公室,耿國棟滿嘴皆是苦水。徐威提出來的條件,他并非不心動??墒牵吘故且獨⑷?!而且要殺的還是一個社會名人。若賈玉死于非命,必然會在社會上引起風(fēng)波,現(xiàn)在這個年頭,輿論面前,許多事情想壓都壓不住。但徐威已經(jīng)開口了,他卻是不能不辦的。而且他也怕終有一日,徐威會知道賈玉的毒品其實是他提供的,到那時候,他就真的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了,為了絕這后患也得殺了賈玉滅口。

沉思很久,他終于打了一個電話。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退無可退,那就唯有破釜沉舟了。

2

兩天后,在賈家自留地發(fā)現(xiàn)尸骨的消息就被報道出來了。賈玉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才開工兩天,尸骨就被挖了出來,這也未免太快了。

她雖然知道尸骨是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的,卻是存著希望,至少過個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到那時候,她已經(jīng)在美國了。

這幾天,她正在辦理辭職手續(xù),由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電視臺最知名的女主播,對于她的忽然辭職,臺里的領(lǐng)導(dǎo)都很驚訝。一時之間,也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人來頂替她的節(jié)目,臺領(lǐng)導(dǎo)的意思是要求她至少再留任一個月。

一個月……這對于賈玉來說,有點長了。

對于她來說,連一天都有點長了。在與臺領(lǐng)導(dǎo)協(xié)商之后,她答應(yīng)再做半個月的節(jié)目,在這期間,希望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頂替她。

尸骨被發(fā)現(xiàn)這件事,令她有些心驚肉跳,雖說是十年前的舊尸骨,時日長久,想要查出究竟需要時日。但人心中卻是不免有魔障的,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雖然經(jīng)歷的事情已非尋常人可比,她畢竟還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與此同時,鄭睿軒正趕往碧溪村工地。一得知發(fā)現(xiàn)尸骨的消息,他便立刻飛車前往蘆花縣。雖然不知那尸骨是誰,他卻有種感覺,這尸骨正是他所尋找的。許多時候,破案不僅要有敏銳的觀察、精密的分析、十足的證據(jù),還需要一種奇異的預(yù)感。一些經(jīng)驗豐富的刑偵人員總是能在別人還未留意之時,就預(yù)感到可能與自己有關(guān)的細(xì)節(jié),這或許是源于多年辦案的經(jīng)驗,也或許不過是一種天賦般的本能。

趕到碧溪村時,發(fā)現(xiàn)尸骨的地方已經(jīng)被封鎖。他不得不利用了一些內(nèi)部關(guān)系,很快便得知這個地方原本是賈家的自留地,從尸骨所呈現(xiàn)的外部特征來判斷,這具尸骨已經(jīng)被埋在此處許多年了。

他若有所思地道:“應(yīng)該是十年吧!”

尸骨被送往公安局檢驗,結(jié)果要過些日子才能出來。若他還在公安局,便要等待檢驗結(jié)果出來,才能進(jìn)行下一步行動,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公安局,只是個律師,因而他完全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推測行事。

碧溪村的失蹤人口并不多,近二十年來也不過只有三個而已。在一一排除之后,賈安興就成為被鎖定的目標(biāo)。其時王老太太已經(jīng)搬進(jìn)了安置房,安置房位于縣城與碧溪村中間地帶,大多數(shù)碧溪村民都遷居到了那里。

鄭睿軒是比任何人都先到達(dá)王老太太家的,他曾經(jīng)見過王老太太,上一次見面的經(jīng)歷使他知道王老太太并不喜歡別人提起賈安興。一個女人,丈夫失蹤十年,她獨自生活了十年,并不因此而感到悲傷,這是為什么呢?或許在她的心里,一直在盼望著丈夫失蹤。

如果是這樣,王老太太豈非嫌疑很大?

在敲響王老太太家的房門時,鄭睿軒的心里有些忐忑。他要面對的是一個年愈七旬的老人,他該如何才能問出老人心中的秘密呢?

門打開時,王老太太睜著昏花的老眼打量著鄭睿軒。過了沒多久,王老太太就準(zhǔn)確地叫出了他的姓氏:“姓鄭的后生,你又來看我這個老婆子了?”

想不到王老太太還認(rèn)得他,這說明王老太太年紀(jì)雖然大,神智卻很清明,這讓鄭睿軒喜憂參半。喜的是,王老太太應(yīng)該還能記得十年前的舊事,憂的是,若王老太太存心隱瞞,他想套出話來就會比較困難。

他決定開口就讓王老太太感覺到?jīng)_擊,于是他道:“大媽,工程隊在你家的自留地挖出了一具尸骨,法醫(yī)已經(jīng)鑒定過了,那尸體是十年前被埋下的,就是您失蹤的丈夫賈安興的尸體?!彼f的話都是自己的推測,根本就沒有法醫(yī)的鑒定結(jié)果,不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刑偵支隊隊長,說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謹(jǐn)慎。

王老太太后退了一步,目光閃爍。人年紀(jì)大了,臉上的表情就會變得麻木,即便如此,鄭睿軒仍然感覺到王老太太的神色并非是悲傷,而是一種慌亂中帶著解脫般的神情。似乎是隱瞞了許久的事情,終于被人發(fā)現(xiàn),而自己也一直在等待著別人發(fā)現(xiàn)一樣。

他逼前一步,“大媽,其實你早就知道賈安興被埋在那里對不對?”

王老太太不由自主又后退了一步,她顯然被鄭睿軒的逼問弄得有些心慌意亂,但她卻立刻否認(rèn):“我怎會知道?要是我早就知道,我怎會不報告村里?”

鄭睿軒的神色變得嚴(yán)峻:“因為害死賈安興的人和你有關(guān)?!?/p>

他這句話無非是試探王老太太,但王老太太的臉色卻一下子變化得太厲害,令鄭睿軒馬上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決定做個更加大膽的推測:“害死賈安興的人雖然不是你,卻是對你來說十分重要的人。為了保護那個人,你才沒有把這件事報告給村里?!?/p>

他這樣說完,王老太太死死地咬著嘴唇,一言不發(fā)。鄭睿軒并不期望能得到她的答復(fù),但看她的神情,卻已經(jīng)知道自己所說的八九不離十。他大膽地道:“那個人是賈玉對不對?”

王老太太卻立刻尖聲叫道:“不是小玉,是周文莉,是周文莉!”

鄭睿軒一怔,居然不是賈玉,而是周文莉?他原本以為王老太太連自己丈夫被殺都可以隱瞞不報是為了保護賈玉,想不到他要保護的人居然會是自己的兒媳婦!他心中各種念頭紛涌,通常來說,婆婆和兒媳婦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會密切到足以為她隱瞞殺死自己丈夫這么大的事,除非……除非是王老太太也恨賈安興。

為什么會這樣?而且周文莉為什么要殺自己的公公?

難道說……

他有些不敢想下去!如果那是真的,賈玉是否知情?

鄭睿軒匆匆離開王老太太的家,王老太太目光呆滯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十年前的那天早上,她走出家門,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周文莉的背影。她有些疑惑,那是周文莉嗎?多年來她都不曾來過賈氏祖屋,既然來了怎么不進(jìn)來?

她信步走到田頭,看見一片新翻過的土地。看這土的樣子,是晚上才剛剛翻過的。而且,周文莉好像就是從這里走的,手里還提著鏟子。王老太太雖然是個鄉(xiāng)下婦人,她并不蠢,看著那長方形的新土,她的心莫名地忐忑。

她并不知道,在周文莉離開以前,賈玉是先離開的,她沒有看見賈玉,只是看見了周文莉。她以為,這件事是周文莉獨自完成的,卻不知道,賈玉也牽扯在內(nèi)。

她是完全能明白周文莉?qū)Z安興的恨的,其實她自己也同樣在恨著賈安興。扒灰的事并不是秘密,賈安興堂而皇之地扒灰,讓王老太太無地自容。還有賈鑫這個孩子,名義是她的孫子,其實卻是賈安興和周文莉的私生子。她不知該用怎樣的態(tài)度對待這個孩子,只能如同賈福全一樣,采取視而不見的態(tài)度。

她深知賈鑫由小到大都缺乏家庭的溫暖,可這也不能怪她?。?/p>

即便是周文莉和賈福全結(jié)婚后,賈安興扒灰的行為仍然沒有終止。她對此深惡痛絕卻無可奈何,偶爾,有一個想法也會由心底掠過,老不死的怎么還不死呢?死了就好了,天下太平了!

3

手機響起的時候,賈玉正在出外景。今天她要做一期關(guān)于戶外廣告牌的節(jié)目,室內(nèi)的部分已經(jīng)拍完了,需要拍一些室外的部分。

耿蓮站在旁邊向她招手,她有些不滿地問:“是誰?”她不喜歡工作的時候被人打擾,因而工作之時,她的手機都是由耿蓮拿著的。通常來說,耿蓮接通電話后,都會告訴對方賈玉正在工作,請對方晚點再打過來,除非是遇到了緊急情況,耿蓮才會打斷她的工作。

“是你父親,他說有急事?!?/p>

賈玉怔了一下,近來父親的電話越來越少了,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冷淡,又唯恐打擾了她工作,只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會打電話過來。她走向耿蓮,才剛離開那個地方,忽然聽見“轟”的一聲巨響。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嚇了一跳,她也驚得奔出幾步,回頭看時,剛才站的地方,頭上原本懸著一塊違章的廣告牌,無緣無故地落了下來,若不是她剛好走開接電話,廣告牌就正好砸在她的頭上了。

她一時怔住了,心中泛起了很不好的預(yù)感。

幾名工作人員跑過來:“玉姐,怎么樣?受傷了嗎?”

賈玉搖了搖頭,無言地接過耿蓮手中的電話。是父親的電話救了她一命,若非父親剛好在此時來電話,她可能已經(jīng)被壓在廣告牌下面了。

她定了定神,聲音卻仍然不由自主地顫抖:“爸,什么事啊?”

那頭的賈福全似乎也感覺到了異樣,“小玉,你那邊沒事吧?”

賈玉吸了口氣:“我沒事的,我在工作,有什么事情快點說?!彼膽B(tài)度仍然是生硬的,在整件事情中,父親是最無辜的,但正因為這無辜而令賈玉每每面對父親之時,都有一種源于骨髓深處的愧疚感。

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父親皆蒙在鼓中,在父親的印象中,她大概還是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兒,若是讓父親知道所有的一切,他會怎樣?

賈玉不敢想象,她如同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怕被父親發(fā)現(xiàn)自己犯的錯,便下意識地拉遠(yuǎn)自己與父親之間的距離。

“你媽……出事了!”父親的聲音低沉得似來自地底,賈玉幾乎可以想象,在父親那雙渾濁到已經(jīng)干涸的眼中,是沒有淚水的,唯有無邊無際的麻木與絕望。

“出什么事?”

“你爺爺?shù)氖w被發(fā)現(xiàn)了,有人向公安局報告了情況,公安局的人找上門來了。你媽都承認(rèn)了,是你媽殺了你爺爺,現(xiàn)在你媽已經(jīng)被帶走了?!?/p>

賈玉雙眸微寒:“你知不知道那個通風(fēng)報信的人是誰?”

“是姓鄭的律師,你奶奶說是他通風(fēng)報信的。他以前就來過,說是你和你哥的好朋友,現(xiàn)在帶人來抓你媽的也是他?!?/p>

以前就來過,看來是去調(diào)查她的。賈玉的唇邊掠過一抹冷笑,真是不遺余力??!“媽有沒有亂說話?你告訴媽,什么話也不要說,我會為她找律師的?!?/p>

賈福全嘆了口氣:“你媽早就承認(rèn),只怕已經(jīng)晚了?!?/p>

“她承認(rèn)什么了?爸你說得詳細(xì)點?!辟Z玉所關(guān)心的,其實是周文莉會否說出自己。

“承認(rèn)殺死你爺爺,然后把你爺爺運回到鄉(xiāng)下去埋了?!?/p>

賈玉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就媽一個人干的嗎?”

“你媽說都是她一個人干的,警察不相信,說她一個女人怎么能干得了?唉,她一個女人,把尸體那么遠(yuǎn)運回去,真是難為她了?!?/p>

賈玉一怔,父親這話是什么意思?似乎只恨自己沒能幫上母親一把,她咬了咬嘴唇,輕聲道:“爸,你恨爺爺嗎?”

電話另一邊的賈福全顯然怔住了,一時之間,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賈福全才小心翼翼地問:“小玉,你怎么這么問?”

賈玉笑笑:“爸,哥哥走了,他去美國了?!?/p>

賈福全又是一怔,“他去美國了?連說都沒說一聲,就這么走了?”

賈玉凄然道:“爸,要是我也去美國,只剩下你和媽,你會覺得寂寞嗎?”

電話那邊又沉默下來,賈玉以為他聽不到父親的回話,正想掛斷電話,卻聽見賈福全吸了吸鼻子:“走了也好!小玉,你要是能去美國也去吧!離這里越遠(yuǎn)越好!別管爸和媽了,爸和媽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好活,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小玉,要是能走,就快走吧!”

賈玉以為自己不會哭,事實上,她有許久不曾真的哭過。這并不代表她不哭,當(dāng)需要的時候,她就會哭,那淚水并非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而是一種武器?,F(xiàn)在,當(dāng)她掛斷父親的電話之時,眼前卻是一片模糊。她用力眨著眼睛,不讓淚水溢出來。這人生,到底還有多少無奈和多少傷心?

父親知道多少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母親是否會說出她來也無關(guān)緊要,她站在湖西市鬧市區(qū)的路口,身邊是正在清理掉落廣告牌的工作人員,汽車行人如同浮世幻影由身邊一掠而過,有一瞬間,賈玉只覺自己并非這滾滾紅塵中的一員,她如同站在世外的幽魂,冷眼旁觀。

過去的二十八個年頭,她是生存在夾縫中的小草,為了活下去,用盡渾身解數(shù),左右逢迎,當(dāng)她以為她終于不再是一棵小草而長成參天大樹之時,卻驀然發(fā)現(xiàn),已一無所有。她孤零零地站在山巔,迎面而來,唯有凜冽寒風(fēng)。

4

賈玉終于還是驅(qū)車前往蘆花縣,她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為了母親的事而傷神,真的事到臨頭,她終究還是不忍。畢竟是血濃于水?。?/p>

按照規(guī)定,在這個時候,家屬是不能與嫌疑犯見面的。賈玉早便聯(lián)系了一位湖西市的著名律師,約好了律師在蘆花縣看守所見面。到達(dá)蘆花縣看守所的時候,那位律師還沒來,她卻意外地遇到了鄭睿軒。

兩人原本也算是頗為親密的朋友,此時見面,心中難免翻江倒海?;ヒ暟肷危Z玉才道:“是你帶人抓走了我媽媽?”

鄭睿軒輕輕頷首:“我本想勸說伯母讓我來當(dāng)代理律師,伯母執(zhí)意不肯?!?/p>

雖然心中將鄭睿軒恨之入骨,賈玉的臉上卻仍然帶著溫柔的笑容:“你抓走了我媽媽,卻要當(dāng)我媽媽的律師?”

鄭睿軒淡淡地道:“我既然知道你媽媽的嫌疑,又豈能知情不報?這是身為公民的職責(zé)。同樣,身為律師,為人辯護,那是律師的本職工作?!?/p>

賈玉微微瞇起眼:“只怕未必只是辯護這么簡單吧?”

鄭睿軒靜靜地凝視著賈玉,這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每次與她打交道,他都有默契于胸般的認(rèn)知感。即便大多數(shù)時候,兩人皆是各懷心思,勾心斗角,但這種勾心斗角也是賞心悅目的。那便如同勢均力敵的對手,因深知對方絕不容易對付,而不免惺惺相惜。他道:“我不相信伯母一個人能將尸體運到鄉(xiāng)下,又能夠獨自掩埋,我認(rèn)為定有共犯?!?/p>

賈玉輕嗤:“你認(rèn)為共犯是誰?我父親還是我哥哥?抑或是我?”

鄭睿軒淡然道:“這個很難講,伯母這個年代的女人,是可以為了自己所愛的人而犧牲一切的吧!她所愛的人,無非就是她的家人?!?/p>

賈玉蹙起眉:“我勸你沒有證據(jù)之時不要亂說話?!?/p>

鄭睿軒笑道:“我只是推測。其實我想說的是,那個共犯如果還有一點良知,也應(yīng)該體恤伯母這么大的年紀(jì),還要在監(jiān)獄中度過余生。如果那個共犯還有一點孝心,她就應(yīng)該勇敢地站出來。如果她能自首,還可減刑。如果她執(zhí)意錯下去,殊不知,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她自以為可以逍遙法外,卻終有一日,無法逃脫法律的制裁。”

他說這些并非是套話,而是希望賈玉能有所領(lǐng)悟。賈玉卻伸出兩只纖秀的手,輕輕鼓了鼓掌:“不愧是當(dāng)過刑偵支隊隊長的人,說出來的話也是那么正義凜然??上У氖?,我們現(xiàn)在不是在拍電影,你說這許多有什么用?斷案是要講究證據(jù)的,不是隨便說幾句唬人的話就能破案的?!?/p>

鄭睿軒搖了搖頭,賈玉終究還是執(zhí)迷不悟,“證據(jù)是一定會有的,就算今天沒有,明天就會有,明天沒有,后天也會有。一個人,只要他做了犯法的事,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即便一時半刻隱藏得好,卻是不能藏一輩子的?!?/p>

賈玉沉默片刻,莞爾道:“鄭律師和我說這么多做什么?我已經(jīng)請了湖西市最著名的律師做我母親的代理律師,鄭律師要是沒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

鄭睿軒若有所失地看著賈玉的背影消失在看守所門口,他心中復(fù)雜的情緒是只有自己能明白的。賈玉一直以為他是她的敵人,他所做的一切,也確實是在將賈玉置身于萬劫不復(fù)之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欣賞賈玉。在他所認(rèn)識的女子之中,如同賈玉這般美麗、聰明、計劃周詳、城府深不可測的,只此一人。這樣的一個女子,如同罌粟一樣,雖然明知她是劇毒之物,卻仍然讓人無法抵抗她那致命的魅力。

5

周文莉下定決心為女兒頂罪,這是她能為女兒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虧欠女兒的,將會在這次全部還清。其實她不僅虧欠女兒,同時也虧欠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如果當(dāng)初,她不是軟弱地聽從賈安興的擺布,嫁給了賈福全,或者,即便她嫁給賈福全,也應(yīng)該將賈鑫這個孩子打掉,那么賈玉的命運就不會是這樣。

她并不后悔嫁給賈福全。賈福全的一生都沒有大出息,無非就是外出打工賺點小錢,甚至連養(yǎng)家都有困難。賈福全卻對她一直不錯,賈福全的個性也和她一樣,頗為軟弱。對于父親習(xí)慣性的服從,令他不得不接手父親外面的女人,但在與周文莉結(jié)婚后,他卻仍然將周文莉當(dāng)成自己的妻子。即便是明知婚后,父親仍然沒有對周文莉放手,他卻從來不曾責(zé)怪過周文莉。他唯有選擇遠(yuǎn)遠(yuǎn)地逃開,長年在外地打工,只有春節(jié)的時候才會回家一趟。

人離得遠(yuǎn)了,就可以假裝一無所知。

直到賈安興失蹤,他的心里其實是不無喜悅的。那個抱殘守缺,雖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的老不死終于失蹤了,最好是死在外面,永遠(yuǎn)也別回來了。

待到終于知道他是真的死了,且是死于自己的妻子之手時,他對妻子是心存愧疚的。身為丈夫,除了逃避以外,他不曾真正地保護過妻子,若是那時候他在,便無需妻子瘦弱的肩膀挑起所有這些罪責(zé)了。

周文莉請律師轉(zhuǎn)告賈玉,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個人做的,她愿意承擔(dān)起一切法律責(zé)任。她希望女兒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她的余生可能都將在監(jiān)獄中度過,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賈玉一切都好,即便她被判死刑也沒什么好畏懼的。

這個婦人,一生軟弱,如同傀儡般被人擺布著自己的命運。這一次,是她唯一的一次真正想要自己決定命運的時刻。

知道母親的決定,賈玉不無感動。她抬頭看著天空,以免淚水會涌出眼眶。天空遼闊高遠(yuǎn),一如二十八年來寂寞的生命。她曾將此生際遇歸咎于母親的罪愆,以為只有哥哥是此生可相伴之人,現(xiàn)在,哥哥卻離她而去;愿意用余生拯救她的人,唯有母親。

以往,每當(dāng)有人提及母愛的偉大,她表面平靜無波,卻是不免嗤之以鼻,一個淫蕩的母親還談什么母愛?母親的獻(xiàn)身卻讓她明白,無論是怎樣的母親,她曾經(jīng)犯過什么樣的過錯,她卻是仍然深愛著自己的兒女的。

她忽然很想見見母親,自從十年前的那個國慶以后,她從未回過家,父母曾經(jīng)到湖西市來看望過她,她的態(tài)度也是冷淡的,父母總是當(dāng)天就回去了,說不上幾句話。如今想要再看一眼母親,卻是不能了。

賈玉大抵是個極重感情的女子,正因為她的重情,才會在許多方面表現(xiàn)出了無情。她珍視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才會在驚知母親與爺爺?shù)乃角楹鬅o法承受,以叛逆來宣泄心中的不滿。也正是因為她的重情,才會對哥哥矢志不渝,表現(xiàn)出對徐若雪及李春的無情。

情是一把雙刃劍,在割傷自己的時候也割傷了他人。

賈玉忽然想到自己對哥哥的執(zhí)著,愛情到底是什么?據(jù)國外科學(xué)家研究,所謂的愛情是一男一女相遇之時,由大腦分泌的多巴胺之類的化學(xué)激素令男女之間產(chǎn)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而這種化學(xué)激素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消失,愛情就會漸漸變質(zhì),最終被親情所取代。

賈玉不知這研究結(jié)果是否可信,無數(shù)的事實告訴她,許多人的愛情確實是在時間中流逝了,其中以男性居多,但也不乏女性。她曾以為哥哥不會是其中一員,時間卻也證明,連賈鑫也未能免俗。唯有她,十年來一直堅持著對哥哥的愛,不擇手段地小心呵護著這愛,但她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她從來不曾想過,她失去了賈鑫的愛正是因為她用的手段過于激烈,只是自私地認(rèn)為,賈鑫也應(yīng)該和她一樣,無論環(huán)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都無怨無悔地守護著這段愛情。

6

次日,天氣陰霾,欲雨不雨,賈玉最怕的就是這種天氣,讓人的心情也無由地變得很陰暗。來到電視臺,準(zhǔn)備錄她的最后幾期節(jié)目,她要離開的消息,早便在電視臺里傳開了,在路上遇到相熟的同事,都在打招呼后加了一句:“什么時候走?。俊?/p>

她便微笑著回答:“過些日子?!边@幾天在聯(lián)系移民中介公司的時候,對方總是以各種理由拖延著為她辦理簽證的時間,她覺得很奇怪,哥哥想走的時候,幾乎是在數(shù)日之內(nèi)就把簽證辦好了,為何輪到她的時候,竟會這么慢?

其實,赴美簽證是需要提前預(yù)約的,但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總有那么一些移民中介公司,在客戶付了重金后,用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手段,令客戶能夠很快拿到預(yù)約號。

她因簽證被拖延而心急如焚,她卻不知,移民中介公司竟是受了公安局長耿國棟的指示,有意令她無法輕易前往美國。

在化妝室坐下來,助手便送來一杯泡著胖大海的熱水,這是她多年的習(xí)慣,在錄音以前都要喝一杯胖大海潤喉??赡苁且驗樽蛱煲娏四赣H后,心情一直不太好的原因,她有些心不在焉,遲遲沒有喝那杯水。等到她妝化得差不多了,正想拿起那杯水的時候,卻見水杯中漂浮著一只蒼蠅的尸體。她皺起眉,電視臺里衛(wèi)生一向很好,但蒼蠅這種動物畢竟是無處不在的,這杯水是不能喝了。

她正想倒掉水,一眼瞥見在外面忙碌的耿蓮,倒水的動作便停了下來。

說實話,對于耿蓮,她是頗有好感的。雖說耿蓮的父親是那鬼煩神憎的耿國棟,這個女孩子卻是與父親完全不同的。她不僅心地純良,而且古道熱腸,在賈鑫受傷被送進(jìn)醫(yī)院之時,這個女孩子毫不猶豫地獻(xiàn)出了鮮血。對于耿蓮,她是心懷感激的,但誰讓她是鄭睿軒的女朋友呢?

感激之情總是不如仇恨來得強烈,人們更容易記住別人的不好,卻輕易地忘記了別人的好。

不過她也并不想怎樣,不過是想捉弄她一下。她將杯中的蒼蠅挑了出來,對著外面叫道:“耿蓮,你進(jìn)來一下?!?/p>

一聽她召喚,耿蓮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兒,笑嘻嘻地進(jìn)來:“玉姐,你找我啊?”

賈玉笑笑:“今天不想喝水,這胖大海是專程托人從馬來西亞買來的,倒了怪可惜的,你喝了吧!”

耿蓮一怔,雖說是從馬來西亞買來的,但平時賈玉用的東西大多都是高檔貨,也沒見她這么節(jié)約過。且杯子是賈玉的,雖說都是女同事,拿給她喝,總還是覺得怪怪的。

不過她一向崇拜賈玉,雖覺得賈玉的要求很詭異,但也不想當(dāng)面拒絕。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笑道:“那我先拿出去了?!?/p>

賈玉點點頭,嘴邊掠過一個惡作劇的笑。不過是一杯不太干凈的水,又能怎樣?頂多不過是讓耿蓮拉肚子而已,誰讓她是鄭睿軒的女朋友呢?現(xiàn)在她對鄭睿軒是恨之入骨,由王銘那件事開始,他就一直咬著她不放,現(xiàn)在連她的母親也不愿放過。雖然對鄭睿軒無可奈何,但耿蓮可是在她手底下工作的,整不了鄭睿軒,整一下耿蓮也好。

外間忽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有人驚呼:“耿蓮,你怎么了?”

她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粉撲,起身向外間走去,只見耿蓮口吐白沫,臉色鐵青,已是人事不省。她呆了呆,不會吧?只是一只蒼蠅,就能讓人變成這樣?那蒼蠅到底帶著什么病毒?。?/p>

耿蓮被緊急送進(jìn)醫(yī)院,事情卻并非是一只蒼蠅那么簡單,那杯水被發(fā)現(xiàn)投過毒。毒是劇毒,輕易致命,但耿蓮只喝了一口,算是逃過一劫,被送進(jìn)ICU病房監(jiān)護。

而那杯水原本是賈玉的,因而賈玉也接受了詢問。

在得知那杯水里居然被投了毒,賈玉的背后滲出一層冷汗,她驀然想起前幾天出外景的時候廣告牌落下來,那時以為只是意外,兩件事放在一起,她卻忽然明白過來,有人想殺她。

或許是她命不該絕,兩次都躲過了。第一次是接到了父親的電話,第二次則是杯中落入了一只蒼蠅。若不是那只蒼蠅,她喝下了那杯水,那她說不定已經(jīng)一命歸西了。

是誰……到底是誰想殺她?

7

耿國棟氣急敗壞地趕到醫(yī)院,這次他是徹頭徹尾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萬萬沒想到,替賈玉擋去一劫的人竟是自己的女兒。

殺手是他請的,每一步行動也是服從他的指揮的。豈料竟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讓殺手在賈玉的杯子里下毒,卻險些毒死了自己的女兒。早知如此,就應(yīng)該早早地讓耿蓮辭掉電視臺的工作。

女兒躺在ICU病房中,體征還算平穩(wěn),但卻一直沒有蘇醒。妻子哭得昏倒了兩次,還在哭個不停。他被哭得心煩,這不還沒死嗎?像哭喪似的。

聽刑偵人員向他匯報,原來是賈玉讓女兒喝了那杯有毒的水。賈玉怎會知道水里有毒呢?他不由得蹙起眉,第一個念頭便是,賈玉已經(jīng)知道殺手是他請的,所以才讓耿蓮喝下那杯水,讓他自食其果。

他馬上便否決了這個念頭,這不可能,殺手是他多年的老線人,做事一向謹(jǐn)慎。而且那個人殺賈玉,不單純是為了錢。

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賈玉在發(fā)現(xiàn)水中有毒后,故意讓他女兒喝下。但為何不讓別人喝,卻讓他女兒喝呢?如果是這樣,賈玉也太陰毒了。

不管是出于哪種可能性,耿蓮都是因為賈玉的原因而中毒。他為人雖然不堪,對女兒的疼愛卻與徐威如出一轍。賈玉害了他的女兒,他又豈能善罷甘休?

可惜的是,這件事不能用正當(dāng)?shù)耐緩絹硖幚?,畢竟雇傭殺手的人是他自己?/p>

看著女兒蒼白的面頰,如同有一根針刺著他的心。身為湖西市公安局長,連女兒都保不住,這已經(jīng)不單純是心疼能形容了。

賤人賈玉,本只是依著徐威的心意要除去她,現(xiàn)在連他都不能容她了。今日加諸在他女兒身上的,他要賤人賈玉雙倍奉還。

離開醫(yī)院后,他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電話響了兩聲,傳來李強的聲音?!安?!怎么回事?為什么又出差錯?”他立刻破口大罵。

李強答道:“這個女人命大,放心吧,為了徐小姐,我也會殺了她?!?/p>

耿國棟咬牙切齒道:“不要讓她輕易死,我要讓她受盡折磨?!彼难矍案‖F(xiàn)出滿身鮮血的賈玉痛苦哀求的模樣。有許多辦法可以令一個人受盡折磨而死,而此前,他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而第一次采取制造意外的方法,第二次則是投毒。

現(xiàn)在不同了,他被女兒的中毒惹得急火攻心,單純讓賈玉速死已經(jīng)不能平息他心底的怒火。他完全能理解徐威的感受,徐若雪比耿蓮還要凄慘,耿蓮至少還活著,徐若雪卻死了,且是一尸兩命,凄慘萬分地死去的。無論徐威用怎樣的手段對付賈玉,都未必能減輕喪女之痛。

與此同時,他更感覺到自己的危機,若是讓徐威知道毒品是他給賈玉的,那他就完了。

他打了個冷戰(zhàn),絕不能讓賈玉說出這件事!

于是他又強調(diào)了一句:“我希望這周內(nèi)就能看見她的死訊?!?/p>

只有賈玉死了,他才真正安全了,女兒的仇也報了,賈玉必須死!而且必須要盡快死!

8

探視了醫(yī)院里的耿蓮以后,鄭睿軒便急急地趕到電視臺,由于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電視臺內(nèi)已經(jīng)加強了警衛(wèi),來往人員都要嚴(yán)格地檢查身份證并登記。

當(dāng)天的監(jiān)控錄像已經(jīng)被警方調(diào)走,審查結(jié)果還未出來。但鄭睿軒卻相信,在監(jiān)控錄像中一定不可能找出什么的。

此時賈玉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錄制,神色有些蒼白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nèi)。鄭睿軒進(jìn)來的時候,賈玉才由恍惚中驚醒過來。

兩人一照面,鄭睿軒說出的話是和刑警一致的:“你知道那杯水里有毒?”

賈玉微微蹙起眉,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他認(rèn)為她在知道有毒的情況下,還會讓耿蓮喝下那杯水?她和耿蓮可沒有深仇大恨。她轉(zhuǎn)過頭:“我已經(jīng)向公安機關(guān)的刑偵人員回答過這些問題了,你不過是一個律師,我沒有義務(wù)回答你?!?/p>

鄭睿軒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在看到耿蓮中毒后,他的想法也是賈玉在知道有毒的情況下讓耿蓮喝下了那杯水。因為通常的情況下,一個講衛(wèi)生的女子,是不可能讓別人喝自己杯子里的水的。但轉(zhuǎn)念一想,賈玉為何要害耿蓮?耿蓮是那樣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子,平庸的長相使她不可能被他人嫉妒,而且她還曾經(jīng)獻(xiàn)血救過賈鑫。

鄭睿軒是明白賈玉對賈鑫的感情的,那深沉的感情,已經(jīng)超出了世上大多數(shù)的夫妻之情。

鄭睿軒吸了口氣,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我這樣問你,只是希望你明白,如果是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耿蓮湊巧救了你一命,那個想殺你的人,不會就此停手,你的生命還處于極度危險之中?!?/p>

賈玉沉默了片刻,唇邊掠過一抹淡淡的笑意:“謝謝你的關(guān)心!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guān)。”

鄭睿軒怒道:“你為何如此執(zhí)迷不悟?你為何不請求警方保護?”

賈玉眨眨眼睛:“我并不覺得我處身在危險之中,再說了,命是我的,與你無關(guān)。你不是一直想要對付我嗎?我若是被人殺死了,豈非遂了你的心意?”

鄭睿軒搖了搖頭,他覺得賈玉和自己真像是兩個星球的人,賈玉永遠(yuǎn)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正如他永遠(yuǎn)無法理解賈玉的做法一樣。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曾經(jīng)看過一本書叫《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還真有那么點這種味道?!拔掖_實一直在追查你,但我的追查只是為了維護法律的尊嚴(yán),為死去的人申冤。我絕對不贊成買兇殺人這樣的行徑,因為這種行徑本身就是犯罪。無論你做過什么,都會有法律公正的審判,除了法律之外,無人有權(quán)制裁你。”

賈玉唇邊的笑意更顯嘲諷,她是絕不會相信鄭睿軒所說的話的,在她看來,鄭睿軒說的這些話,也無非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話,這種話誰不會說?由小學(xué)開始,學(xué)校里教的便是如何說出師長們愛聽的話。長大了以后,整個社會也在要求說這些話,但口不對心的可大有人在。她道:“若是我面臨危險,而你剛好就在旁邊,你會冒死救我嗎?”

“當(dāng)然會!”鄭睿軒想也不想便如此回答。

賈玉聳聳肩,“但愿你所說的是真心話。”

鄭睿軒想了想,“你若是不信,我可以二十四小時保護你?!?/p>

賈玉忍不住長笑:“鄭律師,你已經(jīng)不再是刑偵支隊的隊長了,我不認(rèn)為你有必要保護我,也不認(rèn)為你有能力保護我。我再說一次,命是我自己的,與你無關(guān)?!?/p>

鄭睿軒嘆了口氣,賈玉為何要如此固執(zhí)。賈玉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危險,但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愿接受鄭睿軒的保護的。在她看來,鄭睿軒想要保護她,無非是想趁機搜羅她的罪狀,她又豈能給鄭睿軒這樣的機會?

此時鄭睿軒的心中也有疑問,顯然是有人投毒要害賈玉,為何警方不曾主動派人保護賈玉呢?這根本就不合常理,除非是有人從中阻撓,否則,此時的賈玉應(yīng)該被送入安全屋才對。

鄭睿軒并未因賈玉的態(tài)度而退縮,次日,他再到電視臺時,被告知,賈玉已經(jīng)倉促地辦理了辭職手續(xù)。由于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臺長也不敢再挽留她,很快便批準(zhǔn)了她的辭職。賈玉這一走,便如人間蒸發(fā)一樣,鄭睿軒一連幾天去她的住處,卻都不曾見到她的蹤影,甚至連為她辦理移民的公司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每天,她都會打電話到移民中介公司詢問進(jìn)展,但卻再也沒有親自出現(xiàn)過。

看來賈玉也是感覺到了自身的危機,因而躲了起來,這倒讓鄭睿軒更覺為難。若是賈玉真能躲過殺手的追殺也便罷了,但若是她不小心被殺手找到了,卻是在無人知道的情況下,那結(jié)果將是更加令人擔(dān)心的。無人能保護她,一個弱質(zhì)女子,憑自己的能力是萬萬不可能對付兇殘的殺手的。

其實尋找賈玉的人不止他一個,耿國棟也在尋找著她,那個躲在暗處的殺手同樣也在搜尋她的下落。除了他們以外,電視臺人事部的鄧部長也在尋找賈玉,辭職手續(xù)她還沒有辦完,卻找不到人了,剩下的手續(xù)該怎么辦下去?還有賈玉的父親賈福全也在找她,律師是賈玉找的,該如何為周文莉辯護,需要和賈玉商量。

賈玉就這樣徹底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她藏得很好,不僅對手找不到,連親人朋友也找不到。于此之時,她充分表現(xiàn)出了自己多疑的個性,為了保護自己,是連親人朋友都不能相信的。在這個時候,她到底能相信誰呢?

9

從醫(yī)院里出來的時候,朱菁覺得自己頭頂上都要冒出火來。許俊平居然敢騙她,明明說要去上班,但由醫(yī)院里打探來的消息,許俊平已經(jīng)請了好幾天的假了。

此時,朱菁已身懷六甲,她變得更加蠻橫不可理喻。大多數(shù)孕婦在懷孕期間都會心情暴躁,身為醫(yī)生的許俊平是很明白這一點的,他一直盡最大可能忍讓朱菁,無論朱菁怎樣無理取鬧,他都不曾說過一句重話。

或許是感覺到許俊平絕不可能在她懷孕期間發(fā)作,朱菁更加變本加厲。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向?qū)λㄎㄖZ諾的許俊平居然會欺騙她。

因為懷孕的原因,她已經(jīng)不再經(jīng)常去打擾許俊平的工作,為了照顧她,于娟也特意搬到了清湖市來。

朱寶根仍然在外承包工程,前兩年他原本是找了一個小三。那段時間,小三一心想扶正,想盡辦法鬧得雞犬不寧,甚至提出已經(jīng)懷孕了來威脅朱寶根。男人的心原本就是不定性的,面對如花似玉青春靚麗的年輕女子,再看看已人老珠黃的結(jié)發(fā)之妻,朱寶根也是想離婚的。

偏偏就在他要離婚的時候,工程上出了件事故,有個工人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了,雖然撿了條命,卻半身不遂,以后都不可能再干活了。為了這件事,他著實賠了一筆錢,才總算息事寧人。這件事告一段落,他又想提離婚的事,結(jié)果又接二連三地出了一些事故,把他搞得焦頭爛額。他是極端迷信的人,出了幾件事故后,就不免去請了一位算命的大師批流年。那大師掐指一算,便對朱寶根說:你這個原配是天生的幫夫命,你若是離了原配,你一生的財產(chǎn)都會被散盡了。

朱寶根一聽大師這樣說,不僅離婚的念頭打消了,更加把于娟當(dāng)成菩薩一樣地供養(yǎng)起來。至于那個鬧事的小三,也立刻給了一筆錢讓她走路?,F(xiàn)在他雖然還時時在外面逢場作戲,但卻是不敢再包小三了。于娟也樂得清閑,每個月拿著朱寶根給她的幾萬塊零用錢,在家里養(yǎng)養(yǎng)花、招招貓、逗逗狗,若是她哪日心情好,要出國旅游,朱寶根便會立刻再奉上幾萬塊讓她花銷。

她這輩子算是苦盡甘來,現(xiàn)在女兒懷孕了,原本就很閑的她立刻便搬來一心照顧女兒。朱寶根對于朱菁這個女兒原本就溺愛有加,再加上現(xiàn)在更是把于娟當(dāng)成自己的福星,知道于娟在照顧朱菁,于是給于娟的零用錢便翻了一倍。

母親在身邊,丈夫又是一向順從慣的,也難怪朱菁一聽說許俊平根本沒去上班后,會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將她的全身都點燃了。

她立刻打了個電話給母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電話那一邊的于娟倒是很冷靜的,她是過來人,朱寶根又是一向花天酒地慣的,在這方面,她比女兒要看得開得多。她道:“菁兒,你先別哭,可能你誤會了什么。你懷孕了,容易胡思亂想。再說,男人都會有那么一兩次胡涂的,你不可太任性,等俊平回來,和他好好談?wù)劇,F(xiàn)在你懷孕了,俊平應(yīng)該不會亂來?!?/p>

她安慰女兒的話落在朱菁的耳朵里卻變成了另一個意思,男人都會有那么一兩次胡涂的,她是深知父親的小三曾經(jīng)鬧到家里來,母親半夜都在哭的事。據(jù)說妻子懷孕的時候,丈夫是最容易在外面偷情的。她可不是母親那樣軟弱的女子,她絕不能容忍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

掛斷電話后,她立刻打了電話給許俊平。電話響了三四聲,許俊平便接起電話。她原本是想興師問罪,但電話接通的瞬間,她忽然改變了主意。將聲音放柔,她如同往常一樣嬌滴滴地問:“老公,你在干嘛呢?”

許俊平也如同往常一樣地回答:“在工作?!?/p>

朱菁的眼睛瞇了起來,怒火在眼底燃燒,若是許俊平此時在她面前,若是目光能殺人,許俊平一定已經(jīng)被這利劍般的目光殺死好幾次了。居然還睜著眼睛說瞎話,太可恨了!

她的聲音卻更加柔媚:“老公,你幾點回家?。∪思蚁肽懔?。”

許俊平遲疑了一下:“今天晚上有個會,可能要很晚才回去?!?/p>

這幾天,許俊平找了種種借口,每天都要到十一二點才到家,看來他天天和那個騷狐貍鬼混,都舍不得回家了。雖然不知道許俊平騙她的真實原因,朱菁已經(jīng)理所當(dāng)然地假設(shè)許俊平一定是包了小三,而這個小三如此纏著許俊平不放,不是騷狐貍還是什么?

她咬了咬牙,自己清楚地聽到牙齒被咬得吱吱作響。她的聲音卻沒有絲毫改變:“老公,那人家不等你了,先睡了哦!”

“嗯,你乖乖地睡,懷孕了要多休息?!?/p>

于是,來往行人驚訝地看見一個孕婦發(fā)瘋一樣用手提包抽打著路邊的樹干,且發(fā)出了可怕的吼叫聲。朱菁覺得自己必須借此發(fā)泄出心中的憤怒,否則她就無法再用這種平靜的語氣對許俊平說話?,F(xiàn)在她還不能讓許俊平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知道許俊平騙她的秘密,因為她必須捉奸在床。

一連尖叫了五六分鐘之久,她總算覺得自己發(fā)泄夠了。于是她整理了一下鬢邊的亂發(fā),再次踩著自以為優(yōu)雅的步伐踏上了出租車。

10

許俊平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十二點多了,于娟還沒睡,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看見許俊平回來,于娟連忙將拖鞋拿出來給許俊平替換。她雖然已經(jīng)是衣食無憂的富婆,但多年的習(xí)慣卻仍然沒辦法改變。朱菁家里原本是請了保姆的,于娟來了以后,就包辦了所有的日常事務(wù),連保姆也辭退。朱菁對于母親如此不會享福,深感不解,她經(jīng)常說:“媽,你那么多錢,留著想干嗎?該花的時候就要花。”

于娟總是笑笑:“媽勞碌慣了,要是整天沒事干,媽反而覺得不自在。”

于娟雖然個性怯懦,卻并不蠢,她個人的開銷十分有限,大多數(shù)錢都存在銀行了。她總覺得朱寶根這個人未必就可信任,現(xiàn)在他是相信于娟是他的福星,但誰知道將來是否會故態(tài)復(fù)萌?到那個時候,她沒有依靠,還不是得靠自己?且朱菁這個孩子,從小就過于嬌縱,個性既不像父親更不像母親,像她這種性子,誰知道將來會不會吃虧?許俊平現(xiàn)在是好的,但也不知他能忍朱菁多久。

于娟是過來人,深感女人必須要為自己留條后路。

看著許俊平略顯疲倦的面容,她忍不住問:“俊平,你這幾天都挺忙的?”

許俊平點頭:“媽,你怎么還不睡?。慷歼@么晚了。”

于娟欲言又止,朱菁回來的時候就叮囑過她,不要和許俊平提起今天的事情。她不知女兒想干什么,以她對女兒的了解,朱菁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她是絕對不贊成朱菁將這件事鬧大的,這和她一向以來息事寧人的作風(fēng)完全不同。不過朱菁是不可能聽她的話的,雖然心知女兒會有所行動,她卻也只能假作不知。她道:“菁兒肚子越來越大,這個時候孕婦的脾氣是最不好的,你有空就多陪陪她,免得她胡思亂想?!?/p>

許俊平笑了笑,對于于娟,他還是由心底里尊敬的,這女子周身皆帶著母性的光輝,看著她的時候,他便會想起自己的母親。他道:“她那個脾氣,我又怎么會不知道。其實這幾天是我一個老同學(xué)來了,我忙著招待。原來大學(xué)里的同學(xué),難得來清湖市住幾天,我怎么能丟下不管?!?/p>

原來是這樣,于娟的心放了下來,不過看許俊平的模樣,這個老同學(xué)應(yīng)該是個女生。孤男寡女的,若是讓朱菁知道,只怕是會掀起軒然大波。雖說難怪許俊平會瞞著朱菁,但于娟也不無擔(dān)心:“你這個同學(xué)和你關(guān)系很好?”

許俊平笑笑:“大學(xué)里的同班同學(xué),許久沒聯(lián)系了?!?/p>

于娟這才放下心:“那也別回來太晚,免得菁兒多心?!?/p>

許俊平答應(yīng)著去洗澡,他確實是沒必要回來這么晚的,他甚至都沒必要請假去陪她。但是,他卻壓抑不住想要見她的欲望。青春時代就一直在追逐的夢想,即便是深知自己已經(jīng)沒有機會,但賈玉卻仍然是如同女神般地存在?,F(xiàn)在賈玉忽然出現(xiàn)在清湖市,不曾說原因,卻神色凄愴,他便知道賈玉一定是出事了。他沒有多問,只是依照賈玉的要求,用自己的身份證為她在清湖大酒店開了一個房間。

自從住進(jìn)那個房間后,賈玉幾乎就不曾離開過,連三餐都是讓人送進(jìn)房里的。而他便在房間里陪著賈玉,兩人偶爾聊聊天,大多數(shù)時間只是沉默地看著電視或者用筆記本上上網(wǎng)。

即便只是如此安靜地共度時光,許俊平也會感覺到愜意。和朱菁結(jié)婚以來,他習(xí)慣了朱菁刁蠻任性的脾氣,且朱菁的個性是極喧鬧的,看電視必然把聲音開得很響,說話也必然尖著嗓子肉麻當(dāng)有趣?,F(xiàn)在面對安靜的賈玉,他實在忍不住產(chǎn)生一個念頭:同樣都是女人,怎么差別就那么大?

或許便是這份恬淡的安靜,讓他流連忘返,每天都在計算著朱菁睡著了以后,才會回家。

他不回家,賈玉也不會催他,兩人雖然共處一室,卻是以禮相待,完全沒有更親密的行為。

這些日子,賈玉一直在回憶過往,她一生中的三個男人:賈鑫是她真心愛的,也是她第一個主動交出身體的人。在此之前,何亮生等人根本就不能算,在她看來,那不是性愛,不過是野獸的交配。第二個是徐威,她屈從于徐威的地位和社會的潛規(guī)則,以為只要自己能成為副省長的情婦,總是會得到好處。她確實從這段關(guān)系中得到了許多東西,但她同樣也失去了許多。第三個則是王銘,她曾下定決心想要成為王銘的妻子,但結(jié)果卻是越來越無法忍受。最終,她不得不在王銘的酒里下了藥。

她并不太確知王銘是否會在藥物的作用下自殺,只是那天,她最后一次見到王銘之時,王銘已經(jīng)知道她與賈鑫之間的關(guān)系。當(dāng)時的王銘被憤怒與悲傷的情緒充滿,他怎么都不能想象,他深愛的女人居然與自己的親哥哥亂倫。當(dāng)他向賈玉質(zhì)問這是否是真的之時,賈玉也被驚住了。她很快猜到,王銘是從徐若雪那里得到了消息,想不到徐若雪竟然將這件事告訴了王銘。

她平靜地要與王銘解除婚約,王銘當(dāng)時處于一種極端激動的狀態(tài)。即便是如此,或許是因為過于愛賈玉的原因,王銘竟然沒有答應(yīng)。

此時,賈玉看見王銘放在桌子上的酒瓶。她雖然早已經(jīng)拿到了精神科藥物,卻一直遲疑著不曾下過藥,但這個時候,她卻有種別無選擇的感覺。王銘已經(jīng)知道她和賈鑫之間的關(guān)系,想要保住秘密的方法,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更關(guān)鍵的是,即便是這樣,王銘也不同意與她解除婚約,這更加劇了賈玉對于王銘的厭倦感。

女子大抵如是,當(dāng)明確地知道自己不喜歡某人,且想要躲開某人之時,那個人的糾纏不僅不會令女子回心轉(zhuǎn)意,反而會更增反感。

她終于將藥悄悄放入了酒瓶,在離開王銘家之時,她深深地看了王銘最后一眼,她知道這個男人對她的愛,可是她的心早已經(jīng)被賈鑫占滿了。如果王銘能夠滿足她的要求,她或許還不會越來越討厭他,可惜在王銘的心里,什么原則什么紀(jì)律都比她這個未婚妻還重要。

她也曾經(jīng)想過,也許王銘不會有事,畢竟那只是精神科藥物,頂多只是影響王銘的情緒。也許,王銘不會在激動之下做出過激的事情,每個人的心理承受力都不同,如果王銘能夠壓制情緒,他就能平安無事。

王銘卻終于還是自殺了,且用了如此激烈的方式。

對于王銘之死,她并非沒有愧疚,但最終選擇自殺的人畢竟還是他自己。還有徐若雪,如果她不曾告訴過王銘她與賈鑫之間的關(guān)系,也許就不必走到這一步。

徐若雪甚至在事后發(fā)了短信給她,她卻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如果沒有徐若雪這個導(dǎo)火索,她未必會在王銘的酒中下藥。因而真正害死王銘之人,其實是徐若雪。

徐若雪的死,已經(jīng)是她計劃中的。她不能容忍徐若雪對于賈鑫的占有,且她能預(yù)料到,當(dāng)徐若雪的孩子出生后,那個孩子在賈鑫心中的地位便會上升到第一。屆時,孩子第一位,徐若雪第二位,她便只能退居第三。

這不可能,她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哥哥的心中,她永遠(yuǎn)都應(yīng)該是第一位的。

她機關(guān)算盡,不惜以身試法,要維護的就是那在世人眼中不能容忍的可憐愛情,但最終,她又得到了什么?

想到此時,她便不免生出深深的倦意,她一無所有,生命且在風(fēng)雨飄搖中。這個時候,哥哥在哪里?他在遙遠(yuǎn)的美國!陪伴她的人,竟是大學(xué)時被她拒絕的老同學(xué)。

她忽然想起《金剛經(jīng)》最后的一首偈子: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

或許人的一生真的是一無所有,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虛妄的色相,而她被愛欲左右,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11

次日,許俊平如常地吃過早飯,開著自己的捷達(dá)離開家。他并不知道,他才出家門,朱菁立刻便拿出IPAD。她昨天趁著許俊平睡著,打開了許俊平蘋果手機的定位功能,大多數(shù)人都會開啟這個功能,但他們通常是用于GPS導(dǎo)航的,事實上,這個功能也能在手機丟失之時讓主人迅速地定位手機。

輸入了許俊平蘋果賬戶,過不多久,地圖上便出現(xiàn)了一個藍(lán)色的箭頭,箭頭所在位置便是許俊平的蘋果手機位置。箭頭一直在移動,最后停在一個地方。朱菁將地圖放大,IPAD的地圖上很快顯示出建筑物名稱:清湖大酒店。

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果然是去酒店開房。

她立刻走出家門,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清湖大酒店。

許俊平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看似只會胡鬧的妻子,居然會使用蘋果手機的定位功能。許多女子,平時總是一副頭發(fā)長見識短的模樣,但在丈夫出軌之時,卻立刻變得智勇雙全。她們在此時表現(xiàn)出的冷靜淡定及運籌帷幄的智慧,是令男人事后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從來不曾想過,原來妻子如此聰明,當(dāng)然這聰明是通常讓他們深感尷尬的。

朱菁在前臺報了許俊平的名字,輕易便得到了許俊平的房間號。她敲響房門之時,已經(jīng)做好了一打開門便沖進(jìn)去的打算。但門開的瞬間,她卻一下子怔住了。

門內(nèi)的人也怔住了,兩人面面相覷,多年未見,雙方似乎都不曾有什么改變。

門內(nèi)傳來許俊平的聲音:“是誰?”

開門的賈玉遲疑了一下,才平靜地回答:“是朱菁?!?/p>

氣氛詭異莫名,朱菁坐在沙發(fā)上,許俊平站在她面前,而賈玉則事不關(guān)己一般地坐在床上擺弄著手機。

朱菁的聲音含著隱忍的風(fēng)暴,她努力克制著自己,心中充斥著一個念頭:竟是賈玉,那個狐貍精竟是賈玉。這怎么可能?他們兩人不是沒有聯(lián)系嗎?而且賈玉已經(jīng)是著名女主播了,怎么還會看得上許俊平?不過這也難說得很,這個狐貍精,天生就是迷男人的。“這是怎么回事?”

許俊平同樣是萬分錯愕的:“你是怎么找來的?”

朱菁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不是在開會嗎?原來是在這里私會老同學(xué)。難道你忘記了,賈玉也是我的老同學(xué),為什么不叫我一起來?”

許俊平皺起眉:“你快回去吧!你這人的脾氣就是這樣,我若是告訴你我和賈玉見面,你還不胡思亂想。”

朱菁的聲音驀然尖利起來:“現(xiàn)在算怎么回事?孤男寡女一起開房,你別告訴我你們是清白的?!?/p>

許俊平怒道:“我們就是清白的?!?/p>

“清白的?清白你會半夜才回家?你和她在一起這么多天,你居然說你沒碰過她,你當(dāng)我是白癡嗎?”

許俊平咬了咬牙,沉聲道:“無論你怎么想,事實就是,我和賈玉是清白的。你快回家,有什么事我會回家和你解釋清楚?!?/p>

朱菁尖聲叫道:“讓我回家?你們這對奸夫淫婦不說清楚,就讓我回家?我現(xiàn)在懷著你的孩子,你居然和女人在外面鬼混,你對得起我嗎?”

她越說越不像話,賈玉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班長,我看你們兩個一起回家吧!我又不需要你陪?!?/p>

她這樣一說,朱菁更加火冒三丈。原來是她丈夫倒貼上去,人家根本就對她丈夫沒意思。她立刻跳著腳道:“你這個死賤人,狐貍精,你高中那點子事敢說出來嗎?被幾個男人輪著干的破鞋,現(xiàn)在又來勾引我老公,你怎么不去當(dāng)雞?”

許俊平怒道:“你給我閉嘴?!彼燧季拖蛲饷孀撸燧急凰?,各種污言穢語仍然不斷地噴射出來。由高中開始她就討厭賈玉,那種討厭雖說沒什么理由,卻是深入骨髓的?,F(xiàn)在這賤人居然勾引她的老公,當(dāng)真是舊恨新仇一起涌上心頭。

賈玉雙眼一寒,她最恨的就是別人提起當(dāng)年的事,那是她一生中的疼。她毫不猶豫地走到朱菁面前,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沉聲道:“閉嘴,馬上從這里滾出去?!?/p>

朱菁被她打得一愣,也想打回去,雙手卻被許俊平死死地拖著。她又踢又打,想要掙脫許俊平的掌握,但畢竟男人的力氣要比女人大得多。許俊平如同拖拉動物一般,將朱菁拖出了房間。

幾名酒店服務(wù)員站在走廊上竊竊私語,這種抓奸的事他們見得多了,被拖出來的大多是原配,也有原配和小三打得天昏地暗,男人袖手旁觀的。眼前的這一對,原配在男人心中的地位明顯比小三差得遠(yuǎn)了。

朱菁一路怒罵著被許俊平拖進(jìn)汽車,汽車開回到家里之時,左鄰右舍都清楚地聽見朱菁底氣十足的叫罵聲。許俊平只覺得頭痛欲裂,從酒店罵到家里,聲音一絲沒有減輕,一個孕婦體力還好成這個樣子,真是不可思議。

若不是怕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許俊平的巴掌也早就打上去了。

于娟早聽見了朱菁的罵聲,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把朱菁拉進(jìn)家,她連忙關(guān)上門,“菁兒,有什么事好好說,你罵得這么大聲,鄰居們都聽見了,這臉往哪兒放?!?/p>

朱菁罵道:“他不要臉,我還要什么臉?媽你知道嗎,他和誰在鬼混?”

不等于娟回答,她已經(jīng)自問自答:“是賈玉那個賤貨,他瞞著我和賈玉那個賤貨開房?!?/p>

于娟一怔,是賈玉,她萬萬沒有料到。她遲疑了一下:“菁兒,你是誤會了吧?”

朱菁冷笑:“進(jìn)去的時候兩個人倒都穿著衣服,是不是要捉奸在床才不算誤會?”

于娟嘆了口氣:“菁兒,你先冷靜一下,讓我和俊平談?wù)??!?/p>

她將女兒推進(jìn)臥室,不過是想讓朱菁不要再大喊大叫。

客廳里,許俊平滿臉怒氣地坐在沙發(fā)上,于娟在他對面坐下來道:“俊平,你和媽說實話,你和賈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許俊平直視著于娟的雙眼:“媽,你相信我,我和賈玉真的是清白的。她有困難來清湖找我?guī)椭?,我怎么能不幫??/p>

“真的是清白的?”

“當(dāng)然是真的?!?/p>

于娟點了點頭,沉聲道:“俊平,我選擇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負(fù)我的信任?!?/p>

與此同時,臥室中的朱菁忿忿地打開電腦,她豈能吃這個啞巴虧?她要把美女主播賈玉勾引別人老公的事在網(wǎng)上傳播開,讓所有人都知道賈玉是怎樣一個爛貨!

(未完待續(xù))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

插 圖/楊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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