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生
鄰居
◎李廣生
李廣生:筆名李娃,一九六八年出生于黑龍江省肇源縣,一九八八年畢業(yè)于綏化師專中文系。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大慶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在 《詩林》《地火》《歲月》《青年文學(xué)家》《短篇小說》《雪花》《遼河》《新青年》《工人日報》《中國勞動保障報》《中國林業(yè)報》《黑龍江日報》等國內(nèi)六十余家報刊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三百余篇(首),著有文集《回憶是一種美麗的痛》。
一
李大博家樓上是個賣肉的,樓下是警察。賣肉的胯下橫刀,警察身上有槍,而夾在中間的李大博手無寸鐵,這讓李大博感到很不安全。
李大博身高一米七五,體重五十四公斤,長得枯干,既挨不了一粒槍子兒,也剔不出多少精肉來。盡管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可不知為什么對于樓上和樓下李大博總是充滿恐懼,有時在樓道里碰著刀啊槍啊,脖子肚腩大腿肚子總是颼颼地冒涼風(fēng)。
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在這蕪雜的世道誰敢拍胸脯說自己沒干過壞事。就連李大博單位那個貌似忠良的趙無功,都和一個女人在辦公室里哼哼哈哈干過丑事呢。趙無功或許天真地認(rèn)為他的丑事沒有人看見,錯了,這事恰恰被李大博看見了。對了當(dāng)時還有另外一個人,但不知道那個人看沒看見。但無論如何李大博也不能把趙無功那件不光彩的事說出去,如果說出去,就會把自己的事也露出來,因?yàn)樽约旱氖卤绕疒w無功的事來也不光彩,也很齷齪。
二
李大博在后郭縣文化館上班。文化館隸屬文化局,二級事業(yè)單位,巴掌大的一個地方。館里一共四個人,趙無功是館長,錢英明是副館長,李大博和吳本海是館員。
那天,趙無功帶著錢英明和吳本海去三站采風(fēng)去了。三站是后郭縣東部最大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今年正值建鎮(zhèn)二十周年,要搞一場規(guī)模宏大的慶典,委托文化館出兩期???,借機(jī)向外界宣傳和推介一下三站。家里只留下李大博一個人“鎮(zhèn)館”,喝水看報瀏覽烏七八糟的網(wǎng)站。這時門吱扭一響,楊花來了。
楊花和李大博是高中同學(xué),胸脯豐滿,屁股渾圓,臉蛋長得很中庸,既不好看也不難看。楊花在廣電局上班,和文化館只隔一條街。過去李大博和楊花來往并不多,不只是因?yàn)闂罨ǖ娘L(fēng)言風(fēng)語多,怕沾上腥氣,更重要的是上學(xué)時兩個人鬧過別扭,李大博給楊花起過“豐乳肥臀”的綽號,楊花便找別班的學(xué)生,也就是現(xiàn)在的老公,打過李大博一頓,打得李大博鼻口躥血,兩只眼睛都青了,因此李大博一直忌恨楊花。但去年十一同學(xué)聚會,酒酣后兩個人四目相對,竟然撞出了一絲火花,于是冰釋前嫌,相逢一笑泯了恩仇。一天,李大博喝了酒,和楊花在網(wǎng)上視頻。那天天很熱,楊花只穿了一件袒胸露乳的小衫,咯咯一笑花枝亂顫。半個小時聊下來,李大博只覺渾身燥熱,下邊火燒火燎的,末了跑到衛(wèi)生間三下兩下把問題解決了。
從那以后,李大博對楊花便有了沖動,有時和莫小語同床,也會自覺不自覺地想到楊花。莫小語是李大博的老婆,在自來水公司上班,晝伏夜出,每天晚上夾著螢火蟲一樣的手電筒和一沓發(fā)票四處收水費(fèi),因此兩個人深更半夜才能在床上會合。
剛結(jié)婚那幾年,李大博的體力好,興致也很高,后來年齡越來越大了,體力漸漸不支,加之莫小語回來得又晚,李大博床上的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也就越來越差。而莫小語正值“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齡,每周兩三次的規(guī)定動作,讓李大博有些吃不消。于是李大博便找各種借口在外面混,深更半夜一身酒氣回來,想躲過這一劫。可第二天早晨一睜眼,莫小語便老鷹抓小雞一樣按住李大博,兩眼發(fā)綠地逼他補(bǔ)課。李大博這回躲不了了,只能咬著牙把這落下的功課草草補(bǔ)完了事。而自從楊花走進(jìn)李大博的生活后,李大博的床上狀態(tài)似乎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只要一想到楊花,李大博就興奮,就來勁兒,就像一架馬力十足的戰(zhàn)斗機(jī),一次次劈頭蓋臉地俯沖下去,弄得莫小語高潮迭起,兔子一樣的小牙咬著李大博的耳朵,李老大,你真有戰(zhàn)斗力,是不是偷著吃藥了?李大博一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邊大舌頭啷嘰地應(yīng)道,是吃藥了,三鞭酒,中華鱉精,還有螞蟻大力丸。
三
話又說回來,那天楊花來文化館辦事,是給他們單位的一個老領(lǐng)導(dǎo)送稿子。文化館主辦的《后郭文藝》辦得正火,但凡縣里肚子里有點(diǎn)兒墨水能寫點(diǎn)兒東西的人,都把能在《后郭文藝》上發(fā)表文章視為一件很榮耀的事情。其實(shí)這事兒也用不著楊花這個當(dāng)副局長的親自來,她手下的人跑跑就行了??墒菞罨▉砹耍@當(dāng)中不排除討好老領(lǐng)導(dǎo)的因素,當(dāng)然更不排除來看李大博的成分。楊花來了,李大博自然興奮,倒水沏茶,促膝談心,從古到今、從天文到地理、從生活到創(chuàng)作、從靈魂到肉體地聊著。聊著聊著,李大博突然感覺下邊不知什么時候竟然鼓脹起來了,所有的意識和想法也跟著跑到下邊去了,大腦一下子短了路,兩只眼睛死死鎖在了楊花鼓鼓溜溜的胸脯上。楊花的臉?biāo)⒌丶t了,胸脯起起伏伏著。之后,兩個人便陷入了難言的尷尬,誰也不說話,只能聽見彼此拉風(fēng)箱般急促的呼吸。李大博盡管腦袋木著,身子卻鬼使神差地湊到了楊花跟前兒,接下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李大博的一只手,竟然蛇一樣鉆進(jìn)了楊花的上半身。楊花并沒有反抗,兩只眼睛微閉著,中庸的臉上覆著一層亢奮的光芒,任憑李大博左摸右捏,甚至還咬著嘴唇哼哼唧唧起來,李大博的斗志瞬間被激發(fā)起來,三下五除二便寬了楊花的衣解了楊花的帶。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咯噔響了一下,有人拽門!李大博的腦袋嗡的一下,手一下子僵在那兒了。
可是那門并沒有被拽開,外面的人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焦躁地敲了幾下,李大博和楊花一下子軟了,緊閉著嘴,大氣兒不敢出。謝天謝地,不知什么時候門竟然鎖上了,李大博想可能是在他的大腦短路之前。
緊接著,一把鑰匙吱嘎吱嘎插進(jìn)了鎖孔,轉(zhuǎn)了幾下,又推了一下,門還是沒有開,顯然鑰匙轉(zhuǎn)反了。李大博和楊花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對望了一眼,然后不約而同地鉆到桌子底下,動作快得連李大博都有點(diǎn)兒吃驚。緊接著,門外的鑰匙又嘩嘩地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吱扭一聲,門開了。聽嘁嘁喳喳的腳步聲,感覺是兩個人。一個說,李大博這小子真不守鋪兒,提拉著兩條麻稈兒腿,這會兒不知道又他媽跑哪去了。另一個說,神經(jīng)病,這破單位要屎沒屎要尿沒尿的,誰愿意在這兒待呀。罵李大博的那個,李大博聽出來了,是趙無功;另一個,是女的,聽聲音很陌生,也很風(fēng)騷。
趙無功先是站在門口和那個女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然后咣當(dāng)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接著又嘩嘩反鎖上了。李大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下意識地從辦公桌的縫隙里向外望。只見趙無功背靠著門,狗一樣弓著腰,一邊親著女人的嘴,一邊把手熟稔地伸進(jìn)了女人松松垮垮的裙子里。女人咯咯地笑著,兩只胳膊環(huán)著趙無功,整個人騰空而起,腳上的兩只白皮鞋胡亂地踢蹬著,上面鑲嵌的幾顆紅鉆閃著淫邪的光。
兩個人親熱了一會兒,就忙不迭地跑到套間里,關(guān)上門,哎喲哎喲地云雨起來。
而整個過程中,楊花一直是低著頭的,衣衫不整的她正哆哆嗦嗦地扣著自己的衣系著自己的帶,無暇顧及更多。趁著趙無功在套間里大力發(fā)功的工夫,李大博扯著楊花偷偷地從桌子底下鉆出來,打開門,一溜煙跑了出去。
說到這兒,您可能明白了,李大博不是沒做過虧心事,沒做過壞事。但話又說回來,當(dāng)今這個年代,男女之間的這點(diǎn)事兒還真不算事兒,根本沒人往心里去。也就是說,樓道里李大博碰見樓上的刀和樓下的槍,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并不是因?yàn)檫@件事兒,或者說根本與這件事兒無關(guān)。
四
李大博家住的這棟樓,或者縮小一點(diǎn)兒范圍說,李大博家住的這個單元,走馬燈似的總換住戶,一年半載剛混個臉熟,沒幾天就搬走了,感覺像個大車店,你來我往,亂哄哄的。尤其是賣肉的和警察搬來以后,李大博家的樓上樓下更不消停。天一黑,樓上就跟炸廟兒似的,孩子哭老婆叫,一作就是半宿。李大博有些吃不消了,登門找過一次??墒且婚_門,迎面看見那個賣肉的血灌瞳仁,赤著上身,嚓嚓地磨刀,李大博便感覺一股殺氣直奔自己面門而來,嗓子眼里也呼呼冒涼風(fēng),生怕那家伙突然會給自己來上一刀。人被割喉的感覺肯定比豬難受,那滋味簡直是生不如死。為此李大博找了一次也就罷了,時間一久也就麻木了,甚至是習(xí)慣了。假如有一天樓上的小崽子突然不哭了,或者哭了一會兒就停了,李大博反倒覺得缺少點(diǎn)兒什么,睡不著覺了,就像相聲里那個時刻等著樓上扔第二只靴子的老大爺。
樓上這樣,樓下也不太平,那個腰里別槍的警察總敲暖氣管子,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刺耳的響聲從樓下肆無忌憚地貫穿樓上,敲得李大博腦瓜仁子生疼。警察長得五大三粗,臥蠶眉,丹鳳眼,一臉絡(luò)腮胡子,脫下警服活脫脫一個混社會的,或者網(wǎng)上逃犯。樓上的小崽子哭,隔了李大博家這一層,按理說李大博家樓下是聽不到的,警察又不是順風(fēng)耳,隔墻有耳指的也是隔壁,而不是樓上樓下。所以說,樓下憤怒地敲暖氣管子十有八九是因?yàn)槔畲蟛┘矣袆屿o,而且動靜很大。李大博家的動靜主要是來自那張床。那張破木板床,即使李大博和莫小語不做家庭作業(yè),但只要一翻身那床就吱吱嘎嘎地響,響得沒有秩序,而且有些淫穢。床修了幾次,可像得了絕癥,齜牙咧嘴,總修不好。為此李大博一直想換張床,但莫小語舍不得,不是怕花錢,而是因?yàn)檫@張床是她和李大博結(jié)婚時娘家陪送的,如今娘家爸媽都過世了,只有這張床還留個念想,還始終如一地陪伴著她,睡在這張床上莫小語覺得溫暖、踏實(shí)。
五
最近幾天,樓上的小崽子哭的頻率不但沒有降低,反而變本加厲,還噼里啪啦摔東西。樓上摔一下,李大博便驚一下,驚得李大博就像一只警覺的兔子,兩只耳朵直立著。而樓下這個時候也湊熱鬧,即刻當(dāng)當(dāng)當(dāng)?shù)嘏浜掀饋怼S辛藰巧系哪谴谓逃?xùn),李大博更不敢去樓下探個究竟了,因?yàn)闃窍掠袠專畲蟛┡聵?,怕那個家伙的槍走火,也就是說,樓下的威脅遠(yuǎn)遠(yuǎn)大于樓上。這讓李大博上下為難,睡覺都不敢翻身,僵尸一樣一動不動。有時莫小語來了興致,兩個人只能赤著腳站在地上,找好角度把事兒辦了。有一次兩個人正起勁兒,樓上的小崽子突然哇的一嗓子,嚇得莫小語媽呀一聲尖叫,樓下即刻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響了起來。上下夾擊,李大博一下子泄了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好長時間也沒有恢復(fù)元?dú)狻?/p>
前幾年李大博就想換房子,不想在這兒住了??墒呛蠊h的房價一直跟出租車計(jì)價器一樣,跳著往上躥,原來六七百一平,現(xiàn)在漲到了兩千多。李大博家的這棟樓,是前幾年文化局蓋的家屬樓,內(nèi)部價,一千塊錢一平。即使這樣,李大博還是貸了款,九十平,花了九萬,貸了一半,加上裝修又花了三萬,家底兒早就折騰空了。近幾年,樓內(nèi)的人住得越來越雜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李大博想換樓,可是得添好幾萬。兒子在市里讀高中,光借讀費(fèi)一年就兩萬多,再加上吃喝,四萬出頭兒。而李大博和莫小語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每個月也不過六千塊錢,基本都花在孩子身上了,因此也只能將就在這兒住了。鬧是鬧了點(diǎn)兒,時間長也就習(xí)慣了,大不了晚睡一會兒,也困死不了人。李大博經(jīng)常這樣安慰莫小語。
六
剛才電視里又播馬航MH370的新聞了。吵吵鬧鬧了一個多月,全世界的人陸??諒澭镫胝伊巳嗵欤B根鳥毛也沒找著?,F(xiàn)在的人成天嚷嚷“爸爸去哪了”、“時間去哪了”,誰能說清楚這飛機(jī)他媽的去哪了呢?
對馬航最感興趣的,莫過于和李大博一個辦公室的吳本海和錢英明了,對于這兩個叼著屎橛子給根兒麻花都不換的主兒,李大博一點(diǎn)兒轍也沒有。吳本海說,飛機(jī)肯定被劫持了,要么被弄到了外星上了,要么被弄到大海深處的一座無名小島上了,也就是說,飛機(jī)上的人還活著。錢英明一撇嘴說,飛機(jī)上一定有神秘的人物或者神秘的東西,要么讓戰(zhàn)斗機(jī)給擊落了,要么就是被導(dǎo)彈給導(dǎo)下來了。吳本海和錢英明都是認(rèn)死理兒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爭論得口干舌燥,面紅耳赤。
在這件事情上,也包括其他事情上,李大博和趙無功一直是保持中立的,誰也不支持誰也不反對。因此當(dāng)吳本海和錢英明義憤填膺地讓李大博和趙無功表明立場的時候,李大博和趙無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只眼睛一轉(zhuǎn),嘿嘿一笑,你們說的都有道理,飛機(jī)被劫持了,還是墜毀了,一切皆有可能。吳本海和錢英明乜斜著眼睛瞧瞧他們倆,立即投出鄙夷的目光,意思是說你們倆純屬放屁,等于沒說。
馬航的事情爭論完了,趙無功開始安排三站兩本專輯的事兒,吳本海負(fù)責(zé)攝影美術(shù)篆刻專輯,李大博負(fù)責(zé)文學(xué)作品專輯,錢英明最后把關(guān),兩項(xiàng)任務(wù)爭取下月底前完成。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找錢英明的。錢英明抄起話筒剛聽了一句,就媽呀一聲,一下子杵在那兒了。原來錢英明老婆喝藥了,正在醫(yī)院搶救呢!
七
李大博聽別人說過錢英明的事兒。文化館之前,錢英明在勞動局干了二十五年,從一個毛頭小子一步步熬到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二把手。平日里大家錢局長長錢局長短地叫著,錢英明的腰桿兒就硬了,眼睛就不夠使了,心思也花花了。起初,錢英明看上了辦公室的文書葉子,不久兩個人就勾搭在一起了,結(jié)果一不小心錢英明搞大了葉子的肚子,前后賠了人家二十萬的青春損失費(fèi)。后來錢英明又瞄上了單位的會計(jì),騷擾了幾回,還沒得手呢,就被會計(jì)告到了紀(jì)檢委,最終晚節(jié)不保的錢英明受了處分,灰溜溜地跑到文化館,給了一個副館長的職位。
進(jìn)了文化館,錢英明確實(shí)蔫巴了一陣子,可是骨子里不安分的種子并沒有根除,一遇到合適的土壤還會冒出根須來。一次,文化館舉辦一期寫作輔導(dǎo)班,網(wǎng)羅了百十來個文學(xué)愛好者。錢英明正襟危坐在臺上,眼睛探照燈似的在臺下掃來掃去,最后和一個筆名叫胡媚的女人對上了眼兒。兩個人都是過來人,男女之事早已心知肚明,也省了前奏,直接上了床。
錢英明出的這幾把事兒,把他的老婆氣個半死?;叵肫疬@些年來錢英明的所作所為,錢英明老婆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窩火,于是昨天晚上和錢英明大吵了一架,一直到第二天氣還沒消,一氣之下就吞了一瓶安眠藥,幸虧被女兒及時發(fā)現(xiàn),叫了120送進(jìn)了醫(yī)院。
當(dāng)李大博和吳本海陪著錢英明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錢英明老婆已經(jīng)洗完了胃,倒在病床上呼嚕呼嚕地昏睡著。錢英明女兒見他們幾個人進(jìn)來了,斜了錢英明一眼,轉(zhuǎn)身出去了。
八
凌晨的時候,莫小語做了一個夢,夢見李大博喝醉了酒,迷迷瞪瞪鉆進(jìn)別人家的樓道里,一覺不醒凍死了。
莫小語做這個夢的時候已經(jīng)四點(diǎn)多了。莫小語一邊做夢一邊哭,哭著哭著就醒了??扌蚜说哪≌Z見李大博四爪朝天睡得正香,便化悲痛為力量,一腳把李大博蹬醒,然后披頭散發(fā)地坐在床上把她的夢給李大博講了一遍,并大聲質(zhì)問李大博為什么不像以往那樣把夢魘的她叫醒。李大博睡眼惺忪地說我都凍死了,還怎么叫你。莫小語于是又蹬了李大博一腳,李老大,你就貧吧。
昨晚李大博睡得跟死豬一樣,但即便跟死豬一樣,還是忙里偷閑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和楊花瘋狂地絞在一起,在夢里李大博都感覺出床在興奮地動了。
昨晚李大博是和吳本海一起喝的酒,去的是世紀(jì)大道北邊的那家酒水免費(fèi)的狗肉自助火鍋。吃完飯,吳本海便駕著那輛破捷達(dá)拉著李大博在世紀(jì)大道上狂奔,“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那一夜我傷害了你。那一夜你滿眼淚水,那一夜你為我喝醉……”吳本海扯著嗓子喊著,脖子上青筋暴起,看起來跟便秘似的。李大博也想有那一夜,但自從那次被趙無功驚嚇之后,就再也沒有深入過。他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也怕楊花老公那副能讓他鼻口躥血、名聲掃地的鐵拳,更怕紀(jì)檢委白紙黑字血淋淋的處分。
正當(dāng)李大博胡思亂想的時候,吳本海的破捷達(dá)吱嘎一聲停在了一家歌舞廳的門前,李大博抬起頭來一看,“那一夜”三個霓虹大字在濃郁的夜色里鬼魅地閃爍著。
老板娘呢,老板娘呢!吳本海一進(jìn)門便破著嗓子喊。喊聲剛落,便貓一般從吧臺后面轉(zhuǎn)出一個滿面桃花的女人。這時,急不可耐的吳本海就像一頭饑餓的豹子捕到了獵物,一把扯過那個女人,又是抱又是啃,踉踉蹌蹌往包房里面走。盡管李大博早已習(xí)慣了吳本海和老板娘這套約定俗成的動作,但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于是一屁股坐在門邊的沙發(fā)上,埋頭擺弄起自己剛買的那款iphone4來。
十幾分鐘后,吳本海從里面滿頭大汗地出來了,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吳本海哼哼唧唧地唱著,李大博知道這小子肯定又和老板娘玩射擊游戲去了。盡管吳本海兩條腿有些疲軟,但精神頭十足,不容分說拽著李大博跑到旁邊的一家燒烤店,每人灌了兩瓶啤酒,才分道揚(yáng)鑣。
當(dāng)然,昨晚的這些事兒,李大博是不會對莫小語講的,講了就等于出賣了吳本海,也出賣了自己,就等于找死。
九
平日里文化館也沒什么事兒,每年只要定時編印幾期《后郭文藝》就OK了,其余時間大家都五脊六獸地閑著,喝喝茶,看看報,上上網(wǎng),扯扯淡。但就這么點(diǎn)兒活兒,館里的四個人誰都不愿意伸手。趙無功是館長,錢英明是副館長,領(lǐng)導(dǎo)不可能親自動手,因此編印《后郭文藝》的活兒便責(zé)無旁貸地落在了李大博和吳本海的肩上了。
這天剛上班,趙無功便背著手從套間里踱出來,先問吳本海,三站的攝影美術(shù)篆刻??慕M稿情況,吳本海說快了,還有三個人的作品沒報上來;趙無功轉(zhuǎn)身又問李大博,文學(xué)作品專刊的進(jìn)展情況怎么樣了。
而此時李大博正低頭生著悶氣呢。他又想起了那天的窩心事,和楊花拜了十八拜,就差一哆嗦了。為此,他從心底里恨死趙無功了,還有那個白鞋紅鉆的小騷娘們兒。他媽的,一遇到男歡女愛的事,都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猴急猴急的。李大博甚至還后悔當(dāng)時沒整出點(diǎn)兒動靜來,直接把趙無功嚇陽萎算了。
因此當(dāng)趙無功問李大博的時候,李大博的無名怒火一下子被點(diǎn)燃了,我也不是哪吒,沒有三頭六臂,干哪兒算哪兒吧。趙無功聽了一愣,表情有些尷尬,啊了兩聲轉(zhuǎn)身走了。因?yàn)槔畲蟛┫騺碜盥狀I(lǐng)導(dǎo)的話了,這次舉動反常,的確讓趙無功有點(diǎn)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下班前,李大博有些忍不住了,偷偷給楊花發(fā)了一條信息,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楊花回干啥,李大博說干你,楊花罵滾犢子,再發(fā)信息,那邊就不回了。李大博只好悻悻地回了家。
十
進(jìn)了屋,莫小語正抹眼淚呢,李大博問怎么啦,莫小語說上個月任務(wù)沒完成,工資開了百分之八十。李大博說八十就八十吧,反正比不開強(qiáng)。莫小語上來就給李大博一拳,李老大,你他媽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啥時候能說點(diǎn)兒人話呀,之后進(jìn)了臥室,一摔房門,不理李大博了。
李大博無聊地打開電視,從1頻道一直搖到40頻道,因?yàn)槭钦c(diǎn)新聞時間,從中央到地方大部分都在播有關(guān)馬航的消息。天空里戰(zhàn)機(jī)密布,大海里艦船云集,看場面,看架勢,不像是一次國際搜尋,倒像是一場聯(lián)合軍演。正在這時,李大博的肚子突然嘰里咕嚕地叫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李大博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抄起電話打給吳本海,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下樓擼串兒去。這幾天吳本海的老婆在外地出差,鍋灶冷著,正愁沒地方吃飯呢,李大博一致電他的高潮就來了,興沖沖下樓,找了一家脆骨涮肚王,點(diǎn)了五十個豬脆一鍋毛肚,要了一箱啤酒,推杯換盞喝了起來。
喝完酒,紅頭漲臉的吳本海又提出來要唱歌,李大博知道吳本海是想抓住老婆不在家這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再和“那一夜”歌舞廳的老板娘好好切磋一番??蛇@回李大博下定決心不再給吳本海當(dāng)燈泡了,吳本海,你快活你的吧,把子彈射光了也不關(guān)我的事,我得回家了。
十一
這些日子,李大博像作了病,無論走路還是逛街,總是低著頭,四處踅摸一些女人腳上的鞋子,尤其是白顏色的,他在苦苦尋找那個壞了他美事的騷女人。李大博堅(jiān)信,這個女人并沒有走遠(yuǎn),她一定還會在恰當(dāng)?shù)臅r間恰當(dāng)?shù)牡攸c(diǎn)出現(xiàn),也就是說他一定能找到她。但李大博沒有進(jìn)一步想,即便他找到了那個女人,又能怎樣呢,罵她一頓,打她一頓,似乎都不太妥。
這天,李大博像往常一樣,蝦著腰走出單元門,看見前面一個女人走得很急。從背影看,李大博隱約記得女人是樓上的,上下班在樓道里遇見過幾次,但是沒搭過話。女人長衣短裙,一雙白皮鞋踏在水泥路上咔咔地響著。一看見白皮鞋,李大博的眼睛登時一亮,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等到李大博三步并作兩步躥到那個女人面前的時候,他終于看清了,女人腳上的白皮鞋竟然鑲著幾顆似曾相識的紅鉆,在清晨陽光的映照下閃著刺眼的光。
找到了,這回真他媽的找到了!李大博大口喘著粗氣,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一個壓抑了他許久未了的心愿終于在這一時刻得到了完美釋放。
神經(jīng)病!那個女人顯然被嚇了一跳,停下腳步,狠狠地罵了一句,隨即加快腳步,消失在了李大博的視野之外。
神經(jīng)??!這聲音,這語調(diào),真是冤家路窄,他苦苦尋找的那個女人,竟然就是樓上賣肉的那小子的老婆,“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李大博突然想起了幾句古詞,用在這里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再恰當(dāng)不過了。
偶然獲取了趙無功天大的秘密,李大博只興奮了幾分鐘,之后就興奮不起來了,他開始為趙無功捏把汗了。他怕賣肉的那小子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老婆的不軌行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刀斃了趙無功的命。因此每天晚上,李大博都感覺右眼皮嘣嘣直跳,滿腦子轟隆轟隆跑火車,漸漸地患上了失眠癥。有好幾次李大博想報警了,不是打110,而是報告給樓下的警察。可一想畢竟現(xiàn)在還沒出什么事,甚至連苗頭都沒有,況且一有動靜樓下就敲暖氣管子,這讓李大博的心里多少有一點(diǎn)兒底。
但即便這樣,夾在樓上和樓下之間,夾在刀和槍之間,李大博還是感覺有些喘不上氣來,有時真怕一口氣上不來把自己憋死。正值英年的他上有老下有小,還早逝不起。有一次李大博竟突發(fā)奇想,如果樓上賣肉的知道了自己老婆的丑事,一刀殺了趙無功,而樓下的警察又一槍擊斃了賣肉的,最后警察開槍自盡,這樣樓上樓下就都消停了。這樣想著,李大博的心里就越來越沉重了,上起班來也無精打采的,有些神情恍惚。
十二
李大博,快來救我!李大博一只腳剛踏進(jìn)辦公室,吳本海便打來電話,聲音蚊子一般,微小而急切。一大早的,扯啥淡,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李大博心想,吳本海這小子肯定又搞什么惡作劇呢。李大博,我現(xiàn)在在派出所呢,快帶五千塊錢來贖我!電話里吳本海有些聲嘶力竭。真的假的呀,你是不是嫖娼讓公安給抓住了?李大博打趣地說道。真是哥們兒,料事如神,啥也別說,快帶五千塊錢到城關(guān)派出所。對了,這事兒就你我知道,除了咱們倆任何人都不要講。吳本海有些哽咽了。李大博這才確信,吳本海十有八九是出事兒了。這時時間尚早,趙無功還沒來,錢英明在醫(yī)院護(hù)理老婆呢,李大博咣當(dāng)將門一鎖,急匆匆跑到銀行支了五千塊錢,再去城關(guān)派出所簽字畫押,把蓬頭垢面的吳本海贖了出來。
原來,這幾天孤家寡人的吳本海一直在外面混了。昨天晚上,喝得有些大了的吳本海又去了“那一夜”歌舞廳,可老板娘不在,吳本海又憋悶得渾身冒火,于是找了一個坐臺的小姐鉆進(jìn)小黑屋里鼓搗起來,正巧趕上警察夜查,堵個正著,割草打兔子,順便就把吳本海給逮住了。
好在吳本海在文化館混跡多年,大小也算個名人,加之都在政府機(jī)關(guān)工作,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因此辦案的警察并沒有為難他。
幸好吳本海的老婆出差還沒回來,手機(jī)里有幾個未接來電,吳本海回話說昨晚手機(jī)調(diào)成了振動,喝多了沒聽見,接著再端出李大博作證,啊啊呀呀地說一下時間地點(diǎn)人物,這事兒一遮一擋也就過去了。
這邊吳本海的事剛擺平,那邊錢英明家又出事了,而且出大事了!
接到趙無功打來的電話,李大博扔下吳本海就往錢英明家跑。
十三
原來就在錢英明老婆出院的當(dāng)天,心里一直憋著一股火的錢英明女兒氣沖沖尋到那個筆名叫胡媚的女人的家,砸鍋摔碗,一通作鬧,一下子惹怒了胡媚的男人,賣肉的隨手摸出一把剔骨尖刀,迎面就給了錢英明女兒一下。這一刀不偏不斜,正好扎在大腿動脈上,頓時血流如注,還沒等送到醫(yī)院,錢英明女兒就停止了呼吸。
轉(zhuǎn)瞬之間,錢英明家發(fā)生了重大變故。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錢英明和老婆一下子從天堂墜到了地獄,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錢英明好歹也是一個男人,能咬牙挺著,可老婆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要不是錢英明看得緊,橫攔豎擋,早就從樓上跳下去了。錢英明老婆的眼淚都哭干了,整天啞著嗓子啊啊啊地干嚎著,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左右鄰居聽了,無不為之動容。
從錢英明家出來,李大博徑直回了家。他太累了,這段日子接二連三的事弄得他心力交瘁,現(xiàn)在他什么也不想干了,什么也干不下去了,此時此刻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到了單元門口,卻見樓下嘁嘁喳喳聚了很多人,一臉驚慌的莫小語也在。李大博有些奇怪,一問才知道,樓里出了殺人案,他們家樓上那個賣肉的把一個找上門來吵架的女人一刀給捅死了。
?。±畲蟛┮幌伦哟粼谀莾海髲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趙無功,錢英明,胡媚……這個世界真他媽太小了,一個女人,兩個男人,不知不覺中構(gòu)成了一個滑稽的三角關(guān)系。三角關(guān)系向來是最容易出人命的,可是出人命的這個人竟然不是三角中的任何一角。李大博徹底暈了,腦袋嗡嗡嗡地像鉆進(jìn)了一群馬蜂,剛打開房門,便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
十四
賣肉的被公安局抓走的當(dāng)天,胡媚也不知了去向,孤零零的小崽子被一個親戚鼻涕一把淚一把領(lǐng)走了。樓上霎時一片安靜,昨天和今天仿佛隔了一個世紀(jì)。
奇怪的是,幾乎同一時間,樓下也沒了動靜。哪怕李大博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故意將床板弄得山響,可是暖氣管子再也沒有響過。這讓李大博很不適應(yīng),總感覺生活中好像缺少點(diǎn)兒什么,心里空空落落的。
最后,李大博實(shí)在忍不住了,就跑到樓下問個究竟。敲開警察的對門,探出一個腦袋說,對門的那戶人家昨天下午剛搬走。再問,警察的對門探出了整個身子,那戶人家的男人原來在公安局上班,在一次抓捕中頭部受了傷,從那以后精神就不正常了,天天穿著警服,腰里別著一把玩具手槍,踩著點(diǎn)兒去公安局上下班……
啊,原來是這樣!李大博的腦袋有點(diǎn)兒暈,像在做夢,掐了掐胳膊,酸疼酸疼的,才知道警察的對門說的是真的。
唉,這年頭兒,走道兒不哼哼的,看著都像好人。警察的對門感嘆道,咣當(dāng)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十五
錢英明女兒出事之后,趙無功無形中也受了刺激。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胡媚竟然和錢英明也有一腿,但他更知道錢英明女兒的這一刀,有一半是替錢英明擋的,還有一半是替他擋的。這樣想著,趙無功的心理就有了負(fù)擔(dān),自此以后就像換了一個人,不再像以前那樣準(zhǔn)時準(zhǔn)點(diǎn)兒了,早晨到單位點(diǎn)個卯就沒了人影。錢英明一時半會兒上不了班,或者說不可能再上班了。吳本海依舊天馬行空,我行我素,整天不著家。往日熱熱鬧鬧的文化館頓時冷清了很多。相反,李大博反倒比以前更守時了,早來晚走,案牘勞形,鞠躬盡瘁地弄著三站的專刊。李大博知道,當(dāng)前是文化館最艱難的時期,他必須堅(jiān)持住,如果他再松套,再撂挑子,文化館就會垮掉。
三站鎮(zhèn)慶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李大博緊鑼密鼓地忙著,他和楊花之間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了,偶爾在QQ里發(fā)個表情,在微信里點(diǎn)個贊。他不想再打楊花的主意了,他怕重蹈錢英明的覆轍。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也夠本兒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是吳本海經(jīng)常調(diào)侃他的一句話,李大博想一想也很有道理。
而楊花自從那次受了驚嚇以后,哆哆嗦嗦很長時間也沒緩過神來。盡管她和李大博的事兒沒被趙無功發(fā)現(xiàn),但心里一直壓著一塊石頭。尤其是錢英明家出事之后,楊花更是后怕,她想她和李大博之間的關(guān)系也注定到此為止了。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忙碌,三站兩期專刊的稿子終于弄完了,李大博和吳本海不禁長吁了一口氣。稿子原定由錢英明審核把關(guān),這回不可能了,等到猴年馬月錢英明也來不了了。于是李大博和吳本海商量了一下,決定把稿子交給趙無功,讓趙無功過過目,把把關(guān)。
那天趙無功剛從縣里開完會回來,表情凝重地瞧了瞧辦公桌上那兩摞厚厚的稿子,看了看眼前這兩員大將,嘆了口氣,現(xiàn)在全國上下,從中央到地方,正狠抓“四風(fēng)”呢。趙無功停頓了一下,掰著手指頭繼續(xù)說,“四風(fēng)”就是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還有奢靡之風(fēng),像什么公款吃喝了,超標(biāo)小汽車了,各種學(xué)習(xí)考察了,慶典了,都在這次清理整頓范圍之內(nèi)。說到這兒,趙無功突然站起來了,這次縣里的態(tài)度十分明確,三站的二十周年鎮(zhèn)慶不搞了,??膊怀隽?。
鎮(zhèn)典不搞了,??怀隽?!聽完趙無功的傳達(dá),李大博和吳本海有些吃驚,半晌沒說話。兩個人望了望趙無功那張表情復(fù)雜的臉,搖了搖頭,嘆了嘆氣,然后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不搞也好,形式主義,勞民傷財(cái)。
十六
當(dāng)晚,李大博和吳本海又去了世紀(jì)大道旁那家酒水免費(fèi)的狗肉火鍋店,兩個人一邊吃著喝著,一邊聊著。李大博說,三站的鎮(zhèn)慶不搞了,咱們也解放了,起碼半年沒事兒了。吳本海有些不解,半年沒事兒,此話怎講。李大博嘿嘿一笑,三站的兩期??皇遣怀隽嗣矗赡切└遄游覀兛梢杂醚?,什么攝影美術(shù)篆刻詩歌散文小說,稍微一攪和,來個大雜燴,兩期的《后郭文藝》就不用再重新組稿了,兩期刊物,正好半年,咱倆愿干啥就干啥吧。高,實(shí)在是高。吳本海不禁對李大博肅然起敬,一仰脖,二兩白酒一口干了。
喝完酒,兩個人步行回家,路過“那一夜”歌舞廳的時候,李大博和吳本海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前些日子歌舞廳歇業(yè)了,今晚剛開張。還是吳本海眼尖,大老遠(yuǎn)便看見了坐在門口的老板娘,待走近細(xì)看,卻不是原來的老板娘。原來上次吳本海被抓了現(xiàn)行之后,歌舞廳便讓公安局給查封了,解封之后馬上易了主人。
回到家,見莫小語還沒回來,李大博便倒在床上玩起了手機(jī)。馬航的新聞沒了,那個演戲的文章卻占了頭條。唉,中國這一年,事兒一個接一個,什么炮轟春晚了,東莞掃黃了,昆明暴恐了,馬航失聯(lián)了,文章出軌了。想不到最終竟然讓一個出軌的戲子拔得了頭籌,怪不得有網(wǎng)友戲言“東莞解救了春晚,昆明解救了東莞,馬航解救了昆明,文章解救了馬航”。
過了一會兒,莫小語收完水費(fèi)回來了,滿臉堆笑,夜里很是興奮,主要緣于上個月任務(wù)完成得好,不但工資開了全額,而且還發(fā)了獎金,加之樓上樓下的住戶都搬走了,夜里睡覺不用再擔(dān)驚受怕了。
床吱嘎吱嘎地響著,李大博渾然忘我,快馬加鞭,就像一個優(yōu)秀的騎手,縱橫馳騁在莫小語那片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
夜深了,一縷幽幽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慢慢爬進(jìn)來,四周一片寂靜,整棟樓仿佛死去了一般。李大博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他突然想起了樓上樓下的那兩個鄰居和隱藏在記憶深處的那些聲音來。想著想著,李大博的眼睛竟然濕了,他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在縣城的某條街道或者某個角落再遇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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