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輝

紅緞子一直牽到村里的水窖邊

其實(shí)，當(dāng)我把紅緞子

從那頭牽到這頭

一種沒有方向感的牽扯

不只是柔軟的

一小部分

紅緞子很容易攤開

它讓我想到一個老去的人

用紅緞子裹身

就像一抹晚霞

還要包住那么寬的

夜晚

這個夜晚

紅緞子一直牽到村里的水窖邊

我舀了一瓢水

這一瓢水

應(yīng)該是世上最小的

池潭

水磨坊

水是從山溝溝里流下來的，那么

它的清澈

你舀一勺

多么開闊的河床

只管把黃豆加進(jìn)去

圓圓的

柔柔的

一個挨上一個

從不回返

那是順著石磨的洞口

流下去的

豆沫，它屬于瀑布

桑葉，一般都像米做的糧食

蟲子啃樹葉

葉子很快腐敗

桑蠶抱葉而死

桑葉一般都像米做的

糧食

沒日沒夜

成批成批的桑蠶

挑燈夜戰(zhàn)

不挑燈

桑葉說不定都在一棵棵樹上

亮著

隱隱約約

我沒看見吃飽的蠶

只看見蓬松的桑葉

蓋在死亡的上面

一大片

滿是

蠶繭

祖房的后背山有一棵柿子樹

祖房的后背山有一棵柿子樹

碩大的果子

我一枚都沒動過

它們的軟

它們的汁

差不多就是我

含在嘴里的奶

好幾次我想去摘柿子吃

奶媽說：“不急，不急，青柿子澀，敗火”

她麻利地撩開衣襟

好像碩大的柿子

到了秋天

全都垂掛在她的

胸前

那么多的蟲燈一路排開

蟲燈一般都不用添煤油

在林間，它并沒有想照亮我

只是我好奇，很想順手挑它一燈

聞聞它的光

會不會有焦味

我不死心，一路跟著它們

從溪水到古剎，從三二聲的狗叫，獨(dú)木橋

再到老屋門縫，一卦字符

也許我太矮，也許

它的亮光，不是人間的東西

但我不信

那么多的蟲燈一路排開

那需要多少條小路

拿來

照亮

在鄉(xiāng)下，我還能被一株禾苗看重

在鄉(xiāng)下

我還能被一株禾苗看重

風(fēng)一吹

我就低頭

走在田埂上

我不是鄉(xiāng)下人

也不像城里人

禾苗也不是我的

親人

白云還在上面掛著

不是所有耙田的農(nóng)人

都把褲腿

挽得那么安靜

我不是其中的一棵植物，卻也

滿頭銀發(fā)

村姑

天氣轉(zhuǎn)暖

村里的老果園

干活的都是村姑

一把剪刀

一根枝條

芽尖、乳峰

十分對稱

她們只是人的一部分

樹的一半

花的全部

到了早春的時候：一不做，二不休

一律

桂滿枝頭